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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将我放逐到这可怕蛮荒、鬼影幢幢、风吹雨打、令人难以忍受的小岛上,这里还住了一群下贱肮脏的原始人。
——葛丽芙王后致安伯斯四世信函,三五四年三月
 
于是一切又像当初骑马赶路到铁堂时一样,只不过前往王岬岛的路途足有其两倍之遥。一开始跟狂犬之夜一样是一群人从密道逃窜出去,然后到了船屋,一旁维克多爵士安排了船夫带他们往下游行进一小段,上岸时看见史内克爵士与布尔灰爵士已备妥了马。两位骑士祝他们“一路顺风”,一行人同时踏过纶敦城幽暗的小巷,太阳升起前便在北方十里外换了马。队伍现在只包括一位公主、一名女侍以及四名剑士,连一匹多余的驮兽都没带。亚拉贝和莫门留在宫中,她们两个会尽量拖延时间,应该要过好几个钟头才会有官员发现公主已经离开,然后要花上几天才搞得清楚她身在何处。
奥雷原本很担心的,不过现在也认为他们成功脱身了。他认为现在他们人数很少,因而可以加快速度。且天气清爽、路面平整,劫匪应该不会跟四个御剑士交手,所以现在护卫队不用逞英雄,可以放松享受旅程。
经过蒲福行宫时,马琳达真的很想进去看看小安安,可她知道这样一定会让小安安情绪激动,进而耽搁行程,最后送掉性命。她也同样很想去白色姊妹著名的树都橡陵城看看,不过那会延误更久,好奇心还是等到有空再满足好了。
之前已尝试过一次民间旅店,再去就显得有些蠢了。傍晚时,马琳达要奥雷去调查一下附近的大地主都有谁。不过文特不改一贯的博学多闻,他想到伊菲公爵的守城队长名叫斐罗瑞,以前是御剑会的骑士;于是他们稍稍绕了点路,见到了这位前爵士和他仪态优雅的妻子,这对夫妻很高兴能让公主借宿一宿,而且隔天起床时就交给奥雷一张名单,列出一路上其他骑士的住处。第二天他们找到哈瓦克爵士,这位爵士已完成了所有御剑士的梦想,找到美丽又富有的太太,住在诺许河岸的宅子里。这虽然不是公爵的城堡,但比起新煤镇的王冠旅店可好得多。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逃到了王岬岛。
 
这一整天,御剑士们一直试图从马琳达跟黛安口中多问出些岛上的状况。这地方以瑞拿夫本人的出生地而闻名,自然数百年来也都由此家族继承,不过绝大多数时候用于拘禁可疑分子——国君把疑似不忠的王公贵族限制在这里,可以免除将其关进大牢的尴尬。由于只有一个出入口,所以当权者有办法监视谁进谁出,比较极端的情况下还可以彻底封锁这个岛屿。
“住过这里,最有名的就是爱德菈女王。”马琳达说,“听过吧?”
当然又是文特记得比较清楚,“那是玺维第一位登上王位的女性。”
“没错,不过她父亲才死了几个月,她丈夫就宣称她精神失常,将她关到王岬岛。等她丈夫死了,儿子也还是这么关着她。”
御剑士可不大喜欢这故事,不知道管维尔对这些家族历史又了解多少?
 
“快到了!”马琳达迎着风大叫,“前面那块高地就是王岬岛,快来吧!”她踢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马儿,准备作最后冲刺。
随后的一个钟头,他们驰骋在如蓝天般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每个人都累了——就算是御剑士也会疲劳。不过,道路毫无预警急促下降到一片石头建筑之间,再过去的地形则高高低低非常怪异。海岸还是被遮住了,不过海风气味无所不在。
王岬岛上的居民总数约为两百,但这里既没港口,也没农地,更无牧场,唯一的产业就是生小孩,唯一的出口品是年轻人。国王需要下人时就从这里找厨师、找仆役、找佣人、找马夫,而住在这里的贵族一旦离开,整个岛又遭到忽视,只能通过自栽蔬菜以及王宫派来的总管下一些草工、木工、石工的订单来糊口。早些年来原本该用于王岬岛维护与修缮的经费都进了当地总管的腰包,但现在这位负责人却异常正直——只不过并非出自自己的选择。
现任总管是绨利爵士,艾锡隆战争时他以骑士身份上了战场,失去了一条腿,现在成了一个因残废而怪里怪气的老头。他婚姻不美满,又不能从维修经费里揩油凑出足够的养老金,所以通常是气呼呼的。在他之前的几个管理员根本没人理,可他一上任就老是被审查、要交报告啥的,他自己坚信幽塘宫的官员一定是用了法术来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实际上是因为他不管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都会由黛安的母亲写信告诉女儿,然后黛安又告诉马琳达,最后让司库大臣非常头痛。
以前马琳达没探察过守卫室,现在看来这简直是一片废墟,房舍的窗户都用木板堵住,门板在风里吱吱嘎嘎发出怪声,园子里四处长满杂草。王岬岛这里的石材是灰白色的泥灰土,极为松软脆弱,非常容易风化,所以这里半数墙壁都快塌了,茅屋则已经都没了。
奥雷一喊:“停!”大家都靠了过去,“这里之后说不定要整修,我们现在有机会就好好检查一下。我希望大家以后可以蒙着眼睛一片黑暗都知道该怎样走出来。”他说完话才看看马琳达同不同意。
“去吧!”她说,“黛安跟我留在这里看马好了,这个我比较在行……唔,开玩笑的。”她下马时靴子不小心滑落,低呼一声,“噢!”同时大狗已经将她抱下来,“谢谢,亲爱的,不然我得卡在上头了。”
酉贝、奥雷、文特散开了。马儿们都累了,不会乱跑,所以不用在意。
“这地方怎么变小了?以前大得多啊!”
“哦?”黛安故意看向其他地方。
马琳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大狗趴在一堆乱草中,头贴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她走过去,蹲了下来,“大狗?”
他抬起头,然后慢慢起身,他的眼睛在阳光直射下睁得很大,而且充满……恐惧?害怕?她伸出手抱住大狗,平常抱起来像抱大树,如今树居然在颤抖。
“大狗!怎么回事?”
他牙齿在打战。
“快说啊!”
“海浪……我听到海浪声,我不知道会有海浪!”附近没有其他人在,黛安也回避了,但他还是说得很小声。一把剑刺进他心脏都没事,现在他居然害怕?
“在岛上你会一直听到海浪的声音,到处都是,不会停的。海浪不会伤到你啊!”
“海浪会杀人!”
“你是怕海浪伤害你?”
“不是,我见过一次……一次……我……”
她紧紧抱住大狗,“不要去管你看到的东西,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没事了,大狗。我需要你,你的护主有危险,需要你保护她。爱你的女人也需要你保护她。就算你不能爱她,她——”
“我很痛!”他喘了一口气说,“不是因为海浪!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已经好几天了,我好痛!”
“为什么痛?”
“因为你!”这是马琳达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多话,浑厚的嗓音从齿间模糊吐出,“我想把你锁在地窖里,这样其他人就找不到你、伤不了你。我想把靠近你的男人都杀了,我要你快乐,要你一直笑,可我没办法都做到。我没办法一直和你在一起,这样好痛,比什么都要痛……我想每分钟都在你身边服侍你,而且我希望你也想要我,可我知道我连看你影子的资格都没有。”他没有色泽的眼睛睁得很大,充满痛苦,“这就是爱吗?”
“对,这就是爱。”她心想,爱情应该也会让男人这样吧!“的确很痛。如果你能永远跟我在一起,那我在地窖也会觉得开心。想到你受伤我也会发抖,我不觉得自己值得你这么爱我,大狗,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一直想着你。不过,这样也是一种快乐,不是吗?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好高兴,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你不会因为觉得心痛,就要我把你送走吧?”
“不会。”
“这就是爱了。大狗,我爱你。”
“我也爱你。你真的疯了。”他吻了马琳达。对于两个跪在泥地上的人来说,这一吻的时间真的很久。身为公主,在一片原野中这么做也实在不成体统,可她感觉得到大狗需要这么做,也感觉到自己需要。说不定黛安跟其他人都看见了,但识趣地避开了。大狗最后终于不再发抖,随后有些惭愧地看着她,最后站起身来,并将马琳达扶起,低吼着说:“对不起。”
她抓着大狗的手,“我没疯,”她在他脖子旁边说,“一点都没有。”
大狗说他爱自己!看样子他也跨出一步了,也许过不久他就会更信任自己,然后说出他到底梦见了什么怪物,会发出海浪声还会杀人。
 
“从这里过去可以到‘贝马克人的浴缸’。”一行人穿过守卫室时,黛安指着旁边。一条小路通往下面的峡谷,出去之后是一个岩架,正下方就是翻滚着浪花的深邃大海,阵阵潮水如凶猛野兽般在山壁上啃噬出一个又一个洞穴,银灰色峭壁发出哀鸣,这声音和着海鸟的鸣声,令马儿们听了颤抖又惊慌。再过去更低的地方,道路通向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桥,一路下降到海峡中间一根长满青苔的石柱顶端,然后又是一座桥,通往下一根石柱……第三根石柱后面的木桥陡然升高,通到另一边的路上。
北行路上,马琳达已经讲了三遍同样的事:“没有路可以下悬崖,船也没办法靠近,王岬岛附近都有暗礁,想进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从海峡上面的桥走过去。那海峡现在叫作‘贝马克人的浴缸’,以前叫什么我不清楚。大概三十年前,也就是第一次贝马克战争期间,有一队龙船洗劫了北方几里外的大渔港,然后不知是听说过这个地方,还是想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找些什么,总之沿着海岸就过来了。他们在守卫室那边没看见人,就让一些人停在大陆那头,然后其他人走过桥。等到了岛上,他们发现这里也空无一人——那是因为大家都躲进了山洞,这些山洞的开口面对着海峡,然后半夜,村里的义勇军就出来把桥给毁了。
“留在大陆那头的贝马克人见状,回到大渔港带了一艘龙船来,趁着涨潮想要救援。可龙船被浪打翻,上头的人全部罹难。在岛上的海盗想尽办法,弄到一堆绳索,想趁着退潮自行脱身,结果也通通掉进海里。最后剩下的五六个人自己跳下悬崖,因为那个时代要是成了战俘,下场比死还惨。这是贝马克人败得最惨的一次,而且居然是栽在一群脚夫、菜农手上。”
这条峡谷一如其历史,冰冷苍凉,海浪在一行人脚下约莫百尺处饥渴地舔舐着岩石,而头上的太阳则显得遥不可及。随着人马前进,海浪声越来越大,马琳达一直注意着大狗的反应:只见他脸色发白,不过应该还可以克服那莫名的恐惧。
过第一座桥时,马匹都骚动不安,不过因为太疲劳,所以没怎么反抗。奥雷哄了自己的马过去,然后马琳达和其他人跟上。他看来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顺口又问了一次:“没有其他过去的办法?”
“我说过没有‘路’可以过去,”马琳达纠正他,“也告诉过你,没有路可以下悬崖。”
奥雷闻言眉毛一挑,“那,进出这座岛,都非得要过桥吗?”
马琳达觉得很有趣,不知是奥雷的直觉还是他的御剑士天赋让他注意到这个漏洞?“海峡南边有比较浅的地方,满月或新月的大潮期,如果状况正好,就可以趁着低水位爬过岩石,不过必须趁海面平静的时候。有些男孩很想探险,可毕竟成功几率不大,而且之后还得走山洞,王岬岛上有非常多的洞穴。”
其实这座岛上几乎没有平坦的地方。到了对岸,一路上都是石堆或土丘,还有蜿蜒的峡谷或碗状的洼地。有遮蔽的地方可以找到一些小茅屋,但住户们似乎不愿意聚集成村落。居民筑起石墙防止动物偷吃蔬菜或小孩掉进水沟。这里有相当多的水道,能流出净水的被导引至井中,咸水的就不管;还有一些连接着海蚀洞,可以用来钓鱼。
他们的第一站自然是黛安母亲所住的小屋,这间屋子比起其他人的大了些,窗户装了玻璃,还有单独为牲畜准备的房间。他们骑马进去时,小狗跟肥鹅都叫了起来,迪菲遗孀探头察看;前夫死后她再婚了,尽心照顾着新的家庭,她以高超的厨艺把一家人喂得饱饱的,而且黛安从宫里寄来的钱让她比别人都富裕,只有岛上的总管能比得过她。现在黛安竟然回来了,她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冲了上去张开双手,还好黛安连忙跳下马来,不然她妈妈可能就得抱住那匹马了——这家人真的很爱抱来抱去。
一堆小孩也凑上来又叫又闹、跳上跳下。马琳达也得给黛安妈妈抱一下,就连御剑士也只是勉强避开。迪菲太太看见以前的小公主现在居然成了小女人(其实是“大”女人啊),不禁喜极而泣;而她自己似乎比九年前矮了些,头发也斑白了,气喘不大过来,还胖了好多。黛安见到她那些同母异父的弟妹,也抱了抱另外六个多年不见的手足,然后她的继父出现了。旁人帮马琳达介绍过后,马琳达暗自觉得此人从前应该是个高瘦的男侍。现在这人显得很高,但还是一样瘦,人挺不错,名字叫作品基。不过,黛安的妈妈好像还是被人称作迪菲的遗孀,可能是因为品基的年纪小太多了。
王室别庄原是一群不相连的建筑物,后来修了有遮棚的走廊串在一起,再后来又新增了些不搭调的房舍,现在整体看上去像是一片冷冰冰的石头坐落在山坡上,连接着一片洼地——那是岛上唯一有大树的地方;别庄里最重要的主楼在悬崖顶端俯瞰着大海,那里通风良好,海风吹在烟囱和窗台上沙沙作响。马琳达已经打定主意,就算得把绨利爵士赶走,她也要去住以前母亲的房间,那里可以看见南方的美丽海景,且房间角落有条密道。她可以把附近的房间都安排给御剑士,这样除了他们就没有人会知道大狗来找她。在王岬岛上不会有四处窥探的禁卫军,不用怕闹出什么丑闻,大狗可以整天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陪着她。
一如黛安母亲所预料,总管这个时间大都身体不适,不过还是蹒跚着出来见人。他身上弥漫出一股浓厚酒气,奥雷爵士被熏得后退一步,然后才拿出摄政会的授权状。绨利爵士将令状拿得远远,一边用他那对老花眼察看,一边嚅动着嘴唇默念。过了一会儿他才想到面前是四个御剑士,没什么可辩的,于是开口欢迎公主,并在她手指上也留下一股酒味。然后他说会让下人赶决打理,还说要留着那张令状一晚,好将上面有关预算的部分记录下来,其实上面根本没有相关的条文。
奥雷爵士开口要了食物、生活用品、热水和其他公主需要的服务,公主本人却看着四周,心中的怀旧之情远远超过她自己的想象。这地方变得这么老旧、这么简陋了啊!原本该涌上许多难过的回忆,但马琳达发现自己竟很高兴能抵达这儿。这段放逐不会太久,大概一个月后,管维尔就得召她回去,告诉她她将嫁给谁。而无论她抗拒与否,自己与大狗之间的感情也必须画下休止符,所以她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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