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门德恩一直担心着自己的哥哥。他不知道乌迪西安消失后到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头叫做塔格奥的龙会给他们什么帮助。
“他正在他必须去的地方，就如同你现在不得不身处此地。”巨龙再次回答了门德恩的问题。
哥哥现在应该同样担心着自己的处境，门德恩对这个问题没有丝毫的怀疑。不知何时起，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巨龙那片虚无的领地，正立在一块苍茫的荒芜大地上，这里看上去在千万年前似乎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大地与天空都透出一种极其压抑的灰色，他的面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微风。门德恩眼前散乱的分布着一些上古的建筑，但它们看上去几乎已经被尘土完全覆盖。这些建筑互相之间有些相似之处，但有些保存还算完好，但有些已经只剩断壁残垣。除了建筑群之外，这里看上去也曾经拥有高大的树林与茂密的植被。不过那些苍翠繁茂的林木早已经风化殆尽，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类似化石的主干依然坚强的挺立着。看起来，当初的每一株植物，不管是苍天大树还是不起眼的小草，都在这片城堡被摧毁的同时遭遇了噩运。
就像那些原住民的命运一样。门德恩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但他们已经离世太久太久了，甚至在传说中的凯吉诞生之前，可能他们便已经罹难，不过他们似乎并未进入彻底的安息。
他期待着塔格奥可能会就此发表些意见，但这庞然巨物却又变得如同墓穴一般沉寂。泄气的门德恩最后开始大步走向最近的一片废墟，然后试图擦拭掉它突出的一角上的灰尘。
当门德恩看到那些勉强可辨的用古老语言写就的文字时，心里并未觉得有丝毫惊奇，而这种上古语言似乎已经被拉斯玛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看得懂字母并不意味着他能参透哪怕一句话的意思。
门德恩直起腰来咕哝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嗯？为了什么？”
那女魔从前曾经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巨龙很快回答道。
门德恩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但这并不仅仅因为巨龙刚才所说的话。乌迪西安之前曾经指出过他与拉斯玛变得越来越像，但现在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才意识到，现在自己与巨龙说话的语调也变得非常相似了。他们已经在自己的思维深处潜伏多久了？
这个问题让他几乎开始排斥自己对此地的探索，不过莉莉丝潜在的威胁和对哥哥的担心使他根本没有时间犹豫。事实上，他并未从这些宣称要做自己导师的生灵手中体验到任何邪恶之处。如果他好好回忆一下，就会发现他们触动的那些欲望已经在自己脑海中盘踞了多年，而且本来就已经蠢蠢欲动。
如果真能从他们身上学习到如何挽救哥哥和拯救自己的世界……那门德恩必须进行任何可能的尝试。
他走到另外一片废墟前，可却惊奇的发现这本应是一场艰苦跋涉的旅程只用了短短数秒。门德恩意识到了不正常，事实上这段距离应该很长才对。不管怎么样，他对这种情况还算满意，毕竟省去了几个小时冗长而艰难的路途。
相对之前的废墟来说，第二座建筑物看起来相当的完整。他拂拭掉外表的灰尘后，接着看到更多的单词。不过这一次门德恩并没有迅速放弃，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些神秘的符文，尝试用不同的语调反复吟诵。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发音是否正确。也许——
突然间，他发现眼前至少一个词是有意义的。一个名字，或者至少是个名词。皮洛苟斯。
门德恩对自己的发现非常兴奋，情不自禁的大声念了出来：“皮洛苟斯！”
废墟周围的大地立刻随之震颤起来。门德恩蹒跚着向后退去，对自己刚才冒失的行为后悔不迭。
忽然间从崩裂的地面之下跳出来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骷髅，它那几乎没有任何皮膜的翅膀令门德恩怀疑这家伙是否曾经飞上过天空。它的脑袋看起来极像公牛，尖锐的双角几乎抵到了一起。这恶魔突然一跃而起，身上随即噼里啪啦落下来一堆干燥的泥块和可能是死皮的东西。门德恩立刻意识到他和乌迪西安应该在丛林里见过这类生物。
但他们从前遭遇的生物可能并不完全一样。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从坟墓里跳出来的骷髅样的东西要比丛林里的怪物短小一些，虽然它的翅膀看起来非常庞大，但比起后者来它更像是相对弱小的雌性。门德恩凝视着这家伙，几乎可以确信它应该是——或者曾经是——雌性的。
虽然他对自己的想法渐渐的有所怀疑，但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皮洛苟斯？”
作为回应，他右边的土地颤抖起来。事实上，整片大地都突然震动起来。门德恩一边诅咒一边向后跃去，如果说第一次尝试是因为无知，那么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就太愚蠢了。
在这片废弃的土地之上突然站起来一大批面貌各异的尸体，他们中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人形，大部分甚至都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架子。事实上，他眼中看到的更多只是空荡荡的衣服和晦暗的影子。虽然这些家伙看起来形态各异，但在门德恩眼中他们依旧如生前一样只是寻常男女……仅此而已。
但他们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对劲。门德恩从前见过的幽灵并不是这样子的。他把手伸向最早出现的那只牛头怪物，从它较小的体态和一些其他特征来看，这应该是雌性的。门德恩的手毫无阻力的向前穿了过去，就好像对方根本没有实体的躯壳一样，这令他大为吃惊，
“他们只是天使与恶魔们的记忆。”塔格奥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死得如此悲惨，以至于最后的影子如同烙印一般永远铭刻在了这块土地上……”
他们不是真正的灵魂。门德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面前的这些幽灵，他们既渴望获得人类的生命，但却又对活生生的人们毫不信任……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对方阵营里又加入了新的成员。如同薄雾一般的形体在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子之间显现出来，门德恩对他们倒是非常熟悉。这些是真正的鬼魂，真正的亡灵。
可……他们又是谁呢？
赶紧现形！门德恩命令道。赶紧现形！
他们很快照做了。这是另外一群男人和女人，虽然他们已经死去那么久，但看上去却依然如此完美无瑕。这些人很快淹没了之前那些恶魔与天使的影像。门德恩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身份，这些面容如此精致的亡灵看上去跟拉斯玛几乎没多大区别。
“他们是庇护之地创建者们的孩子，第一代的奈非天。”
奈非天的亡灵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在等待他下达最新的命令。门德恩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而巨龙此时也选择了沉默。很显然，门德恩需要自己选择如何处理这前所未见的问题。
可当他第一次面对如同潮水般的亡灵时，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呢？
门德恩看到队伍最前面站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性，虽然她几乎整个隐在了暗影之中，但那倾城的美貌却让他情不自禁的心跳开始加速。她那银色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戴尔米迪斯的次子。
门德恩希望自己这次的举动不算唐突——他居然向那女子伸出了手。
但这女性奈非天立刻低下了头，以至于门德恩的手指仅仅从她的发间掠过。
门德恩觉得自己的指尖划过了她那浓密乌黑的秀发。可就在一瞬间，他感到了如洪水一般汹涌的力量突然冲过自己的身体，而一个轻柔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我是海艾格露莎……”
他惊恐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指。那年轻的女子抬起头来，双眸紧紧盯着门德恩的眼睛。
奇怪的是，尽管门德恩只是听到了这女子的名字，但他却发现自己对她了解已经非常非常多。他可以想象这女子生前的一切，从出生一直到惨遭横祸。她曾经一度和拉斯玛一样强大，也曾经看顾过那些习惯于在黑暗中生活的物种。她平素非常和善，但在保护这些生命的时候却显得无比顽强。
门德恩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对面的亡灵静静的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他，不过他自己却不可能跟对方就这样耗下去。
“我需要跟着你们做什么？”门德恩问道，“你们会为我征讨莉莉丝吗？会吗？你们之中会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吗？”
那女子向他举起了左手。门德恩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几步，但那女性的亡灵并没有攻击他。事实上，她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狭长而具体的实物。那是一根骨头。
她把骨头递给了门德恩。
门德恩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这可怕的礼物，但拒绝她显然是愚蠢的。最后，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握住了这根骨头。
“谢谢你？”他不加思索的冲口说道。
最后一个字从他口中出来的时候腔调有明显的改变……因为那名叫做海艾格露莎的亡灵女子突然间就像一阵轻烟被微风吹散了。门德恩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亡灵军团也正以同样的方式在迅速消散。
就在他们消失的同时，那些天使与恶魔的影子也随即散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德恩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渐渐离开了这片废墟，重新回到了那熟悉的无尽黑暗与虚空之中。
“重新念一下那个单词。再念一遍，戴尔米迪斯之子……”黑暗中，不知什么人在向他要求着。
“皮洛苟斯？”门德恩说完这句话，立刻感到双手冰凉一片，那是一种令人精神为之一震的清凉。他低下头，立刻看到那闪着幽幽亮光的骨头。这东西显然已经吸引住了门德恩，以至于根本不可能将它丢开。
这是召唤术所用的第一个单词，它会让你逐渐熟悉这种力量，慢慢的你会融会贯通的。
那根奈非天的骸骨逐渐扭曲着开始变形，变得略有些短小，也更加纤细了。一头变得越来越尖利，边缘部分看起来锋芒毕露。
骸骨上的光芒渐渐弱了下来，但并未完全消失。门德恩这才得清楚手上现在到底拿的是什么东西。
一柄匕首……一柄他曾经在拉斯玛手上看到过的象牙匕首。
“他们已经接受了你——这些人便是被野蛮屠杀的恶魔与天使的孩子们——他们盼望着你能拯救庇护之地，希望你能将庇护之地从燃烧地狱的暴怒和高阶天堂那假惺惺的威严之下拯救出来。他们是在庇护之地诞生的第一批婴儿，也正缘于此，即便莉莉丝和艾纳利尤斯也不能理解，他们在生存与死后之间建立了一条永久的连结……”巨龙慢慢的说道。
“死后？”门德恩重复了一遍，但这浑身闪耀着星芒的上古巨龙并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不过他最终还是明白了，而且决定用自己的语言来定义这个词。
“用一只手握紧匕首。”塔格奥命令道，当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按照命令做了之后，这巨龙又接着说道，“将它对准你的手掌。”
门德恩并不喜欢这种行事方式，不过他还是照做了，只是嘟哝了一句：“伟大的塔格奥啊——”
“刺破你的手掌，戴尔米迪斯之子……”巨龙毫无感情的命令道。
“可是……”门德恩有些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你必须这么做……”对方显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反正已经做了这么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点儿，门德恩想道。毕竟巨龙只是要他将手掌刺破一点，也没有更过分的要求。只是接下来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呢？
到底会造成什么伤害呢……
门德恩紧咬着嘴唇照做了。他尽可能快的刺了自己一下，事实上，一开始他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刺透了皮肤。
门德恩的手掌上显现出来一个血红的小点，他不知道这是否能达到巨龙的要求，塔格奥会不会让他再来一次呢。他的匕首依然停留在手掌上空一两寸的地方。
可接下来令他震惊的是，一股涓细的血流突然从手掌间涌了出来，一直喷到锋刃上。只有魔法才能解释这种超自然的现象。血流早已经覆盖了刚才的红点……然后继续向上流去，整个狭长的刀锋都被鲜血沾满了，而它现在正缓慢的流向刀柄。
门德恩无法预料自己到底会溢出多少鲜血，但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体内的热血白白流淌，至少现在得先缩回手吧。
“离开它……”巨龙的声音响了起来。
门德恩不想听从他的命令，但最后还是屈服了。这并非塔格奥对他施放了什么法术，而是因为这条巨龙至今并未对他造成过任何伤害。
可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任他的呢？在门德恩还没得到答案之前，第一滴血已经流到了手柄上。
鲜血还在匕首上继续流淌，但门德恩的手掌上不再有血渗出。事实上，当他再次查看那小小伤口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找到之前的印记。
“你看……”
门德恩将眼光再次转向匕首，他发现锋刃已经变成了深红色。不过，这深红色很快开始变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匕首与你已经绑定到了一起。通过这柄匕首，你同时与平衡法则达成了绑定，今后你可以非常轻松的使用这种魔法了。”巨龙解释道。
“你说的平衡法则是什么？”门德恩好奇的问那星辰所组成的巨龙，“你从前提到过它，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我并不明白它的真正含义。”
那庞大的星阵再次发生了变化，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再像任何动物。“当它们回到自己正确的位置时，”塔格奥回答道，“平衡法则是光明与黑暗妥协的产物，它是整个庇护之地最有意义的精华之处，而且远远超出这里存在的万物。在那里，黑暗的统治会被自己焚成灰烬，而所谓光明的律令则寸步难行。它一旦同时控制了庇护之地，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与其匹敌，世间万物也就走到了灭亡的尽头……”
这头巨龙的话深深的震动了门德恩，他迟疑的问道：“可是，我们一直不是在努力争取让正义战胜邪恶吗？”
“光明与黑暗未必便代表正义和邪恶，戴尔米迪斯之子。没错，正义必须要压倒邪恶，可如果所有人对邪恶的认识都被抹去，那些所谓美好的东西也可能会撕破自己的伪装……”巨龙沉吟道。
“不管怎么说，我绝对不会站在魔鬼的一边！”门德恩显然对这种观念无法接受。
塔格奥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绝对不会’在现实中是很难做到的。你曾经想过要投身到一名天使的宏伟事业中去吗……就像艾纳利尤斯那样的……你有没有为了那些升斗小民式的愿望向他低声祈祷过呢？”
巨龙让他想起了某些事情。据门德恩所知，艾纳利尤斯如果觉得自己是正确的，那么这名天使会要求所有人无条件的服从他。
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们只能老老实实接受这两大势力的凌虐而没有任何希望……”
“我说过没有了吗？高阶天堂与燃烧地狱分别创建了代表他们绝对力量的宗教，”巨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但他们迟早会发现，这离完全控制世间万物还远得很呢……”
门德恩一边仔细体味着对方的言语，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世间还有更多的势力存在，他们是不是还要强大许多呢？”他突然间想起了自己之前心中的疑窦，“那些第一代奈非天的灵魂，他们仍然留在那里，可其他人的呢？还有现在像我一样的人们，死后灵魂会去哪里呢？”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高阶天堂和燃烧地狱都无法染指的地方，那里完全不同于由这两大势力所创立的世界……”巨龙解释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你明白我刚才话里的意思吗？”门德恩紧紧追问道。
“我们明白，是因为我们知道……”巨龙一边思考一边慢慢选择合适的表达方式。
门德恩注意到了他话中所说的“我们”，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其中并未包括拉斯玛。难道还有其他类似塔格奥的生物吗？这可能吗？
但这上古巨龙并未将话题继续下去，而门德恩也明白，如果他继续追问下去，塔格奥也不大可能回答自己。但巨龙刚才说的话重新令他燃起了希望。
“那么，实际上庇护之地仍然有机会逃脱任他们摆布的命运吧……”门德恩讲话的时候紧紧握着匕首，他发现这柄短刃现在居然如此趁手。它不仅仅是把武器——虽然使用起来绝对得心应手——在将人类从天使恶魔间永无休止的战争中解放出来的过程中，它也许会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
然而，他和哥哥首先必须设法阻止莉莉丝和艾纳利尤斯达成他们的阴谋诡计，匕首或者会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一些关键作用。
一想到那见鬼的天使，门德恩心中就充满了恼火：“这个艾纳利尤斯……拉斯玛的父亲……他现在做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塔格奥的身体突然显现出异样的光芒。“莉莉丝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虽然极少有人能够预先察觉到她的真实目的，但她的作风带有极其鲜明的个性。至于艾纳利尤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更善于进行种种思维缜密的计划，这也注定了我们与他的对决最终极有可能完败，因为他即使同时对付我们和莉莉丝也游刃有余。拉斯玛对他的了解更多一些，但同样很难占得上风……”
让门德恩明白其中道理需要花费太多的口舌。如同巨龙和拉斯玛对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来说是谜一般的存在，艾纳利尤斯相对于他们俩同样是无法猜度无法臆测的可怕对手。巨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们知道他现在正以伟大先知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当然，我们可以凭此推断他的计划——”
“艾纳利尤斯甚至会以他虚假的面目出现在成千上万的信徒面前。对于一名伟大先知来说，这种抛头露面根本是没必要的。而大主教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们看起来是同一个人，但事实上至少已经有三个家伙轮流坐庄……”
接下来，他揭开了一个困惑门德恩很久的谜团，在拉斯玛带他离开托拉加之前，这个问题就已经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恶魔路西安曾经担任了很长时间的大主教，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了。毫无疑问，是莉莉丝窃取了他的位置。”巨龙十分确定的说道。
如果的确如此的话，莉莉丝是否也策划并制造了哈舍的混乱局面呢？
应该不是她，门德恩凭直觉这么认为。他觉得那些事情不符合女魔的行事风格。
“现在又换人了吗？”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最后问道，“是另外一头恶魔？这对我们来说也许是好事！这个新晋的家伙可能会打乱她的计划——”
“不会的……事实上……它只会加快莉莉丝的进程。”巨龙无奈的回答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他和乌迪西安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塞伦希娅一个人孤身对抗那女魔，虽然从很多方面来看，这女孩儿都比门德恩更胜任此类任务。“塞伦希娅会指引这些艾迪伦的。他们完全信任她。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听从她的指挥——”门德恩信心满满的回应道。
但群星却重新不安的变化起来，好久之后才又组成了巨龙的形状。门德恩感觉到了塔格奥心中的不安。“没错……在你哥哥缺席的情况下，艾迪伦们需要一个指挥者……而显然莉莉丝已经得到了这个位置……”
门德恩突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吼声：“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等待他的是一段不寻常的犹豫……最终塔格奥回答道：“乌迪西安的艾迪伦们深信他们正追随着你的朋友，可事实上现在他们已经踏上了女魔所安排的道路。”
“怎么会这样——不！”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无助的大吼道。
“不会错的……他们看到的那个塞拉姆的塞伦希娅，事实上就是如假包换的莉莉丝，按照庇护之地的时间计算的话，这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塔格奥告诉他。
“塞伦希娅……”门德恩实在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在地上。他战战兢兢的回忆起在帕萨的时候，马利克是用何种残忍的手段来假冒他人的。“不……塞伦希娅……不……不要啊……”年轻的门德恩眼泪大颗大颗滴了下来。
那需要披上别人的皮肤……莉莉娅肯定使用这种方式假冒了塞伦希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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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舍的城市规模肯定要远远小于托拉加，不过艾迪伦们所关注的目标——尤其是神庙——甚至比他们在前座城市见到的还要大。神庙依然屹立在那里，只是早已惨遭血洗。祭司们的尸体被挂在神庙前那些损毁的柱子上，艾迪伦们的神力足以让弩箭在穿过柔软的人体之后，再深深的刺入厚重的大理石达一尺之厚。
每个祭司的双手都僵直的在头上紧紧握在一起，锋利的箭支穿过两只手背将他们插在石柱上。同时可以看到的，还有咽喉与躯干上的利箭。
如此残忍的展示乃是出自现任艾迪伦们女领袖的建议。这些该死的祭司不知把乌迪西安藏到了什么地方，愤怒的塞伦希娅宣布他们将一个接一个被吊死在石柱上，直到有人交代乌迪西安的下落。
但最后所有的祭司无一幸免，因为他们都发誓说根本不知道这群暴民的头领去了哪里。塞伦希娅已经清洗了所有街区，抓捕了大量的宗教支持者，其中甚至包括这个城市的领导者。
从乌迪西安率领追随者进入哈舍到现在已经三天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座城市都可算是满目疮痍。
寻常百姓在神庙与新来者爆发冲突的时候胆战心惊的东躲西藏，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第四天。那一天，长发在风中乱舞的塞伦希娅来到市场的最中心，她那宣称哈舍已经重新回复和平重新充满希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城市里。当地人对她的宣言自然是心存怀疑，不过随着艾迪伦们“引导”众人一个个从家中走出来，他们才发现这一切也许都是真的。
塞伦希娅向这些被硬拉来的听众赐予了当初乌迪西安给予的力量，不过效率不算太高。当哈舍人看到这外乡人神奇的力量后，很少有人能拒绝如此的诱惑。塞伦希娅并未向他们展示太多的技能，甚至连所有艾迪伦都能掌握的基本技巧都未完全传授给哈舍人。
而他们占领的神庙前面现在几乎成了尸体陈列馆，有些尸身甚至已经被本地饥饿的鸟类分食得差不多了。忠诚的卢马思则发现他现在成为了塞伦希娅大人的第一位助手以及听众。他不知道塞伦西亚到底需要自己什么，但如果乌迪西安真的不在了的话——现在种种不祥的谣言已经传遍了整支队伍——那么她就是所有人活命的希望，没人指望他们还能继续接下来的征程。
塞伦希娅将那些高阶祭司的房间充当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卢马思自幼出身卑微，又多年以劫掠为生，当他第一次进入这奢华房间里覆满丝绸的墙壁与上面那些镶有金边的挂毯时，两只眼睛几乎都要看花了。当他开始清醒的估量三一神教在本地所拥有的巨额不义之财时，之前那种为艾迪伦们过于暴力的行为而愧疚的心情便渐渐淡去了。
片刻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此时塞伦希娅正舒服的斜躺在一张沙发上，仔细的看着手中的羊皮卷，她浓密修长的秀发垂下来遮蔽了半张秀丽的面孔。战斗的装束完全不能掩藏那迷人的身姿，就在当初的帕萨广场上，卢马思第一眼看到塞伦希娅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女孩儿深深迷住了。
他最后试着清了清喉咙，这让女孩儿立刻抬眼向他看来。
“卢马思！”塞伦希娅的面上写满了淡淡的微笑，而这令他心中的欲望之火迅速升腾起来。现在哪怕女孩儿让他孤身一人去单挑几十头魔虏，他也一样会跳起来拔刀就冲上去。“人家真怕你不来呢！”女孩儿低声笑道。
“为什么不来呢，女士？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您有召唤，最忠诚的卢马思随时都会出现在您的面前……”卢马思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说道。
她站起身来阻止了他：“真是浪漫的语句啊！可请你先进来呀！你为什么总是站在门口呢？”塞伦希娅轻轻拍了拍沙发道：“来和我坐一起！”
卢马思深鞠一躬，然后急匆匆的凑过来。他刚刚挨上沙发，面上便显出一丝犹豫，但塞伦希娅微笑着又拍了拍它。
他于是连忙坐端正，但还是在他们之间保持了礼貌的距离。卢马思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主人，但发现自己已经被她那闪亮的翡翠色双眸深深迷住了。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疑惑，因为他记得从前看到的这双眼睛是蓝色的。当然，他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卢马思……除了我之外，你是最接近乌迪西安的一个。”塞伦希娅慢慢说道。
这句话立刻让他意识到之前自己应该处的位置，他连忙回答道：“我们会找到他的，会的，女士！不要太担心！”
她摇了摇头：“不，亲爱的，忠诚的卢马思……虽然我也向大家这么承诺，但我不认为我们还能找到他。就像他弟弟一样，我怕乌迪西安已经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这根本无法想象。乌迪西安大人曾经击败了无数穷凶极恶的魔鬼和成军团的战士！没有谁能像他那样轻松的搞定一切艰难险阻……可是……
“有人说……女士……有人说在乌迪西安大人失踪的时候，他弟弟就站在他身边……也许……”卢马思嗫嚅的回答道。
“那是怪物伪装的，它和那两只攻击我的家伙是同类。”塞伦希娅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这让卢马思一阵心疼，恨不得立刻将她抱到怀里安慰一番。“不，一只恶魔掳走了乌迪西安，而我也只差一点点，”她深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卢马思，“一头恶魔曾经抓到过我。在来到哈舍之前。”
卢马思吓了一跳，马上问道：“女士！那是什么时候？”
“在丛林里。当乌迪西安命令我们过河的时候。你还记得吧？”塞伦希娅边回忆边说道。
“呃……”卢马思咬紧了牙关。从某种角度来说，女孩万一失踪会令他更加不知所措，他从前没有考虑过乌迪西安不在的话大家该怎么办，可现在他更无法想象没有塞伦希娅的话，艾迪伦们该如何是好。
“乌迪西安……还有门德恩……那时候一直保护着我。自从他们失踪以后，我一直在竭尽全力去守护其他所有人不受伤害，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亲爱的卢马思。”塞伦希娅喃喃的说道。
“什么？什么？”他没有意识到话中的意思，但却不知不觉的向女孩儿那边挪去，直到两个人几乎挤在一起。
“我很害怕。害怕。我可以去保护其他人，可是谁来保护我呢？”塞伦希娅无助的说道。
卢马思情不自禁的大声说道：“我！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受任何伤害，亲爱的女士！”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就在他因为羞愧而变得面红耳赤之前，塞伦希娅突然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掌抚在他脸上，吃吃笑道：“你会？你真的会吗，卢马思？”
卢马思再也顾不得任何忌讳了，鼓足勇气回答道：“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和灵魂来保护你，女士！我会击退任何三一神教的进攻！我再也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他觉得塞伦希娅一定会把在自己从房间里丢出去，因为刚才这番话显然只有乌迪西安大人才有资格对她说。
可她没有……
“卢马思”塞伦希娅在他耳边低语道，她的双唇如此接近，他甚至打算不顾一切代价去吻哪怕一次，“卢马思……你不知道这些话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的意义……”
她又轻抚了一下卢马思的面孔，然后不情愿的向后靠去。这从前的恶棍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了。
“如果你真的是这意思的话……我希望你会言出必行……你让我有了另外的打算……”塞伦希娅嗫嚅道。
卢马思还没有从激动中平复过来，于是只得在喉间发出了一声好奇的咕哝。
“你知道乌迪西安向别人展示的天赋。但和我在一起，他探索得更加深入……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认为我比其他人的能力进步都要快。”女孩儿向他说道。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他一边回答着，一边庆幸终于谈到了相对安全的话题。
“我想……不……我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一段绝对私密的时间里，他可以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自己身上。你应该记得有时候我会和他一起离开好几个小时。”塞伦希娅解释道。
卢马思回忆起了当初的一些片段，而且破天荒第一次开始嫉妒乌迪西安居然能独自享用眼前这漂亮的女孩儿。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没错……女士……”
“很好！”她的双眸看起来比这房间里的火炬还要明亮，“我非常荣幸的邀请你来担当之前乌迪西安的角色，可以吗？这意味着必须要有几个小时得和我在一起，我对此非常抱歉，可当他和门德恩都失踪以后，必须有其他人迅速成长起来……我想在我保护你的同时，你比其他人更能保证我的安全……”
卢马思根本不可能拒绝她：“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女士。甚至整个灵魂，我的全部都是你的。来教授我吧，只要你觉得我还有价值……”
“我觉得你非常好。”塞伦希娅的回答听起来非常腼腆，但这却令卢马思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头领，也不是那杀人不皱眉的女战士，她只是个需要男人安慰的小女人。
不过最后这从前的恶棍还是强逼着自己将目光从女孩儿身上移开。她只是需要一个忠实的追随者，别无他意。塞伦希娅对一切事物都会尽量要求完美，而卢马思应该为自己能够入她法眼而感觉自豪。如果乌迪西安大人像她深信的那样再也没有回来，那他忠实的信徒们应该至少能保证他的遗孀——或者类似地位的女性——能够平安的活下去。
卢马思感到自己的决定非常明智，于是低下头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女士？”
女孩儿笑得更迷人了：“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现在？”卢马思的脑子在飞快旋转着，“萨朗其他一些人需要知道我的行踪，女士，这样他们的行动就没必要再考虑我了……”
“他们的能力已经足够完成很多事情。你不需要去告诉他们任何事情……即便过了今晚也一样……”塞伦希娅若无其事但又无可辩驳的说道。
女孩儿的双手牵住了卢马思，当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掌时，卢马思感觉如潮水一般的力量席卷而来。他尽力让自己恢复常态，然后转头望向门口，却发现大门已经紧紧关闭。
“我希望没人打扰我们……这样更能够集中精力，”塞伦希娅解释道，“你应该了解密室存在的意义吧？”
“是……是的……女士……”卢马思结结巴巴回答道。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这让卢马思的脸更红了。“还有一件事情，亲爱的卢马思……”她的柔夷紧紧缠着他的十指，“再不许叫人家‘女士’啦……”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正在他必须去的地方，就如同你现在不得不身处此地。”巨龙再次回答了门德恩的问题。
哥哥现在应该同样担心着自己的处境，门德恩对这个问题没有丝毫的怀疑。不知何时起，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巨龙那片虚无的领地，正立在一块苍茫的荒芜大地上，这里看上去在千万年前似乎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大地与天空都透出一种极其压抑的灰色，他的面颊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微风。门德恩眼前散乱的分布着一些上古的建筑，但它们看上去几乎已经被尘土完全覆盖。这些建筑互相之间有些相似之处，但有些保存还算完好，但有些已经只剩断壁残垣。除了建筑群之外，这里看上去也曾经拥有高大的树林与茂密的植被。不过那些苍翠繁茂的林木早已经风化殆尽，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类似化石的主干依然坚强的挺立着。看起来，当初的每一株植物，不管是苍天大树还是不起眼的小草，都在这片城堡被摧毁的同时遭遇了噩运。
就像那些原住民的命运一样。门德恩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但他们已经离世太久太久了，甚至在传说中的凯吉诞生之前，可能他们便已经罹难，不过他们似乎并未进入彻底的安息。
他期待着塔格奥可能会就此发表些意见，但这庞然巨物却又变得如同墓穴一般沉寂。泄气的门德恩最后开始大步走向最近的一片废墟，然后试图擦拭掉它突出的一角上的灰尘。
当门德恩看到那些勉强可辨的用古老语言写就的文字时，心里并未觉得有丝毫惊奇，而这种上古语言似乎已经被拉斯玛烙在了他的脑海里。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看得懂字母并不意味着他能参透哪怕一句话的意思。
门德恩直起腰来咕哝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嗯？为了什么？”
那女魔从前曾经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大屠杀……巨龙很快回答道。
门德恩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但这并不仅仅因为巨龙刚才所说的话。乌迪西安之前曾经指出过他与拉斯玛变得越来越像，但现在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才意识到，现在自己与巨龙说话的语调也变得非常相似了。他们已经在自己的思维深处潜伏多久了？
这个问题让他几乎开始排斥自己对此地的探索，不过莉莉丝潜在的威胁和对哥哥的担心使他根本没有时间犹豫。事实上，他并未从这些宣称要做自己导师的生灵手中体验到任何邪恶之处。如果他好好回忆一下，就会发现他们触动的那些欲望已经在自己脑海中盘踞了多年，而且本来就已经蠢蠢欲动。
如果真能从他们身上学习到如何挽救哥哥和拯救自己的世界……那门德恩必须进行任何可能的尝试。
他走到另外一片废墟前，可却惊奇的发现这本应是一场艰苦跋涉的旅程只用了短短数秒。门德恩意识到了不正常，事实上这段距离应该很长才对。不管怎么样，他对这种情况还算满意，毕竟省去了几个小时冗长而艰难的路途。
相对之前的废墟来说，第二座建筑物看起来相当的完整。他拂拭掉外表的灰尘后，接着看到更多的单词。不过这一次门德恩并没有迅速放弃，他一遍遍重复着这些神秘的符文，尝试用不同的语调反复吟诵。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发音是否正确。也许——
突然间，他发现眼前至少一个词是有意义的。一个名字，或者至少是个名词。皮洛苟斯。
门德恩对自己的发现非常兴奋，情不自禁的大声念了出来：“皮洛苟斯！”
废墟周围的大地立刻随之震颤起来。门德恩蹒跚着向后退去，对自己刚才冒失的行为后悔不迭。
忽然间从崩裂的地面之下跳出来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骷髅，它那几乎没有任何皮膜的翅膀令门德恩怀疑这家伙是否曾经飞上过天空。它的脑袋看起来极像公牛，尖锐的双角几乎抵到了一起。这恶魔突然一跃而起，身上随即噼里啪啦落下来一堆干燥的泥块和可能是死皮的东西。门德恩立刻意识到他和乌迪西安应该在丛林里见过这类生物。
但他们从前遭遇的生物可能并不完全一样。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从坟墓里跳出来的骷髅样的东西要比丛林里的怪物短小一些，虽然它的翅膀看起来非常庞大，但比起后者来它更像是相对弱小的雌性。门德恩凝视着这家伙，几乎可以确信它应该是——或者曾经是——雌性的。
虽然他对自己的想法渐渐的有所怀疑，但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皮洛苟斯？”
作为回应，他右边的土地颤抖起来。事实上，整片大地都突然震动起来。门德恩一边诅咒一边向后跃去，如果说第一次尝试是因为无知，那么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就太愚蠢了。
在这片废弃的土地之上突然站起来一大批面貌各异的尸体，他们中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人形，大部分甚至都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架子。事实上，他眼中看到的更多只是空荡荡的衣服和晦暗的影子。虽然这些家伙看起来形态各异，但在门德恩眼中他们依旧如生前一样只是寻常男女……仅此而已。
但他们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对劲。门德恩从前见过的幽灵并不是这样子的。他把手伸向最早出现的那只牛头怪物，从它较小的体态和一些其他特征来看，这应该是雌性的。门德恩的手毫无阻力的向前穿了过去，就好像对方根本没有实体的躯壳一样，这令他大为吃惊，
“他们只是天使与恶魔们的记忆。”塔格奥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死得如此悲惨，以至于最后的影子如同烙印一般永远铭刻在了这块土地上……”
他们不是真正的灵魂。门德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面前的这些幽灵，他们既渴望获得人类的生命，但却又对活生生的人们毫不信任……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对方阵营里又加入了新的成员。如同薄雾一般的形体在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子之间显现出来，门德恩对他们倒是非常熟悉。这些是真正的鬼魂，真正的亡灵。
可……他们又是谁呢？
赶紧现形！门德恩命令道。赶紧现形！
他们很快照做了。这是另外一群男人和女人，虽然他们已经死去那么久，但看上去却依然如此完美无瑕。这些人很快淹没了之前那些恶魔与天使的影像。门德恩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身份，这些面容如此精致的亡灵看上去跟拉斯玛几乎没多大区别。
“他们是庇护之地创建者们的孩子，第一代的奈非天。”
奈非天的亡灵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在等待他下达最新的命令。门德恩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而巨龙此时也选择了沉默。很显然，门德恩需要自己选择如何处理这前所未见的问题。
可当他第一次面对如同潮水般的亡灵时，他又怎么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呢？
门德恩看到队伍最前面站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性，虽然她几乎整个隐在了暗影之中，但那倾城的美貌却让他情不自禁的心跳开始加速。她那银色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戴尔米迪斯的次子。
门德恩希望自己这次的举动不算唐突——他居然向那女子伸出了手。
但这女性奈非天立刻低下了头，以至于门德恩的手指仅仅从她的发间掠过。
门德恩觉得自己的指尖划过了她那浓密乌黑的秀发。可就在一瞬间，他感到了如洪水一般汹涌的力量突然冲过自己的身体，而一个轻柔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我是海艾格露莎……”
他惊恐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指。那年轻的女子抬起头来，双眸紧紧盯着门德恩的眼睛。
奇怪的是，尽管门德恩只是听到了这女子的名字，但他却发现自己对她了解已经非常非常多。他可以想象这女子生前的一切，从出生一直到惨遭横祸。她曾经一度和拉斯玛一样强大，也曾经看顾过那些习惯于在黑暗中生活的物种。她平素非常和善，但在保护这些生命的时候却显得无比顽强。
门德恩站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对面的亡灵静静的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他，不过他自己却不可能跟对方就这样耗下去。
“我需要跟着你们做什么？”门德恩问道，“你们会为我征讨莉莉丝吗？会吗？你们之中会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吗？”
那女子向他举起了左手。门德恩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几步，但那女性的亡灵并没有攻击他。事实上，她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狭长而具体的实物。那是一根骨头。
她把骨头递给了门德恩。
门德恩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这可怕的礼物，但拒绝她显然是愚蠢的。最后，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握住了这根骨头。
“谢谢你？”他不加思索的冲口说道。
最后一个字从他口中出来的时候腔调有明显的改变……因为那名叫做海艾格露莎的亡灵女子突然间就像一阵轻烟被微风吹散了。门德恩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亡灵军团也正以同样的方式在迅速消散。
就在他们消失的同时，那些天使与恶魔的影子也随即散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门德恩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渐渐离开了这片废墟，重新回到了那熟悉的无尽黑暗与虚空之中。
“重新念一下那个单词。再念一遍，戴尔米迪斯之子……”黑暗中，不知什么人在向他要求着。
“皮洛苟斯？”门德恩说完这句话，立刻感到双手冰凉一片，那是一种令人精神为之一震的清凉。他低下头，立刻看到那闪着幽幽亮光的骨头。这东西显然已经吸引住了门德恩，以至于根本不可能将它丢开。
这是召唤术所用的第一个单词，它会让你逐渐熟悉这种力量，慢慢的你会融会贯通的。
那根奈非天的骸骨逐渐扭曲着开始变形，变得略有些短小，也更加纤细了。一头变得越来越尖利，边缘部分看起来锋芒毕露。
骸骨上的光芒渐渐弱了下来，但并未完全消失。门德恩这才得清楚手上现在到底拿的是什么东西。
一柄匕首……一柄他曾经在拉斯玛手上看到过的象牙匕首。
“他们已经接受了你——这些人便是被野蛮屠杀的恶魔与天使的孩子们——他们盼望着你能拯救庇护之地，希望你能将庇护之地从燃烧地狱的暴怒和高阶天堂那假惺惺的威严之下拯救出来。他们是在庇护之地诞生的第一批婴儿，也正缘于此，即便莉莉丝和艾纳利尤斯也不能理解，他们在生存与死后之间建立了一条永久的连结……”巨龙慢慢的说道。
“死后？”门德恩重复了一遍，但这浑身闪耀着星芒的上古巨龙并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不过他最终还是明白了，而且决定用自己的语言来定义这个词。
“用一只手握紧匕首。”塔格奥命令道，当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按照命令做了之后，这巨龙又接着说道，“将它对准你的手掌。”
门德恩并不喜欢这种行事方式，不过他还是照做了，只是嘟哝了一句：“伟大的塔格奥啊——”
“刺破你的手掌，戴尔米迪斯之子……”巨龙毫无感情的命令道。
“可是……”门德恩有些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你必须这么做……”对方显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反正已经做了这么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点儿，门德恩想道。毕竟巨龙只是要他将手掌刺破一点，也没有更过分的要求。只是接下来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呢？
到底会造成什么伤害呢……
门德恩紧咬着嘴唇照做了。他尽可能快的刺了自己一下，事实上，一开始他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刺透了皮肤。
门德恩的手掌上显现出来一个血红的小点，他不知道这是否能达到巨龙的要求，塔格奥会不会让他再来一次呢。他的匕首依然停留在手掌上空一两寸的地方。
可接下来令他震惊的是，一股涓细的血流突然从手掌间涌了出来，一直喷到锋刃上。只有魔法才能解释这种超自然的现象。血流早已经覆盖了刚才的红点……然后继续向上流去，整个狭长的刀锋都被鲜血沾满了，而它现在正缓慢的流向刀柄。
门德恩无法预料自己到底会溢出多少鲜血，但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体内的热血白白流淌，至少现在得先缩回手吧。
“离开它……”巨龙的声音响了起来。
门德恩不想听从他的命令，但最后还是屈服了。这并非塔格奥对他施放了什么法术，而是因为这条巨龙至今并未对他造成过任何伤害。
可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任他的呢？在门德恩还没得到答案之前，第一滴血已经流到了手柄上。
鲜血还在匕首上继续流淌，但门德恩的手掌上不再有血渗出。事实上，当他再次查看那小小伤口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找到之前的印记。
“你看……”
门德恩将眼光再次转向匕首，他发现锋刃已经变成了深红色。不过，这深红色很快开始变淡，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匕首与你已经绑定到了一起。通过这柄匕首，你同时与平衡法则达成了绑定，今后你可以非常轻松的使用这种魔法了。”巨龙解释道。
“你说的平衡法则是什么？”门德恩好奇的问那星辰所组成的巨龙，“你从前提到过它，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我并不明白它的真正含义。”
那庞大的星阵再次发生了变化，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再像任何动物。“当它们回到自己正确的位置时，”塔格奥回答道，“平衡法则是光明与黑暗妥协的产物，它是整个庇护之地最有意义的精华之处，而且远远超出这里存在的万物。在那里，黑暗的统治会被自己焚成灰烬，而所谓光明的律令则寸步难行。它一旦同时控制了庇护之地，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与其匹敌，世间万物也就走到了灭亡的尽头……”
这头巨龙的话深深的震动了门德恩，他迟疑的问道：“可是，我们一直不是在努力争取让正义战胜邪恶吗？”
“光明与黑暗未必便代表正义和邪恶，戴尔米迪斯之子。没错，正义必须要压倒邪恶，可如果所有人对邪恶的认识都被抹去，那些所谓美好的东西也可能会撕破自己的伪装……”巨龙沉吟道。
“不管怎么说，我绝对不会站在魔鬼的一边！”门德恩显然对这种观念无法接受。
塔格奥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绝对不会’在现实中是很难做到的。你曾经想过要投身到一名天使的宏伟事业中去吗……就像艾纳利尤斯那样的……你有没有为了那些升斗小民式的愿望向他低声祈祷过呢？”
巨龙让他想起了某些事情。据门德恩所知，艾纳利尤斯如果觉得自己是正确的，那么这名天使会要求所有人无条件的服从他。
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摇了摇头：“我不相信我们只能老老实实接受这两大势力的凌虐而没有任何希望……”
“我说过没有了吗？高阶天堂与燃烧地狱分别创建了代表他们绝对力量的宗教，”巨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但他们迟早会发现，这离完全控制世间万物还远得很呢……”
门德恩一边仔细体味着对方的言语，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世间还有更多的势力存在，他们是不是还要强大许多呢？”他突然间想起了自己之前心中的疑窦，“那些第一代奈非天的灵魂，他们仍然留在那里，可其他人的呢？还有现在像我一样的人们，死后灵魂会去哪里呢？”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高阶天堂和燃烧地狱都无法染指的地方，那里完全不同于由这两大势力所创立的世界……”巨龙解释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你明白我刚才话里的意思吗？”门德恩紧紧追问道。
“我们明白，是因为我们知道……”巨龙一边思考一边慢慢选择合适的表达方式。
门德恩注意到了他话中所说的“我们”，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其中并未包括拉斯玛。难道还有其他类似塔格奥的生物吗？这可能吗？
但这上古巨龙并未将话题继续下去，而门德恩也明白，如果他继续追问下去，塔格奥也不大可能回答自己。但巨龙刚才说的话重新令他燃起了希望。
“那么，实际上庇护之地仍然有机会逃脱任他们摆布的命运吧……”门德恩讲话的时候紧紧握着匕首，他发现这柄短刃现在居然如此趁手。它不仅仅是把武器——虽然使用起来绝对得心应手——在将人类从天使恶魔间永无休止的战争中解放出来的过程中，它也许会起到极其关键的作用。
然而，他和哥哥首先必须设法阻止莉莉丝和艾纳利尤斯达成他们的阴谋诡计，匕首或者会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一些关键作用。
一想到那见鬼的天使，门德恩心中就充满了恼火：“这个艾纳利尤斯……拉斯玛的父亲……他现在做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塔格奥的身体突然显现出异样的光芒。“莉莉丝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虽然极少有人能够预先察觉到她的真实目的，但她的作风带有极其鲜明的个性。至于艾纳利尤斯，从另一方面来讲，他更善于进行种种思维缜密的计划，这也注定了我们与他的对决最终极有可能完败，因为他即使同时对付我们和莉莉丝也游刃有余。拉斯玛对他的了解更多一些，但同样很难占得上风……”
让门德恩明白其中道理需要花费太多的口舌。如同巨龙和拉斯玛对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来说是谜一般的存在，艾纳利尤斯相对于他们俩同样是无法猜度无法臆测的可怕对手。巨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们知道他现在正以伟大先知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当然，我们可以凭此推断他的计划——”
“艾纳利尤斯甚至会以他虚假的面目出现在成千上万的信徒面前。对于一名伟大先知来说，这种抛头露面根本是没必要的。而大主教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们看起来是同一个人，但事实上至少已经有三个家伙轮流坐庄……”
接下来，他揭开了一个困惑门德恩很久的谜团，在拉斯玛带他离开托拉加之前，这个问题就已经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恶魔路西安曾经担任了很长时间的大主教，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了。毫无疑问，是莉莉丝窃取了他的位置。”巨龙十分确定的说道。
如果的确如此的话，莉莉丝是否也策划并制造了哈舍的混乱局面呢？
应该不是她，门德恩凭直觉这么认为。他觉得那些事情不符合女魔的行事风格。
“现在又换人了吗？”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最后问道，“是另外一头恶魔？这对我们来说也许是好事！这个新晋的家伙可能会打乱她的计划——”
“不会的……事实上……它只会加快莉莉丝的进程。”巨龙无奈的回答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他和乌迪西安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塞伦希娅一个人孤身对抗那女魔，虽然从很多方面来看，这女孩儿都比门德恩更胜任此类任务。“塞伦希娅会指引这些艾迪伦的。他们完全信任她。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听从她的指挥——”门德恩信心满满的回应道。
但群星却重新不安的变化起来，好久之后才又组成了巨龙的形状。门德恩感觉到了塔格奥心中的不安。“没错……在你哥哥缺席的情况下，艾迪伦们需要一个指挥者……而显然莉莉丝已经得到了这个位置……”
门德恩突然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吼声：“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等待他的是一段不寻常的犹豫……最终塔格奥回答道：“乌迪西安的艾迪伦们深信他们正追随着你的朋友，可事实上现在他们已经踏上了女魔所安排的道路。”
“怎么会这样——不！”戴尔米迪斯的次子无助的大吼道。
“不会错的……他们看到的那个塞拉姆的塞伦希娅，事实上就是如假包换的莉莉丝，按照庇护之地的时间计算的话，这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塔格奥告诉他。
“塞伦希娅……”门德恩实在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在地上。他战战兢兢的回忆起在帕萨的时候，马利克是用何种残忍的手段来假冒他人的。“不……塞伦希娅……不……不要啊……”年轻的门德恩眼泪大颗大颗滴了下来。
那需要披上别人的皮肤……莉莉娅肯定使用这种方式假冒了塞伦希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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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舍的城市规模肯定要远远小于托拉加，不过艾迪伦们所关注的目标——尤其是神庙——甚至比他们在前座城市见到的还要大。神庙依然屹立在那里，只是早已惨遭血洗。祭司们的尸体被挂在神庙前那些损毁的柱子上，艾迪伦们的神力足以让弩箭在穿过柔软的人体之后，再深深的刺入厚重的大理石达一尺之厚。
每个祭司的双手都僵直的在头上紧紧握在一起，锋利的箭支穿过两只手背将他们插在石柱上。同时可以看到的，还有咽喉与躯干上的利箭。
如此残忍的展示乃是出自现任艾迪伦们女领袖的建议。这些该死的祭司不知把乌迪西安藏到了什么地方，愤怒的塞伦希娅宣布他们将一个接一个被吊死在石柱上，直到有人交代乌迪西安的下落。
但最后所有的祭司无一幸免，因为他们都发誓说根本不知道这群暴民的头领去了哪里。塞伦希娅已经清洗了所有街区，抓捕了大量的宗教支持者，其中甚至包括这个城市的领导者。
从乌迪西安率领追随者进入哈舍到现在已经三天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座城市都可算是满目疮痍。
寻常百姓在神庙与新来者爆发冲突的时候胆战心惊的东躲西藏，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第四天。那一天，长发在风中乱舞的塞伦希娅来到市场的最中心，她那宣称哈舍已经重新回复和平重新充满希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城市里。当地人对她的宣言自然是心存怀疑，不过随着艾迪伦们“引导”众人一个个从家中走出来，他们才发现这一切也许都是真的。
塞伦希娅向这些被硬拉来的听众赐予了当初乌迪西安给予的力量，不过效率不算太高。当哈舍人看到这外乡人神奇的力量后，很少有人能拒绝如此的诱惑。塞伦希娅并未向他们展示太多的技能，甚至连所有艾迪伦都能掌握的基本技巧都未完全传授给哈舍人。
而他们占领的神庙前面现在几乎成了尸体陈列馆，有些尸身甚至已经被本地饥饿的鸟类分食得差不多了。忠诚的卢马思则发现他现在成为了塞伦希娅大人的第一位助手以及听众。他不知道塞伦西亚到底需要自己什么，但如果乌迪西安真的不在了的话——现在种种不祥的谣言已经传遍了整支队伍——那么她就是所有人活命的希望，没人指望他们还能继续接下来的征程。
塞伦希娅将那些高阶祭司的房间充当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卢马思自幼出身卑微，又多年以劫掠为生，当他第一次进入这奢华房间里覆满丝绸的墙壁与上面那些镶有金边的挂毯时，两只眼睛几乎都要看花了。当他开始清醒的估量三一神教在本地所拥有的巨额不义之财时，之前那种为艾迪伦们过于暴力的行为而愧疚的心情便渐渐淡去了。
片刻之后，他突然停了下来。此时塞伦希娅正舒服的斜躺在一张沙发上，仔细的看着手中的羊皮卷，她浓密修长的秀发垂下来遮蔽了半张秀丽的面孔。战斗的装束完全不能掩藏那迷人的身姿，就在当初的帕萨广场上，卢马思第一眼看到塞伦希娅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女孩儿深深迷住了。
他最后试着清了清喉咙，这让女孩儿立刻抬眼向他看来。
“卢马思！”塞伦希娅的面上写满了淡淡的微笑，而这令他心中的欲望之火迅速升腾起来。现在哪怕女孩儿让他孤身一人去单挑几十头魔虏，他也一样会跳起来拔刀就冲上去。“人家真怕你不来呢！”女孩儿低声笑道。
“为什么不来呢，女士？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您有召唤，最忠诚的卢马思随时都会出现在您的面前……”卢马思几乎是语无伦次的说道。
她站起身来阻止了他：“真是浪漫的语句啊！可请你先进来呀！你为什么总是站在门口呢？”塞伦希娅轻轻拍了拍沙发道：“来和我坐一起！”
卢马思深鞠一躬，然后急匆匆的凑过来。他刚刚挨上沙发，面上便显出一丝犹豫，但塞伦希娅微笑着又拍了拍它。
他于是连忙坐端正，但还是在他们之间保持了礼貌的距离。卢马思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主人，但发现自己已经被她那闪亮的翡翠色双眸深深迷住了。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疑惑，因为他记得从前看到的这双眼睛是蓝色的。当然，他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卢马思……除了我之外，你是最接近乌迪西安的一个。”塞伦希娅慢慢说道。
这句话立刻让他意识到之前自己应该处的位置，他连忙回答道：“我们会找到他的，会的，女士！不要太担心！”
她摇了摇头：“不，亲爱的，忠诚的卢马思……虽然我也向大家这么承诺，但我不认为我们还能找到他。就像他弟弟一样，我怕乌迪西安已经永远的离开我们了！”
这根本无法想象。乌迪西安大人曾经击败了无数穷凶极恶的魔鬼和成军团的战士！没有谁能像他那样轻松的搞定一切艰难险阻……可是……
“有人说……女士……有人说在乌迪西安大人失踪的时候，他弟弟就站在他身边……也许……”卢马思嗫嚅的回答道。
“那是怪物伪装的，它和那两只攻击我的家伙是同类。”塞伦希娅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浑身颤抖起来，这让卢马思一阵心疼，恨不得立刻将她抱到怀里安慰一番。“不，一只恶魔掳走了乌迪西安，而我也只差一点点，”她深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卢马思，“一头恶魔曾经抓到过我。在来到哈舍之前。”
卢马思吓了一跳，马上问道：“女士！那是什么时候？”
“在丛林里。当乌迪西安命令我们过河的时候。你还记得吧？”塞伦希娅边回忆边说道。
“呃……”卢马思咬紧了牙关。从某种角度来说，女孩万一失踪会令他更加不知所措，他从前没有考虑过乌迪西安不在的话大家该怎么办，可现在他更无法想象没有塞伦希娅的话，艾迪伦们该如何是好。
“乌迪西安……还有门德恩……那时候一直保护着我。自从他们失踪以后，我一直在竭尽全力去守护其他所有人不受伤害，可是……我必须要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个人，亲爱的卢马思。”塞伦希娅喃喃的说道。
“什么？什么？”他没有意识到话中的意思，但却不知不觉的向女孩儿那边挪去，直到两个人几乎挤在一起。
“我很害怕。害怕。我可以去保护其他人，可是谁来保护我呢？”塞伦希娅无助的说道。
卢马思情不自禁的大声说道：“我！我会永远守在你身边，不让你受任何伤害，亲爱的女士！”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就在他因为羞愧而变得面红耳赤之前，塞伦希娅突然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掌抚在他脸上，吃吃笑道：“你会？你真的会吗，卢马思？”
卢马思再也顾不得任何忌讳了，鼓足勇气回答道：“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和灵魂来保护你，女士！我会击退任何三一神教的进攻！我再也不会让你出任何意外！”
他觉得塞伦希娅一定会把在自己从房间里丢出去，因为刚才这番话显然只有乌迪西安大人才有资格对她说。
可她没有……
“卢马思”塞伦希娅在他耳边低语道，她的双唇如此接近，他甚至打算不顾一切代价去吻哪怕一次，“卢马思……你不知道这些话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的意义……”
她又轻抚了一下卢马思的面孔，然后不情愿的向后靠去。这从前的恶棍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了。
“如果你真的是这意思的话……我希望你会言出必行……你让我有了另外的打算……”塞伦希娅嗫嚅道。
卢马思还没有从激动中平复过来，于是只得在喉间发出了一声好奇的咕哝。
“你知道乌迪西安向别人展示的天赋。但和我在一起，他探索得更加深入……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认为我比其他人的能力进步都要快。”女孩儿向他说道。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他一边回答着，一边庆幸终于谈到了相对安全的话题。
“我想……不……我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一段绝对私密的时间里，他可以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自己身上。你应该记得有时候我会和他一起离开好几个小时。”塞伦希娅解释道。
卢马思回忆起了当初的一些片段，而且破天荒第一次开始嫉妒乌迪西安居然能独自享用眼前这漂亮的女孩儿。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没错……女士……”
“很好！”她的双眸看起来比这房间里的火炬还要明亮，“我非常荣幸的邀请你来担当之前乌迪西安的角色，可以吗？这意味着必须要有几个小时得和我在一起，我对此非常抱歉，可当他和门德恩都失踪以后，必须有其他人迅速成长起来……我想在我保护你的同时，你比其他人更能保证我的安全……”
卢马思根本不可能拒绝她：“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女士。甚至整个灵魂，我的全部都是你的。来教授我吧，只要你觉得我还有价值……”
“我觉得你非常好。”塞伦希娅的回答听起来非常腼腆，但这却令卢马思的血液几乎沸腾起来。她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头领，也不是那杀人不皱眉的女战士，她只是个需要男人安慰的小女人。
不过最后这从前的恶棍还是强逼着自己将目光从女孩儿身上移开。她只是需要一个忠实的追随者，别无他意。塞伦希娅对一切事物都会尽量要求完美，而卢马思应该为自己能够入她法眼而感觉自豪。如果乌迪西安大人像她深信的那样再也没有回来，那他忠实的信徒们应该至少能保证他的遗孀——或者类似地位的女性——能够平安的活下去。
卢马思感到自己的决定非常明智，于是低下头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女士？”
女孩儿笑得更迷人了：“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现在？”卢马思的脑子在飞快旋转着，“萨朗其他一些人需要知道我的行踪，女士，这样他们的行动就没必要再考虑我了……”
“他们的能力已经足够完成很多事情。你不需要去告诉他们任何事情……即便过了今晚也一样……”塞伦希娅若无其事但又无可辩驳的说道。
女孩儿的双手牵住了卢马思，当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掌时，卢马思感觉如潮水一般的力量席卷而来。他尽力让自己恢复常态，然后转头望向门口，却发现大门已经紧紧关闭。
“我希望没人打扰我们……这样更能够集中精力，”塞伦希娅解释道，“你应该了解密室存在的意义吧？”
“是……是的……女士……”卢马思结结巴巴回答道。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这让卢马思的脸更红了。“还有一件事情，亲爱的卢马思……”她的柔夷紧紧缠着他的十指，“再不许叫人家‘女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