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林中狩猎
埃斯特班紧紧抓住小乌哈的腰,在距离方才逃离的地方二十英里以外的另一片森林里弓着身子小心向前。又有一头狮子的怒吼回荡在森林里,他不由得瑟瑟发抖。
女孩感觉到了身边这个高大的男子的身体在颤抖,她转身轻蔑地看着他。
“你根本就不是河妖!”她大喊道,“你觉得害怕。你甚至都不是泰山,因为我的爸爸告诉我泰山什么都不怕。放开我,我要爬到树上去。只有傻子和胆小鬼才会站在这里吓得发呆,等着狮子来吃掉他们。放开我!”她狂扭自己的腰,试图从他的手里挣脱。
“闭嘴!”他带着怒气低沉地说道,“你想把狮子引过来吗?”不过,乌哈的话语和挣扎把他从涣散的状态中拉了出来。他弯下腰抓住她,把她举高,直到她可以抓住上方低矮一些的树枝。等她安全爬上去之后,他也轻巧地爬到她的旁边。
紧接着,他在更高的枝丫中间找到了一个比之前更加安全和舒适的休憩场所,他们二人就在那里等着黎明的到来。在他们的下方,狮子在那里徘徊了片刻,发出刺耳的咕噜声,时不时制造几声响彻丛林的长啸。
太阳出来之后,一夜未眠的两个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他们从树上滑下来。女孩很想拖延时间,她希望奥贝贝的士兵可以追上他们。不过,同样的期许在埃斯特班那里却变成了担忧,所以他加快了步伐,只求快点前进,离食人族的村庄越远越好。
他完全迷路了,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来时的那条海岸线。不过,目前他不太在乎这个。他的心愿是不要再次被奥贝贝抓到,所以他选择一路向北,途中顺便关注哪里会出现一条可以通往西方的路。他祈求自己可以遇到一些友好的当地居民,这样他们也许会指引他怎么走到海岸线。于是,这两人加快速度向北移动,行走的路线从热带荆棘林的西边向北延伸。
太阳照耀着第一个女人的围栏,那里没有人,只有一具前一天晚上留在这里的年轻尸体。远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点,它越变越大,近了看才发现是一只大鸟,飞翔的时候,它的双翅几乎动也不动。它飞得越来越近,在空中慢慢地画着很大的圈,最后停在第一个女人的围栏上空滑翔。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它降落到这块地上——是秃鹫来了。之后的那段时间里,男孩的身体一直被掩盖在这些贪吃的大鸟的羽翼下面。这顿盛宴足足让它们吃了两天,当它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地上只剩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其中一只大鸟的脖子上多了一只镶嵌钻石的盒式项链坠。在空中飞翔的时候,这个吊坠让它心烦意乱;而当它在地面上走路时,这个坏东西又会妨碍到它。它努力地想要弄掉这个恼人的小玩意儿,但是徒劳无功,因为金链条在它脖子上缠绕了两圈。它从热带荆棘林展翅飞走,炫目的珠宝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人猿泰山甩掉猛追他的女人之后和哑人男孩进入了丛林。这时,他在一棵树上面停住了。第一个女人的儿子站在这棵树下,但是他突然间呆立不动,因为他陷入了对黑夜和丛林的无形恐惧之中。当狮子正要扑到年轻人身上时泰山就在那里,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迅速探下身子,抓住年轻人的头发将他拉到树上。狮子刚好在哑人男孩的脚下扑了个空。
第二天,泰山认真考虑是时候去打猎了,以准备食物、武器和衣服。如果他不是人猿泰山的话,赤裸着身体还手无寸铁一定是很难熬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他的哑人朋友也会觉得如此。泰山找到了树果、坚果和鸟蛋,但他真正渴望的是肉类,于是他继续孜孜不倦地找寻。他不光是为了吃到肉,他还需要动物的毛皮、内脏和肌腱,因为出于安全和舒适的考虑,他需要用这些材料制作原始生活的必需品。
他一路上寻找猎物留下的气味时,也在找可以用来做矛和弓箭的木头。这片森林里生长的都是他熟悉的树木,所以这两件事都不难。但是,那天只是刮着微风,天快黑时他才闻到了猎物的气味。
他攀到一棵树上,示意男孩跟着他,但那个原始生物不是一般的愚笨,于是泰山不得不把他拽到树丛间的一块空地上,尝试用手势告诉那个男孩自己希望他待在原地,照看用来制造武器的材料,让他一个人去打猎。
他不确定年轻人究竟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但至少当泰山继续在树丛间荡来荡去的时候男孩没有跟上来。他继续追寻起反刍动物令人难以捉摸的嗅迹。
要想更好地接近猎物,然后用矛和箭将它刺倒在地,光有狡黠是不够的,还需要高超的木工技术,若非长期在原始森林中生活的人很难同时达到这两点。一般猎人在运用智谋和观察力的时候大多容易失败,但泰山不是一般人,他不能有短板——如果他想用大自然赋予的原始武器放倒猎物,那他必须具备敏锐的洞察力,同时需要很好地协调身体运作和大脑指令。
泰山在嗅觉的指引下悄无声息地在丛林里前进。他越往前走,羚羊熟悉的味道就越浓烈,因此他推断不远处聚集了一群羚羊,他马上就有肉吃了。一想到这里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随着这股味道变得越来越重,这个身经百战的野兽将步伐放缓,更加小心翼翼。他在树影的掩盖下慢慢向前移动,直至最后到了一片空地的边缘,看到十几只羚羊正在吃草。
泰山一动不动地蹲在一根低垂的枝条上,在那里观察羚羊群的动向。有的人在这种时候就会沉不住气,会走得太近,为微乎其微的成功率冒险。丛林猎人必须耐心地等待数个小时,等着猎物自投罗网。一旦算错时机,或者贸然上前,胆小的猎物都有可能被瞬间吓得四处逃窜,跑得远远的,可能很多天之内都不会再次回到这里。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泰山还是保持不动,等待时机。这时候,他隐约闻到了狮子的气味,于是他眉头紧锁。他在羚羊的下风口,这么说狮子不在羚羊和他的中间,因此一定是在他和猎物的上风口。但是,为什么嗅觉灵敏的草食动物没有在他之前闻到狮子的气味呢?它们此时还在心满意足地吃草,尾巴时不时地摆动一下,偶尔有一只羊抬头看看四周,竖起耳朵聆听周围的动静,但视野之内没有发现狮子的踪影。
泰山因此推断,应该是其中一股奇怪的气流暂时环绕住了这群羚羊,把它们和周围的环境隔绝开来。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同时希望狮子可以走开。不料,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空地另一边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踩踏声,羚羊立刻陷入警戒状态,准备逃逸。一头年轻的狮子骤然映入眼帘,伴随着响彻天际的咆哮声。泰山又生气又绝望,想要撕扯自己的头发。这个年幼的蠢狮子让泰山和它自己正要到嘴边的肉不翼而飞!反刍动物们被吓得四散而去,狮子追上前,也只是徒劳无功。但且慢,这是什么——一只受惊过度的羚羊吓得不知道该如何逃脱,它直接往泰山坐着的树上蹿。当它接近泰山下方时,一个光溜溜的棕色身子从树影中探出头,用一双有力的大手擒住了羚羊的喉咙,锋利的牙齿咬住了它的脖子。原始猎人将猎物提到自己的膝盖处,在它还没来得及再次蹬腿的时候就用强有力的大手迅速扭断了它的脖子。
泰山看都没有回头看,将尸体扔到肩膀上,一跃而起跳到最近的树上。他没有必要回头,因为他不需要了解狮子此刻正在做什么,他意识到自己在万兽之王前面跳跃到了羚羊的身上。他刚起身,这只凶猛的大猫就猛扑到他方才站着的地方。
狮子感到困惑不解,它疯狂地朝上方的泰山咆哮,对他怒目而视,而泰山只是露出微笑。
“没用的家伙,”他嘲笑道,“学会打猎之前先饿几天肚子吧。”他朝狮子的脸上轻蔑地扔了半根树枝,宽厚的肩膀背起他的猎物,消失在树叶中。
泰山回到哑人男孩等他的地方时天还没有黑。他用男孩自带的小石刀割下一大块羚羊肉递给这个第一个女人的小崽子,给自己也切了一块。这位英国勋爵把他坚硬的牙齿埋到生肉里,贪婪地吃起来。年轻人在旁边惊讶地注视他,自己去找生火的材料。泰山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目睹他将肉加热到外部烤焦,但里边仍然夹生的状态。年轻人现在判定食物可以入口了,起码它变成了熟食,因此它的食用者感觉到了比吃生肉的低等动物更多的优越感。要知道,伦敦时尚俱乐部里的美食家也喜欢享受腐烂的肉食和腐臭的奶酪,这样看来,他和那帮人没什么区别。
区分原始人类和文明人类的界限是多么模糊啊,既关乎人的本能,也关乎人的食欲,泰山这样想着,露出了微笑。泰山和他的一些法国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对泰山吃毛毛虫这件事感到很惊讶,觉得这是某些非洲部落原始人和猿人才会干的事。但是,他们表达惊讶之情的同时自己却也在为满嘴的蜗牛肉大快朵颐。同样,一些美国人嘲笑法国人吃青蛙腿的时候自己就在吃猪腿肉,因纽特人吃鲸脂,亚马孙流域的土著和白人居民对鹦鹉和猴子的内脏爱不释口,而纽约一个名声不错的人吃比利时林堡干酪的时候还要配着巴特利特梨子。
由于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不必担心没肉吃,所以第二天泰山开始制造武器和衣服。他向哑人男孩展示了如何用石刀割下羚羊皮,然后他就着手工作了。面前的工具不多,只有数颗从河床上捡来的石块,他用它们来打造武器,这样就可以拿来对付女哑人、凶猛的肉食动物,以及其他一些可能会遇上的敌人。
他一边干活一边看着哑人男孩,心想,在自己穿越四周的荆棘林寻找回家的道路时,这个可怜的生物能帮得了他什么呢?毫无疑问,他胆小如鼠,从他躲避女哑人和在狮子面前吓破胆这两件事情就可以看出来;而且,他不会说话,所以想要他的陪伴也不太现实;另外,他完全不懂木工,对泰山而言可以说毫无用处。不过,在围栏内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为泰山挺身而出,尽管没有帮上泰山任何忙,但却由于这个行为得到了泰山的青睐。不难看出,这个生物也已经对泰山产生了依赖,决定一路跟着他。
泰山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可以为这个年轻人制作同样的武器,并且教他使用方法。他见过女哑人的自制作战工具,那样简陋的器械是无法抗衡弓箭的,甚至连一个好用的矛都战胜不了。哪怕她们的石子扔得再精准,也没法比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发出去的箭射程远;同样,她们的棍棒在一个投掷得恰到好处的矛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的确,他可以为年轻人打造武器并开始训练他,这样一来打猎甚至打斗的时候这个男孩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哑人男孩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将一只耳朵贴近地面,抬头看向泰山,指着他,又指着自己的耳朵,然后指向地面。泰山明白男孩是要他也趴下来听,于是他照做,接着他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这条小径上回响。
他把随身物品集中起来,将它们和没有吃完的猎物一起放到树木高处的安全地带,然后下来帮助年轻人爬上树,两人挨在一起。
哑人男孩的爬树本领比之前有了不少长进,他基本上可以自己爬上去,但在泰山眼里他可以说还对爬树一无所知。
没过多久,一个凶巴巴的来自“竞技场”的女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条小径,在她后面十到十五步的地方跟着另一个女人,再往后还跟着第三个。哑人几乎没有群居的本能,像这样集体出动的情形是很罕见的。不过,她们有时确实会一起去打猎,尤其是猎捕妨碍到她们的猛兽时;其他时候,一群流年不利的女人可能会在交配季节组队去隔壁村落抢劫足够数量的配偶,以满足自己的繁衍需求。
这三个人弓着身子走在小径上,直接从泰山和年轻人蹲着的树下经过。她们硕大而扁平的耳朵无精打采地扇动着,深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来回转悠,时不时迅速地抖动一下身体,驱赶恼人的虫子。
树上的两人一动不动,直到三个女人在森林的主干道转弯的地方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他们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然后从树上下来,继续刚刚没有干完的活。泰山心不在焉地回忆起刚刚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人猿泰山,堂堂一个丛林之王,居然在树丛中间躲避三个女人!也就是这些女人吧!他对她们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她们是他目前遇到最强劲的对手,只要他还是两手空空,他就不可能打得过她们厚重的棒槌和飞一般的石子。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泰山和他沉默的伙伴一起改进了他们的武器,以便更容易地获取食物。年轻人机械地完成师傅指示他做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他们二人都装备齐全了,于是开始一起打猎。泰山教他使用弓和矛,还有他从小就一直使用的草绳,这可是他的标志性装备了。
在这些天的打猎生活里,哑人男孩很快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以前,他习惯于偷偷摸摸地在森林中潜行,常常停下来四处查探,对出没在道路阴影里的每一个生物都感到害怕,尤其对凶神恶煞的同族女性心怀恐惧。但是,一夜之间,这一切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发生了改变。他慢慢掌握了弓和矛的用法,也满怀景仰和好奇地目睹了泰山是如何放倒大大小小的动物的——最终那些动物都到了他们的腹中。有一次,他看到泰山在空地上用矛刺死了一只想要进攻他的母花豹。那片空地远离树丛,本不是泰山最得心应手的区域。有一天,年轻人自己的机会来了。当时,他和泰山正在打猎,他惊扰了一群野猪,用自己的箭放倒了其中的两个。其他野猪四散而逃,但其中一头公猪看到了哑人男孩,上前进攻他。年轻人正打算要逃走,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天性使他和他的男同胞都习惯了遇到危险就跑,无论是逃离猛兽还是逃离自己的同类女性。他们变得特别迅捷,除了飞掷过来的武器,没有几个人可以追得上他们。看到公猪,他原想逃之夭夭,而且差点儿真的这样做了。不过,他突然想到泰山教过他要将矛向身后引,然后用全身的重量将其扔向前方。公猪扑上来了,年轻人将矛刺入它的左肩,直穿到心脏。公猪顺势倒在了地上。
哑人男孩的眼睛里增加了新的神情,这种感觉扩散到了他全身。他再也不面露惶恐之色,再也不用走路的时候害怕地四处张望了。他现在挺胸抬头地行走,带有一种勇往直前的生命力。他不仅不害怕女人们的出现,或许还期待遇上她们。他的身上可以说聚集了逆反的男性气概,毕竟他们这些年来在女人的暴力统治下承受了无数屈辱和怨恨。虽然他从未这么想过,但不管他本人有没有意识到,事实就是如此。泰山已经洞察到了——第一个遇上他的倒霉女人势必会遭遇人生中一段奇异的滑铁卢。
泰山和哑人男孩在这片荆棘林围绕着的区域游荡,泰山一直在寻找逃生路径。与此同时,埃斯特班和小乌哈还在沿着森林的外延徘徊,寻觅通往西边海岸线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