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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凯勒柏正在盖鸡舍的时候,看见有人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走过来。这时已近黄昏,小萍和西奥在屋里休息。

  「看见你们这里有烟。」站在他面前的这人有张饱经风霜、愉快讨喜的脸,留着浓密如羊毛的大胡子,戴宽边草帽、穿吊带。「既然我们要当邻居,就想说应该过来打声招呼。我叫菲尔.塔图。」

  「凯勒柏.乔克森。」他们握手。

  「我们就住在桥的那一边,已经住一阵子了,比大部分人都久一点。我和我太太朵琳,我们有个儿子已经长大,在靠班德拉那边有个自己的地方。你说你姓乔克森?」

  「没错。他是我父亲。」

  「我真该死。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干嘛?」

  「和大家一样,我想。来这里想办法过日子。」凯勒柏脱掉手套,「请进来,见见我的家人。」

  在没有烧柴的壁炉旁边,小萍把西奥抱在腿上,坐在椅子上和他一起读图画书。

  「小萍,」凯勒柏一面比手语一面说,「这是我们的邻居,塔图先生。」

  「妳好吗,乔克森太太?」他摘下帽子贴在胸口,「请不要因为我的关系站起来。」

  很高兴见到你。

  凯勒柏发现自己犯了错。「我应该要解释一下的。我太太耳朵听不见。她说她很高兴见到你。」

  那人静静点点头。「我有个表妹也是这样,很久以前就过世了。她学会读唇语,但是那可怜的小家伙就只活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他拉高声音,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妳的儿子长得真漂亮,乔克森太太。」

  他说什么?

  说妳很漂亮,他想和妳亲热。他转头对着他们这位手摸着帽沿的客人说:「她说谢谢你,塔图先生。」

  别那么没礼貌。问他想不想喝点东西。

  凯勒柏重复她的问题。

  「应该要回家吃晚饭了,可是我想我可以坐一会儿,谢谢你。」

  小萍在水瓶里装水,加几片柠檬,搁在餐桌上。两个男人坐在餐桌旁,聊起一些琐事,天气啦,这个地区的其他住户,凯勒柏可以从哪里、用多少价钱买到牲口。小萍带西奥出门,她喜欢带他到河边,两人静静坐一会儿。凯勒柏发现,塔图先生和他的妻子有点孤单,他们的儿子和在狩猎镇舞会认识的女人离开了,连再见都没说。

  「我注意到你太太快生了。」塔图说。他们已喝完水,现在就只是聊天。

  「是啊,九月要生产。」

  「神秘镇有个医生,要生的时候可以去请他来。」他提议给凯勒柏。

  「太好了,谢谢你。」凯勒柏觉察出这个消息后面隐藏着哀伤的故事。塔图夫妇有另一个小孩,也许不只一个,但都没活下来。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是并没有真正过去。

  「有你们两个在太好了,」塔图在门口说,「能有年轻人来,真是太好了。」

  这天晚上,凯勒柏把他们的谈话转述给小萍。她正在水槽里帮西奥洗澡,他刚开始的时候闹个不停,但现在似乎很自得其乐,握起拳头拍打周围的水。

  我应该去拜访他太太,小萍用手语说。

  妳要我陪妳去吗?他想要替她翻译。

  她看着他,好像他疯了。别闹了。

  这段对话在他脑海里盘桓了好几天。不知为什么,在凯勒柏拟订的计划里,一直没想到他们的生活里需要其他人。部分的原因是,和小萍在一起,他有一种亲密的富足感,让其他的关系显得微不足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天生不善交际,他宁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去经营大部分的人际往来。

  没错,小萍的世界比大多数人都来得狭隘。除了家人,就只限于一小群要嘛懂手语、要嘛可以直觉懂她意思的人。她通常都自己一个人,这好像也没让她觉得困扰,她用写东西来填满大部分的时间。过去这些年来,凯勒柏偷瞄过她的手札几次,怎么也克制不了这小小的罪行。就像她写的信一样,她的手札写得非常之好。虽然有时候会对不同的议题表现出怀疑或关切,但大多都是表达对人生的乐观看法。其中也有不少素描,尽管他从未真正看着她动手画。图画多半描绘熟悉的场景。有很多是鸟和动物,也有她所认识的人,没有半张是他。他很好奇,她为什么从不让他看,为什么要偷偷画。最棒的画是海景—很不可思议,因为小萍从未看过海。

  然而,她还是需要朋友。菲尔来访的两天之后,小萍问凯勒柏可不可以帮忙照顾西奥几个钟头,她想去塔图家拜访,打算带个玉米烤饼。凯勒柏下午在院子里工作,西奥睡在旁边的篮子里。天色渐晚,他开始担心,但天还没黑,小萍就开心地回家来。凯勒柏问她怎么能聊将近五个钟头,小萍露出微笑。对女人来说不算什么,她用手语说,我们向来很能了解彼此。

  隔天早上,凯勒柏搭马车进镇补给装备,也给他们那只名叫「帅哥」的阉马重新钉蹄铁。小萍给凯特写了一封信,交代他去寄。除了办这些事情之外,他也希望能和这附近更多的人建立关系。他会向他碰见的人问起他们的太太,希望能扩展小萍的生活圈,让她不觉得孤单。

  这座镇有点让人泄气。他和小萍途经小镇到他们的农庄去,也不过是几个星期之前的事,当时这里人来人往,如今却显得死气沉沉。镇公所关门,蹄铁匠也是,还好在商店走运一点。老板是个鳏夫,名叫乔治.培提布鲁。和边疆的许多男人一样,他沉默寡言,很慢熟,凯勒柏对他的了解始终非常有限。乔治跟在他后面,随着他穿过狭小的空间,一一拿下需要的东西:一袋面粉,甜菜糖,一条结实的锁炼,缝衣线,三十码细铁丝网,一包钉子,猪油,玉米粉,盐,灯油,以及五十磅的饲料。

  「我也想买点弹药。」乔治正在柜台列出账单的时候,凯勒柏说:「三○点六。」

  那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们这些人啊。他继续用一截短短的铅笔计算数字。「给你六个。」

  「六盒?一盒有几颗?」

  「不是盒。是颗。」

  听来像玩笑。「就只有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治的大拇指比了比肩膀后面,柜台后面的墙上有张告示。

  赏金一百

  猎得山狮

  尸体送交狩猎镇公所即可领赏

  「大家把我店里的货全扫光。我也没有太多能给他们就是了,最近弹药短缺。我可以卖你一颗一块钱。」

  「太荒唐了。」

  乔治耸耸肩。在商言商,对他来说卖谁都没差。凯勒柏很想告诉他说你自己留着好了,但另一方面,却也没必要去招惹山狮。他决定付账。

  「把这当成是投资吧。」乔治把钱丢进有锁的箱子里。「只要逮到那只猫,这些钱就不算太多了,对吧?」

  所有的东西都放上马车后,凯勒柏环顾空荡荡的街道,大白天的,却这样静得要命。他觉得有点不安,虽然心里更大的感触是失望,因为他走了这一趟,回家却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就要离开镇上的时候,他想起塔图提起的那位医生。去自我介绍一下应该不错。医生叫埃拉夸。据塔图说,他以前曾经在柯厄维尔的医院工作,退休后才到镇上来的。镇上房子不多,医生家很容易找,一幢简单的小棚屋,漆成朝气蓬勃的黄色,门廊上挂了一块招牌:「布莱安.埃拉夸医师」。门上窗口的布帘后面有只眼睛往外看。

  「你要干嘛?」嗓门很大,近乎敌意。

  「是埃拉夸医师吗?」

  「谁找?」

  凯勒柏后悔来了。这人绝对有点不对劲。他觉得可能是喝醉了。「我是凯勒柏.乔克森。菲尔.塔图是我的邻居,他说你是镇上的医生。」

  「你病啦?」

  「我只是想过来打声招呼。我们刚搬来,我太太快生了。没关系—我可以改天再来。」

  但是凯勒柏走下门廊的时候,屋门开了。「乔克森?」

  「没错。」

  这医生看起来很颓废,肚子大大的,一头乱七八糟的白发和足堪匹配的胡子。「你可以进来。」

  他的妻子看起来有点神经质,身穿松垮的家居服,在客厅里请他们喝某种味道不太好的茶。埃拉夸没解释他在门口的粗鲁行径,说不定在这里大家就是这样行事的,凯勒柏想。

  「你太太还有多久要生?」几句寒暄过后,埃拉夸问。凯勒柏注意到他从袖珍小酒瓶里倒了些东西到茶里面。

  「大概四个月。」凯勒柏瞥见一个好时机。「我岳母是莎拉.威尔森,说不定你认识。」

  「认识?她是我训练出来的。可是,我以为她女儿在医院里工作。」

  「那是凯特。我太太是小萍。」

  他想了一会儿。「我不记得小萍,噢,是那个哑巴。」他难过地摇摇头。「可怜的小东西。你人真好,娶了她。」

  凯勒柏以前就听过类似的话。「我相信她的看法恰恰相反。」

  「反过来说,又有谁不想要个不会讲话的老婆呢?我在这里连要把事情想个清楚都很难。」

  凯勒柏就只是盯着他看。

  「呃,」埃拉夸清清嗓子,「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可以去看看看她的情况怎么样。」

  走到门口,凯勒柏想起小萍的信。他问埃拉夸,等邮局开门的时候,可不可以帮他寄信。

  「我可以试试,但那些家伙永远都不在。」

  「我也觉得很奇怪,」凯勒柏说,「这座镇上怎么好像都没人。」

  「我没注意。」他怀疑地蹙起眉头。「可能是山狮的关系,我猜。就在这附近。」

  「有人被攻击了吗?」

  「我没听说有人遭受攻击,都只有牲口。因为赏金的关系,有好多人都去找了。一群白痴,要是你问我的话,那真是乱七八糟。」

  凯勒柏离开镇上。最起码他已经想办法寄出那封信。至于埃拉夸,他严重怀疑小萍会想和这人打交道。山狮的事情倒没让他太烦心,纯粹只是在边疆生活必须付出的代价。然而,他要交待小萍暂时别带西奥到河边。在问题解决之前,她们母子两个应该要待在房子附近。

  他们吃晚餐,上床睡觉。下雨了,雨滴在屋顶敲出平静的节奏。半夜,一声凄厉哭喊让凯勒柏惊醒。在那惊恐的瞬间,他以为是西奥出了事,但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出现,从户外传来。他听见的是恐惧—恐惧与垂死的痛苦。有只动物快死了。

  早晨,他搜寻屋后的灌木林,来到一处枝断叶残的区域,一簇簇沾着血迹的短硬毛散落地面。他想也许是只浣熊,到处寻觅足迹,但夜雨已经冲走所有痕迹。

  隔天他过桥到塔图家。他们家的规模比他家大很多,有座宽敞的谷仓,住屋是金属斜板屋顶。前窗下方挂着一盆盆矢车菊。朵琳.塔图在门口欢迎他。她是个脸颊丰鼓的妇人,灰色头发挽成髻。朵琳带他走到农地的另一头,她丈夫正在那里砍除灌木。

  「山狮,你的意思是?」菲尔摘下帽子,顶着热气抹擦额头。

  「镇上是这样传言的。」

  「这里以前有过山狮。很久以前。那些王八蛋整天闹个没完没了。」

  「我想也是。但也可能没什么。」

  「不过,我会留意的。替我谢谢你太太做的玉米烤饼,好吗?朵琳很喜欢她过来,她们两个写纸条写了好几个钟头。」

  凯勒柏告辞,却又停下脚步。「镇上平常是什么情形?」

  塔图拿起水壶喝水。「你指的是什么?」

  「呃,镇上好安静。感觉很怪,大白天的都没人。」这事情一说出口,却让他觉得自己有点蠢。「镇公所关门,蹄铁匠也是,我本来要给马重新钉蹄铁的。」

  「那些家伙平常都在的啊。说不定朱诺病了。」朱诺.布兰德是蹄铁匠。

  「或许吧。」

  菲尔在大胡子里露出微笑。「过一两天再去。我敢说你会找到他的。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让我们知道。」

  凯勒柏决定不把在树林里的发现告诉小萍。没有什么理由要惊动她,而且一只死浣熊也不能代表什么。可是那天夜里洗碗的时候,他再次要求她和西奥别离家太远。

  你太担心了,她打手语。

  对不起。

  别对不起。她从水槽转身,出乎意料地给他一个绵长的吻。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爱你。

  他扭动眉毛。这和我想的意思一样吗?

  让我先哄西奥睡觉。

  但是没有必要,那孩子早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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