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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尤斯塔斯和傅莱已经查看过大部分的外围农舍。倾覆的家具,凌乱的床铺,手枪和步枪掉在地上,顶多只开了一两枪。
而且一个人都没有。
等查完最后一间,已经过了六点。位在河下游四哩处的这个破烂地方,接近ADM旧酒精工厂。这房子很小,只有一个房间,是用废弃的木头和朽坏的沥清瓦片钉在一起搭成的。尤斯塔斯不知道谁住在这里,他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尤斯塔斯那条瘸腿疼得厉害,这会儿时间刚够在天黑之前回到镇上。他们上马,往北行,但只走了一百码,尤斯塔斯就止步。
「我们去工厂瞧瞧吧。」
傅莱身体前倾越过鞍头,「天快黑了耶,老戈。」
「你想要就这样空手而返?你也听见那些家伙是怎么说的。」
傅莱想了想。「那我们动作快一点。」
他们骑马进入厂区。工厂有三栋长形的两层楼房舍,成U形排列,另外还有一栋比其他三栋大得多的建筑—是一大栋没有窗子的水泥建筑,以一大堆管线和槽道与巨大的仓槽连在一起—组成一个封闭的四方形。荒草遍地的空间里,满是锈蚀汽车与其他机器设备的遗骸,空气静滞凉冷,鸟儿在没有玻璃的窗户穿进穿出。那三栋比较小的建筑只剩空壳子,屋顶早就垮了,但是最大的那一栋大多还保持完整。尤斯塔斯感兴趣的就是这一栋。要是想藏起一百个人,非得要这个地方才能办到。
「你背包里有发条灯,对吧?」尤斯塔斯问。
傅莱拿出提灯,转动曲柄,让灯泡发亮。
「这东西顶多撑三分钟,」傅莱警告,「你认为他们在这里?」
尤斯塔斯检查他的枪。他关上弹膛,把枪重新插回枪袋,但没扣上皮带。傅莱依样画葫芦。
「看来我们就要找出答案了。」
卸货平台有一道门微微敞开,他们翻滚进门里。臭味迎面而来,宛如搧来一个耳光。
「我猜这就是答案。」尤斯塔斯说。
「他妈的,臭死了。」傅莱捏住鼻子,「我们非看不可吗?」
「控制好你自己。」
「不盖你,我觉得我快吐了。」
尤斯塔斯又多转了几下提灯的发条。一条两侧都是置物柜的走道,通向建筑的主要作业空间,每往前一步,臭味就多浓一重。尤斯塔斯这辈子见识过太多坏事了,但他很确定,即将看见的肯定是最惨的一幕。他们来到走廊尽头,有一道双扉门。
「我想这会儿该提高赌注了。」傅莱轻声说。
尤斯塔斯抽出手枪。「准备好了?」
「你他妈的开玩笑吗?」
他们推门而入。尤斯塔斯的各个感官应接不暇地接连受到冲击。第一件是臭味。那味道臭得恶心至极,若是尤斯塔斯吃了东西,肯定要当场大吐特吐。接着是声音,低沉的震动声像引擎的轰隆声一样,让空气为之撼动。在房间的正中央有一大团黑黑的东西,边缘显然在移动。尤斯塔斯一往前走,苍蝇就从尸体上轰然飞开来。
是狗。
就在举枪的当下,他听见傅莱的喊叫,还没能有下一步的动作,就有个重重的东西从上面压下来,把他击倒在地。所有人都死了,他早该明白的。他想要爬开,但有个可怕的东西在他体内出现了。很像……旋转。所以就是这么回事了。他想拿枪射自己,但枪袋里当然没有枪,他的双手麻木、水肿,接着蔓延全身。尤斯塔斯整个人被卷了进去。旋转的是他脑袋里的漩涡,他被卷进漩涡里,往下沉,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妮娜、西蒙,我心爱的人。我保证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但遗忘,正是此刻在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