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回到住处，收拾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将它们全塞进包包。我将阿德石和缩小的艾利门托放进斗蓬口袋，把包包藏在床下。我斗蓬口袋里有些铜板，我决定花一枚在我的出生地吃最后一顿饭。
饿炉是戴夫和我共进两次晚餐的地方。我在高街上走向它，哈利二号跟在我脚旁，我可以听到仍旧盘绕在女巫波波酒吧的庆祝吶喊声。酒吧挤得水泄不通，挤不进去的沃葛跑到鹅卵石街道上，喝着一品脱容量的大杯酒，吃掉大量的肉、面包和马铃薯。
罗曼似乎喝得烂醉，赛德思和利奇也是，他们三个人摇摇晃晃地到处走着，活像走在冰上的沃葛，用最大的嗓音高唱着歌。我看到卡克斯靠在柱子上，他的脸因喝了火焰水而红通通，红得就像赫缇雅从炭火上拿下来的平底锅锅底。
我在他们能看到我前，闪闪躲躲地绕到饿炉。我想要食物，但我不想要任何人的陪伴。因为酒吧免费提供食物，所以饿炉现在除了在那工作的人外，没有客人。我伸出手亮出铜板，理所当然该让他们知道我能付得起餐费，但那位带位的大饼脸沃葛却挥挥手，表示不必多此一举。
「妳不必付钱，薇嘉。」
「什么?」
「我们请客，薇嘉。那是我们的荣幸。」
「你确定你能这样做吗?」
「我确定，就像我确定是妳将邪恶的拉登打败，让他化为乌有一样。」
他拿来菜单时，我说每样都想尝尝。刚开始时他对此有点惊讶，但后来他傻呼呼地咧嘴一笑，回答说：「马上端来，亲爱的。」
我狼吞虎咽，好像我这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好像以前我从没吃过大餐。我吃得越多，就越想吃，直到再也吞不下去为止。我知道未来可能不会再吃到像这样的大餐。我将最后一盘推回去，满足地拍拍肚子，之后集中注意力重新思考即将来临的事。我瞥向窗外。夜的第一段已经降临。
我要等到第四段夜，那似乎是进入魁格的最佳时间。我想，在半夜时进入黑暗是个好计画。我得面对未知的危险，而在我看来，尽快正面对抗它，似乎比永远试图躲避它来得聪明。我需要知道自己是否有进入魁格的勇气。所以，何必裹足不前?
我也很怀疑是否能在白天尽情探索魁格。我只知道你得穿越闇影的黑暗，才能抵达光芒的金晖，而那可悲的想法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浪漫的想法。
我带了些食物出来，要给哈利二号。那是我另一个忧虑，食物。我们在魁格里时得吃东西。
我低头看着剩下的几个铜板，然后去了另一家店，把剩余的钱花在买我和狗的基本粮食。我能买到的量不多，但有一部分的我觉得开心。如果我得在嘎姆面前逃命，带着好几磅重的食物无疑是自寻死路。况且，我不晓得穿越魁格得花多久时间。
我为我们俩买的食物显然不能维持那么久。我也想带水，但水也很笨重，我不能扛上半年的水。事实上，我得在魁格里找食物和水。我没有太垂头丧气的原因是野兽，不管多凶狠的野兽，也需要吃东西和喝水，我只是不希望我们变成牠们的食物。
现在是夜的第二段，我刚抵达住处。我抬头看时，刚好看见牠来。
阿塔在地面上时是状若笨拙的野兽。尽管如此，一上天空牠们就是最优雅的美丽生物。这只阿塔能高窜入云，飞翔的技术比我好太多了。
牠越飞越近，最后下降，降落在离我几呎远处。我更仔细看牠时，我认出牠是达夫为坦席尔斯训练的那只阿塔。我也观察到牠鸟啄里叼着一个羊毛袋。牠慢慢走向我，将羊毛袋丢在我脚旁。
我低头看它，再抬头看那只高大的阿塔。
「坦席尔斯送妳的礼物。」阿塔以像极了那位沃葛的声音说道。
我跪下，捡起羊毛袋，打开它。里面有两样东西。
我祖父的戒指。
以及那本有关魁格的书。
我看着阿塔。我得闭上再张开眼睛，我发誓有那么一会儿，我好像是在瞪着坦席尔斯的脸。
阿塔继续说：「他说，以信仰和信念收下它们，一个人的勇气足以改变一切。」
我将戒指和书放进斗蓬。我以为我和阿塔的谈话结束，牠已完成任务，结果不是那么回事。牠下面说的话让我整个人僵住，但只维持了一剎那，然后我全速跑向住处的门，慌乱地取走包包。接着我冲出门，跑过鹅卵石街道，哈利二号跟在我身边疾奔。
阿塔早已飞走，我看着牠在头顶高飞。
我脑海中又响起牠的最后两句话，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来追杀妳了，薇嘉。他们现在来追杀妳了。
哈利二号和我不停奔跑，直到远离虫林镇市区才停下脚步。我望向天际，眨眨眼。苍穹中只有一颗星星，而且它在移动，这是我这辈子看到的第二颗流星，它似乎和我瞥见的第一颗一模一样，但那不可能，何况流星那么遥远，沃葛要如何从这么远的地面上判断?我沿着道路匆匆往前走，流星似乎跟着我，直到我走到长城前。
我心想，流星似乎形单影只，就像我以前认为的一样，孤独，也许还迷了路。它抛射过空荡的黑暗天空，准备去某个地方，或至少试图准备去某个地方。但如果你不知道你要上哪去，我猜任何路径都能引领你到目的地。
走了四分之一哩后，我停下脚步，从包包中掏出一些东西。我在烟囱花了点时间，用剩余的碎片制造了这些东西。我在哈利二号前跪下，叫牠站好，安静不要动。我将小胸甲套到牠胸膛上，用我做的皮带绑紧。如同我设计的，胸甲轻盈牢固。之后，我在哈利二号头上戴上我制造的金属帽。
我的狗泰然自若地忍受这一番小题大作，乖乖穿着那些小玩意儿，活像牠出生时就套着它们。我揉搓牠的耳朵，谢谢牠这么乖巧。接着我将套具绕在肩膀上套好。等我们更接近长城后，我会将哈利二号放进套具里面。
然后我趴到地上仔细听。
不管来的东西是什么，他都大剌剌的，毫不费神隐藏。他的声音吵杂，让我警觉心大起。不怕眼前事物的掠食者会发出噪音，而猎物则会保持安静，躲在影子里。我偷偷潜到大灌木后方，等着看他是什么。
我戴上手套，掏出艾利门托，命令它恢复正常大小，然后屏息等待。
噪音愈来愈近。不到一个斯里弗，我就会知道要对抗的是什么。
「戴夫!」
他正冲过我躺着躲藏的地方。听到我的声音后，他陡然止步，困惑地瞪着四周，直到我起身，他看见我为止。
「你在这里做什么?」
「坦席尔斯的阿塔告诉我他们来了，牠说牠也会告诉妳，所以我出发了。」
「出发去哪?」
他的脸转为不豫。「妳还问我哪，妳这蠢蛋!」
我目瞪口呆。戴夫在我认识他的这些年间，也就是我这辈子里，从没叫过我蠢蛋。
「蠢蛋?」我惊讶地说：「你叫我蠢蛋?」
「妳把我当成哪种沃葛?我说蠢蛋，我就是指妳这个蠢蛋。」他气冲冲地又说。
我走过去，正想甩他耳光。我的手往后挥准备甩时，注意到他肩膀上扛着一个包包。
「那是什么?」
「我的家当。就像妳的一样，不是吗?」他指指我的包包。他低头看着全副武装的哈利二号，然后说：「唉呀，真是好极了。」他又抬头看。
「你要上哪去?」我问。
「就是妳要去的地方啊。」
「不，你不行。」
「我行的，我该死的行。」
「戴夫，你不能和我一起走。」
「那妳也别想走。」
「你以为你能阻止我吗?」
「我想我起码能试试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早就计画好了，不是吗?」他说。
「但你爸……我以为──」
「他和我讨论过了，我告诉他事情原委，他同意我该离开。妳让他的疼痛消失，还有……他说，嗯，谢谢妳让我脑袋恢复正常。他想亲自谢妳，但当他谈到这件事时，一直在我面前放声大哭，我想他可能永远没办法直接对妳说。」
「唔，我很感动。」
「他现在有资金，还有可以训练的小伙子。就像妳说的，有一门生意了。」
「但我是要你们两个一起经营。」
他顽固地摇摇头。「我不能让妳自己进入魁格，薇嘉.简，就是不能。」
我站在那抬头看他，而他则站在那低头看我。我正要反驳时，刚好瞥见天空。那是我看到它的时候。
两颗流星并肩奔驰。我想，那是个告诫，让我不要只专注在自己身上。我确定，戴夫也想逃离虫林镇的桎梏。不单是我，有些沃葛的命运也在虫林镇之外。
我看着他，抓住他的手。「我很高兴你在这，戴夫。」
他的脸一亮。「妳是?真的?」
我踮起脚尖吻他。
他整张脸涨得通红。我说：「在没有你陪伴下，我想进入魁格就是个疯子，不是吗?我是很多种东西，但不是疯子。」
「对，薇嘉.简，妳不是疯子。」
戴夫将我抱离地面，重重的亲吻我，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就离开身体，我觉得可能会昏过去。
当他将我放回地面时，我们的眼睛都紧闭着。我们几乎同时张开眼睛，戴夫和我凝视着彼此，大概维持几个斯里弗之久。
戴夫先开口说：「现在该怎么做?」
「长城。」我说，突然想到一件事。「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我其实不知道。我到处乱跑，试图找妳。」
「刚才我挑中长城已经完成的一个特定地点。我想那是我们穿越长城的最好选择。」
「塔楼上有沃葛警卫。」他忧虑地说。
「我知道。但他们之间的距离有防御漏洞。」
他打量我的斗蓬。「妳有带链子?」
我点点头。「你准备好了吗?」
我们抵达我计画中的突破点时，先躲在灌木后面，抬头看着长城。这地点的两侧各两百呎处是烛火通明的瞭望塔，沃葛拿着摩他枪驻守在塔上。
我将哈利二号装入套具内钩好，牠在我胸脯前晃荡。横越我肩膀的戴斯汀给我力量，感觉起来牠只有几磅重。
「手臂搂住我肩膀，戴夫，就像我们以前一样。」
但他却永远没机会这样做。
「他们在那!」一个声音叫道。
听到那声音，我的心沉了下来。
我看向右方，看见一群沃葛冲向我们，手里拿着摩他枪。我看见冲过来的人是谁时，心更是沉到谷底。
我们的左边是瘸腿蹒跚跛行的泰德、邪恶眼神中散发着杀戮欲望的克雷图斯，以及有着丑陋胡子和骯脏大脸的蓝。
我们的右边则是朱利克和杜克。
领导他们的是摩莉葛娜。
「不，薇嘉!」她尖叫：「妳不准离开虫林镇。妳不能!」
他们每个人都竖起摩他枪，开始瞄准。
我抓住戴夫的手疾奔，哈利二号随着我的每个大步猛撞着我的胸口。我们在离长城四十六公尺内时，我拉着戴夫跳离地面。我们挣扎着寻求平衡，手脚笨拙，我整个人歪向戴夫那边，后来才稳住身体，打直往上窜。
我转身，刚好及时看见摩莉葛娜将手掌瞄准我们。片刻后，我手上拿着正常尺寸的艾利门托，她射向我们的红色光束一歪，击中部分长城，炸出一个洞。我们继续往上窜飞。
「开枪!」朱利克大喊。
摩他枪发出轰然巨响。我感觉有东西疾飞过我的头。我听到戴夫大叫，他的身体变得瘫软，我只能将他的手臂抓得更紧。
「戴夫。」我大叫。
「快走，走。」他勉强挤出声音说：「我没事。」
但我知道他受伤了。摩他枪再度响起时，我先倾斜到左边，然后回到右边。哈利二号狂吠，之后低吼，最后呜咽。牠安静下来。我觉得脸上湿湿的。
哈利二号也中弹了。我将艾利门托缩小收好，将空出来的手扶着哈利二号，另外一只手则抓着戴夫。
「停止开枪!」我大喊。
我不认为他们会停下来，因为他们已经击中两人。我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做我想做的事。
我用力向右倾斜，绕过一棵树，用手肘护着哈利二号，边飞边扯下一根树干。当我转完弯出来时，我正面对上沃葛。
我丢出树干，将他们打散。树干正中他们刚站立的泥地上，在地面留下痕迹。我再次转弯，瞄准长城顶端的木材。
摩他枪安静了半晌。但我知道时间紧迫，戴夫在痛苦呻吟，更令人害怕的是，哈利二号瘫挂在套具里，一动也不动。我全速飞往长城，但由于带着戴夫和哈利二号，我想要飞到足够高度非常困难。
我回头看，整个人因恐惧而凝止。
朱利克是虫林镇的最佳神射手，他的摩他枪直接瞄准我的头。我一手抓着戴夫，另一手扶着哈利二号的身体，所以我没办法掏出艾利门托。
朱利克开始扣扳机，准备把一颗摩他子弹直接射进我的头时，我看见他在微笑。我们三个都会摔死。
然后，不知是什么东西用力击中朱利克，他被往旁撞飞三十呎远。他摔倒翻滚，摩他枪从手中飞走。
我察看是什么救了我一命。
摩莉葛娜正放低她的手，她双手指着朱利克刚站着的地方，她转身看着我。
有那么一会儿，我想象摩莉葛娜脸庞周围戴着金属头盔，她看起来像极了很久以前在战场上的那位女战士。然后她再次举起她的手，我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宛如铁链般抓住我的腿。我盯着她时，摩莉葛娜移动着她的手臂，彷佛在将一条绳子拉向她。我感觉我的动力停止，突然一扯后，我们逐渐被往后和往下拉。
只能趁现在。
如果我没办法成功，一切努力就会白费。
我发出似乎持续好几个斯里弗的尖叫，聚集每一盎司的力气。我觉得凶猛的精力冲刷过我。我双脚乱踢，感觉到那看不见的绳索松开。我更使劲踢，肩膀向前弯，彷若我正努力挣脱一个重得不得了的重量。接着，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我的肌肉紧绷到我以为要瘫痪了。我终于挣脱，重获自由，飞窜过顶端木材，戴夫的靴子还擦过它们，接着我们便飞越长城。
我再一次回头看。我看见摩莉葛娜站在地面，精疲力尽，骯脏而挫败。我们眼神交会。
她举起一只手朝向我，不是要试图阻止我，而是要和我道别。
下一个瞬间，我们飞越下面装满水的护城河，进入魁格。我们飞过第一片树林和灌木丛，然后林木变得如此浓密，我得立刻降落地面。
好在我顺利降落了。我将阿德石掏出我的斗蓬口袋。戴夫猛掉到地上，抓着手臂，鲜血浸透他的衬衫。我将石头挥舞过衬衫，伤口消失，他脸上的疼痛马上不见。他坐起来，大口喘气。「谢谢妳，薇嘉.简。」
但我没在听他说话，我得将哈利二号从套具上解下来。牠瘫躺在地上，几乎没有呼吸，眼睛紧闭。
「不。」我啜泣。「拜托，不要!」
我拉开胸甲，看见摩他枪射穿的地方。我将阿德石摩擦过金属子弹射中的腹侧伤口。牠受伤严重，我想若用石头直接碰触牠的伤口，会使伤口好得快些。我一直摩擦，将石头压在牠毛发上，不断揉过伤口，但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泪水像小河般流下我的脸，戴夫在我身旁跪下。
「薇嘉.简。」
他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试图把我拉开。「薇嘉.简，让牠走吧。牠死了。」
「滚开!」我尖叫，用力推开他，他往后摔飞，俯卧在泥地上。
我低头看着哈利二号，拚命想着我所能想到的美好事物。
「拜托，拜托。」我呻吟。「请不要再次离开我。」我在绝望中将两只狗搞混。我的视线因泪水而模糊。
哈利二号没有动。牠的呼吸很慢，我几乎看不见牠的胸膛起伏。
我无法相信这件事。我失去了哈利二号。
我转身看见戴夫挣扎起身。就在这时，有东西推推我的手。我连忙奋力一甩，以为是某种魁格生物在舔舐我的肉，看看能不能吃。
哈利二号再次用牠的湿鼻子碰触我的手。现在牠的眼睛张开，呼吸正常。牠用脚掌站起身，全身甩了甩，彷佛要把牠的濒死经验完全甩掉，我想牠甚至在对我微笑。我太快乐了，发出开心的吶喊，紧拥住牠。
牠舔舔我的脸，拚命狂吠作为回报。
戴夫在我们旁边跪下。「感谢尖塔。」他说，抓搔哈利二号的鼻子。
我微笑着，然后我陡然停止，瞪着戴夫的手。
戴夫的手背全是在磨坊工作那么多年被盖的蓝色墨印。
就在那时，我听见我们两旁传来低吼声。
我慢慢转身。
嘎姆在我们右方，一只巨大的孚雷各在左方。
蓝色墨印，像吸引蜜蜂的花蜜。
我等都没等，立刻掏出艾利门托，命令它恢复正常尺寸。我在孚雷各扑向戴夫时抛掷长矛，它射中孚雷各的胸部正中央，野兽立即消散无踪。
但那只嘎姆已经趁机往前扑，牠自己的鲜血流得胸膛血迹斑斑，令人作呕的臭味烧烤我的肺。从牠有力的下巴呼号出牠狩猎时的可怕嚎叫。我知道，下一个从牠口中跳出来的东西会是将我们烧成灰烬的火焰。
我急忙从包包里抓出水壶丢向那生物。它正中牠口鼻，水壶劈啪爆裂开来，水喷溅得嘎姆满脸都是。
那只给了我片刻空档，但已然足够。艾利门托在毁灭孚雷各，飞回我手上后，我立即又将它向前抛掷。
艾利门托刺穿嘎姆的嘴巴，从牠后方射出。那怪物变成燃烧的橘色火焰，整个身躯燃起熊熊烈焰，彷佛所有体内的火焰被困住。一会儿后，牠爆炸成一团黑烟。当黑烟消散时，嘎姆也不复存在。
「该死!」戴夫惊呼。
我非常同意他的看法。
我们没有时间庆祝胜利。我抓住戴夫盖满墨印的手背，从口袋里抓出狄斯给我的瓶子和抹布。
「那是什么?」他问。
「闭嘴，这会像火烧一样疼痛。」
我将液体倒在布上，然后将布紧按在他手上。
戴夫咬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尽管他全身颤抖得非常厉害，好像他吃到坏掉的各雷塔肉后拚命干呕一样。真该赞美他的勇气。
当液体完成任务时，他的手背呈现粉红色，像我的一样疤痕累累，但墨印都消失了。
「这是件好事吗?」他问，身体畏缩，摇晃着手。
「这会让野兽更难追踪我们。」
「那这是一件好事。」他很有把握地说。
我们捡起掉落的包包。
「我们得继续往前走，戴夫。」
我走在前头，手里紧握着正常尺寸的艾利门托准备随时备战，戴夫跟在我后面，哈利二号殿后。
我们在树林和浓密的植物中走出一条路，然后最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魁格在我们眼前开展成平坦宽阔的绿色原野，小片小片高耸树林屹立，前方一望无际。西方远处是迷雾笼罩的黑水河流，东方是向上通往某处的岩坡，我们前面北方尽头有一座高山矗立，覆满森林，在令人不安的阴暗中看起来不是绿色，而是蓝色。
眼前只有一个问题，在我们抵达那片从远处就能看见危险来袭的平原前，我们得经过下一个障碍。我们在断崖边缘，我低头往下看，估计断崖将近一哩深。我看着戴夫，他回看着我。
「你准备好了吗?」我问。
他抓住我的手，点点头。
我举起哈利二号，将牠放进套具，拍一下牠的头。由于我进入这里后，差点就立即失去他们，因此有一部分的我很想返回虫林镇，但更大一部分的我知道不能。现在不能，或许未来的某天可以。
我们听到身后传来快速接近的声音。从声音的数目判断，我推测有三或四只嘎姆，还有听起来像一整群的孚雷各。毫无疑问，我们的前一场战役惊动了牠们，牠们嗅到我们的存在。
牠们从我们身后的浓密森林中冲出，我回头张望。
我错了，不是四只嘎姆，而是十只，而且牠们不是孚雷各，而是厄玛侬各。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牠们甚至比孚雷各更可怕。
我转身眺望前方的遥远蓝色巨山，不知怎的，我知道那就是我们该去的地方。山后头的天际高挂着星星，现在，我想它们是迷失的星星。迷失，就像我们一样。它们最后会找到它们的路吗?我们能找到自己的路吗?也许不会。也许，我们会被失败击垮，但我们至少试过。
我再次看看戴夫，试图挤出微笑，但却笑不出来。然后，我们往下一跳。邪恶的野兽朝我们全速冲过来时，我们三个浮悬在空中良久。
之后，我们向下俯冲，完全被魁格拥抱。
(虫林镇：精缀师(下)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