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烟囱隐约笼罩在我前方,宛如外面没有护城河或里面没有国王皇后的城堡。虫林镇只有一间酒吧,我知道沃葛们正在酒吧里大肆庆祝,因此我决定最后一次去我的工作地点,我这么做绝非为了怀旧。
我打开大门,往内窥探。那两只杰比特已经死亡,因此我不害怕进入里面,尤其现在还是白天。我现在知道拉登曾以不同的外型,在光和夜守护此地。
朱力斯坐在小办公室里的写字台前,那里没有卷轴或墨水瓶,但却有另一种瓶子:火焰水。
他挥手要我进去时,以令我吃惊的「我正希望妳会过来」问候我。他倒了一杯火焰水,啜饮一小口。「痛打了黑守卫。」
「你看到杰比特了?」
他拍拍嘴唇。「要不看见牠们可有点困难。」
我从他表情可以判断,他知道我的下个问题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看得出来他假装惊讶。
我说:「你说我以前曾打败过拉登,但你真正的意思是我以前打败过杰比特。」
「我有这么说过吗?」
我听若罔闻。「那句话只可能是下面两种意思中的其中一种。」
他放下眼镜。「洗耳恭听。」他和蔼可亲地说。
「你知道我晚上来过烟囱,被一对杰比特追到二楼的小房间。」
「老天,老天。」朱力斯说。
我继续说:「但我没真正打败牠们,我只是逃离牠们。」
「和我的书里一样,但请继续说。」我打住话时他说。
「不然就是你看过我在很久以前的大战场上歼灭过一只飞翔的杰比特。」
我原以为他会对第二个可能性大为吃惊,但朱力斯泰然自若。「我承认是第一个选项,但不承认第二个。」他用眼镜轻敲下巴。「妳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他说:「有好多碎片得捡,那实在不是我的工作,但我能怎么办。」
我觉得自己体温升高。「所以你知道这里有杰比特?」
他大口喝尽杯里的火焰水。「不然我为何要喝这个东西。」他说:「我猜是习惯使然。人生就是习惯,不是吗?」
「杰比特!」我大喊。
「好吧,好吧,但沃葛不该在晚上进来这里,不是吗?」
「那是你的答案吗?」
「我还需要另外一个答案吗?」
「你该死的需要。我可是差点被那些邪恶的怪物吃掉。」
「那妳该把它当成教训。」
「朱力斯,牠们是杰比特。」
「是的,是的,我懂妳的重点,谢谢提醒。可怕的怪物。」他直打哆嗦。
「那间鲜血直流的房间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回到过去,还有在你面前爆炸的书,跟内藏恶魔的镜子?」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我想,都轮大会也许影响了妳的心智,薇嘉。妳需要休息一下吗?」
「所以你是说,你不知道这里有这些东西?你说过这里一直是烟囱。」
「我是说,自从我来这里开始,这里一直是烟囱。」他纠正。
我的双臂在胸前交迭,继续瞪着他。
「妳觉得烟囱看起来像什么?」他问。
「魔法、巫术、魔鬼行径,随你怎么说,它很古怪。」
「我是说,它从外面看起来像什么?」
我想了想。「像我在学校看过的一本书中的城堡,但那是幻想,不是真实的。」
「谁说的?」他卖弄学问地问。
「嗯,我说的。」我深吸口气。「我知道,那都是鬼扯。」
「说得好。」
「所以,它是谁的城堡?」
「我不是回答能问题的人,因为我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它曾是一座城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城堡主人是谁?」
「一个人在没有真正知识的深度下,也能拥有某些肤浅的观点。」
我为这话火冒三丈了一个斯里弗。「好吧。那魁格一直是魁格吗?」
他重新倒满杯子,火焰水喷溅到他的桌面。他快速喝了一口,从嘴角流下一点到下巴。「魁格?妳是说那个魁格?我对魁格一无所知,因为我从来没去过。我永远也不会去魁格。感谢神圣尖塔。」
「所以在虫林镇,沃葛注定留在这里老死?」
「我们都是。」
「昆汀可不是。」
「当然不是,欧特里尔抓走他。」
「现在是谁在鬼扯了?」
他放下眼镜。「难道妳有证据吗?」他严厉地问。
「我会得到证据的。」
「薇嘉,倘若妳在计画去做我想妳在计画的──」
「我想她是的,朱力斯。我非常确定。」
我听到这声音时立即转身。狄斯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破布和一小瓶液体。
「哈啰。」我说,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矮小年迈的狄斯怎么会知道我的计画?
他拖着脚往前走。「我为妳今天在都轮取得胜利感到高兴。」
「谢谢,但你是什么意思──」
他将眼神转向朱力斯。「我们当然知道这一刻终会来临,我们不需要瑟琳的预言就会知道。」
我看着朱力斯,他慢慢点头。「我猜,时候到了。」
狄斯将破布按在瓶子上,用液体将布浸湿。「伸出妳的手,薇嘉。」他说。
「为什么?抹布上是什么东西?」
「把手伸出来就是了,妳被印章盖的手。」
我瞥瞥朱力斯,他慢慢对我点头。
我试探性地伸出我的手。我的眼神凝视着手背上的蓝色肌肤,那是狄斯这两年来无端在那不断盖章的结果。
狄斯说:「这会有点不舒服。我很抱歉,但这无法避免。」我抽回手,看着朱力斯,但他不肯和我四目交接。
「我为何要忍受疼痛?」我问:「那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妳身上有印章,妳在魁格时会更痛。」
「我不懂。」
「妳是该不懂,」朱力斯说:「但如果那是妳的计画,将印章擦掉是基本步骤。」他闭上嘴巴,脸转向墙壁。
我回头看狄斯。我再次伸出手,半闭上眼睛,准备忍受疼痛。他将抹布按在我手背上,我感觉瞬间像有千只蜜蜂攻击我手背。我尝试扭回手,但徒劳无功。当我完全张开眼睛时,我看见狄斯用手抓住我的手腕,他这么矮小年迈,力气却大得令人吃惊。
我忍不住呻吟,试着咬紧牙关,咬住嘴唇,紧闭眼睛,身躯摇晃。等到我实在忍受不住了,狄斯终于说:「好了。」
他松开我的手腕,我张开眼睛。我的手背布满疤痕,变成一片粉红色,疼痛不已,但丝毫不见蓝色的痕迹。我用另一只手揉搓那只手背,抬头看他。
「为什么需要这么做?」
「妳当然纳闷过我为何整天在这帮手背盖章。」狄斯说。我点点头。「嗯,现在妳有答案了。简单来说,手背上盖有印章穿越魁格,简直是找死。」
「所以昆汀就是这种下场?」我苦涩地说。
我轮流看着朱力斯和狄斯,他们俩都摇摇头。最后狄斯说:「如果他带着那样的手穿越魁格,那我替他感到恐惧。」
「所以你不相信是欧特里尔抓走他的?」我说,带着胜利的口吻。
狄斯的表情告诉我,我不必如此得意洋洋。「当然,看来妳也不相信那个说法。」我从未听过他用那种声音说话。那个胆怯、卑躬屈膝的狄斯消失了。他仍旧看起来老迈虚弱,但他眼中有我以前从未看过的火焰。
「我的确不相信。」我回答。
「那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讨论它了。」狄斯断然地说。他把软木塞塞回瓶口,将瓶子和一块新布递给我。「拿去。」
「但我的手背已经没墨水了。」
「还是拿去吧。」他劝我。
我将东西收进斗蓬里。「那墨水是什么?它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在魁格里,它就像招来蜜蜂的花蜜。」朱力斯回答:「或说像发情的母斯雷普送出给公斯雷普的气味。」
「所以它会吸引野兽找上沃葛。」我生气地说:「的确是找死。」我控诉着。「而你们知道!」
「沃葛不该进入魁格。」朱力斯出于自卫地说:「只要他们不进入魁格,那墨水印记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但万一野兽跑出魁格呢?」我说:「有一只嘎姆追得我必须爬上我的树,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我手背上的印记。」
朱力斯以充满罪恶感的眼神看着狄斯,然后继续说:「没有体制是完美的。」
「问题是谁的体制?」我问。
令我吃惊的是,狄斯回答了这个问题。「就我所知,一直都是这样的,而且没有任何沃葛比我年迈。」
「那摩莉葛娜或坦席尔斯?」
「即使是坦席尔斯,也不如狄斯这么老。而摩莉葛娜是个特例,妳懂的。」朱力斯说。
「噢,她是很特别!」我大喊。
「她不是个邪恶的沃葛,从这个斯里弗起妳不要那么想。」狄斯以令人惊讶的精力说。
「我要认为她很邪恶是我的自由,不管你怎么说。」我反驳。
「嗯,那妳就错了。」朱力斯一脸疲惫地说,啜饮杯子。「沃葛和虫林镇不能这么轻易的分类。」
我大叫:「那我们是什么?」
朱力斯回答。「在某一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是沃葛,就这么简单。唔,至于我们以前可能是什么,这该由我们的祖先来回答,不是吗?」
「他们死了!」我大声反驳。
「嗯,妳说到重点了。」朱力斯冷静地说。
「你说话在绕圈圈!」我狂吼:「你告诉我摩莉葛娜并不邪恶,你期待我相信那句话。但她控制拉登,就是因为她,那些杰比特才会藏在拉登体内,她得求我帮助才能杀死牠们。」
令我吃惊的是,他们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惊讶。
狄斯只是点点头,彷佛我只是确定了他早就怀疑的事情。
「是的,那对她来说很困难。」狄斯以冷淡的腔调说。
「对她来说?」我叫道:「那我呢?」
「某些沃葛身负传承下来的责任。」朱力斯解释。「摩莉葛娜是其中之一。在她之前,她母亲有责任维护沃葛的福祉,那就是她今天在做的事。」
「藉由试图取我的性命?」
「妳对她和虫林镇来说是个危险人物,薇嘉,妳不懂吗?」朱力斯愤怒地说。
「我对她来说怎么会是个危险人物?她假装是我的朋友,让我以为朱利克是我真正的敌人,但她却试图在都轮大会中杀死我,为什么?」
「妳必须自己找出答案。」
「朱力斯!」
「不,薇嘉。我不会再对那个话题发表意见。」
我看着他们俩。「所以我们的结论是?」
朱力斯起身,用软木塞塞紧火焰水。「我在虫林镇仍旧安全,但妳显然不是。」
「你不认为我能安全通过魁格,对吧?」
「事实上,我相信妳能。」他低语,点头示意。「尖塔会帮助所有沃葛。」
我看着狄斯,他也颌首示意。
我转身离开烟囱。我永远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