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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凯向后退,发出嘶嘶的吸气声,还把双手像爪子一样举在面前。湿淋淋的人皮软趴趴地摊在地上,让打过蜡的光亮地板沾上醋。

  艾琳吞了吞口水,把嗅觉集中在醋味上,藉此压抑反胃的冲动。在这种状态下,多米尼克‧奥伯利的五官看起来好不一样。他摊平的脸孔仍足以辨识,却缺乏前一天还令它生气勃勃的轮廓、气魄和适切的温度。

  「这是假的吧?」凯用质问的语气说。

  艾琳把人皮翻面。人皮的背部有大图书馆记号,看起来复杂而花俏。这是不容置疑的;就算有人试着复制,也伪造不出语言。她感觉到自己肩膀后头的记号在抽动,彷佛在表达同情。「不,」她呆板地说:「是真的。但一个人不可能把皮肤这样蜕下来……我是说,如果把某些比较异想天开的小说文本也列入考虑,或许剥下人皮是可能办到的,但是移除大图书馆记号后绝对活不成。」

  「妖伯瑞奇。」凯说。

  艾琳不用追问他是什么意思。「绝对有可能,」她赞同。「甚至可能性很高。不过也别忘了考虑到妖精,也许还有其他势力的人马涉入。好吧,我们得呈报这件事。」

  凯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我还担心妳会说我们得自己调查咧。」

  「别傻了。」艾琳干脆地说:「我们或许是被派来搜集虚构作品没错,但我们没必要效法那些作品中比较愚蠢的部分。」不管怎么说,还是期盼上头不会直接要我们负责调查这件乱七八糟的事,而且不派支持。「先办要紧的事。我们把这玩意儿藏回去,然后我会打开往大图书馆的门。」

  往外头的门门把开始转动。

  艾琳脑中几乎来不及闪过「我明明把门锁上了!」的念头。她急忙把人皮和坛子塞到其中一张展示桌后,然后站起身用裙子遮住它。

  凯勉强往门的方向跨了两步,接着门就被人整个推开。

  门外站着一位很高的年轻女子,把几本书抱在胸前。她看着他们两人。

  「很抱歉,」艾琳快速说道:「奥伯利先生还没有进办公室,我们可以帮妳什么吗?」

  女人瞪着他们两个。「妳说什么?」她慢吞吞地说:「你们是谁?」她的棕发乱糟糟地拢在脑后,头发上沾着灰尘,灰色的裙子和外套上也有些灰尘和灰烬。

  「害虫防治公司的人。」艾琳急中生智。「我们在检查所有房间,寻找害虫入侵的迹象。告诉我──您贵姓?」她停下来等女人回答。

  「托德。」女人说:「我是蕾贝卡‧托德。他要我今天早晨过来讨论《蛇女蕾米雅》的手稿。」她调整了一下抱书的姿势。

  「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艾琳说:「很抱歉,但我不能请妳在这里等,因为我们得喷洒一些危险化学物质来确认有没有蠹鱼。妳不介意到外头的走廊上等吧?我们马上就出来。」

  「没问题。」托德小姐欣然同意。「如果你们还在检查的时候奥伯利先生来了,我会告诉他你们在里头。」

  「谢谢妳。」艾琳微笑说道。她等托德小姐出去、警报解除后,才安心地吁了一口气。

  「蠹鱼?」凯嘟囔。

  「别吵。」艾琳说:「我们马上就会离开,她根本不会察觉。」她再度蹲下来,避开不断漫开的醋,匆匆把人皮塞回坛子里。「恶,我得洗手了。把这个带在身边好了,也许考琵莉雅或其他人会知道这代表什么。」她把坛子递给凯。「你拿着。」

  「一定要吗?」他不甘愿地接过去。

  「我得负责开门。」艾琳走向通往大图书馆的那道门。她记得上回曾看到铁链,但当时她以为没有实际用途,也许通过那道门来到这一边后它就获得自由了。它显然象征意味大于实质作用,想必是为了遏止局外人去动这道门。当然,像艾琳这样的人只要使用语言就行了。

  「铁链,松开。」她边说边把手按在挂锁上。

  它没有爆炸,却猛然迸开,像朵菊花一样舒展,然后扣住她的手掌,像光滑的炽热金属沿着她的皮肤蔓延。可是它还不光是烫而已。艾琳在剧痛中还感觉到活跃的恶意和刻意的意图。在她几乎要失去意识的一刻,瞥见这一切背后有道眩目的强光,最后又化作黑暗。

  「艾琳。」凯在叫她,但她正跪在地上,脑海中没有多余空间能理解他的言语或表情。事实上她脑中只剩下由手往上穿透整条手臂的剧痛。「艾琳!」

  她背上的记号彷佛活了过来,自动抵御连接在挂锁上那股极具侵略性的混沌力量。秩序与混沌在激战,争抢她身体的主导权。现在才看出这是个针对语言用户设置的陷阱已经太迟了,不过事后看来还真是显而易见。

  她闻到燃烧的气味,应该是她的洋装。布料很容易烧起来。

  「帮我脱离。」她喘着气说。只要能破除让她和挂锁的实际接触、或掌控挂锁的力量,可能就足以让她拿回控制权,完成涤清自己的程序。

  凯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拉,他并没有试着去碰挂锁。

  挂锁牢牢黏在她手上,她连稍微移动手的位置都办不到;她的手指紧紧箍住剩下的挂锁残体,好像无法控制的痉挛。她在痛苦中辨识出这是由混沌创造的陷阱。若是换作没有大图书馆封印的平凡人,应该已经被扭曲到濒临极限的状态了。或是他们会以加速度被抛入这个平行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的状态里,而直接被摧毁。不过话说回来,平凡人也不会触发这个陷阱……

  她感觉掌心略有滑动。

  目前她的大图书馆封印在抢救她,但效果不可能持久。如果她想不到办法断开连结,那两股彼此竞争的力量会像疲乏的保险丝一样把她烧干。

  「艾琳!」凯对着她的耳朵大叫,好像音量能发挥什么作用似的。「我可以带妳进到大图书馆吗?会有帮助吗?」

  她奋力摇头。「不行。」她喘着气说。她不能以这个状态进入大图书馆。「我被污染了──不能──」她试着回想这方面有什么学说,却只记得叫作「巴别鱼原理」,这没有用。而且她好痛,真的好痛……

  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如果陷阱的能量来源不是大图书馆的门,她就完蛋了。「切断我和这道门的连结……切断铁链!」

  「好。」凯说,他用力扯紧铁链,想用蛮力扯掉把铁链固定在墙上、看起来很不牢靠的铁环。铁环晃了晃,但还不够松,他便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刀来,想用撬的把铁环撬开。因为流向挂锁的力量让它变得脆弱,其中一端突然啪地脱出。接着铁链脱落,他用力一拽,抽离穿过原本挂锁残体的铁链。

  拆除铁链后,能量路线就被切断了──挂锁喀地打开,从艾琳手中掉到地上。艾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抽噎喘气,一时还不敢看她的手受到多大的伤害。

  「艾琳?」凯说:「那是什么鬼东西?妳还好吗?妳是怎么让它松开的?」

  她抬头看他。她眼前一片朦胧,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在摇晃。「这是个陷阱,」她试着解释。「它会对语言有反应,进而黏住用户,并且利用大图书馆的门当能量来源。所以你破坏铁链之后陷阱就失效了,它是个高效节能设备。」她的耳朵里有个嗡嗡声。「凯?你听到什么声音吗?是不是蠹鱼?」

  「艾琳。」凯说。他单膝跪在她身边。「妳没事吧?」

  艾琳看着她的手,她的每根手指到掌心都一片通红。「噢,」她知道这代表什么。「凯,我想我……」嗡嗡声越来越响亮。「我想我得躺一下。」

  「艾琳!」

  世界往一侧退开,她感觉到他接住她,同时一切都暗了下来。

  □

  周围恢复光明时,是以缓慢而模糊的方式渐渐亮起来的,像是穿透朦胧的烟雾和一缕奇异的气味。她以奇怪的姿势被支撑起来,裙襬谨慎地垂放着,遮蔽她的脚踝。沙发椅背抵着肩膀,她的头歪向一边,帽子仍用帽针固定在头上。有人把一个靠垫塞在她脸颊底下,靠垫套是马毛制成的,刺得她发痒。

  她从睫毛底下隐约看出这个房间被人用高压手段整理得井然有序,而且那个人奉为圭臬的原则是把物品堆成小山。书本、文件、衣物、玻璃器皿。窗口挂着一个捕梦网,材质是黑檀木和交织成利萨如曲线【注】的铁丝,正迎着一股微风和雾气缓缓转动。墙边也堆满了书,有人还在书的前面挂上图画和素描,又在书架顶端堆放许多小东西。这个空间塞满了……东西,她很讶异沙发上还有空间容纳自己。

  她的手没那么痛了。有人给她的手敷了一层湿润的东西,再用纱布包起来,现在她的手像个外来物搁在腿上。她动了动一根手指,忍下想要惨叫的冲动,看到手指还有反应让她宽慰了些。

  「艾琳!」凯在她后方说道,音量实在太大了。「妳醒了吗?」

  「嗯,」她含糊地说:「但请不要大喊大叫。」她撑着身体坐直,顺势把马毛靠垫拨到地上。「抱歉。我们在哪里啊?」

  「在我家。」派瑞格林‧韦尔走上前。「一小时前,石壮洛克先生带妳来这里。温特斯小姐,妳遭受了骇人的袭击,现在感觉好一点,可以谈话了吗?」

  艾琳用没受伤的手扶着额头。「真抱歉,我头痛得厉害。」她说,此话倒也不是纯粹扯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摸到一个被人动过手脚的门把……」

  「那是类似电击的装置。」凯热心地帮忙说。他单膝着地跪在她旁边,仰望着她的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先到安全的地方,再来研究下一步,艾琳。我唯一确定我们可以信任的人,就是这位利兹伯爵──」

  「拜托你,」韦尔打岔。「叫我韦尔就好,头衔并不重要。现在真正重要的是找出设下这致命陷阱的恶魔,并且逮捕他们。」

  「呃,我……」艾琳试着思考该如何回应。「我……」

  韦尔发号施令般举起一手。「别说了,我已经察觉石壮洛克先生是妳的下属。」

  「噢。」艾琳说。

  「这事明摆在眼前,」韦尔继续说:「妳在餐厅向他打暗号,有能力独自与人格斗,而且妳昏迷不醒时他就不愿意谈话──在在都明白地显示妳在任务中握有指挥权。温特斯小姐,我了解妳有自己的一套做法,但我要求妳──请求妳──信任我。我认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能互相帮助。」

  「那么凯已经告诉你……」艾琳意味深长地只说出半句话。这局面不符合她的心意,眼前的男人对她来说几乎是陌生人。不管他的才华多么令人印象深刻,也符合贵族形象,应该够了解贵族应负的道德责任,但这么做仍然有风险。风险永远都在。她应该要操控一切,而不是被人操控。

  她的手好痛,让她分心。

  「他什么都没告诉我。」韦尔说,凯点头附和。「他搭着出租车出现在我家门口,怀里抱着昏迷的妳,他请我提供庇护,等妳苏醒。」

  艾琳把额前散落的发丝往后拨,她根本不用装出疼痛或困惑的样子。「韦尔先生,我想我们不是在场唯一有所隐瞒的人。昨天晚上对你发动的攻击事件时机太精准了,不可能纯属巧合。」她只是猜一把,但恰好蒙对了;他的眼皮非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她抬头看着他。「我认为这一切──谋杀、盗书、贝尔芬格──还有更多内幕,不是单纯的谋财害命。我们昨晚会面的时候,你提到『最近有很多玄奇物品遭窃』。不翼而飞的书不只这一本,对不对?」

  韦尔坐进另一张扶手椅。「妳说对了,温特斯小姐。噢,坐下吧,坐下吧,石壮洛克。说实话,我需要可以信任的人。妖族的人脉遍及社会各个阶层,我的敌人人面更广。你们两个是伦敦的生面孔,而且虽然看起来和妖精没什么关联,却没人能替你们担保或为你们说话。我或许有几个理由相信你们是可靠的……」他皱起眉头。「不,先别说这个好了。我会再找机会解释我的想法,然后或许你们也可以解释你们的想法。」

  艾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真希望能扯开纱布,看看情况到底有多糟──应该不是永久性的伤害吧?她每次受了伤都会有这种糟糕的冲动,每分每秒都想知道伤口「看起来」如何,好像她真的能看到伤口好转或恶化。如果真的恶化了,如果她让自己受了永久性的伤,那该怎么办?她一想到自己变成残废就觉得难以忍受……但这时候察看伤口会打断韦尔滔滔不绝的真心话,而她需要他的信息。「拜托你,」她轻声说,目光由自己的手往上移,试着阻止自己一直摆弄纱布。「拜托你说下去。」

  韦尔让两手手指交握。「我自我介绍时自称利兹伯爵,这话虽然不假,却不是我惯用的头衔。利兹市与它的伯爵的暗黑关系,可以追溯到十四世纪爱德华国王的统治时期。我在──不太愉快的状况下与家族断绝来往,而且以后也不打算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我父亲已经去世,不能剥夺我的继承权,不过我同样对家族的土地、财产和秘密毫无兴趣。」

  「所以你才住在伦敦吗?」凯问道。艾琳偷瞄他一眼。他带着热切的表情倾向前,但脸上的神色显然表明他很不以为然。他噘着嘴,很有吹毛求疵地皱着眉头的意味。

  韦尔点点头。「我的家人完全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他们。他们希望我不要结婚,好让头衔能传给我弟弟亚奇拉。然而,一周前我收到一封信,寄件人是我的──」他迟疑了一下。「我的母亲。」他似乎难以启齿。「她通知我一桩窃盗案,并且把我当成侦探而非儿子来咨询……」他沉默了一下,盯着他的手指瞧,好像它们莫名地沾到污渍。「询问我是否能替她调查这个案子。」

  「失窃的物品是什么呢?」艾琳谨慎地发问。

  「一本书。」韦尔说:「那是一本家族日志,不是印刷品,而是手写的笔记和研究纪录、植物志参考数据和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凯慢吞吞地说。

  韦尔点点头。「所以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对温翰大人的谋杀案和他的书消失一事如此感兴趣了吧。和其他几起窃盗案放在一起看,这桩案件像是把类似事件推上巅峰。其他窃盗案都没有牵涉到谋杀。至于昨晚在歌剧院底下发生的爆炸──」

  「什么?」艾琳坐直了身体。

  「啊,你们还没机会读到今天的早报。」韦尔说:「这起事件具有秘密会社的活动特征。好几座地窖都塌了,不过地基似乎没有受损。警方没有请我帮忙──」艾琳几乎能听到他没说出口的「『还』没有」。「所以我只能将就地参考公开报导。」

  「但你为什么认为爆炸案和窃盗案有关?」凯问道。

  「凭两点。」韦尔说:「第一点:时机。从列支敦士登来的飞船船队刚抵达,当天晚上就发生爆炸案。这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们才对。」他不再欣赏自己的手指,抬起眼皮。「第二点……」他迟疑了一下才接着说下去。「我的家族与某个会社颇有渊源,他们认为这件事和他们的书遭窃有关。而那个会社的集会地点正是在歌剧院底下。」

  「韦尔先生,你对那个会社的名称真是讳莫如深。」艾琳评论道。

  「确实如此。」韦尔说道。

  「他们与妖族有瓜葛吗?」她刺探道。

  韦尔出人意料地爆出笑声。「亲爱的温特斯小姐!请妳告诉我有哪个会社和妖族没有瓜葛。我想妳可以说大部分都不算有吧。」

  「那它和列支敦士登的关系呢?」她追问。

  「啊,这下我们讲到问题的重点了。」韦尔皱眉说道:「我应该奉上茶水招待你们才对,真是抱歉,我总会忘掉这类礼节。无论如何,就我听说,列支敦士登的妖族和那个──嗯,我们姑且称之为某会社好了──绝对没有什么关联。因此大使莅临之后不久,某会社就成为这类攻击目标,整个时机非常值得关注。」

  「你认为是他导致这场爆炸?」凯问道:「还是某会社?抑或他们是爆炸的攻击目标?」

  「都有可能,」韦尔挥挥手。「都有可能。这事绝对值得进一步调查。现在,温特斯小姐和石壮洛克先生,我已经拿出诚意,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牵扯进这桩案件,我也请你们拿出同样的诚意来。」他在椅子里往前倾,眼皮半闭,艾琳心想不知道他刚才讲的话有多少成分是精心编造的空话。相信我,我已经向你们坦白一切,真的。现在换你们了。「如果要继续谈下去,我们双方都得说实话。」

  艾琳举起没受伤的手阻止凯开口。「在那之前,韦尔先生,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只要是合理的问题,我知无不言。」韦尔说。

  「你为什么认为你可以信任我们?」她问。她当然乐意和他合作,这会让办事难度大幅降低;他们甚至可能因此而有机会成功完成任务,否则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眼前也可能是个陷阱。

  他甚至可能就是妖伯瑞奇,她又怎么分辨得出来?这个念头让她吞了吞口水,裹着纱布的手也再度胀痛起来。

  「这个问题很合理,」韦尔同意道:「我会诚实回应。我确实从血缘上继承了几项天赋,其一是──嗯,也不完全是预知能力啦,不过我能判断出什么事在我的未来会很重要。我在办案时多次利用这样能力,不过我不会对外谈起。昨天我见到石壮洛克先生的时候,我就知道──恐怕我无法描述那种感觉──他在不久后的将来和我会有密切的来往。我见到妳时又有了同样的感应,温特斯小姐。评估二位的性格后,我选择假设你们会是我的盟友,而非对手。希望你们不会令我失望。」

  艾琳瞥向凯,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管怎么说,做决定的不会是他;他们并不遵奉民主制度,而他也不是平起平坐的伙伴。抉择、风险和大祸临头的潜在可能,全都由她一肩承担。

  韦尔的故事没有漏洞且合情合理,这已经超出她通常的期望了。不止如此,艾琳还感觉自己可以信任他,她想要信任他。(这一点本身是不是就很可疑?)而且又没人规定他们得告诉他所有事,再说毕竟这只是一项任务,他们可以把这整个平行世界都抛下,他根本无法追踪他们,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烂摊子。还有,嗯──如果他真的是妖伯瑞奇,他们应该早就没命了,就像多米尼克‧奥伯利一样。

  她下定决心,倾向前伸出没受伤的手。「韦尔先生,很感谢你这么说,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

  韦尔笑了一下,紧握住她的手。「谢谢。那么也许妳可以说说看你们的来历?」

  艾琳瞥向凯。「你已经清楚声明你不认为我们是英国人了。」

  「确实不是,」韦尔利落地说:「也不是加拿大人。」

  「啊,」艾琳说,并且迅速调整接下来的说词。「我们是──某会社的代表。希望你能理解我们不愿透露会社的名称。」

  韦尔苦笑。「如果妳能担保该会社立意良善,那就够了。」

  「我可以担保它奉行不干涉、不介入的原则。」艾琳谨慎地说:「我们追求同样的目标──温翰大人家中失窃的那本书。我们来到这里的本意是要购买那本书,」嗯,原本这的确是个选项啦。「却发现那个人,啊,应该说吸血鬼,被谋杀了,书也被偷了。现在我们想把书找回来。如果我们可以连手查明这些窃书案、谋杀案和爆炸案背后的真相,嗯,那绝对是最理想的结果。」还有,她暗自心想,除了韦尔家族的那一本,大图书馆可能对其他失窃的书也有兴趣。他们愿意把那一本物归原主,他应该就会满意了。

  「那你们的敌人又是谁?」韦尔指了指艾琳包扎起来的手。

  「我们只知道他的名字,」艾琳说,透露这项信息应该还算安全。「妖伯瑞奇。」

  韦尔摇摇头。「在伦敦道上混的人里头,我没听过有这号人物。不过目前应该可以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合作。」

  「不好意思,」凯说道。艾琳转头看他,他显然费了很大的力气在克制自己。「我可以和温特斯小姐单独谈一下吗?」

  「当然好。」韦尔说。他从椅中站起来。「我去倒点茶来,不过──你们所属的会社准许喝茶吧?」

  「喝得可凶了呢。」艾琳说。

  译注 :利萨如曲线(Lissajous lines)为数学名词,指的是两个沿着互相垂直方向的正弦振动所合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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