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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艾琳以前只在动物园里看过短吻鳄。她记得牠们是懒洋洋、长得像木头的动物,不是躺在混凝土做的「假山」上,就是窝在泥泞的池子里打瞌睡。

  现在入侵室内的生物用令人惶恐的速度在移动。如果拿木头来比喻的话,牠们就像洪水暴涨的河面上的木头。有的鳄鱼长度达到四、五公尺,直冲前行时嘴巴仍一开一合地。其中一只鳄鱼啪地咬住一名侍应生的腿,然后往侧面翻滚;男人尖叫倒地。他的腿被短吻鳄的嘴扯下来,就像拔下烤鸡翅,打过蜡的地板上顿时溅满鲜血。艾琳在混乱中看出鳄鱼的头部装着金属装置,脚爪上也用螺丝锁上金属物体,然后人潮就变得太过拥挤而无法细看了。

  大门还在不断拥入更多短吻鳄,宾客和侍应生都尖叫着奔向其他出口。少数宾客在使用原本藏起来的武器反击,包括手枪和雷射枪,不过大多数人一心只想逃命。空气中弥漫着辛烈、带有铜味的血腥味,由原本混杂的香水味和食物味中浮了出来。

  「不要惊慌!」席尔维喊道,跳到离他最近的桌子上,双脚跨在放在桌子中央的生蚝两侧。「吾等之力量必将鞭笞这些畜生,使其返回原栖息的污秽之地──」

  艾琳不禁注意到,在这危机时刻他的措辞还真文雅。

  「──看!」席尔维高举一只手,他的手指间戏剧化地冒出火焰,然后便化作燃烧的橘色鞭子,抽向那些短吻鳄。

  火焰噗嗤一声熄灭了。真的就是这个声音。火鞭像是浸入冷水一样软垂消失,而短吻鳄不受影响,继续往前冲。

  「去他母亲的!」席尔维骂道:「牠们穿着冷铁做的盔甲!强森!我的猎象枪!」

  尽管艾琳应该会很乐于观望接下来的发展,但似乎趁着被群众踩死或被鳄鱼吃掉前赶快逃离这个房间才是上策。「快!」她命令凯。「帮里绰格雷德小姐──」

  「年轻小姐,请称呼我为『较年长的』里绰格雷德小姐。」老妇人边说边站起身。「我就知道该把手枪带在身边。」别人不断推挤、碰撞他们,但只要贴着墙走,还是勉强有足够的行动空间。

  「本地舞会常发生这种状况吗?」凯问道。这团混乱似乎令他半是着迷、半是惊恐。现场尖叫、逃命的侍应生和宾客够多,至少几分钟内还不会有鳄鱼拿他们作目标。希望布菈达曼缇能自求多福。

  较年长的里绰格雷德小姐用舌头发出啧啧声。「大家早该想到席尔维大人举办的宴会会发生什么事,」她说:「现在──那里在做什么啊?」

  埋头猛冲的逃命人龙堵塞了,因为前面的人又往回跑。艾琳在吵闹中听出有人叫说外侧的门被锁住了。

  「有预谋犯案的味道。」凯表示。

  「的确。」艾琳说:「是钢铁兄弟会吗?」

  「是有他们那股臭味没错,」较年长的里绰格雷德小姐嗅了嗅空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鳄鱼脚爪上有冷铁?这是影响妖精巫术最简单的方法。恐怕我们今晚别想依靠席尔维大人了。」

  「他的属下不会设法援救他吗?」凯问道。他深思地瞥向挂在墙上的兵器。

  较年长的里绰格雷德小姐微微耸了一下有褶边装饰的肩膀。「可能有几个人会吧,但我几乎敢打包票,剩下的人都在想升迁,所以会袖手旁观到为时已晚的程度才出手。你们两个年轻人擅不擅长对付鳄鱼?在加拿大会教你们训练鳄鱼吗?」

  「让我试一下。」艾琳说着走向前。

  有一只短吻鳄把头和上半身转过来,用向上翻的眼睛盯住她。

  艾琳吞了吞口水。现在不是向她腹部翻腾的恐惧屈服的时候,现在不是反省自己对短吻鳄所知的一切都是来自读鲁德亚德‧吉卜林作品的时候。(还是书中写的是长吻鳄?)现在应该是记得她是个图书馆员、有责任保护凯的时候。

  她压抑着交叉手指、祈求好运的冲动,举起手来指着离她最近的短吻鳄,用语言命令牠把腿夹起来,待在原地不准动。

  几乎成功了。

  她发音很清楚,但不知道是空气里的什么成分,或是仍然残留在她体内的毒素,让她的话变调、涣散。她感觉纱布底下手的伤口又裂开了,还看到鲜红血迹开始穿透手套渗出来。

  短吻鳄的腿夹紧了:这部分倒是成功了。牠用爬虫类式的冰冷憎恨眼光瞄她,同时在打过蜡的地板上滑行,结果正对着她滑过来,就像一枚有巨大(而且每秒都变得更大)颔部的死亡飞弹一样正对准目标。

  短吻鳄的颔部有种催眠般的魔力。她应该要逃命才对,但那幅画面把她钉在原地,直到她觉得自己都能数得清越来越近的利齿究竟有几颗。

  「该死。」凯边说边箍着她的腰,一把将她送上旁边的桌子。艾琳设法用完好的一手稳住身体,拉着裙襬以免扫到一砂锅热腾腾的汤,那只鳄鱼则从桌子底下滑了过去。鳄鱼从桌子一侧进去、从另一侧出来,让白色桌布随之波动;接着牠继续在打了很多蜡的地板上滑行,直到一头撞上墙壁。牠就待在墙边,嘴巴一开一合,身体左右翻滚,尾巴猛力挥扫,就是四条腿动弹不得。

  「恐怕不是很成功。」艾琳对凯说。

  「这很明显好吗!」凯朝较年长的里绰格雷德小姐伸出手臂。「女士,麻烦您到桌子上去──」

  「年轻人,你打算怎么做?」老妇人质问道。

  艾琳看得出凯想要怎么做。从他挺起的肩膀和紧绷的表情就可以判断。领导统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下达对方不会服从的命令,她提醒自己。「凯,从墙上拿一把剑,」她说:「去找韦尔,如果他需要帮忙就帮他一下,尽力解决眼前的困境。我会照顾好自己。」

  凯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喜悦。「妳是说真的吗?」他问。

  「我完全有能力避开区区几只鳄鱼。」艾琳冷冷地说。尤其是她还待在桌子上,不过补上这句会减弱她的气势。「我不认为牠们会爬桌子。」

  「希望如此。」较年长的里绰格雷德小姐拍了拍凯的肩膀。「年轻人,我接受你的帮助。你们两个晚点再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装作是加拿大人。」

  凯一手托着较年长的里绰格雷德小姐手肘底下,弯下腰用另一手托着她鞋底,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她举到桌子上。「晚一点。」他答应,然后就跑开了。他朝着一条垂得很低的挂旗跑去,那条挂旗摇晃着,看起来似乎在吸引人们注意,它旁边两、三公尺高的地方挂着一对装饰用的军刀。

  艾琳看到房间内的其他区域,不分男女都爬上了桌子,有些人在爬的过程中便遇害了。她们纯粹是运气好,这个角落刚好没剩很多人,所以相对来说桌上还算空。显然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大英帝国并没有建立起妇孺优先的传统。这是一个适者生存的世界,跑得最慢的便沦为鳄鱼猎物。

  她在安全的位置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布菈达曼缇。她身手矫健地跳上一张空桌子,再流畅地抄起一盘淡菜,掷向追杀她的那只短吻鳄的血盆大口。鳄鱼愣了一下,一边怒吼一边甩头,布菈达曼缇则抚顺裙子,望向周围。

  艾琳和布菈达曼缇四目交接。有那么一会儿,她们隔着房间对望,然后布菈达曼缇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丝笑意,把脸转开了。她扫视人群,显然在找什么人。艾琳把涌上来的胆汁咽回去。难道她还是满脑子都是布菈达曼缇,所以一有状况第一个就先找对方在哪里,确认她是否安全?对图书馆员伙伴的关心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韦尔又到哪去了?她有点心虚地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最后总算找到他了。他被两只短吻鳄逼到墙角,正尽力用一只银托盘自卫。对喔,他当然得把有暗剑的手杖留在进门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凯!」艾琳转头找他。他已经成功爬上挂旗,几乎达到可以摸到军刀的高度了。「帮帮韦尔!在那里!」

  从他紧皱眉头的表情看来,凯比她更能清楚看见韦尔的困境。他用两腿夹紧挂旗,腾出双手握住两把军刀的刀柄,接着他直接松开腿。军刀出鞘时发出清越的金属摩擦声,凯从两、三公尺高掉下来,在空中流畅地扭身,让双脚同时落地。

  「韦尔!」他用足以压过群众喧闹声的音量喊道。「这里!」众人听到他的叫声纷纷退开,他用很高的弧度将其中一把刀抛出去,军刀闪着寒光飞越群众头顶。韦尔在空中接住军刀,凯这一抛的重心拿捏得恰到好处,让韦尔能直接握住刀柄。接着他狠狠一劈,把一只扑向他的鳄鱼头上的金属装置削了下来。

  艾琳吁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显然凯和韦尔都具备先前深藏不露的敏锐战斗反应能力。现在回想起来,击败巨大的机器蜈蚣似乎相对来说简单得多。

  凯用中国方言喊了一句艾琳听不懂的话,也许是战呼或咒骂,然后他便加入战局。他在一只鳄鱼即将咬到一名侍应生之际,一刀把牠刺穿,用刀子串起牠的嘴巴。

  艾琳踩着碎步往桌子另一头挪动,试着拟出计划。这些鳄鱼对于散落一地的大批食物没有展现丝毫兴趣。虽然她并不是爬虫类心理学的专家,但通常动物会选择充足又方便的餐点,而不是有武装的晚宴宾客,不管牠们是不是处于猎食激战的状态。所以或许锁在头上嗡嗡低鸣的金属物体操控了牠们的行为──这个理论可说是她在观察先前攻击韦尔的那只鳄鱼时所产生的。

  被韦尔削掉金属物体的鳄鱼退开了,现在状甚迷惘地四处游荡。这让人振奋。如果他们能卸下所有鳄鱼的武器,就会得到……嗯,就会得到一群普通的鳄鱼。没好到哪去,但总是好一点。尤其是现在妖精的魔法或语言都派不上用场。不过布菈达曼缇……

  艾琳拎着裙襬在桌上奔跑。布菈达曼缇和她之间隔着一张桌子和满地鳄鱼。桌子不成问题,这片地板则大有问题──很多人正在送命。

  她实在没有时间再思考了。她左边的鳄鱼走开了,右边的鳄鱼也走开了。

  「待在桌上!」她后头有个老绅士气急败坏地说:「天杀的,小姑娘,别自寻死路呀!再等一下警察就来了──」

  不行,她不能再等了。她试着理性分析为什么不能等,因为这些尖叫声、枪声和血肉撕扯声其实和她拿到书的任务并没有关系──和她身为图书馆员的职责没有关系。她可以静观其变。可是当她试着把这些不重要的声音都排除在外的同时,她发现自己已经采取了行动。她跑离老先生、跳下地,然后冲向另一张桌子。

  那张桌子底下躺着一个男人,他跌在一堆被扯下来的白布上,正在大量出血,这表示他还活着。

  艾琳爬上桌子,隐约知道她的裙子已经被血和鲑鱼沾污了。「布菈达曼缇!」她尖着嗓子让声音能在噪音中传出去。

  「怎样?」布菈达曼缇沿着桌子走过来,单凭气势就让其他男男女女让道给她。她的发型仍然完美无瑕,礼服只有边缘染上了污渍。「希望妳要说的是有建设性的话。」

  艾琳竭力压抑着敌意。「对。我有个主意,但我现在不能使用语言,我需要妳帮忙。」

  有一瞬间,艾琳猜想布菈达曼缇会向她要求交换条件,但那女人只是迟疑了一下。「妳想到什么办法?」

  艾琳指着头顶的水晶吊灯──优雅、宏伟、用电力点亮的水晶吊灯。「鳄鱼头上的东西是很明确又分离的物体,妳可以用语言把电力导到那东西里。这一招就算没办法杀死鳄鱼,也能破坏控制牠们的系统。」

  布菈达曼缇顺着艾琳的手势往上看。「如果某些宾客正和鳄鱼交战,他们有可能会陪葬。」她中肯地说。

  这艾琳倒是没想到。她马上就想象着韦尔或凯用刀子刺在鳄鱼身上的画面。「那妳措辞就精确一点啊!」她没好气地说:「还是妳要我帮妳拟稿?」

  布菈达曼缇哼了一声。「我想我不用妳努力帮这种忙。」她的语气暗指艾琳毫无能力,再怎么努力也帮不上忙。

  艾琳应该让她开始干活儿,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妳是什么时候从大图书馆过来的?」

  「我们没时间讨论这个。」布菈达曼缇叫道:「退后,让我专心做事。」

  艾琳退后一步扫视人群,让布菈达曼缇作准备。人群中,席尔维最显眼,他找到一支装饰用的长枪,正忙着用它刺穿一只鳄鱼,从咽喉一路捅到尾巴。韦尔和凯背靠着背,有六只鳄鱼团团包围住他们。他们是宴会中唯一被如此针对的目标。她想不起来多米尼克‧奥伯利的笔记中提过钢铁兄弟会。他们显然与妖精为敌,才会给鳄鱼穿上冷铁做的鞋子,并选在此时此地发动攻击。但她没想到他们也会拿韦尔当目标。其实应该相反才对:韦尔显然对妖精没什么特别的好感,而且他出席这场舞会是出于对席尔维的敌意而非友好。这些鳄鱼有被人操控针对特定目标吗?抑或只是攻击反抗最激烈的人?

  艾琳转回头看布菈达曼缇,这位图书馆员用语言喊出一连串利落的命令。幸好她周围的人都专注在鳄鱼身上,而没注意她在喊什么。

  水晶吊灯的吊挂处颤动了一下,然后整个碎裂开来,无数棱镜先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然后炸开,化作一团团水晶粉尘。电力以肉眼可见的闪电形貌往下射,对准每只鳄鱼的电子附属物。爬虫类都抽搐和翻滚,尾巴大幅度扫动,嘴巴一开一合地咬着空气。

  艾琳如释重负地看到韦尔和凯躲开原本围绕他们的鳄鱼。「做得好。」她对布菈达曼缇说。

  布菈达曼缇哼了一声,成功传达出她不屑说「当然」的讯息。「我不懂妳为什么不能自己来。」她说。

  「我感染了混沌。」艾琳不情愿地回答。现在鳄鱼们扭身的速度渐渐变慢了,原本剧烈的抽搐也减弱成蠕动。「通往大图书馆的门在这一侧遭到破坏。我们认为一定是妖伯瑞奇──」

  「等一下。」布菈达曼缇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原本红润的脸色有点发白。「妖伯瑞奇在这里?」

  「是啊。」艾琳心无城府地说:「妳没接到通知吗?」

  布菈达曼缇的表情说明一切。艾琳有点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妳是未经许可自己跑来的,对吧?虽然这是隔离区,而且这是我的任务,妳还是跑来了──」

  「而且我刚救了妳和妳的学生,不然你们会被鳄鱼吃掉。」布菈达曼缇恶狠狠地说:「妳欠我人情。我要知道妖伯瑞奇在这里的所有细节,现在就告诉我。」

  「妳到底为什么要跑来?」艾琳不理会对方要求,径自问道;她已经确认过周遭仍然够混乱,能掩盖她们的谈话内容。她和布菈达曼缇不是唯二仍然待在桌上的人,还有很多人在等着百分之百确定鳄鱼都死了,才肯再度回到地面。「我的意思是来这场宴会,而不光是指来到这个平行世界。」

  布菈达曼缇沉默片刻,她眼中甚至可能带有一丝惭愧,不过艾琳不确定她惭愧的是抢了另一位图书馆员的任务,还是只是惭愧被逮个正着。最后她说:「我要调查钢铁兄弟会。」

  「恭喜妳。」艾琳说着朝那些鳄鱼撇了撇头。「妳找到他们了。他们原本就说好要和妳在这里碰面,还是这只是美好的巧合?」

  「妳今晚真的很无礼。」布菈达曼缇带有恫吓意味地柔声说道。

  「喔,妳不觉得我会这样可能是有原因的吗?」艾琳的自制力还足以让她轻声细语,不过不足以让她吞下想说的话。「如果这该死的疯狂场面和妳有关系,只要有半点关系──」

  「我以为妖伯瑞奇应该比遭受池鱼之殃的平民更重要耶。」布菈达曼缇说。她的眼睛闪着幽光。「妳不是应该向我简报那件事,而不是浪费时间关心这些人吗?」

  「妳和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艾琳再问一遍。

  「没有,」布菈达曼缇说:「如果这有助于妳回答我的问题。」

  艾琳再度瞥向垂死的鳄鱼。她并不信任布菈达曼缇,但她无法刻意不示警。「昨天上头告诉我要当心妖伯瑞奇,是直接来自大图书馆的讯息。今天早晨凯和我去我们的大图书馆入口,找多米尼克‧奥伯利讨论。我们没找到他,却发现他的皮被卷起来塞在一坛醋里,而且通往大图书馆的门上竟然设置了混沌陷阱。」

  布菈达曼缇慢吞吞地眨眼睛。「多米尼克‧奥伯利死了?真的死了?」

  「对。」艾琳说:「嗯,可能性很高啦,综观来看。妳是什么时候来的?妳进来的时候见到他了吗?如果我们能锁定妖伯瑞奇杀死他并在门上设陷阱的时间点──」

  「艾琳!」凯和韦尔出其不意地聚到她们身边。韦尔身上有几道割伤,但凯仍然优雅地保持原样。他朝艾琳伸出手。「我扶妳下来──当然,还有布菈达曼缇……」

  「当然好。」布菈达曼缇突然改用娇滴滴的语气说。她扭腰摆臀地从艾琳身边经过,把手伸进凯的手心,让他扶她下桌。

  凯越过布菈达曼缇的肩膀对艾琳抛出烈士般的眼神。这眼神比说话还要清楚地传达出:我总不能眼看她跌进鲱鱼厨余中吧,是不是?

  艾琳叹了口气。她抬起下巴,坐到桌子边缘,溜下来站到地上。不管怎么样,礼服都已经毁了。「很高兴看到两位男士都安全无恙。」她冷淡地说。她感觉得出韦尔用评估的目光打量她、凯和布菈达曼缇,但她试着不去想这件事。无论如何她都没有理由对这件事有任何想法。

  大门被砰地推开,一群穿着有点像军服的制服的男人冲进来,肩上扛着步枪。带领他们的是一个裹着缠头巾、蓄着八字胡的深肤色男人,他的制服有一条绿色宽肩带,显示出他和别人有所差异。他们用步枪对准鳄鱼,接着开始用子弹把牠们打成筛子,丝毫不在乎这些可怜的爬虫类几乎已经不会动的事实。

  「啊。」席尔维在艾琳身后说:「警察终于来了。辛督察还是一如往常地雄赳赳气昂昂啊。」他捧起艾琳的手。「亲爱的女孩,妳受伤了。」

  艾琳感觉到凯和韦尔都以冷若寒冰的目光毫不顾忌地瞪着席尔维。她真希望在席尔维冒出来之前,她能有机会从他们和布菈达曼缇口中问到一些事,哪怕只有五分钟的空档也好。「只是刮伤而已。」她很快地说,一边含蓄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先生,辛督察一定想要和你谈一谈……」

  「妳一定要为我引见一下妳美丽动人的朋友。」席尔维看着布菈达曼缇说,他仍紧握着艾琳的手,握得她发痛。

  艾琳瞥向布菈达曼缇。布菈达曼缇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嘴唇弯成甜美的笑容。

  「席尔维大人,」艾琳一本正经地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布菈达曼缇;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会出席这场宴会,但当然我很高兴见到她。」高兴到希望她跌倒,一头栽进一盘鲑鱼卵。「布菈达曼缇,这位是席尔维大人,列支敦士登的妖精,他正出访英国──」

  「──而且要是知道会见到如此佳人,」席尔维巧妙地接话,松开艾琳的手,上前一步,牵起布菈达曼缇的纤纤玉指。「我一定会更早来。我怎么会漏掉妳这颗宝石呢?美丽的女士,请赐我这份荣幸,答应我能一亲芳泽。」

  当天赐良机坐在面前摇尾乞怜时,艾琳不会视而不见。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挪步退开,而席尔维正抬起布菈达曼缇的手,凑向他的唇。

  席尔维突然鼻孔翕张。他嗅着布菈达曼缇的手,眼睛发亮,呈现一种绝对不属于人类的黄色。「我认得这味道!」他叫道:「贝尔芬格!我终于逮到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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