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古代宝藏
次日一早，克莱莉尔一行便抵达了安登山脚，此时距离正午还有一段的时间。安登山在他们右手边的方位上赫然耸立，这座花岗岩地貌的大山有着白雪皑皑的山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每到冬季，山上的坡道便会完全被雪覆盖。可现在，坡道上的岩石全都光秃秃地裸露在外面，坡道下方是大片大片的针叶林。
龙坐骑倾斜双翼，瞄准针叶林上方不远处的一长条灰绿色岩石台面，准备在上面着陆。这时，克莱莉尔发现，如果照现在这样的速度和角度向下俯冲，他们铁定会撞上岩石台面并全军覆没，于是她赶紧喝令龙坐骑调整角度。龙坐骑疯狂地扇动双翼，几乎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接着，它的两条后腿在还没接触地面前就已开始蹬踏起来，最后以一路小跑的方式在距离岩石台面边缘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彻底停了下来。克莱莉尔松了一口气。无论龙坐骑的背后由哪只肆行魔法生物主导，它都懂得如何正确运用自己的力量。
克莱莉尔从宝座上爬下来，感觉四肢已经僵硬。她站在宝座前方的歇脚处，避开龙头跳到地上。莫格紧随其后。克莱莉尔不停地跺脚并朝手心哈气。尽管穿了连帽长袍、戴了面具，袍子里还有一层狩猎皮衣，但她依然觉得冷。他们之前一直在高空高速飞行，宝座不像纸翼那样保暖。
“小姐，如果您准许的话，我俩就分开了。”龙坐骑说。
“行。”克莱莉尔说。她将长袍的帽子推到脑后，一边沿着山脊走，一边继续不停地跺脚并朝手心哈气。山下传来针叶林的气息，克莱莉尔贪婪地将这种清新、友好的香味吸进肺里。等到被阳光照得暖和了一些，克莱莉尔想去下面的针叶林里转转。毕竟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还得在这里歇上好几个小时。
她仰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岩石，不禁好奇，巴扎拉南提到的那个古代军火库究竟在哪里。上方没有明显的洞穴口，况且花岗岩本身也并不是容易形成洞穴的那种石料。
“早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我还不如待在阿布霍森之家呢。”莫格在克莱莉尔身后酸溜溜地说，“这里连只田鼠也没得吃。”
“你不觉得这里棒极了吗？”克莱莉尔张开双臂，“四周空无一人，下方就是森林，阳光照在脸上……”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一个趔趄，停下脚步。她用手触摸面具，几乎忘了自己还戴着它。她发誓，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感受到了照在脸上的阳光，就好像她没有戴着面具一样。
“小姐，军火库还在。”
听见身后传来巴扎拉南的轻声细语，克莱莉尔猛地转过身来。此时巴扎拉南已经恢复了原样，高高的人形躯体耸立在她面前，墨蓝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双眼依旧是两团黑暗。阿兹米尼尔则蹲在附近，腿折了两折。
“在哪儿？”克莱莉尔问。
巴扎拉南用棒槌状的脚不停地跺着地面。下面传来一声回音，证明地下有个空腔。
“就在这条山脊下面，那里有条隧道。”
巴扎拉南先是沿着这条山脊向一大块露出地面的花岗岩走去，接着又沿着一条狭窄的溪谷向下走。克莱莉尔跟在巴扎拉南身后，阿兹米尼尔又跟在克莱莉尔身后。莫格走在最后，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这条溪谷一直通往另一个层层叠叠的山脊，再往下就是它们的目的地。巴扎拉南走上山脊的内侧边缘，一直向山脚下跑去。这里的岩石与其他地方的岩石无异，但是巴扎拉南伸出几根像棍子般纤细的手指，在岩石上划出了门的轮廓，尖利的指甲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必须敲门。”巴扎拉南指着它画出的门的轮廓说，“这里。”
“怎么敲门？”克莱莉尔明知故问，边说边摸了摸脸上戴着的面具。
“用肆行魔法。”莫格说，“用它的力量把石头划开。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也不耗费不了多少你现在拥有的法力。”
“但我……不想再动用肆行魔法的法力了……我不想让自己和咒契越来越远。”克莱莉尔说。
一听克莱莉尔提起咒契，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立即流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克莱莉尔察觉到了它们的不适，知道它们本能地抵触有关咒契的一切东西。
“没你想的那么——”莫格终于开口，项圈上的咒契符号也随之开始发亮，“情况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糟，这一点我敢肯定。如果你还想去拜里塞尔城的话，就得继续动用肆行魔法的力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轻松。”
“应该是吧。”克莱莉尔缓缓地说，“但我不是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吗？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加速赶路。”
她看着属于自己的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又看了看莫格和它的项圈。项圈上的咒契符号又开始消退，但克莱莉尔有着触碰它们的渴望，希望以此与咒契建立一些联系。
“要是我摸了你的项圈会怎么样，莫格？”克莱莉尔摘下右手的防护手套，在莫格面前弯下腰来，纤细的手指向它的项圈伸去。“这能帮到我吗？”
话语间，巴扎拉南的嘴里发生“咝咝”的警告声，整个人完全站了起来，仿佛随时准备攻击或奔跑。阿兹米尼尔刀锋般的双脚也猛地向后滑了一段距离。莫格一动不动，克莱莉尔伸出的手瞬间停在半空。
“摸我的项圈的确能帮你重新和咒契建立一些联系。”莫格说，“但这么做也会……伤害你的两位仆人，甚至可能对它们造成严重损伤。”
“那你呢？”
“我倒不会受什么影响，毕竟这个项圈我已经戴了很久。”莫格说，“但它对肆行魔法生物的束缚作用比你对肆行魔法生物的束缚力度大得多，而你和那两只肆行魔法生物是相连的。”
克莱莉尔缩回手，重新戴好防护手套，看着莫格的眼神中有了一种敬意和谨慎。
“你希望我帮你解开项圈吗？”
“如果我能为我自己着想的话，答案是肯定的。”莫格说，“这也是任何一只肆行魔法生物的梦想。但你也知道，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的。”克莱莉尔说，“所以别浪费时间了。我要用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帮我救出姑姑，再杀了基尔普和阿伦佐。完成这些事后，它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我相信你。”莫格说打了个哈欠，“不管怎样，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比和那些影像在一起要有趣得多。现在，你到底要不要把这道石门打开？”
“我只希望你明白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我不会帮你解下项圈，也不会放这里的任何一只肆行魔法生物走。”克莱莉尔边说边站直身体，坚定地看着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你们已经发誓要效忠于我，对吧？”
“是的，小姐。”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异口同声地说。克莱莉尔还是继续盯着它们看，同时向它们施加着心理压力，直到她确定它们完全服从自己为止。
“你们可以起来了。”她说，“阿兹米尼尔，我需要借用你的一部分力量，但你别忘了，不能碰到我。”
克莱莉尔站在石门的轮廓前，一手伸向石门，一手伸向阿兹米尼尔。阿兹米尼尔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一些，始终恭顺地低着头。克莱莉尔能够感受到阿兹米尼尔体内的力量，有一种原始的巫术有待她开发利用。她将这股力量召唤到自己体内，努力控制，却发现这股力量给她带来的刺激感使她渴求从阿兹米尼尔体内吸取更多力量。有了这股力量，她将无往而不利。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抵制住对更多力量的渴望，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石门上。
这时，白色的强光从她伸出的手中迸发出来，形成一束炽热的气流。她用这束气流顺着巴扎拉南画出的轮廓进行切割，像焊接金子般轻而易举地切开了石门。熔化的岩浆瞬间在地面上向她流来，但克莱莉尔挥了挥手，炽热的气流变成一把扫帚，瞬间将岩浆扫向一旁。整条山脊浓烟四起，足以使人呛得喘不过气来。但克莱莉尔再次用阿兹米尼尔的力量召唤来阵阵轻风，将四周的浓烟驱散。
石门突然坍塌，前方赫然出现一条隧道。克莱莉尔不情愿地放下手，将力量送还给阿兹米尼尔。随着她下定决心将力量释放出去，她体内的肆行魔法力量开始渐渐消退。但她极度渴望将那股力量全部收回，她想让阿兹米尼尔成为她真正的仆人，想让它与自己融为一体。
这条隧道并不长。克莱莉尔不得不等到岩浆冷却下来才进去，但所幸这一过程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她走进黑漆漆的隧道，阿兹米尼尔跟了上去，血红色的皮肤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最后，一种类似于防风灯的火炬所发出的红光为他们照亮了前方的路，摇曳的光映在墙上。
隧道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花岗岩洞穴，应该是用巫术人为凿成的。洞穴中央放着一副铜棺，上面刻着扭曲的图腾，显然不知是谁用肆行魔法故意模仿咒契符号而搞出的恶作剧。克莱莉尔突然停下脚步，感受到了这些图腾的本性。它们是一个肆行魔法体分崩离析后残存的可见物，力量被制造棺材的金属完全吸收。然而，这个肆行魔法体的一些东西还在周围游荡。克莱莉尔隐约感受到某种东西，在某个黑暗角落潜伏着。有个声音在念它的名字，就像有人在铜棺里轻声说话似的，只要克莱莉尔将耳朵贴在棺材上就能听见。
然而，最吸引克莱莉尔注意的要数架在棺材顶部的一把剑。铁铸的剑柄已经发黑，上面缠着金丝，最下面是一个丑陋的圆形青铜剑托。与棺材一样，这把剑上也有着变异而丑陋的图腾，同样来自某个已经解体的肆行魔法体，并强制渗透进了剑体的金属中。
剑的旁边是佩剑用的皮带。皮带很宽，可供人绕过胸前，上面还缝着七个皮囊，里面分别装着七只铃铛。每只铃铛上面都安着一个乌木做成的手柄，手柄从皮囊中露了出来。
这七只铃铛的尺寸依次递增，最小的铃铛正好能被克莱莉尔握在手里，最大的则比两手交合后握的拳头还大。
“这些是死灵法师用的铃铛。”莫格说。
“和阿布霍森族人用的铃铛一样吗？”克莱莉尔问。就像她当时被《亡者之书》深深吸引一样，现在她也为这些铃铛着迷。她感觉自己的每根手指都迫切地想触碰这些铃铛的手柄，摇起铃铛，听它们发出声音。
“一样，又不一样。”莫格说。
“你或许需要再添几位仆人，小姐。”巴扎拉南说，“而且亡者的数量众多。”
“我不知道如何操作这些铃铛。”克莱莉尔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些铃铛。到底是她的臆想，还是她真的隐约听见了它们微弱的铃声？莫非它们在召唤她？“我不了解死灵法术，也没读过《亡者之书》。”
“你只需要动用自己的意志和血液里的本能就行。”莫格说，“这些铃铛属于肆行魔法的范畴，而不能用咒契魔法启动。拿起它们，对它们说话。它们会回应你，告诉你如何操纵它们，以及它们的优点和弱点分别是什么。”
“有了这些铃铛，我就可以去冥界了吗？”克莱莉尔问。
“谁都可以进入冥界，”莫格坏笑着说，“真正难的是从那里出来。”
“总有许多亡者想获得重生，”巴扎拉南轻声说，“那里正有大批大批的亡者等着你，小姐。拿起这些铃铛吧。”
“拿起铃铛吧。”阿兹米尼尔帮腔道，声音甜美而富有号召力，“把剑也取下来吧。”
克莱莉尔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已经出窍，自己的肉身则不断向前。这把剑和这些铃铛召唤着她，使她着了魔似的想要拿起它们，并将它们据为己有。有了这些东西，她将能操纵一支亡者大军，用以对抗基尔普和阿伦佐父子。她还能席卷拜里塞尔城，手刃那里的每一个人，制造更多亡者，继而建立一支前所未有的亡者大军，一直征战讨伐，直到无人再敢违背她的命令。
那时，她将成为克莱莉尔大帝，无所不能的克莱莉尔大帝，能够随心所欲地走自己的路的克莱莉尔大帝。
“不行！”克莱莉尔尖叫起来。她猛地移开距离铃铛只有几英寸的手，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已不知不觉地摘下了防护手套，也就是说，她竟然想用手触碰这些肆行魔法的东西！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再次尖叫起来：“不可以！”
她转身冲出洞穴，一直冲出隧道，来到阳光下。然而，由于外界的光线与洞穴内的光线反差太过强烈，因此她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她跌跌撞撞地走向溪谷，找到一条下山的路，一路走进针叶林里，来到她酷爱的这个宁静世界。
几分钟后，莫格追上了她。克莱莉尔终于在一棵参天的松树前崩溃。树皮上微微带刺，克莱莉尔环抱着树干。她将头靠在树干表面，双脚踩在落叶中，仿佛这些落叶构成了一条舒适的毯子。
“如果你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那么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恐怕会群起反抗你。”莫格试图与克莱莉尔沟通。
克莱莉尔松开环抱着树的手，猛地抬起头。
“什么！你明明告诉我，它们一旦臣服，就会永远效忠于我！而且它们也发了誓！”
“它们只是原始的力量体，”莫格说，“承诺对它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何况它们还是被迫向你发的誓。它们只效忠于比它们更强的人。”
“你骗了我。”克莱莉尔喃喃道。她体内的怒气正在上升，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我可不是你的仆人！”莫格哼了一声，“如果非要描述的话，我们应该是敌对的同伴。你渴望获得你的自由，我也渴望获得我的自由。逃避和抱着树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克莱莉尔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向莫格冲去，却被莫格轻易地躲开了。
“这样更好！”它高喊，“让愤怒来得更猛烈些吧！拿起剑，拿起——”
莫格话还没说完便猛咳不止，项圈突然发出甚于阳光的强光，上面的咒契符号剧烈抖动着，紧紧缠绕住它的脖颈。莫格痛得满地打滚，面部露出狰狞的表情。克莱莉尔吓得不轻，连忙用戴着防护手套的手遮住面部，整个人吓得躲在树后。
她的怒火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决心。
“我是不会拿那些铃铛的！”她喊道，“但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动用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的力量。完成所有任务后，你就给我滚回阿布霍森之家去！”
莫格发出一声悲鸣，但这可怜兮兮的叫声并非是对克莱莉尔的回应。当它项圈上的咒契符号渐渐黯淡下去后，剩下的只有一只愁眉苦脸的猫蜷缩在树根附近，抬头看着克莱莉尔。
“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更早被抓走。”莫格喘着粗气，垂着头。克莱莉尔从未见过莫格如此无精打采。它的一双绿眼睛中再也没了往日那狡黠的神采，嘴角边的那抹坏笑也不复存在。“族长已经锁定我们，很快就会出发搜寻我们的下落。我肯定会被他带回阿布霍森之家，但你呢？你恐怕再也见不到你那心心念念的大森林了。”
“我会的，”克莱莉尔斩钉截铁地说，“谁也阻止不了我，至少现在是这样。我曾经让太多东西挡住了自己想走的路。我们会去拜里塞尔城，杀了国王的敌人。这样，国王会放我离开，那时泰瑞尔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没用了。”
“随你怎么说。”莫格说。
“我会带上剑。”克莱莉尔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她站直身体，匆匆向洞穴的方向返回，边走边说：“但那些铃铛我是绝对不会碰的。”
“只是时候未到而已。”莫格的声音小得几乎连它自己都听不清，“但只要遇到死灵法师，我就一眼能认出来。”
它静静地跟在克莱莉尔身后，粉色的舌头向外伸出一截，心满意足地听她向自己的两名仆人有力地发号施令：
“阿兹米尼尔！巴扎拉南！再次组合成龙坐骑，我们马上动身！”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龙坐骑倾斜双翼，瞄准针叶林上方不远处的一长条灰绿色岩石台面，准备在上面着陆。这时，克莱莉尔发现，如果照现在这样的速度和角度向下俯冲，他们铁定会撞上岩石台面并全军覆没，于是她赶紧喝令龙坐骑调整角度。龙坐骑疯狂地扇动双翼，几乎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接着，它的两条后腿在还没接触地面前就已开始蹬踏起来，最后以一路小跑的方式在距离岩石台面边缘二三十步远的地方彻底停了下来。克莱莉尔松了一口气。无论龙坐骑的背后由哪只肆行魔法生物主导，它都懂得如何正确运用自己的力量。
克莱莉尔从宝座上爬下来，感觉四肢已经僵硬。她站在宝座前方的歇脚处，避开龙头跳到地上。莫格紧随其后。克莱莉尔不停地跺脚并朝手心哈气。尽管穿了连帽长袍、戴了面具，袍子里还有一层狩猎皮衣，但她依然觉得冷。他们之前一直在高空高速飞行，宝座不像纸翼那样保暖。
“小姐，如果您准许的话，我俩就分开了。”龙坐骑说。
“行。”克莱莉尔说。她将长袍的帽子推到脑后，一边沿着山脊走，一边继续不停地跺脚并朝手心哈气。山下传来针叶林的气息，克莱莉尔贪婪地将这种清新、友好的香味吸进肺里。等到被阳光照得暖和了一些，克莱莉尔想去下面的针叶林里转转。毕竟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还得在这里歇上好几个小时。
她仰头看着头顶上方的岩石，不禁好奇，巴扎拉南提到的那个古代军火库究竟在哪里。上方没有明显的洞穴口，况且花岗岩本身也并不是容易形成洞穴的那种石料。
“早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我还不如待在阿布霍森之家呢。”莫格在克莱莉尔身后酸溜溜地说，“这里连只田鼠也没得吃。”
“你不觉得这里棒极了吗？”克莱莉尔张开双臂，“四周空无一人，下方就是森林，阳光照在脸上……”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一个趔趄，停下脚步。她用手触摸面具，几乎忘了自己还戴着它。她发誓，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感受到了照在脸上的阳光，就好像她没有戴着面具一样。
“小姐，军火库还在。”
听见身后传来巴扎拉南的轻声细语，克莱莉尔猛地转过身来。此时巴扎拉南已经恢复了原样，高高的人形躯体耸立在她面前，墨蓝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双眼依旧是两团黑暗。阿兹米尼尔则蹲在附近，腿折了两折。
“在哪儿？”克莱莉尔问。
巴扎拉南用棒槌状的脚不停地跺着地面。下面传来一声回音，证明地下有个空腔。
“就在这条山脊下面，那里有条隧道。”
巴扎拉南先是沿着这条山脊向一大块露出地面的花岗岩走去，接着又沿着一条狭窄的溪谷向下走。克莱莉尔跟在巴扎拉南身后，阿兹米尼尔又跟在克莱莉尔身后。莫格走在最后，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这条溪谷一直通往另一个层层叠叠的山脊，再往下就是它们的目的地。巴扎拉南走上山脊的内侧边缘，一直向山脚下跑去。这里的岩石与其他地方的岩石无异，但是巴扎拉南伸出几根像棍子般纤细的手指，在岩石上划出了门的轮廓，尖利的指甲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必须敲门。”巴扎拉南指着它画出的门的轮廓说，“这里。”
“怎么敲门？”克莱莉尔明知故问，边说边摸了摸脸上戴着的面具。
“用肆行魔法。”莫格说，“用它的力量把石头划开。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也不耗费不了多少你现在拥有的法力。”
“但我……不想再动用肆行魔法的法力了……我不想让自己和咒契越来越远。”克莱莉尔说。
一听克莱莉尔提起咒契，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立即流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克莱莉尔察觉到了它们的不适，知道它们本能地抵触有关咒契的一切东西。
“没你想的那么——”莫格终于开口，项圈上的咒契符号也随之开始发亮，“情况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糟，这一点我敢肯定。如果你还想去拜里塞尔城的话，就得继续动用肆行魔法的力量。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轻松。”
“应该是吧。”克莱莉尔缓缓地说，“但我不是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吗？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加速赶路。”
她看着属于自己的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又看了看莫格和它的项圈。项圈上的咒契符号又开始消退，但克莱莉尔有着触碰它们的渴望，希望以此与咒契建立一些联系。
“要是我摸了你的项圈会怎么样，莫格？”克莱莉尔摘下右手的防护手套，在莫格面前弯下腰来，纤细的手指向它的项圈伸去。“这能帮到我吗？”
话语间，巴扎拉南的嘴里发生“咝咝”的警告声，整个人完全站了起来，仿佛随时准备攻击或奔跑。阿兹米尼尔刀锋般的双脚也猛地向后滑了一段距离。莫格一动不动，克莱莉尔伸出的手瞬间停在半空。
“摸我的项圈的确能帮你重新和咒契建立一些联系。”莫格说，“但这么做也会……伤害你的两位仆人，甚至可能对它们造成严重损伤。”
“那你呢？”
“我倒不会受什么影响，毕竟这个项圈我已经戴了很久。”莫格说，“但它对肆行魔法生物的束缚作用比你对肆行魔法生物的束缚力度大得多，而你和那两只肆行魔法生物是相连的。”
克莱莉尔缩回手，重新戴好防护手套，看着莫格的眼神中有了一种敬意和谨慎。
“你希望我帮你解开项圈吗？”
“如果我能为我自己着想的话，答案是肯定的。”莫格说，“这也是任何一只肆行魔法生物的梦想。但你也知道，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你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的。”克莱莉尔说，“所以别浪费时间了。我要用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帮我救出姑姑，再杀了基尔普和阿伦佐。完成这些事后，它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我相信你。”莫格说打了个哈欠，“不管怎样，我发现和你在一起比和那些影像在一起要有趣得多。现在，你到底要不要把这道石门打开？”
“我只希望你明白我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我不会帮你解下项圈，也不会放这里的任何一只肆行魔法生物走。”克莱莉尔边说边站直身体，坚定地看着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你们已经发誓要效忠于我，对吧？”
“是的，小姐。”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异口同声地说。克莱莉尔还是继续盯着它们看，同时向它们施加着心理压力，直到她确定它们完全服从自己为止。
“你们可以起来了。”她说，“阿兹米尼尔，我需要借用你的一部分力量，但你别忘了，不能碰到我。”
克莱莉尔站在石门的轮廓前，一手伸向石门，一手伸向阿兹米尼尔。阿兹米尼尔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一些，始终恭顺地低着头。克莱莉尔能够感受到阿兹米尼尔体内的力量，有一种原始的巫术有待她开发利用。她将这股力量召唤到自己体内，努力控制，却发现这股力量给她带来的刺激感使她渴求从阿兹米尼尔体内吸取更多力量。有了这股力量，她将无往而不利。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抵制住对更多力量的渴望，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石门上。
这时，白色的强光从她伸出的手中迸发出来，形成一束炽热的气流。她用这束气流顺着巴扎拉南画出的轮廓进行切割，像焊接金子般轻而易举地切开了石门。熔化的岩浆瞬间在地面上向她流来，但克莱莉尔挥了挥手，炽热的气流变成一把扫帚，瞬间将岩浆扫向一旁。整条山脊浓烟四起，足以使人呛得喘不过气来。但克莱莉尔再次用阿兹米尼尔的力量召唤来阵阵轻风，将四周的浓烟驱散。
石门突然坍塌，前方赫然出现一条隧道。克莱莉尔不情愿地放下手，将力量送还给阿兹米尼尔。随着她下定决心将力量释放出去，她体内的肆行魔法力量开始渐渐消退。但她极度渴望将那股力量全部收回，她想让阿兹米尼尔成为她真正的仆人，想让它与自己融为一体。
这条隧道并不长。克莱莉尔不得不等到岩浆冷却下来才进去，但所幸这一过程并没有花上太多时间。她走进黑漆漆的隧道，阿兹米尼尔跟了上去，血红色的皮肤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最后，一种类似于防风灯的火炬所发出的红光为他们照亮了前方的路，摇曳的光映在墙上。
隧道尽头有一个小小的圆形花岗岩洞穴，应该是用巫术人为凿成的。洞穴中央放着一副铜棺，上面刻着扭曲的图腾，显然不知是谁用肆行魔法故意模仿咒契符号而搞出的恶作剧。克莱莉尔突然停下脚步，感受到了这些图腾的本性。它们是一个肆行魔法体分崩离析后残存的可见物，力量被制造棺材的金属完全吸收。然而，这个肆行魔法体的一些东西还在周围游荡。克莱莉尔隐约感受到某种东西，在某个黑暗角落潜伏着。有个声音在念它的名字，就像有人在铜棺里轻声说话似的，只要克莱莉尔将耳朵贴在棺材上就能听见。
然而，最吸引克莱莉尔注意的要数架在棺材顶部的一把剑。铁铸的剑柄已经发黑，上面缠着金丝，最下面是一个丑陋的圆形青铜剑托。与棺材一样，这把剑上也有着变异而丑陋的图腾，同样来自某个已经解体的肆行魔法体，并强制渗透进了剑体的金属中。
剑的旁边是佩剑用的皮带。皮带很宽，可供人绕过胸前，上面还缝着七个皮囊，里面分别装着七只铃铛。每只铃铛上面都安着一个乌木做成的手柄，手柄从皮囊中露了出来。
这七只铃铛的尺寸依次递增，最小的铃铛正好能被克莱莉尔握在手里，最大的则比两手交合后握的拳头还大。
“这些是死灵法师用的铃铛。”莫格说。
“和阿布霍森族人用的铃铛一样吗？”克莱莉尔问。就像她当时被《亡者之书》深深吸引一样，现在她也为这些铃铛着迷。她感觉自己的每根手指都迫切地想触碰这些铃铛的手柄，摇起铃铛，听它们发出声音。
“一样，又不一样。”莫格说。
“你或许需要再添几位仆人，小姐。”巴扎拉南说，“而且亡者的数量众多。”
“我不知道如何操作这些铃铛。”克莱莉尔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些铃铛。到底是她的臆想，还是她真的隐约听见了它们微弱的铃声？莫非它们在召唤她？“我不了解死灵法术，也没读过《亡者之书》。”
“你只需要动用自己的意志和血液里的本能就行。”莫格说，“这些铃铛属于肆行魔法的范畴，而不能用咒契魔法启动。拿起它们，对它们说话。它们会回应你，告诉你如何操纵它们，以及它们的优点和弱点分别是什么。”
“有了这些铃铛，我就可以去冥界了吗？”克莱莉尔问。
“谁都可以进入冥界，”莫格坏笑着说，“真正难的是从那里出来。”
“总有许多亡者想获得重生，”巴扎拉南轻声说，“那里正有大批大批的亡者等着你，小姐。拿起这些铃铛吧。”
“拿起铃铛吧。”阿兹米尼尔帮腔道，声音甜美而富有号召力，“把剑也取下来吧。”
克莱莉尔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已经出窍，自己的肉身则不断向前。这把剑和这些铃铛召唤着她，使她着了魔似的想要拿起它们，并将它们据为己有。有了这些东西，她将能操纵一支亡者大军，用以对抗基尔普和阿伦佐父子。她还能席卷拜里塞尔城，手刃那里的每一个人，制造更多亡者，继而建立一支前所未有的亡者大军，一直征战讨伐，直到无人再敢违背她的命令。
那时，她将成为克莱莉尔大帝，无所不能的克莱莉尔大帝，能够随心所欲地走自己的路的克莱莉尔大帝。
“不行！”克莱莉尔尖叫起来。她猛地移开距离铃铛只有几英寸的手，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已不知不觉地摘下了防护手套，也就是说，她竟然想用手触碰这些肆行魔法的东西！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再次尖叫起来：“不可以！”
她转身冲出洞穴，一直冲出隧道，来到阳光下。然而，由于外界的光线与洞穴内的光线反差太过强烈，因此她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她跌跌撞撞地走向溪谷，找到一条下山的路，一路走进针叶林里，来到她酷爱的这个宁静世界。
几分钟后，莫格追上了她。克莱莉尔终于在一棵参天的松树前崩溃。树皮上微微带刺，克莱莉尔环抱着树干。她将头靠在树干表面，双脚踩在落叶中，仿佛这些落叶构成了一条舒适的毯子。
“如果你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那么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恐怕会群起反抗你。”莫格试图与克莱莉尔沟通。
克莱莉尔松开环抱着树的手，猛地抬起头。
“什么！你明明告诉我，它们一旦臣服，就会永远效忠于我！而且它们也发了誓！”
“它们只是原始的力量体，”莫格说，“承诺对它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何况它们还是被迫向你发的誓。它们只效忠于比它们更强的人。”
“你骗了我。”克莱莉尔喃喃道。她体内的怒气正在上升，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我可不是你的仆人！”莫格哼了一声，“如果非要描述的话，我们应该是敌对的同伴。你渴望获得你的自由，我也渴望获得我的自由。逃避和抱着树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克莱莉尔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向莫格冲去，却被莫格轻易地躲开了。
“这样更好！”它高喊，“让愤怒来得更猛烈些吧！拿起剑，拿起——”
莫格话还没说完便猛咳不止，项圈突然发出甚于阳光的强光，上面的咒契符号剧烈抖动着，紧紧缠绕住它的脖颈。莫格痛得满地打滚，面部露出狰狞的表情。克莱莉尔吓得不轻，连忙用戴着防护手套的手遮住面部，整个人吓得躲在树后。
她的怒火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决心。
“我是不会拿那些铃铛的！”她喊道，“但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动用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的力量。完成所有任务后，你就给我滚回阿布霍森之家去！”
莫格发出一声悲鸣，但这可怜兮兮的叫声并非是对克莱莉尔的回应。当它项圈上的咒契符号渐渐黯淡下去后，剩下的只有一只愁眉苦脸的猫蜷缩在树根附近，抬头看着克莱莉尔。
“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要更早被抓走。”莫格喘着粗气，垂着头。克莱莉尔从未见过莫格如此无精打采。它的一双绿眼睛中再也没了往日那狡黠的神采，嘴角边的那抹坏笑也不复存在。“族长已经锁定我们，很快就会出发搜寻我们的下落。我肯定会被他带回阿布霍森之家，但你呢？你恐怕再也见不到你那心心念念的大森林了。”
“我会的，”克莱莉尔斩钉截铁地说，“谁也阻止不了我，至少现在是这样。我曾经让太多东西挡住了自己想走的路。我们会去拜里塞尔城，杀了国王的敌人。这样，国王会放我离开，那时泰瑞尔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没用了。”
“随你怎么说。”莫格说。
“我会带上剑。”克莱莉尔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她站直身体，匆匆向洞穴的方向返回，边走边说：“但那些铃铛我是绝对不会碰的。”
“只是时候未到而已。”莫格的声音小得几乎连它自己都听不清，“但只要遇到死灵法师，我就一眼能认出来。”
它静静地跟在克莱莉尔身后，粉色的舌头向外伸出一截，心满意足地听她向自己的两名仆人有力地发号施令：
“阿兹米尼尔！巴扎拉南！再次组合成龙坐骑，我们马上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