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曾经的龙
滚下瀑布大约一里格的距离后，这个火球滚到河岸边，裂成两半。克莱莉尔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这里是一片散布着细小鹅卵石的沙滩，人走在上面很是不稳，于是克莱莉尔只好弓着腰，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平衡。莫格从她怀里跳到地上，不停地嗅着。它好像闻到了什么气味，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它慢悠悠地踱到浅滩处，盯着河边，伸出一只爪子。
在它旁边，两个半球的火势渐渐消退。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随之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它俩同时向她低头致意，一副模范仆人的样子。
克莱莉尔看着它们，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接着将目光投向瀑布。在黑漆漆的长崖衬托下，瀑布成了一个白色的水幕。克莱莉尔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刚从那里逃出，还有了两只肆行魔法生物作为仆人，亦正亦邪的莫格也一直陪在她身边。接下来，她即将踏上回拜里塞尔的路，要做的事也变得格外明确。结束这一切后，她会回到大森林里，以自由之身开始新生活。
昆虫围着她的头部飞来飞去，好像是某种蠓虫，克莱莉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和手正在流血。她走到河岸边，跪了下来，摘掉防护手套，解开连帽长袍，松开面具的带子。然而，当她试图摘掉面具时，却发现面具紧紧贴在脸上，一动不动。克莱莉尔耸了耸肩，以为是凝结的血使面具粘在脸上。于是，她朝脸上撩了点水，可面具仍旧纹丝不动。克莱莉尔慌张起来。她将整个头部没进湍急的河水里，屏住呼吸。最后，伴随着前额的一阵剧痛，面具才脱落下来。
克莱莉尔浑身颤抖，伸手去摸自己前额上的咒契符号。她的手指刚碰到那里，那里就发出温柔的光。但从河水的倒影来看，这光亮不大对劲，不再是她所习惯的温暖金光，而成了更白、更亮的金光。
克莱莉尔犹豫起来，试图与咒契建立联结。她想试着用咒契魔法变出一小束光。这是她学习的第一条咒契魔法咒语，因此对它分外熟悉，也自知可以操纵自如。然而，她再也不能感觉到咒契的存在，仿佛和它彻底失去了联系。但她知道，作成世间万物的造物主，咒契无处不在。它描述着这世间的一切。
除了肆行魔法，它可不在咒契的范围之内。
“我明明穿了长袍，还戴了面具……”克莱莉尔嘀咕道。她又摸了摸自己前额上的咒契符号，并再次试图与咒契建立联结。这一次，她终于感受到了咒契的存在，却仍旧觉得它无比遥远。没有大量咒契符号降临在她身上的感觉，它们只是像她无论如何也够不着的遥远星辰。可即便如此遥远，光是感觉到它们也令克莱莉尔松了一口气。她还从未真正地珍视过咒契，也从未理解或想要理解它。但此时此刻，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热切地渴望与咒契建立联系。
她感到浑身不对劲。
“莫格！”她喊道。
莫格从河岸边向她跑来，爪子和胡须都被打湿了，脸上依旧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莫格，我的咒契符号……”克莱莉尔说，“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我已经不能……不能与咒契建立联系了。你告诉过我，长袍能保护我免遭肆行魔法的腐蚀，对吧？”
“咒契和肆行魔法是水火不容的。”莫格说，“当你用了其中一种，就不能用另外一种。压制肆行魔法生物并借用它们的力量，这些都会削弱你体内的咒契魔法的力量。”
“这你之前可没告诉过我。”克莱莉尔说。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莫格看了看自己的左前爪，舔掉了最后一丝鱼的血迹，继续道，“对于真正的阿布霍森族人而言，这可是基本常识。”
“我会变成什么样？”克莱莉尔又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珂睐人可以预见你的未来，我可不行。”
“莫格！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我真的不知道答案。”莫格打了个哈欠。
“我还能感受到咒契，只是觉得它遥不可及。”克莱莉尔说，“这是否意味着我或许还有机会……再次找到咒契？”
莫格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舔着自己的爪子。
“莫格！拜托！我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阿布霍森族人，但身体里毕竟还流着阿布霍森族人的血！我当然有理由知道真相！”
莫格停了下来，项圈上的咒契符号发出强烈的光。与此同时，某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若有似无的铃铛声。莫格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起来，眨了两次它那翡翠般的绿色眼睛。
“肆行魔法和咒契魔法会在你体内进行较量。”莫格慢吞吞而不情愿地吐露道，“两者只有其一能胜出。你越多地在自己体内借用肆行魔法生物的力量，肆行魔法的势力就会越大。不过，也有一些疗愈性的咒语和咒契符号能够净化你身上被肆行魔法沾染的污点。你只需要触摸一下咒契石即可。要是能够摸到高等咒契石，当然最好。”
“高等咒契石？”克莱莉尔说，“我听卡尔格林提过它们，说它们就在王宫底下。那如果我回到王宫，就能净化这……这些污点吗？”
只见莫格昂起头，好像要对着一只肥美的蛾子狂叫。它语速很急，显然是迫于项圈的压迫而有些吃力。项圈上咒契符号的光有增无减，那微弱的铃铛声再次传进克莱莉尔的耳朵里，使她不寒而栗。
“就是……会……非常危险。你必须……你必须寻求咒契魔法师的帮助，而且要最强的咒契魔法师。”
克莱莉尔突然感到一阵欣慰。既然还有方法使她能够重新与咒契建立联系，那么使用肆行魔法虽有风险，但这风险也是她愿意承受的。毕竟，无论是卡尔格林，还是那位让人惊讶的前阿布霍森族族长阿黛尔夫人，肯定都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他们会帮助她。
只要能够杀了基尔普和阿伦佐，救出列敏姑姑，最后回归大森林，为了实现这一切，她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动用肆行魔法的力量。
“需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吗？小姐。”巴扎拉南轻声道，“需要我们带你去拜里塞尔城吗？”不知何时，巴扎拉南已悄悄来到克莱莉尔身边，阿兹米尼尔紧跟其后。它们肯定听到了克莱莉尔和莫格的全部对话。
克莱莉尔放下触碰前额的手，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把青铜面具重新戴上，并系好了面具的系扣。随后，她又拉上并系紧连帽长袍，然后戴好防护手套。细心的她注意到，在这双奇怪、硬质的防护手套上，咒契符号的数量已大不如前，而且发出的光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烈。这想必是与肆行魔法生物产生肢体接触所造成的后果。可无论防护手套残存着多少防护力量，她都是需要的。
“你们怎么带我去城里？”她想了一下，并迅速追问道，“又像之前那样组成一个白色火球吗？别忘了，你们万万不能触碰我的皮肤，我也不得在飞行过程中碰到你们。”
“我们可以为你做一把椅子，小姐。”巴扎拉南用温柔但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说道。这声音听上去不男不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经过之前的意志力的较量，克莱莉尔知道巴扎拉南的力量在阿兹米尼尔之上。而且阿兹米尼尔自愿跟在巴扎拉南身后这一点，更是证实了她的推断。“我们可以召唤地底下的金属，然后和它们共同组合成飞行坐骑，并在坐骑上为你搭一把椅子。”
“飞行坐骑？”克莱莉尔不解。
“我想它们说的应该是一种像‘龙’一样的坐骑。”莫格若有所思地说，“至少它是某些有关龙的神话故事的原型。”
莫格趴在地上，注视着巴扎拉南与阿兹米尼尔。两只肆行魔法生物也一齐扭头向莫格看去，随后三只生物齐刷刷地看向克莱莉尔。尽管它们没有说话，但克莱莉尔仍旧感觉到它们之间进行了某种无声的沟通。严格说来，阿兹米尼尔应该不会“看”，毕竟它只有一张怪异而空洞的脸。
“我不知道你如何称呼它，”巴扎拉南轻声说，“但在很久以前，它是我们一些祖先很喜欢的坐骑，比如佩雷兹尼尔、贾德兹卡尔，还有塔兹克哈那尔，祖先们都有这种插着双翅的龙坐骑……”
“那还是在七大圣人合成咒契的时候，到现在失传已久。”阿兹米尼尔补充道，“但我们还记得。”
“我也还记得。”莫格苦笑了一下，扭头舔着自己的项圈。
“一条龙。”克莱莉尔在面具之下暗自露出微笑。当年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时，母亲为她做了一条小金龙，并用小颗小颗的红宝石作为龙的眼睛。过了一年，母亲收回了那条小金龙，还因为克莱莉尔犯了某个错误，而将小金龙扔到炉子里熔化以示惩罚。“那它会是一条金龙吗？”
“你希望它是，它就可以是，小姐。”巴扎拉南的声音还是如此轻柔而怪异。
莫格却插话道：“最好还是灰色吧，除非你希望地面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来了。克莱莉尔，灰色在空中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色。”
“那就灰色吧。我还需要一把剑。”克莱莉尔突然想起自己落在洞穴中的那把剑。既然这些肆行魔法生物声称它们可以召唤出地底下的金属，而且阿兹米尼尔之前的确帮阿伦佐做了一只精美的高脚杯，于是克莱莉尔问：“你们能帮我也做一把剑吗？”
“没问题，小姐。”阿兹米尼尔说，“但速度没有那么快。铸剑需要花点时间。”
“我还知道有一把剑能更好地为你效劳。”巴扎拉南轻声说，“此外还有一些其他武器。它们都被藏在上古时期留下来的一座隐秘军火库中，就在朝向拜里塞尔城的方位上。我们可以在回城的途中顺便造访这座军火库。况且，就算我们的法力再强，也不可能一刻不停地保持着龙坐骑的形态。”
“一把隐藏的剑和一条龙？”克莱莉尔再次露出微笑，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八岁时列敏姑姑给她讲的那些故事。毕竟，母亲从来不会亲自给她讲故事。然而，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渐渐凝固。当年的小克莱莉尔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陪伴在她身边的竟会是这些生物。如果回到当年，她会喜欢它们吗？可以肯定的是，八岁的小克莱莉尔肯定不懂这些生物的价值。“那我们就去探访那座军火库吧。你们给我做一把椅子，然后再合成龙坐骑。我去河岸那边小睡片刻，你们随时保持警惕。一旦工作完成后立即叫醒我，但切记不可碰到我。”
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点点头，跪在地上，双手深深地插入散布着鹅卵石的沙子里，已然开始召唤地底下的金属。克莱莉尔走上郁郁葱葱的河岸，躺了下来。莫格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身边。见莫格走了过来，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不约而同地停止手头的工作，在莫格的面前低下头来。
要是克莱莉尔看见这一幕，或许不明白它们之所以低头，究竟是为了向莫格致意，还是只是为了更好地听它说话。莫格朝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耳语了几句，两只生物也小声地予以回复。接着，莫格回到浅滩处开始抓鱼，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则重新开始召唤地底下的金属铁。
克莱莉尔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开始胡思乱想，慢慢进入了梦乡……
当她醒来时，月亮已经开始下山，但月光依旧皎洁。她大致感觉现在是凌晨三点，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注视着月亮，直到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今晚就是满月，如果莫格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的防护服将在今晚完全失效。也就是说，她得赶在次日午夜满月升起前赶到拜里塞尔城，完成未做完的事。
她用一只手肘支撑着坐起，一眼便看见了龙坐骑。龙头看上去确实与阿布霍森之家里的那张红木书桌上的四个龙头颇为相似，但龙身与她之前在任何一部儿童故事画册中看见的龙的形象均不一致。眼前的龙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体形倒更像是一只巨型蝙蝠。它的表面没有鳞片，而是覆盖着浅灰色的短毛。尖利的前肢连着半透明的轻薄羽翼。躯体的后半部分强健有力，且与猫科动物颇为相似。但它并没有猫科动物的尾巴，而只有像奥蒙德镇上的猎犬般粗短的尾部。龙头没有毛发，棱角分明，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堪称巴扎拉南眼睛的放大版，里面有的只是极致的黑暗，就连月光也无法穿透。
此外，这条龙的体形也比克莱莉尔预想的要小，从头到尾只有大约二十步的样子，就连羽翼展开后也不过十步左右的宽度。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已将做好的椅子架在龙背上，前方正对着龙头，椅腿好像与下方的龙骨融为一体。虽然它们被称为“椅子”，但在克莱莉尔看来，这把“椅子”倒更像是一个宝座。宝座由黑色的原铁制成，高耸的椅背顶端装饰着权杖之类的东西。两边的扶手由铁板制成，宝座前方还有一块架脚的地方一直延伸到龙头。这个宝座看上去虽然一点儿也不舒适，但其威严程度的确令人震撼。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龙用嘶哑的音音说道，气息中充满了肆行魔法生物那热金属般的异味，白色的火星从它灵活的长舌上掉落。龙伸长脖子，趴在地上，以便克莱莉尔能够登上那块架脚的地方，同时避免触碰龙的皮肤。
果然如克莱莉尔所料，冰凉的宝座一点儿也不舒服，而且就安全感而言，完全无法与纸翼相提并论。克莱莉尔抓住扶手，努力挤进宝座。过了一会儿，莫格跳上了她的大腿，伸着爪子转来转去。
“小心别撕破了我的袍子！”克莱莉尔呵斥道。她双手环抱住莫格的身体，把它从大腿上抱下来放在脚边。莫格立马收回爪子，坐下来，用一种无辜的眼神抬头看着克莱莉尔。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来，”克莱莉尔说，“要是族长发现你不见了怎么办？”
“你说泰瑞尔吗？”莫格哼了一声，“他若真想召唤我回去，我也只能照办，毕竟我不能违背他的直接命令。但我怀疑他是否还记得我，起码他之前从未想起过我。”
“他可能现在想起来了，”克莱莉尔说，“我给小贝留了张纸条，以防我遭遇不测。”
莫格腾地站了起来，用头顶着克莱莉尔。
“你说什么？！”
“如果他的确像之前承诺的那样今天来探视我，那他今晚才会看到纸条。”克莱莉尔说，“不过，就算他开着纸翼也追不上我们，况且小贝一直好心地想帮助我。”
“是吗？”莫格面色阴沉，“或许他现在不这么想了。算了，既然做了就做了。我们最好还是加速赶路吧。下令让你的仆人带我们展翅高飞吧！”
克莱莉尔点点头。无论莫格怎么说，她都能肯定小贝不会阻止她。尤其当他知道她是为了找基尔普和阿伦佐报仇并保护国王时，更不会阻拦她。
“小心飞行，”她向龙坐骑命令道，“在保证平稳的同时，越快越好。”
“我们先去找剑吗？”龙问。有意思的是，它的声音此刻再也不是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合成起来的声音，而完全被巴扎拉南的声音代替。
“剑在哪儿？”克莱莉尔问，“你能飞多快？从这里到拜里塞尔城差不多有二百里格的路程。”
“那把剑就在安登山的山脚下。我们可以在黄昏前先赶到那里，稍事休息。黄昏后的一小时内，我们还可以继续赶到拜里塞尔城。”
“你又作何打算呢，小姐？”
龙现在又以阿兹米尼尔的声音说话：“以我们的力量足以穿过护城河。可城里有许多咒契石和咒契魔法师……届时，我们将不能像现在这样行动自如。而且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将可能再次面临牢狱之灾。”
“这倒未必。”克莱莉尔缓缓地说。她眉头紧蹙，连带着面具也跟着动了动。看来，面具又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到时候看情况再说。或许我们会在城外着陆，问问过往的旅行者或农民，看看目前局势如何。这个我之后再决定，现在先起飞吧！”
“遵命，小姐。”龙用欢快的声音说道，音色显然混合了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的声音。它张开双翼，宽度竟比克莱莉尔之前估算的要大许多。龙扑扇起翅膀，开始沿着鹅卵石沙滩助跑，强健的后半身使之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奔。就在它即将跑到河里时，龙再一次大力扇动双翼，一跃腾空而起。克莱莉尔与莫格紧紧地抓着宝座扶手，生怕一个不稳掉下去。
与此同时，有人“咚咚”地捶着阿布霍森之家的门。守卫大门的影像赶紧去开门。只见小贝全副武装，戴着头盔，身披戈斯瑞铠甲。他的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右手紧紧地护着左肩。一只信鹰正停在他的右肩上沉睡，头埋在一只翅膀下。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问影像。果园里的果树已被烧得精光，只有缕缕青烟还飘在果园上空。其中一缕烟盘旋在阿布霍森之家周围，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苍白色。一个影像提着水桶、拿着碗，还有一个影像抱着酒桶。它们在果园和玫瑰园的水泵间往返。“克莱莉尔和莫格没事吧？他们在哪儿？”
守卫大门的影像向下指了指，又快速地比了几个手势。小贝看着它那快速移动的手指解读着。
“他们往地下去了，还穿越了大瀑布？”小贝顿时提高了嗓门。他收起平常说说笑笑的样子，眉眼里没了一丝笑意。“你是说，他们俩都走了吗？”
影像伸出四根手指，又缓缓地做了四个手势，其中一个手势表示动物的爪子。
“竟然还带了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小贝震惊地喊起来。他紧咬嘴唇，发出痛苦的呻吟，立马猜到其中一只生物一定来自自己从拜里塞尔城带回的那只瓶子。卡尔格林早就警告过他，别让克莱莉尔碰那只瓶子，因为她之前与那只生物的肢体接触有可能使她渴望与它有更深入的接触。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只肆行魔法生物吗？它肯定来自被锁链囚禁的瓶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可真是糟透了。
“克莱莉尔，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小贝的眼眶盈满泪水。但他很快便擦干泪水，因为现在根本不是流泪的时候。他得做些什么。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时，一个影像拉了拉他的手肘。它指尖的咒契符号流进他的铠甲，温暖了铠甲下的皮肤。小贝看着眼前这个人形影像，只见它头部前倾，向小贝呈上一张沾了墨迹的纸。小贝接过纸，读了起来。读完信后，他瞬间松了口气。至少，克莱莉尔还知道给他留张便条。
然而，地下的确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根据影像的汇报，逃跑的不只是两只肆行魔法生物，还有莫格。它们集体擅自逃出了阿布霍森之家。
小贝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站直身体。
“尽快在起飞台上帮我备好可供驾驶的纸翼。”他对身边的几个影像说，迫切希望它们能服从他的命令。他既非族长，也非继任族长。但愿影像们能够辨别出，他才是那个富有阿布霍森族精神的人。
“把‘劈山之剑’给我拿来，另外……再给我一套法铃。”
守卫大门的影像跪在地上，恭顺地低下头。那个人形影像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接着，周围所有的影像纷纷效仿。贝拉提尔感到后颈部的汗毛直竖起来，隐约传来的遥远而悲伤的法铃声，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克莱莉尔和莫格乘着龙坐骑，转眼已经飞了六里格的距离。莫格在克莱莉尔的大腿上站起，扭头看向南部，两只耳朵竖起。
“怎么了？”克莱莉尔问。呼啸而过的寒风搅得她睡意全无，龙坐骑飞行时也不如纸翼平稳，总让她担心自己随时可能不小心掉下去。
“情况有变。”莫格陷入沉思，“虽然在我意料之中，却比我想象的要快。所幸我们及时抽身了。”
“什么意思？”克莱莉尔问。
莫格只是一言不发，没有回应。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在它旁边，两个半球的火势渐渐消退。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随之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它俩同时向她低头致意，一副模范仆人的样子。
克莱莉尔看着它们，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接着将目光投向瀑布。在黑漆漆的长崖衬托下，瀑布成了一个白色的水幕。克莱莉尔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竟然刚从那里逃出，还有了两只肆行魔法生物作为仆人，亦正亦邪的莫格也一直陪在她身边。接下来，她即将踏上回拜里塞尔的路，要做的事也变得格外明确。结束这一切后，她会回到大森林里，以自由之身开始新生活。
昆虫围着她的头部飞来飞去，好像是某种蠓虫，克莱莉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和手正在流血。她走到河岸边，跪了下来，摘掉防护手套，解开连帽长袍，松开面具的带子。然而，当她试图摘掉面具时，却发现面具紧紧贴在脸上，一动不动。克莱莉尔耸了耸肩，以为是凝结的血使面具粘在脸上。于是，她朝脸上撩了点水，可面具仍旧纹丝不动。克莱莉尔慌张起来。她将整个头部没进湍急的河水里，屏住呼吸。最后，伴随着前额的一阵剧痛，面具才脱落下来。
克莱莉尔浑身颤抖，伸手去摸自己前额上的咒契符号。她的手指刚碰到那里，那里就发出温柔的光。但从河水的倒影来看，这光亮不大对劲，不再是她所习惯的温暖金光，而成了更白、更亮的金光。
克莱莉尔犹豫起来，试图与咒契建立联结。她想试着用咒契魔法变出一小束光。这是她学习的第一条咒契魔法咒语，因此对它分外熟悉，也自知可以操纵自如。然而，她再也不能感觉到咒契的存在，仿佛和它彻底失去了联系。但她知道，作成世间万物的造物主，咒契无处不在。它描述着这世间的一切。
除了肆行魔法，它可不在咒契的范围之内。
“我明明穿了长袍，还戴了面具……”克莱莉尔嘀咕道。她又摸了摸自己前额上的咒契符号，并再次试图与咒契建立联结。这一次，她终于感受到了咒契的存在，却仍旧觉得它无比遥远。没有大量咒契符号降临在她身上的感觉，它们只是像她无论如何也够不着的遥远星辰。可即便如此遥远，光是感觉到它们也令克莱莉尔松了一口气。她还从未真正地珍视过咒契，也从未理解或想要理解它。但此时此刻，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热切地渴望与咒契建立联系。
她感到浑身不对劲。
“莫格！”她喊道。
莫格从河岸边向她跑来，爪子和胡须都被打湿了，脸上依旧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莫格，我的咒契符号……”克莱莉尔说，“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我已经不能……不能与咒契建立联系了。你告诉过我，长袍能保护我免遭肆行魔法的腐蚀，对吧？”
“咒契和肆行魔法是水火不容的。”莫格说，“当你用了其中一种，就不能用另外一种。压制肆行魔法生物并借用它们的力量，这些都会削弱你体内的咒契魔法的力量。”
“这你之前可没告诉过我。”克莱莉尔说。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莫格看了看自己的左前爪，舔掉了最后一丝鱼的血迹，继续道，“对于真正的阿布霍森族人而言，这可是基本常识。”
“我会变成什么样？”克莱莉尔又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珂睐人可以预见你的未来，我可不行。”
“莫格！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我真的不知道答案。”莫格打了个哈欠。
“我还能感受到咒契，只是觉得它遥不可及。”克莱莉尔说，“这是否意味着我或许还有机会……再次找到咒契？”
莫格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舔着自己的爪子。
“莫格！拜托！我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阿布霍森族人，但身体里毕竟还流着阿布霍森族人的血！我当然有理由知道真相！”
莫格停了下来，项圈上的咒契符号发出强烈的光。与此同时，某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若有似无的铃铛声。莫格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起来，眨了两次它那翡翠般的绿色眼睛。
“肆行魔法和咒契魔法会在你体内进行较量。”莫格慢吞吞而不情愿地吐露道，“两者只有其一能胜出。你越多地在自己体内借用肆行魔法生物的力量，肆行魔法的势力就会越大。不过，也有一些疗愈性的咒语和咒契符号能够净化你身上被肆行魔法沾染的污点。你只需要触摸一下咒契石即可。要是能够摸到高等咒契石，当然最好。”
“高等咒契石？”克莱莉尔说，“我听卡尔格林提过它们，说它们就在王宫底下。那如果我回到王宫，就能净化这……这些污点吗？”
只见莫格昂起头，好像要对着一只肥美的蛾子狂叫。它语速很急，显然是迫于项圈的压迫而有些吃力。项圈上咒契符号的光有增无减，那微弱的铃铛声再次传进克莱莉尔的耳朵里，使她不寒而栗。
“就是……会……非常危险。你必须……你必须寻求咒契魔法师的帮助，而且要最强的咒契魔法师。”
克莱莉尔突然感到一阵欣慰。既然还有方法使她能够重新与咒契建立联系，那么使用肆行魔法虽有风险，但这风险也是她愿意承受的。毕竟，无论是卡尔格林，还是那位让人惊讶的前阿布霍森族族长阿黛尔夫人，肯定都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他们会帮助她。
只要能够杀了基尔普和阿伦佐，救出列敏姑姑，最后回归大森林，为了实现这一切，她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动用肆行魔法的力量。
“需要我们为你做些什么吗？小姐。”巴扎拉南轻声道，“需要我们带你去拜里塞尔城吗？”不知何时，巴扎拉南已悄悄来到克莱莉尔身边，阿兹米尼尔紧跟其后。它们肯定听到了克莱莉尔和莫格的全部对话。
克莱莉尔放下触碰前额的手，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究还是把青铜面具重新戴上，并系好了面具的系扣。随后，她又拉上并系紧连帽长袍，然后戴好防护手套。细心的她注意到，在这双奇怪、硬质的防护手套上，咒契符号的数量已大不如前，而且发出的光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烈。这想必是与肆行魔法生物产生肢体接触所造成的后果。可无论防护手套残存着多少防护力量，她都是需要的。
“你们怎么带我去城里？”她想了一下，并迅速追问道，“又像之前那样组成一个白色火球吗？别忘了，你们万万不能触碰我的皮肤，我也不得在飞行过程中碰到你们。”
“我们可以为你做一把椅子，小姐。”巴扎拉南用温柔但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说道。这声音听上去不男不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经过之前的意志力的较量，克莱莉尔知道巴扎拉南的力量在阿兹米尼尔之上。而且阿兹米尼尔自愿跟在巴扎拉南身后这一点，更是证实了她的推断。“我们可以召唤地底下的金属，然后和它们共同组合成飞行坐骑，并在坐骑上为你搭一把椅子。”
“飞行坐骑？”克莱莉尔不解。
“我想它们说的应该是一种像‘龙’一样的坐骑。”莫格若有所思地说，“至少它是某些有关龙的神话故事的原型。”
莫格趴在地上，注视着巴扎拉南与阿兹米尼尔。两只肆行魔法生物也一齐扭头向莫格看去，随后三只生物齐刷刷地看向克莱莉尔。尽管它们没有说话，但克莱莉尔仍旧感觉到它们之间进行了某种无声的沟通。严格说来，阿兹米尼尔应该不会“看”，毕竟它只有一张怪异而空洞的脸。
“我不知道你如何称呼它，”巴扎拉南轻声说，“但在很久以前，它是我们一些祖先很喜欢的坐骑，比如佩雷兹尼尔、贾德兹卡尔，还有塔兹克哈那尔，祖先们都有这种插着双翅的龙坐骑……”
“那还是在七大圣人合成咒契的时候，到现在失传已久。”阿兹米尼尔补充道，“但我们还记得。”
“我也还记得。”莫格苦笑了一下，扭头舔着自己的项圈。
“一条龙。”克莱莉尔在面具之下暗自露出微笑。当年她还是个六岁的小女孩时，母亲为她做了一条小金龙，并用小颗小颗的红宝石作为龙的眼睛。过了一年，母亲收回了那条小金龙，还因为克莱莉尔犯了某个错误，而将小金龙扔到炉子里熔化以示惩罚。“那它会是一条金龙吗？”
“你希望它是，它就可以是，小姐。”巴扎拉南的声音还是如此轻柔而怪异。
莫格却插话道：“最好还是灰色吧，除非你希望地面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来了。克莱莉尔，灰色在空中是一种很好的保护色。”
“那就灰色吧。我还需要一把剑。”克莱莉尔突然想起自己落在洞穴中的那把剑。既然这些肆行魔法生物声称它们可以召唤出地底下的金属，而且阿兹米尼尔之前的确帮阿伦佐做了一只精美的高脚杯，于是克莱莉尔问：“你们能帮我也做一把剑吗？”
“没问题，小姐。”阿兹米尼尔说，“但速度没有那么快。铸剑需要花点时间。”
“我还知道有一把剑能更好地为你效劳。”巴扎拉南轻声说，“此外还有一些其他武器。它们都被藏在上古时期留下来的一座隐秘军火库中，就在朝向拜里塞尔城的方位上。我们可以在回城的途中顺便造访这座军火库。况且，就算我们的法力再强，也不可能一刻不停地保持着龙坐骑的形态。”
“一把隐藏的剑和一条龙？”克莱莉尔再次露出微笑，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八岁时列敏姑姑给她讲的那些故事。毕竟，母亲从来不会亲自给她讲故事。然而，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渐渐凝固。当年的小克莱莉尔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陪伴在她身边的竟会是这些生物。如果回到当年，她会喜欢它们吗？可以肯定的是，八岁的小克莱莉尔肯定不懂这些生物的价值。“那我们就去探访那座军火库吧。你们给我做一把椅子，然后再合成龙坐骑。我去河岸那边小睡片刻，你们随时保持警惕。一旦工作完成后立即叫醒我，但切记不可碰到我。”
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点点头，跪在地上，双手深深地插入散布着鹅卵石的沙子里，已然开始召唤地底下的金属。克莱莉尔走上郁郁葱葱的河岸，躺了下来。莫格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身边。见莫格走了过来，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不约而同地停止手头的工作，在莫格的面前低下头来。
要是克莱莉尔看见这一幕，或许不明白它们之所以低头，究竟是为了向莫格致意，还是只是为了更好地听它说话。莫格朝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耳语了几句，两只生物也小声地予以回复。接着，莫格回到浅滩处开始抓鱼，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则重新开始召唤地底下的金属铁。
克莱莉尔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开始胡思乱想，慢慢进入了梦乡……
当她醒来时，月亮已经开始下山，但月光依旧皎洁。她大致感觉现在是凌晨三点，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注视着月亮，直到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今晚就是满月，如果莫格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的防护服将在今晚完全失效。也就是说，她得赶在次日午夜满月升起前赶到拜里塞尔城，完成未做完的事。
她用一只手肘支撑着坐起，一眼便看见了龙坐骑。龙头看上去确实与阿布霍森之家里的那张红木书桌上的四个龙头颇为相似，但龙身与她之前在任何一部儿童故事画册中看见的龙的形象均不一致。眼前的龙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体形倒更像是一只巨型蝙蝠。它的表面没有鳞片，而是覆盖着浅灰色的短毛。尖利的前肢连着半透明的轻薄羽翼。躯体的后半部分强健有力，且与猫科动物颇为相似。但它并没有猫科动物的尾巴，而只有像奥蒙德镇上的猎犬般粗短的尾部。龙头没有毛发，棱角分明，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堪称巴扎拉南眼睛的放大版，里面有的只是极致的黑暗，就连月光也无法穿透。
此外，这条龙的体形也比克莱莉尔预想的要小，从头到尾只有大约二十步的样子，就连羽翼展开后也不过十步左右的宽度。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已将做好的椅子架在龙背上，前方正对着龙头，椅腿好像与下方的龙骨融为一体。虽然它们被称为“椅子”，但在克莱莉尔看来，这把“椅子”倒更像是一个宝座。宝座由黑色的原铁制成，高耸的椅背顶端装饰着权杖之类的东西。两边的扶手由铁板制成，宝座前方还有一块架脚的地方一直延伸到龙头。这个宝座看上去虽然一点儿也不舒适，但其威严程度的确令人震撼。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龙用嘶哑的音音说道，气息中充满了肆行魔法生物那热金属般的异味，白色的火星从它灵活的长舌上掉落。龙伸长脖子，趴在地上，以便克莱莉尔能够登上那块架脚的地方，同时避免触碰龙的皮肤。
果然如克莱莉尔所料，冰凉的宝座一点儿也不舒服，而且就安全感而言，完全无法与纸翼相提并论。克莱莉尔抓住扶手，努力挤进宝座。过了一会儿，莫格跳上了她的大腿，伸着爪子转来转去。
“小心别撕破了我的袍子！”克莱莉尔呵斥道。她双手环抱住莫格的身体，把它从大腿上抱下来放在脚边。莫格立马收回爪子，坐下来，用一种无辜的眼神抬头看着克莱莉尔。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来，”克莱莉尔说，“要是族长发现你不见了怎么办？”
“你说泰瑞尔吗？”莫格哼了一声，“他若真想召唤我回去，我也只能照办，毕竟我不能违背他的直接命令。但我怀疑他是否还记得我，起码他之前从未想起过我。”
“他可能现在想起来了，”克莱莉尔说，“我给小贝留了张纸条，以防我遭遇不测。”
莫格腾地站了起来，用头顶着克莱莉尔。
“你说什么？！”
“如果他的确像之前承诺的那样今天来探视我，那他今晚才会看到纸条。”克莱莉尔说，“不过，就算他开着纸翼也追不上我们，况且小贝一直好心地想帮助我。”
“是吗？”莫格面色阴沉，“或许他现在不这么想了。算了，既然做了就做了。我们最好还是加速赶路吧。下令让你的仆人带我们展翅高飞吧！”
克莱莉尔点点头。无论莫格怎么说，她都能肯定小贝不会阻止她。尤其当他知道她是为了找基尔普和阿伦佐报仇并保护国王时，更不会阻拦她。
“小心飞行，”她向龙坐骑命令道，“在保证平稳的同时，越快越好。”
“我们先去找剑吗？”龙问。有意思的是，它的声音此刻再也不是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合成起来的声音，而完全被巴扎拉南的声音代替。
“剑在哪儿？”克莱莉尔问，“你能飞多快？从这里到拜里塞尔城差不多有二百里格的路程。”
“那把剑就在安登山的山脚下。我们可以在黄昏前先赶到那里，稍事休息。黄昏后的一小时内，我们还可以继续赶到拜里塞尔城。”
“你又作何打算呢，小姐？”
龙现在又以阿兹米尼尔的声音说话：“以我们的力量足以穿过护城河。可城里有许多咒契石和咒契魔法师……届时，我们将不能像现在这样行动自如。而且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将可能再次面临牢狱之灾。”
“这倒未必。”克莱莉尔缓缓地说。她眉头紧蹙，连带着面具也跟着动了动。看来，面具又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到时候看情况再说。或许我们会在城外着陆，问问过往的旅行者或农民，看看目前局势如何。这个我之后再决定，现在先起飞吧！”
“遵命，小姐。”龙用欢快的声音说道，音色显然混合了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的声音。它张开双翼，宽度竟比克莱莉尔之前估算的要大许多。龙扑扇起翅膀，开始沿着鹅卵石沙滩助跑，强健的后半身使之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奔。就在它即将跑到河里时，龙再一次大力扇动双翼，一跃腾空而起。克莱莉尔与莫格紧紧地抓着宝座扶手，生怕一个不稳掉下去。
与此同时，有人“咚咚”地捶着阿布霍森之家的门。守卫大门的影像赶紧去开门。只见小贝全副武装，戴着头盔，身披戈斯瑞铠甲。他的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右手紧紧地护着左肩。一只信鹰正停在他的右肩上沉睡，头埋在一只翅膀下。
“到底出什么事了？”他问影像。果园里的果树已被烧得精光，只有缕缕青烟还飘在果园上空。其中一缕烟盘旋在阿布霍森之家周围，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苍白色。一个影像提着水桶、拿着碗，还有一个影像抱着酒桶。它们在果园和玫瑰园的水泵间往返。“克莱莉尔和莫格没事吧？他们在哪儿？”
守卫大门的影像向下指了指，又快速地比了几个手势。小贝看着它那快速移动的手指解读着。
“他们往地下去了，还穿越了大瀑布？”小贝顿时提高了嗓门。他收起平常说说笑笑的样子，眉眼里没了一丝笑意。“你是说，他们俩都走了吗？”
影像伸出四根手指，又缓缓地做了四个手势，其中一个手势表示动物的爪子。
“竟然还带了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小贝震惊地喊起来。他紧咬嘴唇，发出痛苦的呻吟，立马猜到其中一只生物一定来自自己从拜里塞尔城带回的那只瓶子。卡尔格林早就警告过他，别让克莱莉尔碰那只瓶子，因为她之前与那只生物的肢体接触有可能使她渴望与它有更深入的接触。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只肆行魔法生物吗？它肯定来自被锁链囚禁的瓶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可真是糟透了。
“克莱莉尔，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小贝的眼眶盈满泪水。但他很快便擦干泪水，因为现在根本不是流泪的时候。他得做些什么。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时，一个影像拉了拉他的手肘。它指尖的咒契符号流进他的铠甲，温暖了铠甲下的皮肤。小贝看着眼前这个人形影像，只见它头部前倾，向小贝呈上一张沾了墨迹的纸。小贝接过纸，读了起来。读完信后，他瞬间松了口气。至少，克莱莉尔还知道给他留张便条。
然而，地下的确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根据影像的汇报，逃跑的不只是两只肆行魔法生物，还有莫格。它们集体擅自逃出了阿布霍森之家。
小贝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站直身体。
“尽快在起飞台上帮我备好可供驾驶的纸翼。”他对身边的几个影像说，迫切希望它们能服从他的命令。他既非族长，也非继任族长。但愿影像们能够辨别出，他才是那个富有阿布霍森族精神的人。
“把‘劈山之剑’给我拿来，另外……再给我一套法铃。”
守卫大门的影像跪在地上，恭顺地低下头。那个人形影像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接着，周围所有的影像纷纷效仿。贝拉提尔感到后颈部的汗毛直竖起来，隐约传来的遥远而悲伤的法铃声，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克莱莉尔和莫格乘着龙坐骑，转眼已经飞了六里格的距离。莫格在克莱莉尔的大腿上站起，扭头看向南部，两只耳朵竖起。
“怎么了？”克莱莉尔问。呼啸而过的寒风搅得她睡意全无，龙坐骑飞行时也不如纸翼平稳，总让她担心自己随时可能不小心掉下去。
“情况有变。”莫格陷入沉思，“虽然在我意料之中，却比我想象的要快。所幸我们及时抽身了。”
“什么意思？”克莱莉尔问。
莫格只是一言不发，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