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略带苦涩的复仇
克莱莉尔冲向朝她而来的三人组。她穿着连帽长袍，周身同时散发出白烟与火焰，青铜面具闪闪发光。她向三人组直接刺了一剑，第一名护卫招架不住，被砍得尸首分离。见第一名护卫倒地不起，克莱莉尔将注意力转向第二名护卫。谁知这名护卫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竟转身试图逃走。克莱莉尔向前猛地跳了一大步，追上这名护卫，毫不犹豫地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就这样，现在只剩她和阿伦佐对峙了。阿伦佐挥剑朝克莱莉尔的肩膀砍去，克莱莉尔迅速转身，顺手把剑架在了阿伦佐的脖子上。
“父亲！救我！”阿伦佐尖叫起来，节节后退。他不小心被身后地板上的一具尸体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基尔普朝克莱莉尔掷出匕首。由于长袍早已因为咒契符号的逐渐消失而丧失了保护性，因而匕首轻而易举地刺进克莱莉尔的身体。此时的克莱莉尔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因此并没有去理会匕首造成的疼痛。她站在阿伦佐面前，阿伦佐早已没了标志性的坏笑。克莱莉尔欣喜地看着他那张惊恐的脸。
“这一剑是为我母亲报仇。”她挥着冒着火舌的剑，一下刺穿了阿伦佐的铠甲。阿伦佐惊叫起来，继而因为窒息而咳嗽不止。
“这一剑是为我父亲报仇。”克莱莉尔一剑捅进阿伦佐的心脏，使他当场毙命。她感受到了阿伦佐的死亡，感受到他的魂魄迷茫地穿越冰冷的河水，直达冥界的第九道门。
克莱莉尔拔出插在阿伦佐心头的剑，转向基尔普。基尔普从高台上盯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嘴角抽搐着，显然一时无法接受爱子之死，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宏大阴谋即将毁于一旦。
“你是谁？”他高声喊道。接着，他的视线越过克莱莉尔，投向了音乐长廊的楼梯，又突然喊道：“阿兹米尼尔！我们可有约在先！我说过了，国王归你！我们不需要闹到这个地步！”
“你是因为杀了太多为人父母的人，所以才认不清他们的孩子了吗？”克莱莉尔真想摘下面具，让基尔普在临死前看清她的脸。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基尔普转身想逃，却没能跑太远。克莱莉尔直接挥剑刺穿了基尔普的胸膛。他那镀金的铠甲在这把沾染了肆行魔法原始力量的剑之前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基尔普就这样死了。曾经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而这样的一副表情竟永远定格在那里。
克莱莉尔注视着基尔普以及他儿子的尸体。话说回来，杀了他们又为她带来了什么呢？一想起自己竟然天真地以为杀了基尔普父子事情就算结束了，克莱莉尔就不禁痛恨自己太愚蠢。
她感到内心的愤怒正像潮水那样渐渐退去。但她也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让愤怒就这样走掉。基尔普和阿伦佐虽然死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她能仍感受到那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强烈的意念。它们成功击败了那个猎豹影像，注意力再次转到它们的目的上来。但克莱莉尔一时还不知道它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得赶紧恢复对它们的控制。
“你是谁？”国王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是为塔茜尔效命的吗？我的孙女在哪里？”
克莱莉尔无视国王的问题，转而向音乐长廊的方向看去。
只见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正向她大步走来，莫格跟在它们后面。那个猎豹影像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堆逐渐黯淡下去的咒契符号散布在楼梯上。
“住手！”克莱莉尔命令道。她暗自希望内心的愤怒足以使她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没想到怎么也召唤不出愤怒的情绪。自从基尔普倒地的那一刻起，她的愤怒就在消退。
肆行魔法生物们没有停下脚步。巴扎拉南与阿兹米尼尔兵分两路继续前进，仿佛想完全绕开克莱莉尔似的。克莱莉尔突然反应过来，原本它们这样迂回的终极目的是想要接近国王。于是，她拿起剑，走向宝座的方向，同时快速地扫了一眼国王。国王的表情看似安详，之前面对基尔普的挟持也完全没有反抗。他本质上仍是一位强大的咒契魔法师，至少曾经如此。
“你到底是谁？”国王再次发问。
“我是克莱——”克莱莉尔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停住了。现在报上自己的名字又有何用呢？她感觉以前的那个自己已在自我毁灭中死去，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正是她自己犯下的一连串错误。“我谁也不是。陛下，快跑吧！我会试着拦住它们！”
“克劳，这些生物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好处呢？”国王应该是听错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在嘱咐仆人为他上茶。尽管如此，他的声音里仍然残存着一丝遗留下来的力量。这股力量肯定能迫使莫格开口，无论它有多不愿意。
“我们……想要……你的……血。”莫格一字一句地吐露道。它用爪子痛苦地撕扯着项圈，甚至因此伤到了自己的皮毛。现在，项圈上满是发着强光、剧烈翻滚的咒契符号，这证明有某种强大的咒语正在起作用。“我们想把你的血洒在王宫地下的高等咒契石上，以此使咒契崩坏，从而使我们每只生物都获得自由！”
就在莫格说话的空当，克莱莉尔突然感到前额一阵刺痛，痛得她几乎失明了一小会儿。她手中的剑变得不怎么安分，仿佛随时都能挣脱她的手心。克莱莉尔将剑抓得更紧了一些，因为用力过猛而把防护手套崩开了。此时的防护手套就像古代的蕾丝一般脆弱，开裂处的线头露在外面。克莱莉尔走上高台，更加靠近国王的宝座。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同时逼近国王，一言不发，密切注意着克莱莉尔和国王的动向。
即使它们不再听她的使唤，克莱莉尔仍能感受到它们的思想和目的。她和它们之间的联结还在。它们不会在这里当场杀了国王，它们要带他到地下更深层的地方去，把他的鲜血洒在几块高等咒契石上。
“我的孙女在哪里？”国王再度发问，仿佛没听见莫格的话一样。他看了看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又看了看克莱莉尔，老泪纵横，嘴怎么也合不上：“塔茜尔就要来了。珂睐族人预见了她的归来。克劳，你说，她为什么不在这里？”
“是她派我来的。”克莱莉尔说，“她在等你。但你现在必须从这里逃走。珂睐族人正在赶来救驾的路上，你不会有事的。”
“我不能逃走。”国王抗议道，“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没有逃走！”
“给我从宝座下来！”克莱莉尔一时性急，朝国王命令道。她能感觉到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已经做好了扑过来的准备，于是对国王说：“如果必要的话，请爬着下来！”
“我才不会爬呢！”国王昂着头说。
就在这时，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分别朝国王和克莱莉尔猛地扑了上去。克莱莉尔用剑向阿兹米尼尔刺去，不料却被手里的剑出卖。于是，她弃剑而去，转而在地上滚了一圈，成功闪避了尖叫着朝她扑过来的阿兹米尼尔。阿兹米尼尔刀锋般的双脚在木制的高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印子。
趁阿兹米尼尔还没来得及发起第二次攻击，克莱莉尔四肢着地，在地面上悄悄摸索。防护手套从她的手上脱落。莫格就在她正前方满地打滚，项圈上的咒契符号发出愈加强烈的光，甚至比阳光还要刺眼。符号里加持的咒语紧紧地箍住它的脖子，使它对克莱莉尔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克莱莉尔两手同时抓住莫格的项圈。
咒契的力量势如破竹般地进入她体内，在她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肤和每一块骨头里横冲直撞。成千上万个灼热的咒契符号在她体内游走，最终潜进她的思想。在那里，这些咒契符号发现了她与那两只肆行魔法生物连接的通道，于是顺着这条通道涌向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此时，巴扎拉南已经抓住了国王，而阿兹米尼尔则准备再次向克莱莉尔扑来。
只见它们瞬间像雕像般僵住。巴扎拉南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两束金光闪闪的咒契符号。阿兹米尼尔的脸也顿时变得比加西尔作坊中的坩埚还要红热。火花四溅的同时，咒契符号翩翩起舞，在克莱莉尔、项圈和肆行魔法生物之间交织成了一条河。
然而，这还不够。
莫格、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开始向咒契共同发起反击，而克莱莉尔发现自己的意志越来越难以压制住这些肆行魔法生物。莫格缓缓地向后退，一边狂叫，一边用自己的意志奋力抵抗项圈的压迫。
克莱莉尔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她的手指渐渐无力，咒契符号束眼看也要败下阵来。
巴扎拉南的眼中顿时少了许多火星。它再次动了起来，向前迈了一步。此时的国王在它怀里不省人事，不知是暂时失去了意识，还是已经死去。阿兹米尼尔的脸也恢复了黑暗的空洞，它冷不丁地抬起一只脚，一点一点地向克莱莉尔的脖子逼近，准备最后给她致命一击。
现在，克莱莉尔的两手还抓着莫格的项圈。她几乎已经耗尽全力，愤怒一去不返，所有的希望和梦想已跟着逝去。阿伦佐和基尔普已经死了，可现在国王也已遇害，咒契也将遭到破坏。像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这样的肆行魔法生物将全被释放出来，为非作歹，造成生灵涂炭。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住手！”她用嘶哑的声音朝莫格吼道。莫格仍在继续缓缓地向后退，试图挣脱克莱莉尔的束缚。“莫格，我以你效忠的阿布霍森族族长之名要求你住手！”
莫格没有反应。克莱莉尔感觉自己越来越扒不住项圈，现在只剩下一根手指还勾在项圈上，可就连这最后一根手指也正在失去力量。她能感受到阿兹米尼尔用刀锋般的脚猛踹自己的背，肩胛骨下面皮开肉绽。但这比不上与莫格死死抗争的痛苦，更比不上她前额上的剧痛。这股剧痛源于和咒契发生的接触。她知道，如果此时松手，前额上的剧痛就会消失。但她仍旧不依不饶地试着向前一点，努力将项圈抓得更紧一些，好让那些咒契符号从她体内流进那些肆行魔法生物的体内。
这时冲进大厅的小贝看到了这一幕。他右手拿着“劈山之剑”，左手握着撒拉奈斯铃。
他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竭尽全力地试图拉住不断后退的莫格，一根手指死命地勾着它的项圈。小贝看见咒契符号从项圈流向那个人，再由那个人流向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其中一只生物他之前在埃丝利特岛上见过，它那刀锋般的脚正要向那个人的背部猛地踹去。另一只生物身形高大，瘦骨嶙峋，将国王抱在怀里，正蹑手蹑脚地向通往王宫地下室的门走去。
小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立马明白了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原来，克莱莉尔不是他害怕的那个骗子，而是一名受害者。
就在克莱莉尔勾在莫格项圈上的最后一根手指终于滑落时，小贝摇响了手里的撒拉奈斯铃。
一听到铃声，在场的所有人和生物齐刷刷地僵在原地。撒拉奈斯铃发出深沉的铃声，强制所有听见铃声的人和生物无条件服从。在回响的铃声中，小贝说话了，完全是一派阿布霍森族现任族长的样子。
“住手！”
阿兹米尼尔刀锋般的脚顿时停在半空，差一点就要刺穿克莱莉尔的背。巴扎拉南也僵在原地。莫格则发出痛苦的呻吟，同样僵在原地。
克莱莉尔的手因为和莫格的较量而血流如注。然而，就算是撒拉奈斯铃也无法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小贝举起手中的剑。泰瑞尔族长曾经戴过的银戒在他的食指上闪闪发亮，正是这枚银戒封印着莫格对族长的忠诚。
“莫格，我现在以阿布霍森族族长的名义，重新对你发号施令。过去数年来在你身上起效的所有指令、命令和要求，我宣布从现在起全部重新生效。”
莫格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几句。克莱莉尔没听清它嘟囔了些什么，心想应该是因为长袍帽子还套在头上的缘故。但她不知道的是，帽子早已和长袍的其他地方一样变得破烂不堪。它已完全失去防护性，所有咒契符号早已不知所踪。
现在剩下的只有这副面具。但可能是由于戴了太久的缘故，克莱莉尔早已感觉不到金属面具的存在。
“阿黛尔夫人，能否请你帮我对付这些生物？”
克莱莉尔倒是着实听清了这句话。看来，阿黛尔夫人在此前的战乱中活了下来。“这可真是万幸啊”，克莱莉尔暗想。她知道古兰妮已经光荣牺牲，因为她的遗体此刻就躺在宝座前几步开外的地方。古兰妮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她的目光曾是如此鲜活。
古兰妮至少受了六处重伤。克莱莉尔心想，她一定是誓死保卫国王才受此重创。
这时，许多咒契符号突然飞到她头顶，如同一群色彩鲜艳的椋鸟回家栖息。它们对准阿兹米尼尔发起猛攻，克莱莉尔因为与阿兹米尼尔保持着联系而跟着尖叫起来。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这意味着阿兹米尼尔就这样彻底消亡，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紧接是另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证明巴扎拉南也跟着消失了。
克莱莉尔因为它们的离去而失声恸哭。她为自己一直没敢完全动用的强大力量而难过。但最令她难过的，莫过于她曾如此糊涂地使用这股力量。
最后，小贝在她身边跪下。克莱莉尔试着坐起来，但她已动弹不得。她伸着脖子几欲开口，但发现自己异常地口干舌燥，舌头也不听使唤。
“抱歉，”她哑着嗓子对小贝说，“是我想得太单纯了，是我没意识到肆行魔法的本性。”
“我知道。”小贝看着克莱莉尔身下的一大摊血，强装镇定。他向咒契寻求帮助，请求调用组成疗愈咒语的咒契符号。
“还有我姑姑列敏。”克莱莉尔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也会救她吗？”
“会的。”小贝说，“一切战斗都已结束。基尔普已经死了，珂睐族人和大部队正在进宫。”
“国王呢？”克莱莉尔气若游丝。
“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就快不行了。”小贝已经准备好了疗愈咒语，但这些咒契符号却像粘在他手上一样，怎么也不愿进入克莱莉尔体内。小贝飞快地瞥了一眼国王，说：“但他是笑着的，阿黛尔夫人正在向他汇报最新情况。”
“告诉他什么……”
“塔茜尔公主正和珂睐族人一同赶来。”小贝说，“她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虽然并非自愿，但她会成为继任皇后。”小贝发现咒语再次从克莱莉尔的体表反弹回来，不禁面露苦色。
“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克莱莉尔轻声说，“我把一切想得如此简单……大森林……总觉得没什么问题……”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小贝说。
克莱莉尔没有回应。
小贝抹了抹泪，再次试图寻求咒契的帮助。阿黛尔夫人来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为他助力。但咒契符号依旧反弹回来，此时的小贝因为此前的长途飞行而精疲力竭，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她体内积聚了太多的肆行魔法的能量。”阿黛尔夫人的声音既和善，又坚定，“而且她的伤口太深，已经回天乏术。小贝，节哀顺变。我们必须确保她的魂魄不再回头。”
小贝缓缓地点点头，站起身来，身上有如驮着一个重物。与此同时，莫格在他的脚边蜷缩成一团。
“她还有救，这你们是知道的。”莫格说，“或者说，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受过正统教育，就应该知道。既然我现在已经重新归顺于族长，那我不妨告诉你们，就算是对我之前犯下的错误……进行补偿吧。”
“什么方法？”小贝急切地问。
“高等咒契石。”莫格说，“如果借用高等咒契石的力量，你的疗愈咒语就会奏效。带她去地下室吧。”
“但也有可能已经来不及了。”莫格补充了一句，边说边将一只爪子轻盈地从克莱莉尔身旁的血泊中移了出来。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父亲！救我！”阿伦佐尖叫起来，节节后退。他不小心被身后地板上的一具尸体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基尔普朝克莱莉尔掷出匕首。由于长袍早已因为咒契符号的逐渐消失而丧失了保护性，因而匕首轻而易举地刺进克莱莉尔的身体。此时的克莱莉尔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因此并没有去理会匕首造成的疼痛。她站在阿伦佐面前，阿伦佐早已没了标志性的坏笑。克莱莉尔欣喜地看着他那张惊恐的脸。
“这一剑是为我母亲报仇。”她挥着冒着火舌的剑，一下刺穿了阿伦佐的铠甲。阿伦佐惊叫起来，继而因为窒息而咳嗽不止。
“这一剑是为我父亲报仇。”克莱莉尔一剑捅进阿伦佐的心脏，使他当场毙命。她感受到了阿伦佐的死亡，感受到他的魂魄迷茫地穿越冰冷的河水，直达冥界的第九道门。
克莱莉尔拔出插在阿伦佐心头的剑，转向基尔普。基尔普从高台上盯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嘴角抽搐着，显然一时无法接受爱子之死，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宏大阴谋即将毁于一旦。
“你是谁？”他高声喊道。接着，他的视线越过克莱莉尔，投向了音乐长廊的楼梯，又突然喊道：“阿兹米尼尔！我们可有约在先！我说过了，国王归你！我们不需要闹到这个地步！”
“你是因为杀了太多为人父母的人，所以才认不清他们的孩子了吗？”克莱莉尔真想摘下面具，让基尔普在临死前看清她的脸。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基尔普转身想逃，却没能跑太远。克莱莉尔直接挥剑刺穿了基尔普的胸膛。他那镀金的铠甲在这把沾染了肆行魔法原始力量的剑之前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基尔普就这样死了。曾经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而这样的一副表情竟永远定格在那里。
克莱莉尔注视着基尔普以及他儿子的尸体。话说回来，杀了他们又为她带来了什么呢？一想起自己竟然天真地以为杀了基尔普父子事情就算结束了，克莱莉尔就不禁痛恨自己太愚蠢。
她感到内心的愤怒正像潮水那样渐渐退去。但她也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让愤怒就这样走掉。基尔普和阿伦佐虽然死了，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她能仍感受到那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强烈的意念。它们成功击败了那个猎豹影像，注意力再次转到它们的目的上来。但克莱莉尔一时还不知道它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得赶紧恢复对它们的控制。
“你是谁？”国王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是为塔茜尔效命的吗？我的孙女在哪里？”
克莱莉尔无视国王的问题，转而向音乐长廊的方向看去。
只见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正向她大步走来，莫格跟在它们后面。那个猎豹影像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堆逐渐黯淡下去的咒契符号散布在楼梯上。
“住手！”克莱莉尔命令道。她暗自希望内心的愤怒足以使她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没想到怎么也召唤不出愤怒的情绪。自从基尔普倒地的那一刻起，她的愤怒就在消退。
肆行魔法生物们没有停下脚步。巴扎拉南与阿兹米尼尔兵分两路继续前进，仿佛想完全绕开克莱莉尔似的。克莱莉尔突然反应过来，原本它们这样迂回的终极目的是想要接近国王。于是，她拿起剑，走向宝座的方向，同时快速地扫了一眼国王。国王的表情看似安详，之前面对基尔普的挟持也完全没有反抗。他本质上仍是一位强大的咒契魔法师，至少曾经如此。
“你到底是谁？”国王再次发问。
“我是克莱——”克莱莉尔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停住了。现在报上自己的名字又有何用呢？她感觉以前的那个自己已在自我毁灭中死去，而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正是她自己犯下的一连串错误。“我谁也不是。陛下，快跑吧！我会试着拦住它们！”
“克劳，这些生物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好处呢？”国王应该是听错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在嘱咐仆人为他上茶。尽管如此，他的声音里仍然残存着一丝遗留下来的力量。这股力量肯定能迫使莫格开口，无论它有多不愿意。
“我们……想要……你的……血。”莫格一字一句地吐露道。它用爪子痛苦地撕扯着项圈，甚至因此伤到了自己的皮毛。现在，项圈上满是发着强光、剧烈翻滚的咒契符号，这证明有某种强大的咒语正在起作用。“我们想把你的血洒在王宫地下的高等咒契石上，以此使咒契崩坏，从而使我们每只生物都获得自由！”
就在莫格说话的空当，克莱莉尔突然感到前额一阵刺痛，痛得她几乎失明了一小会儿。她手中的剑变得不怎么安分，仿佛随时都能挣脱她的手心。克莱莉尔将剑抓得更紧了一些，因为用力过猛而把防护手套崩开了。此时的防护手套就像古代的蕾丝一般脆弱，开裂处的线头露在外面。克莱莉尔走上高台，更加靠近国王的宝座。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同时逼近国王，一言不发，密切注意着克莱莉尔和国王的动向。
即使它们不再听她的使唤，克莱莉尔仍能感受到它们的思想和目的。她和它们之间的联结还在。它们不会在这里当场杀了国王，它们要带他到地下更深层的地方去，把他的鲜血洒在几块高等咒契石上。
“我的孙女在哪里？”国王再度发问，仿佛没听见莫格的话一样。他看了看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又看了看克莱莉尔，老泪纵横，嘴怎么也合不上：“塔茜尔就要来了。珂睐族人预见了她的归来。克劳，你说，她为什么不在这里？”
“是她派我来的。”克莱莉尔说，“她在等你。但你现在必须从这里逃走。珂睐族人正在赶来救驾的路上，你不会有事的。”
“我不能逃走。”国王抗议道，“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没有逃走！”
“给我从宝座下来！”克莱莉尔一时性急，朝国王命令道。她能感觉到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已经做好了扑过来的准备，于是对国王说：“如果必要的话，请爬着下来！”
“我才不会爬呢！”国王昂着头说。
就在这时，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分别朝国王和克莱莉尔猛地扑了上去。克莱莉尔用剑向阿兹米尼尔刺去，不料却被手里的剑出卖。于是，她弃剑而去，转而在地上滚了一圈，成功闪避了尖叫着朝她扑过来的阿兹米尼尔。阿兹米尼尔刀锋般的双脚在木制的高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印子。
趁阿兹米尼尔还没来得及发起第二次攻击，克莱莉尔四肢着地，在地面上悄悄摸索。防护手套从她的手上脱落。莫格就在她正前方满地打滚，项圈上的咒契符号发出愈加强烈的光，甚至比阳光还要刺眼。符号里加持的咒语紧紧地箍住它的脖子，使它对克莱莉尔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克莱莉尔两手同时抓住莫格的项圈。
咒契的力量势如破竹般地进入她体内，在她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肌肤和每一块骨头里横冲直撞。成千上万个灼热的咒契符号在她体内游走，最终潜进她的思想。在那里，这些咒契符号发现了她与那两只肆行魔法生物连接的通道，于是顺着这条通道涌向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此时，巴扎拉南已经抓住了国王，而阿兹米尼尔则准备再次向克莱莉尔扑来。
只见它们瞬间像雕像般僵住。巴扎拉南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两束金光闪闪的咒契符号。阿兹米尼尔的脸也顿时变得比加西尔作坊中的坩埚还要红热。火花四溅的同时，咒契符号翩翩起舞，在克莱莉尔、项圈和肆行魔法生物之间交织成了一条河。
然而，这还不够。
莫格、巴扎拉南和阿兹米尼尔开始向咒契共同发起反击，而克莱莉尔发现自己的意志越来越难以压制住这些肆行魔法生物。莫格缓缓地向后退，一边狂叫，一边用自己的意志奋力抵抗项圈的压迫。
克莱莉尔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她的手指渐渐无力，咒契符号束眼看也要败下阵来。
巴扎拉南的眼中顿时少了许多火星。它再次动了起来，向前迈了一步。此时的国王在它怀里不省人事，不知是暂时失去了意识，还是已经死去。阿兹米尼尔的脸也恢复了黑暗的空洞，它冷不丁地抬起一只脚，一点一点地向克莱莉尔的脖子逼近，准备最后给她致命一击。
现在，克莱莉尔的两手还抓着莫格的项圈。她几乎已经耗尽全力，愤怒一去不返，所有的希望和梦想已跟着逝去。阿伦佐和基尔普已经死了，可现在国王也已遇害，咒契也将遭到破坏。像阿兹米尼尔和巴扎拉南这样的肆行魔法生物将全被释放出来，为非作歹，造成生灵涂炭。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住手！”她用嘶哑的声音朝莫格吼道。莫格仍在继续缓缓地向后退，试图挣脱克莱莉尔的束缚。“莫格，我以你效忠的阿布霍森族族长之名要求你住手！”
莫格没有反应。克莱莉尔感觉自己越来越扒不住项圈，现在只剩下一根手指还勾在项圈上，可就连这最后一根手指也正在失去力量。她能感受到阿兹米尼尔用刀锋般的脚猛踹自己的背，肩胛骨下面皮开肉绽。但这比不上与莫格死死抗争的痛苦，更比不上她前额上的剧痛。这股剧痛源于和咒契发生的接触。她知道，如果此时松手，前额上的剧痛就会消失。但她仍旧不依不饶地试着向前一点，努力将项圈抓得更紧一些，好让那些咒契符号从她体内流进那些肆行魔法生物的体内。
这时冲进大厅的小贝看到了这一幕。他右手拿着“劈山之剑”，左手握着撒拉奈斯铃。
他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竭尽全力地试图拉住不断后退的莫格，一根手指死命地勾着它的项圈。小贝看见咒契符号从项圈流向那个人，再由那个人流向两只肆行魔法生物。其中一只生物他之前在埃丝利特岛上见过，它那刀锋般的脚正要向那个人的背部猛地踹去。另一只生物身形高大，瘦骨嶙峋，将国王抱在怀里，正蹑手蹑脚地向通往王宫地下室的门走去。
小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立马明白了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原来，克莱莉尔不是他害怕的那个骗子，而是一名受害者。
就在克莱莉尔勾在莫格项圈上的最后一根手指终于滑落时，小贝摇响了手里的撒拉奈斯铃。
一听到铃声，在场的所有人和生物齐刷刷地僵在原地。撒拉奈斯铃发出深沉的铃声，强制所有听见铃声的人和生物无条件服从。在回响的铃声中，小贝说话了，完全是一派阿布霍森族现任族长的样子。
“住手！”
阿兹米尼尔刀锋般的脚顿时停在半空，差一点就要刺穿克莱莉尔的背。巴扎拉南也僵在原地。莫格则发出痛苦的呻吟，同样僵在原地。
克莱莉尔的手因为和莫格的较量而血流如注。然而，就算是撒拉奈斯铃也无法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小贝举起手中的剑。泰瑞尔族长曾经戴过的银戒在他的食指上闪闪发亮，正是这枚银戒封印着莫格对族长的忠诚。
“莫格，我现在以阿布霍森族族长的名义，重新对你发号施令。过去数年来在你身上起效的所有指令、命令和要求，我宣布从现在起全部重新生效。”
莫格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几句。克莱莉尔没听清它嘟囔了些什么，心想应该是因为长袍帽子还套在头上的缘故。但她不知道的是，帽子早已和长袍的其他地方一样变得破烂不堪。它已完全失去防护性，所有咒契符号早已不知所踪。
现在剩下的只有这副面具。但可能是由于戴了太久的缘故，克莱莉尔早已感觉不到金属面具的存在。
“阿黛尔夫人，能否请你帮我对付这些生物？”
克莱莉尔倒是着实听清了这句话。看来，阿黛尔夫人在此前的战乱中活了下来。“这可真是万幸啊”，克莱莉尔暗想。她知道古兰妮已经光荣牺牲，因为她的遗体此刻就躺在宝座前几步开外的地方。古兰妮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她的目光曾是如此鲜活。
古兰妮至少受了六处重伤。克莱莉尔心想，她一定是誓死保卫国王才受此重创。
这时，许多咒契符号突然飞到她头顶，如同一群色彩鲜艳的椋鸟回家栖息。它们对准阿兹米尼尔发起猛攻，克莱莉尔因为与阿兹米尼尔保持着联系而跟着尖叫起来。她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这意味着阿兹米尼尔就这样彻底消亡，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紧接是另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证明巴扎拉南也跟着消失了。
克莱莉尔因为它们的离去而失声恸哭。她为自己一直没敢完全动用的强大力量而难过。但最令她难过的，莫过于她曾如此糊涂地使用这股力量。
最后，小贝在她身边跪下。克莱莉尔试着坐起来，但她已动弹不得。她伸着脖子几欲开口，但发现自己异常地口干舌燥，舌头也不听使唤。
“抱歉，”她哑着嗓子对小贝说，“是我想得太单纯了，是我没意识到肆行魔法的本性。”
“我知道。”小贝看着克莱莉尔身下的一大摊血，强装镇定。他向咒契寻求帮助，请求调用组成疗愈咒语的咒契符号。
“还有我姑姑列敏。”克莱莉尔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也会救她吗？”
“会的。”小贝说，“一切战斗都已结束。基尔普已经死了，珂睐族人和大部队正在进宫。”
“国王呢？”克莱莉尔气若游丝。
“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就快不行了。”小贝已经准备好了疗愈咒语，但这些咒契符号却像粘在他手上一样，怎么也不愿进入克莱莉尔体内。小贝飞快地瞥了一眼国王，说：“但他是笑着的，阿黛尔夫人正在向他汇报最新情况。”
“告诉他什么……”
“塔茜尔公主正和珂睐族人一同赶来。”小贝说，“她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虽然并非自愿，但她会成为继任皇后。”小贝发现咒语再次从克莱莉尔的体表反弹回来，不禁面露苦色。
“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克莱莉尔轻声说，“我把一切想得如此简单……大森林……总觉得没什么问题……”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小贝说。
克莱莉尔没有回应。
小贝抹了抹泪，再次试图寻求咒契的帮助。阿黛尔夫人来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他肩上，为他助力。但咒契符号依旧反弹回来，此时的小贝因为此前的长途飞行而精疲力竭，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她体内积聚了太多的肆行魔法的能量。”阿黛尔夫人的声音既和善，又坚定，“而且她的伤口太深，已经回天乏术。小贝，节哀顺变。我们必须确保她的魂魄不再回头。”
小贝缓缓地点点头，站起身来，身上有如驮着一个重物。与此同时，莫格在他的脚边蜷缩成一团。
“她还有救，这你们是知道的。”莫格说，“或者说，只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人受过正统教育，就应该知道。既然我现在已经重新归顺于族长，那我不妨告诉你们，就算是对我之前犯下的错误……进行补偿吧。”
“什么方法？”小贝急切地问。
“高等咒契石。”莫格说，“如果借用高等咒契石的力量，你的疗愈咒语就会奏效。带她去地下室吧。”
“但也有可能已经来不及了。”莫格补充了一句，边说边将一只爪子轻盈地从克莱莉尔身旁的血泊中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