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黑暗中的达玛
334 AR冬
“他们说我被艾弗伦诅咒，才会在阿曼恩之后连生三个女儿。”卡吉娃对众人说，挥手比向英蜜珊卓及汉雅。神圣母亲身穿黑羊毛袍。她戴着凯丁的白面纱，但是和其他阿曼恩血脉的女人不同，卡吉娃的头巾也是白色的。
英内薇拉在皇室台阶上看着神圣母亲为月亏宴会祈福，一心只想身处其他地方。她亲耳听到过的，这段演说这个白痴女人说不下一千遍了。
“但我总是说，艾弗伦赐给我一个伟大到不需要兄弟的儿子!”宴会上欢声雷动，战士们奋力跺脚，矛盾交击，他们的妻子鼓掌，小孩高呼。
“我们感谢艾弗伦赐给我们美食，比大部分人在阿曼恩带领我们从沙漠之矛前往绿地前吃的还要丰盛。”卡吉娃继续。“不过我也想要感谢耗费心力准备这场宴会的女人。”
大家继续鼓掌。“我们向在夜晚作战的沙鲁姆丁致敬，不过我们还有其他方式可以为造物主带来荣耀。在男人肚子里塞满食物的妻子和女儿，让她们在家里清洁、小床上挤满婴儿。我们向在阿拉盖面前守护我们的男人致敬，也向生养育和教导他们荣誉、责任、家庭之爱的女人致敬。在艾弗伦面前谦逊的女人，为英勇作战的男人提供基础。”
欢呼声越来越热烈，还有女人发出爱与奉献的痛哭声。英内薇拉看到不止一个女人感动得涕泪横流，真是难以置信。
“有太多人已经忘记我们是谁、来自何处、放下我们的面纱、穿上北地女人不庄重的服饰。她们胆敢穿彩色服饰，好像她们都是达玛佳一样!”卡吉娃朝英内薇拉挥手，人群中传来一阵嘘声。英内薇拉知道他们是在嘘不庄重的女人，不过感觉还是像在嘘她。
“达玛佳把这个任务交给神圣母亲是很明智的决定。”阿山说。“人民爱她。”
英内薇拉可没有同感。原先请卡吉娃策划宴会似乎没有什么坏处。那是让她找点事干，不给自己添乱。但是那个蠢女人却借助从未受过教育的方式和传统价值观赢得民心。现在对她的族人而言是个改变的年代。想要打赢沙拉克桑，他们就不能固守在沙漠之矛几个世纪下来发展出来的陈旧传统。
卡吉娃仿佛一发不可收拾，像是抓到沙鲁姆在玩骰子和喝库西酒的达玛一样开始传道。对于脑袋空空的女人而言，如果没人阻止她，卡吉娃可以连讲好几个小时。
英内薇拉起身，群众立刻安静下来，女人着地跪倒，双手贴地，包括达玛基到沙鲁姆，所有男人都深深鞠躬。
从前这种景象能让她安心。代表了她的力量和神圣地位。但是让群众欢呼也是一种力量，而对像卡吉娃这种单纯的女人而言，这种力量或许太大了点。
“神圣母亲确实十分谦逊。”英内薇拉说，“其实，为这场宴会操心最多的就是卡吉娃本人。”群众再度欢呼，英内薇拉咬牙切齿。“向她致敬最好的方法就是享受这场宴会。以艾弗伦之名，让我们狂欢吧。”
“我担心我的做法释放了一个瓶中精灵。”英内薇拉说。
她母亲，曼娃，轻啜她的茶。这是她第一次造访皇宫中的起居区，不过如果她有对此地奢华的景象感到赞叹，她也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我和那个女人打过交道，而我非常认同你的说法。”曼娃说。曼娃在新大市集里的商店提供了不少月亏宴会使用的器具，让她得以获邀与宴。她的卡菲特丈夫卡萨德不得参加。
让她溜进来私下接见是很危险的做法，但是英内薇拉从来没有如此需要她母亲过。带她穿越密道进来的阉人中了迷药。当他醒来后不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而只要戴上面纱，曼娃回到皇宫的时候就会看起来和任何女人一样。
“一开始我以为她不擅长讨价还价，不过在她发过几场脾气之后，我就知道我小看她了。”曼娃摇头。“恐怕我提供了一个很糟糕的建议，女儿。就从你欠我的债务里扣除吧。”
英内薇拉微笑。这是她们之间默契的玩笑，曼娃要求英内薇拉，达玛佳，在来找她咨询意见时帮忙编制棕榈篓。
“她发脾气不是装出来的。”英内薇拉说。曼娃很久以前教过她适时地发个脾气可以有助于讨价还价，但是一定要算准了才行。真正擅长讨价还价的人都只是假装发怒。
卡吉娃根本无法控制她的脾气。
“但是人民喜爱她。”曼娃说，“她的话就连达玛丁都赞同。”
“如果我了解原因的话，就让奈带走我吧。”英内薇拉说。
“其实原因很简单。”曼娃说，“对我们的族人来说，这个年代变得太快，很多人都感到无所适从。卡吉娃让他们有所依归，用大家能够理解的方式说话。她和人民走在一起，了解他们。你所有时间都待在皇宫里，脱离人民啊。”
“如果她不是解放者的母亲，我就毒死她，一了百了。”英内薇拉说道。
“阿曼恩回来之后一定会不高兴的。”曼娃说，“就连你也没办法在沙达玛卡的神圣目光前掩饰这种事情。”
“做不到。”英内薇拉垂下双眼，“但是阿曼恩可能不会回来了。”
曼娃惊讶地看着她。“什么?你的骨骰告诉你的吗?”
“没有明说。”英内薇拉解释道，“但是他们有提到沙达玛卡的尸体，而我在所有未来里都看不到他。除非艾弗伦施展神迹，不然我们的族人就必须在缺乏他的情况下继续走下去，直到我培植出另一个解放者为止。”
“培植?”曼娃问。
“在所有骨骰对我吐露的秘密之中，”英内薇拉说，“最令我震惊的就是得知解放者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培植出来的。骨骰会引导我找出他的继承人，让我知道该如何引导他。”
英内薇拉以为曼娃会像刚刚那样惊呼，但是就和往常一样，曼娃嘟哝一声，接受了这件事情。“那会是谁呢?不是阿山，当然。贾阳?阿桑?”
英内薇拉叹气。“我帮阿曼恩掷骰时，当年他才九岁，我立刻看见他所蕴含的潜力。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侥幸，不过在多年找寻之后，我只有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同样的潜力，帕尔青恩，他当时还不到阿桑这般年纪。这两个人之前及之后，我都没有在任何男孩或男人身上看见类似解放者的特质。或许我的某个儿子将会继承王座，但他们只是霸占王位，都只是下一个解放者出现前的过渡。”
“王座上的人谁愿意谦让?”曼娃说。
“所以我只能尽量拖延，不让他们坐上瘾。”英内薇拉说。“在艾弗伦的安排下，我还有时间。他们两个都还没有重大成就来证明自己。在缺乏成就的情况下，他们没办法夺走安德拉的权利。我现在担心的是该如何控制卡吉娃。”
“我不能给你什么建议，”曼娃说，“但是最好的还是尽可能多花时间陪陪她。”
英内薇拉茫然地看着她。
“其他的?就是你穿着打扮再庄重一点。”曼娃嘴角只微微上扬，不过肯定是在偷笑。
阿希雅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桑划破手掌，将一滴血挤在梅兰的骨骰上。
打从码头镇即将开战的消息传来后，她丈夫就常常这么干。阿桑的手上绑满绷带。
阿桑和阿苏卡吉还是会赞叹地看着掷骰的过程。由于在达玛丁宫殿中长大成人的关系，阿希雅已经看过掷骰仪式无数次了，但她发现自己仍然感到迷惑。阿拉盖霍拉中蕴含一种美感、一种神秘。她在梅兰掷骰时跟随骰子的轨迹，屏息等待骨骰开始偏离自然定律，接受艾弗伦之手所引导的那一瞬间。
内心深处，她很清楚那股力量来自骨骰和魔印，但是阿希雅只相信，一切都是艾弗伦之妻召唤她的手来引导骨骰。对其他人而言，骨骰只是玩具而已。
但是尽管拥有强大的力量，还能接近艾弗伦，阿希雅并不觊觎白袍和达玛之血。她也一样感受到了艾弗伦的感召。每当她杀死阿拉盖时，她就会感应到他的力量——不是指魔法，虽然魔法确实造成强大的影响——她在第一天晚上用没有魔印的矛杀死阿拉盖时就已经感受到了。那是一股正义的感觉，强烈的宁静、肯定自己是在依照他的旨意办事，那就是她此生的意义。沙鲁姆之血的礼物。
梅兰抬起头来，魔印光印红了她的面纱。“今晚，分歧点就是现在，不会再有其他机会。贾阳回来时，他会夺取骷髅王座。如果你今晚不采取行动，王座就成为他的了。”
一时之间，阿希雅失去心中的自我，脑中涌现一段记忆。
“让他击败你。”达玛佳告诉阿希雅。
“呃?”阿希雅问。当时她才刚刚被册封为沙鲁姆丁，她和她的长矛姐妹正要参见年轻的沙鲁姆卡。
英内薇拉任命这群年轻女子为她的贴身保镖，但她们依然是沙鲁姆，归贾阳所管。他今晚要“评估”她们，评估她们的价值，决定她们在阿拉盖沙拉克部署中的位置。
“贾阳很高傲，”英内薇拉说，“他会想办法在你的姐妹面前击败你，确保你不会威胁他。他会借助考量你的沙鲁沙克技巧为名，但是他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而你要我……输给他?”不可能。难以想象。她已经被迫假装弱者多少年了——普绪丁阿桑的柔弱新娘?达玛佳承诺等她获得长矛，情况就会改变。
“我命令你输给他。”英内薇拉说，语气调转为严厉。“展现勇气，赢得他的敬意，然后败给他。不这么做的话，他就会毫不容情地击杀你。”
阿希雅吞咽口水，知道自己唯有闭嘴点头。“如果我杀了他呢?”
“他是解放者的长子，”英内薇拉说，“如果你杀了他，全克拉西亚的沙鲁姆和达玛都会找你复仇，而沙达玛卡也没法时时阻止他们。”
她没有提到她自己会怎么做，但贾阳是她的长子。阿希雅知道，英内薇拉常常为她的长子生气，但她还是爱他。
“我知道这道命令会挫伤你的沙鲁姆之心。”英内薇拉说。“但是我处于爱你的心才如此下令的。我是达玛佳，你的骄傲、你的生命，都是我的。”她轻轻抚摸阿希雅的肩膀。“我的长子在我眼中不如次子。艾弗伦为你安排好了计划，他不要你死在一个男人的脆弱尊严下。”
阿希雅点头下跪，双手贴至地面，额头置于其中。“谨遵达玛佳旨意。”后来在场见证考核的只有她和山娃、贾阳、祖林和哈席克。山娃的父亲山杰特，第一凯沙鲁姆，照理说也应该出席才对。他的缺席就说明了一切。
沙鲁姆卡和两个解放者长矛队精英。就算她和山娃有办法在他们察觉前杀光他们——这她一点也没有把握——之前已经有几十个战士看到她们进入接见厅。她们逃不了的。
贾阳在两个女人贴地跪在他面前时笑道：“我羞怯的表妹呀!听到任何声音都会害羞，从来不敢大声说话。除了艾弗伦外，有谁料得到你们竟然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私下学习沙鲁沙克呢?”
“达玛丁的宫殿里有很多秘密。”阿希雅说。
贾阳轻笑。“关于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他解开披风，打开护甲战袍，只穿马裤，袒胸露背地站在原地。“但是你们虽然经过女人调教，我却接受过沙达玛卡亲手指导。我必须考察你们的实力，然后才好安排你们参加沙拉克。”他伸出一只手，等候她进攻。
阿希雅起身时呼吸稳健。她也解开披风，取下肩膀上的盾牌，把它们交给山娃。她没有脱掉战袍，只是从战袍上的众多口袋里取出其中的陶瓷护板，整整齐齐地叠在地板上。
起身时，她动作比之前轻盈，灵巧地迎上前去，开始和贾阳绕圈对峙。
他的站桩稳健。贾阳说沙达玛卡亲自指导过他并没有说谎，而她舅舅乃是当今世上最高强的沙鲁沙克大师。或许他能够凭借实力打赢她。败在解放者之子手上不会令安奇度蒙羞，阿希雅希望能够真输，而不是假装败北，让他们两个的荣耀增添污点。
但接着他展开攻击，而阿希雅的动作较快。她本能地绊倒他，脚趾击中能量聚合点，让他的脚短暂麻痹。他冲过她时失去平衡，阿希雅借力使力，一手伸过他的腋窝下，顺势将他摔倒在地。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男人们目瞪口呆，完全没料到这种战果。阿希雅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做得太过火了;说不定这些男人会为了挽救沙鲁姆卡的颜面而杀了她。
但是片刻之后，贾阳挤出一阵笑声，站起身来，用力踏脚，恢复麻痹的肢体。“摔得好!让我们看看你还有什么绝活?”
他这次防守得更严密，展开一连串拳打脚踢还带掌击的攻势。阿希雅大部分都闪避开来了，剩下的攻击则以最省力的手法格开。她随手攻击几下，测试他的防御。
以沙鲁姆的标准而言，他很强。但他很多防御的招式都会露出能量聚合点，让她有机会应对他。
她跳起来闪避他的回旋踢，一个筋斗拉开两者间的距离。
“退得聪明，表妹。”贾阳说，“不然你就已经输了。”
阿希雅咬紧下巴。她至今已经放过三次击杀他的机会了。她的目光飘向山娃。
她的长矛姐妹神色宁静地跪着，不过却以手语提问。为什么不进攻?
为什么?阿希雅心想。因为达玛佳下令，当然，但是如果任由贾阳击败她，她会给山娃和未来的沙鲁姆丁树立什么榜样?
“你不能一直绕圈，”贾阳叫道，“我已经让你借太多力了。来吧，让我看看如果不借力打力的话，你自己的攻击有多大威力。”
阿希雅的快速攻击让贾阳眼花缭乱。她以眼镜蛇手法隔开他的双臂，然后扭腰向前，抓住他的腰部，右脚从后方窜出，踢中他的脸。
他向后跌开，她则着地一滚，以小腿勾住他的后膝，当场绊倒他。
贾阳对于着地扭打并不陌生，不断扭动转身，不让对方找到地方施力。但阿希雅如今是贴身攻击，这是安奇度传授的达玛丁沙鲁沙克最致命的攻击距离。她以精准的攻击击溃他的能量线，然后从上方施展锁喉法，前臂紧扣他的气道和输送血液到脑子的动脉。
贾阳抖个不停，满头大汗，她在他眼中看见恐惧。也终于看到了敬意。她幻想自己强迫他投降的景象，但是达玛佳的话再度涌入脑海。
展现勇气，赢得他的敬意，然后败给他。
贾阳虚弱地拉扯她锁喉的手臂，阿希雅稍微松手一点，仿佛他这一拉收到效果。
贾阳喘了口气，然后突然上前，狠狠击中她的脸部。阿希雅没有料到他能迅速反击，身体向后倒下，他则一拳接着一拳，不停殴打她的脸、她的身体，每一拳都重到能够造成重伤。
他把她翻身朝下，用自己的身体重压制伏她，从后方抓住她的衣领，使劲拉扯，防止空气和血液运送到她脑部，就和阿希雅之前对他所做的一样。
他动杀机了吗?她不晓得。如果她做得太过火，把贾阳羞辱到失去理性，他绝对做得出。他是解放者的长子，如果杀了她，他父亲只有皱皱眉头的份儿，其他人则不便劝解。
即使到了这个地步，眼角开始变黑，她还是可以攻击他手肘上的聚合点，趁他松手时吸一口气，然后进行反制。
让他击败你。
阿希雅一心只想让贾阳和这些男人知道自己比他们强，但是她所受的训练不是这样的。
战斗是假象，安奇度教过她。聪明的战士会等待时机。
她在视线缩小成一条黑暗通道，末端的光线随时都会消失时手掌颤抖地伸向贾阳的手臂。但她没有攻击聚合点，而是无力地拍了他两下。
代表投降。
贾阳嘟哝一声，终于松手。阿希雅深吸口气，感觉香甜无比，只比多年前安奇度让她吸到的那口气逊色一点而已。
但尽管他似乎接受了她的投降，贾阳却没有翻离她的身上，继续压着她，嘴巴贴到她的耳边。
“学得不错，表妹，但你毕竟只是个女人。”
阿希雅只是拥抱一切，没有说话。
“多久了?”贾阳低声问，在她身上扭动。“我那个普绪丁弟弟多久没碰你了?我想应该只碰过一次。”他屁股压在她背上，阿希雅感觉到他勃起了。“等你准备好面对真男人了，来找我。”
“贾阳不能得到王位。”阿希雅说，“想要得到王位，他必须杀了我父亲，而且他肯定会昏庸无道。”
阿桑点头。“帮我阻止他。”
“怎么阻止?”阿希雅问，“如果他今晚获胜，我们就算有心也无力回天。而我不会帮你趁他不在时窃取王位。达玛佳已经说过了，沙达玛卡随时都可能回归。”
“骨骰说他可能会回归，孩子。”梅兰说，“不是说他一定会。”
“我有信心。”阿希雅说。
“我也是。”阿桑同意，“我不是要你帮我夺取王位，吉娃。只要你帮我赢得能和我哥哥分庭抗礼的荣誉就好了，削弱他占据王座的权利，让安德拉保住王位，直到沙达玛卡回归为止。”
“怎么做?”阿希雅又问。
“现在是月亏。”阿桑说，“今晚我会和刚刚晋升达玛的弟弟一起出门对抗阿拉盖。”
“他们禁止达玛作战。”阿希雅说。
“非战不可。”阿桑说，“你也听到达玛丁的话了。达玛佳没办法阻止贾阳上位，安德拉也办不到。只有我可以，机会只有今晚，明天就太迟了。”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非做不可，”阿桑补充道，“为了全克拉西亚好，为了全世界好，但是我害怕。”
他的手伸向她。“达玛佳第一次要你违反《伊弗佳律法》，争取沙鲁姆应有的权利时，你肯定也有过同样的感觉。我求你，如果你真的算是我的妻子，现在和我站在一起。”
阿希雅迟疑片刻，然后牵起他的手。“我会和你站在一起，丈夫，以与你并肩作战为荣。”
阿希雅藏身阴影，看着达玛佳走入她的寝宫。她随时留意着她的安危，但她一直无法专心。服从达玛佳的所有命令是她的职责，但阿桑是她丈夫，也是解放者之子。
她究竟该向谁效忠?艾弗伦，当然，但是像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什么资格质疑他的计划?那不是达玛佳的工作吗?她应该告诉她阿桑的计划——现在就说——让英内薇拉考量艾弗伦的旨意。
但她迟疑了。或许她无从得知艾弗伦的旨意，但在她心中，艾弗伦的声音却很清楚——沙拉克卡即将到来，不作战的人在世界上没有容身之地。阿桑拥有战士的灵魂、受过战士的训练，但就和她从前一样，他不能使用这些技巧，就算奈的大军即将杀到也一样。
解放者甚至特许卡菲特与女人参战的权利，为什么不让祭司参战?难道只因为一群老头贪生怕死，就要剥夺年轻人作战的权利，哪怕让阿拉盖摧毁艾弗伦恩惠吗?
只要阿桑杀死一只阿拉盖，一切就将另当别论。他是沙达玛卡和达玛佳的达玛儿子，他的荣耀无止无尽。到时达玛佳也无法阻止他。
但是在那之前，他的计划还是有可能受阻，让艾弗伦损失战士，并且把一个不够格的男孩推上骷髅王座。
英内薇拉路过她时停下脚步，直视阿希雅，仿佛她就暴露在她眼下。阿希雅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躲不过达玛佳的目光，但是每当达玛佳直视她的藏身处，她还是会觉得很不自在。“你还好吗，孩子?”
“我没事，达玛佳，”阿希雅说，迅速找回的中心自我，清空她的恐惧和疑虑。
但英内薇拉眯起双眼，凝视她，神圣视觉像剥洋葱般一层一层剥开阿希雅心中的自我。“今晚令你显得有些焦躁。”
阿希雅吞下喉咙中逐渐变大的硬块，点头道：“今晚是月亏，女士。”
“阿拉盖卡企图透过不现身来让我们放松防御。”达玛佳同意。“你和你的姐妹必须格外警惕，一旦发现任何异样立刻汇报。”
“我会的，达玛佳，”阿希雅说，“我以我对艾弗伦的爱和进入天堂的殷切希望发誓。”
英内薇拉继续凝望她，阿希雅只能尽其所能地维持心中的自我。最后达玛佳点头。“回你的房间，好好享受与儿子见面的这几个小时吧。”
阿希雅鞠躬。“我会的，女士。谢谢你，女士。”
阿希雅紧紧抱着小卡吉，看着阿桑和阿苏卡吉忙着为当晚作战而准备。
多年训练的成果让她准备得既快又有效率。她的武器和护甲都有上油保养，放在特定的位置。尽管身穿丝袍悠闲地待在卧室里，她随时都可以全副武装出击。
至于她弟弟和丈夫则像枕边妻子一样细心打扮。他们的手紧紧包着白丝布，只露出第一节手指。
就像阿希雅和她姐妹一样，阿桑在阿苏卡吉的手指甲和脚指甲上绘制战斗魔印，在魔印上加涂透明亮光漆加以保护。
阿苏卡吉紧握拳头，以大师级的精准动作打了一套沙鲁金，活动手指，熟悉不同的魔印组合。
“试试银拳套。”阿桑说，阿苏卡吉点头，走到梳妆台上一个亮面木盒前。里面有两个光亮的魔印银拳套，可以套在手指上。它们能够保护他的指节，让她弟弟拥有一双能像闪电般攻击阿拉盖的拳头。
阿苏卡吉又打了一套沙鲁金，搭配新武器加入一些动作。
“现在换鞭杖。”阿桑说着从架子上取下阿苏卡吉的鞭杖抛给他。
鞭杖是把荣耀的武器——六英尺柔韧的北地金木，刻满力量魔印，两端覆盖魔印银盖。阿苏卡吉接下鞭杖，融入沙鲁金，舞得风雨不透。在大师手里，柔软的木棍可以弯曲绕过对方的防御，挡下刚硬的武器。
阿希雅看着阿桑，只携带他的阿拉盖之尾，所有达玛最常带的武器。尖刺末端的倒钩显然有刻印，但是和她弟弟打算带入黑夜的武器相比似乎威力有限。
“你怎么样，丈夫?”阿希雅问，“你连指甲都没有绘印。你将带什么达玛武器参加阿拉盖沙拉克?”
阿桑拔出腰带上的鞭子，挂在墙上的钩子上。“不带。今晚我要像你在沙鲁姆丁崭露头角那天晚上一样作战。”
阿希雅掩饰惊讶的神情。“你要和你尊贵的父亲一样，用矛盾作战?”
阿桑摇头。“达玛禁止使矛，盾牌会拖慢我的速度，而我必须以速度取胜。”
阿希雅看着他，慢慢了解他的想法。“丈夫，你不会准备单靠沙鲁沙克应战吧?”
“我父亲在担任凯沙鲁姆的时候就曾这么做过。”阿桑说。
阿希雅知道那个故事——沙达玛卡成名早期的传说之一。“当时你尊贵的父亲已经在大迷宫中作战多年，丈夫，而他自己说起那段经历时都宣称那是不得已的最后手段。月亏时赤手空拳作战乃是……”
“疯狂的行径。”阿苏卡吉同意，但是阿桑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垂下目光。
“谁都可以拿武器杀阿拉盖，”阿桑说，“我的沙鲁姆兄弟每天晚上都这么做。那样并不足以赢得能和我哥哥媲美的荣耀。”
他握紧一只绑丝带的拳头。“艾弗伦要么就是希望我成功，不然就不是。”
他们穿黑斗篷进入黑夜，阿苏卡吉和解放者的达玛子嗣。只有阿桑特立独行地穿着白袍行走于黑夜之中。沙鲁姆神色忧虑地看着他，心想沙达玛卡禁止祭司在夜里出战是正确的。但他们认得阿桑，解放者本人的血脉，没人胆敢出来制止他。
因为城墙、魔印桩还有巡逻队的关系，城市附近没有阿拉盖。他们必须走出很远才能听见作战的声音。最后他们找到霍许卡敏，阿桑的弟弟，头戴沙鲁姆卡头巾，指示手下在宽敞平原上击杀田野恶魔。
霍许卡敏惊讶地看着他们。“你们违背解放者的禁令，在夜晚出战!”
阿桑站在他面前，和强壮的霍许卡敏相比十分瘦弱;他身上只穿丝袍，霍许卡敏则穿最顶级的护甲;他手无兵器，霍许卡敏则拿着魔印玻璃矛盾。
尽管如此，占上风的还是阿桑，阿希雅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只差两岁，但对不到二十岁的男人来说，差两岁就差很多了。阿桑上前，霍许卡敏后退一步。
“解放者不在这里阻止我，”阿桑轻声说道，“我们的哥哥也不在。”他的笑容透露威胁，如同猎食者般。“你要阻止我吗?”
他没有提高音量，或是采取威胁的举动，但霍许卡敏脸色发白。他看向手下，显然在想自己在头戴白头巾的情况下让哥哥痛扁一顿会有多么丢脸。
霍许卡敏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朝阿桑鞠躬。“当然不敢，兄长。我的意思是说，夜晚出战很危险。我会帮你指派保镖……”
阿桑不屑地摇了摇手。“我的保镖够多了。”
此言一出，阿苏卡吉达玛基和阿桑的达玛弟弟当场脱下他们的斗篷，白袍在火焰和魔印光前闪闪发光。霍许卡敏和沙鲁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迎向恶魔。
阿桑领头，大步朝被一群戴尔沙鲁姆驱赶的田野恶魔走去，他们用盾牌扣紧，呈V字形战队。
阿桑挥手赶走之前走在最前端的沙鲁姆，自己走在V字形的尖端。看到达玛，还是解放者的儿子，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沙鲁姆们本能地退开。阿希雅和她的长矛姐妹紧跟在阿苏卡吉等人身后。
其中一头恶魔比其他恶魔抢先利用队形溃散的优势，一声咆哮冲向阿桑。阿希雅高度紧张，如果她尊贵的丈夫应付不来，自己立刻上前助战。
她没有必要担心。阿桑轻易闪过恶魔的尖牙利爪，抓住它的魔角，顺势转了一整圈，将恶魔的冲势化为扭转的力量，如同甩鞭子般将恶魔的脖子拧断。那些身经百战的沙鲁姆们在恶魔的脖子碎断的声响中吓了一跳。在阿桑把恶魔的尸体扔在他们跟前时，纷纷往后跳开。
又有两头恶魔扑上来，但阿桑成竹在胸，扣紧一只恶魔的腕关节，另一手按住其肩膀，转身掰直他的前肢。他再度借助恶魔的冲势，将其扭向地面，轻松折断其前肢，并恰好挡住另一头恶魔的进攻路线。
第二头恶魔出爪搭上第一头恶魔的躯体，趁势弹起时在对方身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但是阿桑已经变换站姿，抓住它的手腕，在顺势往后倒下时破坏恶魔的平衡。他一脚勾住它的脖子。而由于距离过近，恶魔咬不到他。他们在地上滚动片刻，但阿希雅知道她丈夫的锁喉锁在收紧——阿拉盖也需要呼吸。
没多久，恶魔就停止挣扎，阿桑站起身来。另一个恶魔朝他嘶声吼叫，虚弱无力地以三条腿站立。阿桑嘶吼回去，展开进攻。
“艾弗伦的胡子呀。”霍许卡敏在恶魔开始后退时轻声叹道。其他沙鲁姆也一边诅咒一边凭空绘印。
其他恶魔迷惑了一会儿，瞬即恢复，立即展开能够扑倒阿桑的凶猛攻势。
阿桑看着它们，徒手朝它们比画劈砍的姿势。“啊嚓!”
就这样，阿苏卡吉和其他达玛叫声呼啸，举起他们的武器，冲过阿桑，展开混战，只剩下两夫妻站在一起。
阿希雅转向蜜佳和贾娃。“把你们所见的情况汇报达玛佳。立刻。在我们的女主人得知此事前，越快越好。”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然后深深鞠躬，全速奔向城里。
“今晚会有很多誓言激烈碰撞，丈夫。”阿希雅说，“可能的话，我要信守所有誓言。”
阿桑鞠躬。“当然，妻子，我绝不会要求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但你该再等等。”他眨眼。“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他们同时转身，看着祭司展开阿拉盖沙拉克。阿苏卡吉闯入一群恶魔中，鞭杖同时击中所有恶魔。他转身时四面八方都爆出魔光。
其他兄弟同样斗志昂扬。尽管才十五岁上下，他们打从会走路开始就接受沙鲁沙克训练，每个人都展现各自部族不同的战斗技能。由宗师级的阿雷维拉克训练出来的马吉不使用武器，只用魔印指甲和银套杀敌。他利用恶魔本身的力量加持自己的打击力，而魔力反汇入自己身上。
《伊弗佳》禁止达玛使用兵器，就连梅寒丁沙鲁姆惯用的阔刃箭和飞刀也不例外。梅寒丁达玛用的是流星锤。沙瓦斯也一样——一条细长的魔印锁链两端连结沉重的魔印银球。沙瓦斯缠住一头田野恶魔的脚，令它动弹不得，然后用银拳套把恶魔的头打扁。
霍兰，沙拉奇部族的弟弟，使用他的族人专用的恶魔捕捉环，金属套锁上绘制魔印。他套住一头恶魔的脖子，扯紧套锁，直到魔力掐断恶魔的脑袋。塔青、马斯、克雷瓦克和南吉的弟弟，在他们的木杖上镶有小木桩，看起来像是梯子的横挡。阿希雅看着塔青跑上木杖的侧面，跃起足足十英尺高，翻身越过直扑而来的恶魔，落在对方身后。当恶魔一脸困惑地转身找寻猎物时，他以银拳套施展一顿暴击。
他们在黑夜中横行，霍许卡敏及其战士跟着哥哥，而阿桑则带领他的达玛兄弟展示自己应有的荣耀。
如同过去几个月，阿拉盖卡没有现身，不过当晚是月亏，阿拉盖比平时强壮，数量也更多，而且感觉也木讷。
“它们在攻击战略要点。”阿希雅说。这些恶魔不能像受到心灵恶魔控制时那样精准攻击，不过它们还是群聚在防御最薄弱的位置，攻击魔印桩，扩大它们的势力范围。
阿桑点头。“或许父亲正在深渊里，与奈的王子决战。”
“化身魔。”阿希雅说着握紧她的矛。
“梅兰预见我们会遇上一只。”阿桑应和道。他看向阿希雅。“这项考验，妻子，我们必须并肩作战。”
阿希雅立刻点头。安奇度死在化身魔手下，她会以为老师复仇之名，送这头化身魔去死。“今晚你的荣耀无止无尽，丈夫。我很骄傲能够与你并肩作战。”
一小时后，化身魔无预警地展开攻击，一头被达玛包围的大木恶魔突然发难，手臂变成一条有长角的大触角。一击逼退了半打人。他们袍子上绣着银魔印承受了大部分冲击，不过还是浑身僵硬，头昏眼花，双掌贴地，努力想要坐起来。
霍许卡敏冲上前去保护他兄弟。他手下战士的盾牌比较适合转移化身魔的攻击，但是恶魔转身回旋，甩动触角攻击盾牌和地面之间的缝隙。沙鲁姆痛得大叫，纷纷摔倒在地，不少人脚都断了。
看到霍许卡敏没被截肢，阿希雅松了口气。达玛丁的魔法可以加速治疗，但就连她们也无法让被砍断的肢体长回来。她大吼一声，冲向前去，希望能在黑夜兄弟们稳住阵脚前让怪物分心。
阿桑同时出击，不过她丈夫没有在当晚的战斗中吸收魔力，所以跟不上她的速度。这样也好，阿桑已经在各方面让她觉得自豪，不过在连指甲都没有绘印的情况下，他无法对付这个凶狠的敌人。
触角朝她甩出，但阿希雅有备而来。她闪过第一条，跳过第二条，用盾牌挡住第三条，冲势毫不受阻。她欺到近处时，化身魔又甩出两条触角，她抛下盾牌，矮身冲过两条触角之间。
她在地面就势一滚，顺势弹起身来，利用冲劲增强双手持矛的力道，插向恶魔的心脏。
这一击引发了强烈的魔爆，阿希雅手臂被震得剧痛，体内充斥她从未感受过的强大魔力。化身魔怒眼大睁，神色惊恐，阿希雅反瞪回去，想要看看它污秽的生命离体而去。“艾弗伦以安奇度之名把你烧成灰烬!”
恶魔冲着她尖叫，她试图拔矛再刺，但却发现拔不出来。她持续凝视怪物的黑眼，警觉到自己错了。
化身魔胸口冒出一条石恶魔的手臂，一把紧握她的身体，挤出她体内的空气，利爪摩擦缝在她战袍中的魔印玻璃板。爪子虽没有刺穿，但是意义不大，因为阿希雅的肋骨都快被压碎了。
她的矛穿透恶魔的身体，如同汤匙穿越热树脂般，脱落在她无法触及的地面上。她的战袍里还藏了其他武器，但阿希雅全身受制，一时间没了任何武器。
艾弗伦，我准备好了，她心想。她已经透过各种方式服侍他，又将死在阿拉盖爪下，一如她的沙鲁姆之血对死亡的誓言。这种死法不会玷污荣誉。这是杀死她老师的怪物，是和解放者打成平手的怪物。这是很棒的死法。
当化身魔准备施展致命一击时，阿桑冲来救她。她很想大叫，要他逃走，但就算体内有空气可叫，她也不愿羞辱他。
我们一起踏上孤独之道，阿希雅心想。夫妻还能要求什么呢?艾弗伦让他们活着的时候结婚，能够死在一起也算不枉此生。
但接着阿桑展开攻击，引发一阵耀眼到令阿希雅的魔印眼无法逼视的强光。仿佛她看见了太阳一般，强光持续了好一阵子，就算眨眼摇头都无法摆脱。钳制她的魔爪在遭受魔爆攻击时微微松开，然后完全放开她。
阿希雅紧闭双眼一段时间，然后睁开。
阿桑手握恶魔的手臂，掌心冒出浓烟，绽放出刺眼的魔光。她丈夫脱到只剩下一条白拜多布，连凉鞋和包覆手掌的丝布都脱掉。
她终于明白他最近几天为什么要把全身上下，连手指都包起来了。他的拳头——他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隆起的疤痕。和他父亲一样，阿桑在皮肤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魔印，奈的子嗣只要碰到他就会受伤。
他原本为了在艾弗伦和沙鲁姆面前证明自己没有依赖魔印战斗，所以魔光暗淡。但如今全身的魔印闪闪发光，在身体四周形成光环，不管有没有魔印视觉都变得异常清晰。
他矮身扭动，以强大的攻击击退恶魔，挡下它的反击，但就连他似乎都无法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他们交手了一段时间之后，恶魔已不再后退，反而越战越勇，在熟悉阿桑的战法之后逐渐扳回劣势。
阿桑也发现了。“各位弟弟!围起来!我们决不允许奈的仆人逃跑!”
话才刚说完，恶魔一条触角已经穿越阿桑的防线，重重击中他。魔法在触角触体的同时阻挡攻势，但是撞击的力道还是打得他腾空而起。
阿希雅立刻展开行动，着地站稳后，扑上去提矛刺出。她透过魔印研究恶魔，但它与从前遇过的恶魔大不相同。所有恶魔——所有生物——都有能量线。达玛丁沙鲁沙克的精髓就在于攻击能量聚合点来打断这些能量线。
但是这头恶魔的能量线就和它的身体一样变幻莫测，时伸时缩。她感应到其中包含了一定的规律，却一时抓不住要领，只能竭尽所能地边斗边寻找下去。
她一击得手，吸收大量魔力，让她拥有超乎常人的速度和力量。长了角的触角从四面八方攻来，但她挽起偌大的枪花，挡下所有攻击。
恶魔喉咙一鼓，像火恶魔般吐出火焰唾液，不过这时，恶魔紧闭双眼，而阿希雅把握机会绕到它身侧，从另一个角度攻击。这一次她不打算费力施展致命一击，而是迅速出矛，先击伤它。
每道伤口一开始都绽放强光，恶魔的浓汁释放纯粹的魔力，就像火焰释放浓烟一样。不过接着魔力不再流失，伤口魔光暗淡，开始愈合。
化身魔尖叫，这一次当它对她喷闪电时，她没能及时闪开。她全身承受前所未有的剧痛，手脚僵直，飞身而出。她以为自己会放开手里的矛，但是落地时矛依然紧扣在她僵硬的掌心中。她就算想放手也放不开。
接着痛楚如同来时般迅速消失，她的肌肉松弛。她全身烧伤，不过因为体内还有魔力的关系，痛楚已经开始消退。她抬头看到阿桑再度与恶魔缠斗在一起，徒手殴打化身魔，而他弟弟则从四面八方攻击。
沙瓦斯用流星锤缠住两根触角，魔印锁链紧锁住它们，无法融化瓦解。另一条触须被霍兰的阿拉盖捕捉环套住。
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让恶魔不那么灵活而已。恶魔很快就能摆脱流星锤，霍兰则因为手持捕捉环的关系被它甩来甩去。其他人帮忙拉掉，不过被恶魔的强大力量挡在外面。
阿桑继续殴打恶魔，阿希雅捡回盾牌，慢慢自怪物的魔法流动中看出端倪。就连这头恶魔的魔力也不是永无止境，她发现它魔力消退，用以治疗伤口、强化攻击、重塑形体。
阿桑每打一拳，身体就变得更加明亮，恶魔则逐渐暗淡。只要持续攻击，他迟早都会获胜。
阿希雅跳回战团，对准捕捉环钳制的位置奋力挥矛。她以矛刃砍穿一条触角的根部，把它撕扯了下来。恶魔再次修补伤口，但那条触角，还有其中蕴含的魔力，已经不再属于恶魔所有。
这时，化身魔背后突然长出眼睛，甩动尖角和利爪，试图逼退攻击者，但是阿希雅看见了它的能量线，知道它仍在全力应付阿桑。它把他打倒在地，然后张开大嘴，迅速变成血盆大口。
阿希雅不知道它是打算把他咬成两半，还是一口吞下，不过她没有给它机会动手，硬生生地承受一条触角抽击，冲到近处，狠狠刺出长矛。尖角撕裂她的战袍，扯下护板，刺穿其下柔软的皮肤。她摔倒在地，口吐鲜血，向艾弗伦祈祷阿桑能趁这个机会爬起身来。
恶魔确实放慢了动作，但阿桑却没有趁机逃跑。当恶魔张开血盆大口痛苦吼叫时，阿桑翻身而起，直接跳进它的嘴里。
这一跃之力让他跃过排排利齿，直捣阿拉盖的喉咙。阿希雅看见它的能量线在用尽全力治疗阿桑的魔印皮肤在自己体内造成的损伤时濒临崩溃，除了被达玛用魔印银器锁住的触角外，它的肢体融成一团。
失去形体的黏液流窜抖动。由于喉咙塞住的关系，恶魔叫不出声。阿希雅看得出来它逐渐失去聚合能力，知道它死期已至了，但它会和阿桑同归于尽吗?他还活着，还在战斗，但就连他也没办法在不能呼吸的情况下存活多久。
阿希雅强迫自己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回去。在她身边作战的达玛都不能使用利刃，但她的匕首有一尺长，也锋利到可以刮掉蜘蛛的腿毛。她一刀插入黏胶状的恶魔体内，画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伤口自内部向外爆开，浓汁喷得她满身都是，但她没有退缩，继续不断插落。最后，一颗魔印拳头破体而出，绽放魔光。阿桑另一只手也随之出现，双手抓住伤口，从内部扯开。
恶魔身体表面冒出很多嘴巴，发出最后一声哀号，然后瘫倒，动弹不得。
阿桑站在原地，浑身沾满浓汁，魔光如同太阳般强烈。就像她神圣的舅舅一样。
就像卡吉本人一样。
他的达玛弟弟和剩下的沙鲁姆，包括霍许卡敏和阿苏卡吉，全都在他面前跪倒在地。阿希雅也感觉到了。她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跪倒的冲动十分强烈。她仰赖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不要跪下。
“奈的力量再度于月亏滋长，各位兄弟!”阿桑叫道，“这只是她手下的第一只。在我父亲追逐阿拉盖卡前往奈的深渊时，仅靠沙鲁姆并不足以抵挡她的大军。想要赢得沙拉克卡，所有男人都必须作战!我父亲让懦弱的卡菲特成为卡沙鲁姆!青恩成为青沙鲁姆!就连女人，就像我受到艾弗伦祝福的吉娃卡，都成为了沙鲁姆丁!”
他挥手比向在场的达玛。“全克拉西亚中就只剩我们祭司，还在等待召唤!但是等待已经结束，兄弟!就像我父亲召唤其他人起身作战一样，我也召唤身穿白袍之人参与阿拉盖沙拉克!这种事情理所当然要由解放者的子嗣领头步入黑夜。我赐名各位为‘沙达玛’，战斗祭司，我们将会领导克拉西亚度过最黑暗的时刻。”
所有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接着所有在场之人欢声雷动。就连霍许卡敏，暂代沙鲁姆卡兼贾阳的臂膀，都没办法克制自己，朝天挥拳，加入欢呼。
“沙达玛!沙达玛!沙达玛!”
阿希雅和阿桑回到皇宫寝室时，卡吉娃还在婴儿房睡觉。阿苏卡吉和其他达玛去找达玛丁治疗伤势，但阿希雅和阿桑，浑身充满攫取而来的魔力，已经治疗好所有擦伤和瘀青。
当阿桑把阿希雅推入她的枕厅时，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她也感觉到那股冲动，一手拉着他，一手扯下面纱，开始亲吻他。
战斗的刺激、彼此的骄傲，以及战斗的冲动在他们体内流窜，形成两人都无法抗拒的冲动。
阿希雅绊倒丈夫，把阿桑甩到床上，然后爬到他身上。
“我听说这些绿地床的用途不光是睡觉。”她再度亲吻他。阿桑的阳具如同帐篷般挺立在袍子里。
“我依然是……普绪丁。”他在她捏它时呻吟道。
“明天吧，或许。”阿希雅说着脱掉自己的袍子。“今晚，你是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