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漏风者
334 AR冬
阿邦从未见过沙鲁姆临阵败逃。艾弗伦作证,他甚至从未有过临阵脱逃的印象。逃跑时很狼狈、很涣散的事情,是恐慌的产物。
数千名戴尔沙鲁姆,贾阳部队中的精英,涌入安吉尔斯。只有少数人全身染血地尖叫着逃出来。逃出来的人完全放弃了阵地,骑着战马毫无头绪地朝部队来时的路径逃跑。他们丢下剩下的部队——围城队、凯沙鲁姆和青沙鲁姆,还有贾阳的私人保镖——迷茫地站在泥泞堆里看着他们逃跑。其他人都见风即倒,抛下岗位跟着逃。
“艾弗伦的胡子呀。”阿邦在这场战役失败所代表的意义浮现心头时低声说道。
他转向无耳。“去拿我的箱子。”哑巴卡沙鲁姆冲出营帐,阿邦转向另一名保镖,他的儿子法奇。“地图和文件,孩子,快点。我们必须赶在——”
此时,帐篷被人用力掀开,贾阳气冲冲闯入,身后跟着哈席克和两名解放者长矛队的凯沙鲁姆。
“你那个胆大妄为的计划不过如此,卡菲特!”贾阳咆哮道。
“我的计划?”阿邦问,“我只是认同沙鲁姆卡的智慧。保证会赢的人是达玛丁。”
“青沙鲁姆那些懦夫都在投降。”哈席克说着看向营帐外面。他走了出去,营帐中随即充斥着吼叫和混乱的声响。直到厚重的门帘恢复原位为止。
“总比起身临阵反戈要强,”阿邦说,“在没有战利品或戴尔沙鲁姆的鞭子驱策的情况下,分享我们的失败对他们完全无利可图。”
“等我们回艾弗伦仓库后,我要杀了那个撒谎的女巫。”贾阳说。
“严格说来,她没有撒谎。”阿邦说,依然在翻找文件,塞入法奇拿着的袋子里。“她保证你会攻破城门,部队杀入安吉尔斯,而你确实都办到了。”
“但是她没说我的手下会在片刻之后惨遭屠杀。”贾阳大吼。
“我一向不喜欢达玛丁的预言,”阿邦说,“她们从来都是说一半留一半。”
“不会吗?”再度进入营帐的哈席克问。
贾阳转向他。“什么意思?”
“达玛丁的预言本来就不是说我们想听的事情,”哈席克说,“它们是要告诉我们艾弗伦的旨意。在今天之前,我都不曾真的相信过。”
“艾弗伦的睾丸呀!漏风者!”贾阳大叫,“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我问阿莎薇达玛丁,我究竟有没有机会向肥胖的卡菲特阿邦报仇,”哈席克说,“她告诉我有一天当沙鲁姆卡在浓烟与废墟中失去艾弗伦的眷顾时,”他衣袖中滑下一把弯刀匕首。“那天,没有人可以抵挡我的愤怒。”
“你想干吗?”贾阳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漏风者!住手!”
两名凯沙鲁姆动作飞快,立刻抢上前去,并肩站在贾阳身前,举起武器。
哈席克毫无所惧,面无表情地拍开一支长矛,用力踢中凯沙鲁姆的盾牌,打得他飞身而起,撞上阿邦的桌子,砸得文件四下飘散。
哈席克在另一名凯沙鲁姆调整位置前抢上,匕首插入战士持盾手臂的腋窝,所有解放者长矛队的玻璃护甲在那个位置都有一条小缝隙。
贾阳在哈席克有机会拔出匕首前展开攻击,一矛刺向他没有护甲保护的喉咙。哈席克看见他的动作,矮身避开矛头。尖矛掠过他头巾下方的头盔,割下一小块耳朵。
哈席克大笑,抓起他脑袋下方的矛柄,扯向一旁,同时握紧沉重匕首的刀柄狠狠出拳。贾阳鼻头一皱,向后倒下,昏了过去。
“快逃,父亲!”法奇大叫,将袋子塞到他手里,把阿邦推往门口。他的用意很好,不过依然是个白痴,在阿邦的瘸脚绊倒时继续推他。他被推倒在地,法奇也摔在他身上。
还活着的解放者长矛队员自翻飞的文件中起身。他失去了长矛,不过拔出和哈席克差不多的匕首,用盾牌挡在身前。
有盾牌防卫,在匕首格斗中占有很大的优势,但是哈席克虚晃一招,然后丢掉自己的匕首,摊开双手,绕过盾牌手掌交扣。他奋力转身,以强大的蛮力扭动盾牌。凯沙鲁姆整个人被举过到哈席克头顶,紧接着,阿邦听见他被举在空中时手臂断裂的声响。
那名凯沙鲁姆被摔在地上,背部着地。哈席克跳上去轻易扭断他的另一条手臂,将凯沙鲁姆的匕首据为己有。他抓起倒地之人的胸甲,用力一拉,扯断系绳,露出可供匕首插入的胸膛。
阿邦的脚剧痛难忍,但他忽视痛楚,用力撑着法奇和他的拐杖起身。
贾阳呻吟一声,单臂撑起自己。“漏风者,你到底……”
哈席克跳到他身上,一刀插入贾阳嘴里。他神色狰狞地将匕首向上插入解放者长子的脑中。
“我的名字!”哈席克拔出匕首,又插回去。这一次轻松没至刀柄。“不是——”他又拔出匕首,刺第三刀。“漏风者!”
无耳在这个节骨眼上赶了回来。哑巴抱着阿邦的宝箱站在营帐门口。
阿邦一言不发,举起手来,比了个“杀”的手势,拇指指向哈席克。
无耳宛如俯冲而下的风恶魔般,无声无息地上前三步。由于装满黄金,那个宝箱重量超过两百磅,但无耳还是轻松高举过头,用力抛出。宝箱击中哈席克的背部,将他打离贾阳的尸体。
哈席克身穿玻璃护甲,没有受到重伤,不过他跌跌撞撞起身,重心不稳,无耳则趁机拉近距离,抓住哈席克,把他撞倒在地。
“动作快些,孩子!”阿邦大叫,一拐一拐地走向门口。“来!”
缠斗的人在营帐地板上滚来滚去。无耳体重较轻,又占先机,最后滚到上面,用膝盖压制哈席克持匕首的手。他压住哈席克另一手的手腕,出拳殴打哈席克的脸。他每一拳都很沉重、很凶猛,但阿邦打从小时候在沙拉吉训练营里排队打饭时就看着哈席克打架,心知这场打斗的最终结果不会出现大的奇迹。
其中一拳把哈席克的脑袋打向一侧,而他狠狠咬中无耳压他那手的手腕。巨人不会说话,不过剧痛引发的嘶哑吼叫声听起来更加恐怖,仿佛血性的野兽之吼。
他手掌一松,哈席克立刻抽回手臂,一拳击中哑巴的喉咙,止住了他的叫声。他奋力挣扎,反过来钳制对手,接着看见卡菲特已经快要走到门帘。
“这次你逃不掉了,卡菲特!”哈席克大吼一声,顺势掷出匕首。
阿邦举手挡在身前,但匕首并非瞄准他的头或胸口。它插入他完好的那条腿中,阿邦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父亲!”法奇叫道,冲到他面前。
“现在快逃,”阿邦告诉他,“去找战士,告诉他们哈席克犯上,杀死了沙鲁姆卡。”
“我不会丢下你。”法奇说,蹲下去想扶起阿邦。鲜血沿着他的脚流下,不过阿邦咬紧牙关踏稳,重心放在他的骆驼拐杖上。他大声呼救,但外面一片混乱,没人听得见他在厚帆布营帐内的叫声。
这时哈席克和无耳又站起来了,各出杀招。无耳暂无败象——但是撑得很勉强。两人都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无耳一只眼睛里充满血丝,哈席克的鼻子塌陷,整个埋在他的脸里。
但是他在微笑。他们的部队溃不成军,贾阳惨死,哈席克为自己的性命作战,但这个残暴的阉人脸上还是带着阿邦从未见过的兴奋。
阿邦试着踏出一步,但即使有法奇扶持,他还是痛得难以忍受。
哈席克突破无耳的防守范围,一把抓住他的耳朵。他用力一拉,以盔冠撞上无耳的脸。他头盔上的尖角在哑巴额头上撞出锯齿状大洞。
巨人用力推开哈席克,然后抱头大叫。
“找这个吗?”哈席克哈哈大笑,举起他刚刚扯下的耳朵。“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无耳了!”
巨人再度愤怒反击,首次于盛怒下作战。他出拳重到足以击杀骆驼,但哈席克轻易架开,欺到近处,以脚跟踢中他的腹部。无耳向后跌出,把营帐的中央支柱撞成两段,帆布帐顶当场坍塌。
阿邦咬紧牙关,使劲全力走向门口,一步,两步。哈席克仍然早一步走出纠缠成一团的帆布帐顶。
“躲到我后面。”阿邦说着抓起法奇的手臂,把他拉离哈席克面前。“他要找的人是我。”
“我不会让他——”法奇开口,再度站回他父亲面前。
“少白痴了。”阿邦打断他的话。“你不是他对手。”
“你该听你父亲的。”哈席克还在笑。“逃。把你父亲交给英内薇拉。”他的目光瞄向法奇的矛。“不然我就用你的矛宰了你。”
“就像沙达玛卡当年对付你那样?”阿邦问。
哈席克的笑容消失,阿邦刺出他的骆驼杖,按下按钮,弹出六英寸长的琥珀金刃。这把利刃上淬有地道蛇毒——当今世上最毒的毒药。
但哈席克的动作比他想象中更快,抓住拐杖底端的骆驼脚,将利刃引向一旁。他夺走骆驼杖,把卡菲特推倒在地,然后用膝盖顶断拐杖。
法奇一声大喊,冲上前去,挺矛直刺。他的矛技不差,但他只是个孩子,而哈席克是当今世上最高强的杀手之一。他用有利刃的半截拐杖架开矛头,从侧面用力踏中法奇的膝盖。男孩惨叫一声,屈膝跪地,以矛撑地。
哈席克跟上一脚,踢掉他的矛,然后用脚和杖柄把男孩打到躺在地上。
接着哈席克把拐杖的琥珀金刃插入法奇的下身。毒素迅速生效。法奇开始剧烈抽动,口吐白沫。
“你夺走我的阳具,但我还是有办法干人。”哈席克在走向阿邦时得意地说道。他又开始兴奋地狂笑起来。
帆布堆中传来动静,紧跟着一阵嘶吼,无耳摆脱帆布,抱住哈席克双脚。
优势只维持一瞬间。哈席克两手都空着,还没摔倒就已经开始捶打无耳的眼睛和脖子。落地之后,他的攻击更加猛烈,最后无耳终于不再动弹了。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阿邦在哈席克最后一次起身时警告道,“达玛佳会找到你,你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哈席克大笑。“生命?什么生命?我一无所有,卡菲特,都拜你所赐,只剩每天遭人羞辱。”
他微笑。“羞辱,还有复仇。”
“那就杀了我,一了百了。”阿邦说。
哈席克大笑道,举起拳头。“杀你?喔,卡菲特,我可舍不得这么快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