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我们取道科里尼翁前去格温特。艾利恩还居住在那里，虽然亚瑟见了自己的儿子，但没有与他们的母亲见面，这是为了不让风言风语伤害他的格温薇儿。不过他派我带了个礼物给艾利恩。她友好地接待了我，但看见亚瑟的礼物时，不屑地耸了耸肩。那是一枚小胸针，上面饰着一只银色的动物，好似野兔，然而腿和耳朵都要短些。这是从桑森的教堂里搜刮来的珠宝之一，但亚瑟一丝不苟地用自己钱袋里与胸针等价的硬币置换了过来。“他希望能送给你些更好的东西，”我传达亚瑟的口信，“但如今啊，必须把我们最好的珠宝给撒克逊人。”
“曾几何时，”她苦闷地说，“他送我礼物是出于爱情，而不是内疚。”艾利恩仍然是个引人瞩目的女人，虽然她的头上已生出几丝华发，双眸也蒙上了屈从的阴影。她身着一条蓝色羊毛长裙，头发分成两股，在耳上盘成圈。她凝视着那个陌生的动物。“你觉得这是什么？”她问我，“这不是只野兔。是猫？”
“塞格拉莫说这是一只穴兔。他曾经在卡帕多西亚[5]见过它们，不管那是什么地方。”
“塞格拉莫说的不能全信。”艾利恩一边责备我，一边将小胸针别上她的长裙。“我的珠宝很多，都可以媲美一位王后了。”她将我带到她罗马房子的小庭院中，“但我仍然是个奴隶。”
“亚瑟没有给你自由？”我震惊了。
“他担心我会搬回阿莫里凯，或是回爱尔兰，将双胞胎带走。”她耸了耸肩，“等孩子们长大，亚瑟就会放我自由，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我就待在这里。”她指了指藤蔓阴影下的一把椅子。“你看上去长大了些，”她边说边从一个包裹着柳条的酒瓶中倒出淡黄色的酒，“我听说露奈特离开你了？”她递给我一个大角杯。
“我们离开了彼此，我觉得。”
“我听说她现在是位艾西斯女祭司了，”艾利恩的口气中带着嘲讽，“我听说了许多杜诺维瑞阿的事情，但连一半都不敢相信。”
“比如呢？”我问。
“如果你不知道，德瓦，那还是继续不知道的好。”她轻抿了一口酒，对它的味道不满地皱了皱眉，“亚瑟也是。他从来不想听坏消息，只愿听好的。他甚至相信双胞胎身上还有一丝美德。”
一位母亲居然这么说自己的孩子，这让我大大吃惊。“我敢肯定是这样的。”我说。
她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有笑意。“这两个孩子不比他们以前好多少，德瓦，他们从来都不是好孩子。他们怨恨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应该是王子，所以表现得也像王子一样。这镇上的所有恶作剧都有他们俩的份儿，如果我想要管教他们，他们就骂我是个婊子。”她弄碎了一片蛋糕，把碎屑扔给一群觅食的麻雀。一个仆人在院子远处用扫帚扫地，艾利恩命令他离开，然后询问起战争的事情，我试图掩饰自己对高菲迪特大军的悲观想法。“你能把安赫和罗赫带去吗？”片刻之后艾利恩问，“他们也许能成为好士兵。”
“我觉得，他们的父亲会担心他们还太小。”我说。
“说得好像他真的会担心似的。他送钱给他们，我宁愿他不要这么做。”她把玩着她的新胸针，“镇里的基督徒都说，亚瑟已经完了。”
“还没有呢，夫人。”
她笑了。“还早着呢，德瓦。人们低估了亚瑟。他们看过他的善良，见过他的仁慈，听过他关于正义的演讲，但没有人，甚至连你也是，知道他内心熊熊燃烧的东西。”
“是什么？”
“野心。”她直截了当地说，然后思索了一秒。“他的灵魂，”她继续说，“是一辆彼此撕扯的双驾马车，它们分别是野心和良心，但是我告诉你，德瓦，野心是右手驾驭的，它总能胜过另一匹。而他有能力，非常有能力。”她悲伤地微笑，“等着看吧，德瓦，当他看似要完蛋时，当一切都跌入谷底时，他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我以前曾经见过。他会胜利，但那时良心的马又会使劲拉它的缰绳，亚瑟就又会犯下他常犯的那个错误——原谅他的敌人。”
“这不好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德瓦，而是现实不现实的问题。我们爱尔兰人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件事——原谅你的敌人就意味着你将一次又一次地与之战斗。道德和权力让亚瑟迷惑，而他对人性本善的信念让这一切持续恶化，他甚至相信人性本善，包括最坏的人。记住我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和平。他渴望和平，谈论和平，但正是他自己轻信的灵魂让他永远都有敌人。除非格温薇儿能让他变得冷酷一些？也许她真的可以。你知道她让我想起了谁吗？”
“我记得你好像没见过她。”我说。
“我也从没见过她让我想起的那个人，但我听说过许多事情，而且我太了解亚瑟了。听上去她像他的母亲，高调而强势，我猜，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能讨她欢心，亚瑟都会去做的。”
“即使代价是他的良心？”
这个问题让艾利恩笑了起来。“你应该知道，德瓦，有些女人总是希望她们的男人付出异常高的代价。男人付出得越多，女人就越值钱，我估计格温薇儿对自己的估价一定相当高。她理应如此，我们都应当如此。”她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带着伤感，说完她站起身。“向他带去我的爱意，”我们走回房子时，她对我说，“请他带他的儿子们上战场。”
但亚瑟不肯带上他们。“再给他们一年时间。”第二天早上我们离开时，他对我说。他和双胞胎一起吃了晚餐，给了他们一点小礼物，但我们所有人都注意到，在他们的父亲表达爱意时，安赫和罗赫十分闷闷不乐。亚瑟也注意到了，也正因如此，在我们西行的路上，他格外地阴沉。“未婚女子生下的孩子，”他沉默了好久后说，“灵魂是不完整的。”
“您的灵魂呢，殿下？”我问。
“我每天早晨都一片一片地修补着，德瓦。”他叹了口气，“我应该多陪陪安赫和罗赫，天知道我哪儿来的时间，尤其是再过四到五个月我又要做父亲了。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他郁郁地补充道。
原来露奈特是对的，格温薇儿的确怀孕了。“我为您感到高兴，殿下。”嘴上这么说，但我却想到了露奈特说的，格温薇儿对自己这状态的不满。
“我也为自己高兴！”他大笑起来，阴郁的情绪突然一扫而空，“为格温薇儿高兴。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德瓦，再过十年，莫德雷德就能坐上王座，格温薇儿和我也能找个好地方，好好养牛、孩子和猪！到时候，我就快乐了。我要训练勒姆芮拉车，用王者之剑赶牛。”
我试着想象格温薇儿是个农妇，即使是个有钱的农妇，这画面也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但我没说什么。
离开科里尼翁，我们去了格兰温，随后越过塞文河向格温特的腹地进军。我们很显眼，因为亚瑟故意让旗帜飘扬，让骑兵全副武装。我们高调进军，是为了给当地人新的信心，他们现在一点儿都没有。所有人都觉得高菲迪特会胜利，即使现在是丰收季，那些村子里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我们途经一个打谷场，那里的歌者唱着《伊希尔特挽歌》，而不是往常那些让打谷充满节奏的欢快歌曲。我们还注意到，每个村子、每栋房子、每间小屋都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所有东西都被藏起来了，也许是埋到了地下，这样高菲迪特的侵略者就不会把老百姓的所有东西洗劫一空了。“鼹鼠们又富了。”亚瑟苦涩地说。
只有亚瑟一人没有穿上他最好的盔甲。“我把鱼鳞甲给墨凡斯了。”当我问起他为什么穿着备用甲时，他告诉我。墨凡斯就是多年前那个相貌丑陋的战士，当初他跟着亚瑟来卡丹城堡，在晚宴上和我成为了朋友。
“墨凡斯？”我惊讶地问，“他是怎么赢得如此礼物的？”
“不是礼物，德瓦。墨凡斯只是借用。上周的每一天，他都在拼命向高菲迪特的军队靠近。他们觉得我已经到了，也许这会让他们暂缓脚步吧？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说他们发动了任何攻击。”
想到墨凡斯那张丑脸掩在亚瑟的头盔面罩之后，我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也许这骗术真的生效了，我们与图锥克国王在马格尼斯的罗马要塞中会合时，敌人还没有离开他们波伊斯山丘上的据点。
图锥克身着精美的罗马盔甲，看上去几乎已是个老人了。他头发花白，马车里有一级帮助上下的台阶，我上次见他时，还没有这东西。他对阿尔的消息嗤之以鼻，随后又努力想要表现得更恭敬些。“好消息。”他草草地说，揉了下眼睛，“不过天知道，高菲迪特根本不需要撒克逊人帮忙就能击败我们。他的兵力很充足。”
罗马要塞中一片沸腾的繁忙景象。军械师制造着枪尖，方圆几英里的白蜡树都被砍下成为枪柄。每个小时都有货车载着新收割的粮食到达，面包师傅的烤箱和铁匠们的熔炉一样熊熊燃烧，城墙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浓烟。但即使收获了这么多粮食，军队还是在挨饿。大多数枪兵都在城墙外扎营，有些驻扎在好几英里之外，对如何分配那些烤得太硬的面包和干涩的豆子总是会产生很多争执。另一些部队则抱怨水被驻扎在上游的人的茅厕给污染了。疾病、饥饿、逃兵，这些都证明了，无论是图锥克还是亚瑟，都从未遇到过统率这么大一支军队会造成的问题。“但如果我们遇上了问题，”亚瑟乐观地说，“想象一下高菲迪特会遇上的麻烦。”
“我倒是宁愿遇上高菲迪特的那些麻烦。”图锥克沮丧地说。
我的枪兵还由加拉哈特统率，驻扎在马格尼斯北面八英里处，图锥克的指挥官阿格里科拉也在那里监视着格温特和波伊斯之间的山丘，此处正是前线所在。再见到他们的狼尾头盔，我感到一阵狂喜。在经历过村庄间蔓延的失败氛围后，突然看到至少有些人永远不会被打倒，这让我感觉好多了。妮慕和我一起去了驻地，我的人都围着她，让她抚摸枪尖和剑刃，给予他们力量。我注意到，即使是那些基督徒，也想要她的异教碰触。她在做梅林的工作，人们知道她曾经去过亡者之岛，所以认为她的法力几乎和她的师父一样强大。
阿格里科拉在一顶我从未见过的帐篷里接见了我。这是一顶奇妙的帐篷，中间一根高柱和四角四根支柱撑起了一面亚麻布顶盖，阳光透过顶盖照射进来，让阿格里科拉的灰白短发变成了奇异的黄色。他穿着他的罗马盔甲，坐在一张铺满了羊皮纸卷的桌前。他向来严厉，招呼之词也是敷衍了事，但他却补充了一句对我手下的评价。“他们相当自信，我们的敌人也是，但，敌众我寡。”他的语气很严峻。
“多少？”我问。
阿格里科拉似乎被我的直率冒犯到了，但我已不是当年第一次见到格温特大将时的少年了。现在，我自己也是位领主，是位军队首领，我有权利知道我的手下们有多少胜算。也许并不是我的直截了当冒犯到了阿格里科拉，他可能只是不愿想起敌人的巨大优势。尽管如此，最后他还是给了我数字。“根据我们的斥候回报，”他说，“波伊斯在本国召集了六百名枪兵。甘德利亚斯从瑟卢瑞亚带来了两百五十名，也许还不止。艾尔蒙特的甘瓦尔派来了两百名士兵，天晓得还有多少无主之人聚集到了高菲迪特的旗帜下，想要在劫掠中分一杯羹。”无主之人是那些流氓、被流放者、杀人犯和野蛮人，他们会为在战争中抢夺战利品而被吸引进军队。这些人很可怕，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但所有一切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战利品。我怀疑我们这里没多少这种人，不仅是因为我们似乎注定要输，还因为图锥克和亚瑟都不喜欢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不过有趣的是，亚瑟手下最好的一些骑兵就曾经是这种人。而像塞格拉莫这样的战士，他们曾经服役的罗马军队被意大利异教徒入侵者粉碎了，于是年轻的亚瑟很天才地利用这些无主的雇佣兵组成了一支军队。
“还有，”阿格里科拉继续道，“康诺瓦王国也派来了人。就在昨天，我们打探到伊仑之子欧依戈斯从德米缇亚带来了他的黑盾军，也许有一百多人？另外的一份探报说，格温内德军也加入了高菲迪特的盟军。”
“是民兵？”我问。
阿格里科拉耸了耸肩：“五六百个？也许上千。但他们会等粮食收割结束再来。”
我开始希望自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了。“那我们的人数呢，阁下？”
“现在算上亚瑟的人……”他停顿了一下，“七百名枪兵。”
我沉默了。怪不得格温特和德莫尼亚的人埋起了他们的财物，私下里说着亚瑟应该离开不列颠。我们面对的是一尊庞然大物。
“如果您不将这数字外泄，我会很感激的。”阿格里科拉尖刻地说，感激这个概念对他来说似乎完全陌生，“我们已经有太多逃兵了。再多的话，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挖好自己的坟。”
“我的手下不会有逃兵。”我说。
“是的。”他说，“暂时还没有。”他站起身，从支柱上取下挂着的罗马短剑，走到门口，朝着敌人所在的山丘投去了恶毒的一瞥。“人们说您是梅林的朋友。”
“是的，阁下。”
“他会来吗？”
“我不知道，阁下。”
阿格里科拉咕哝了一声。“我祈祷他会来。有人得跟这支军队好好谈谈，让大家恢复理智。今晚，所有的指挥官都被召集去马格尼斯，开作战会议。”他苦闷地说，似乎知道这种会议只会带来更多的争执，而不是合作。“日落前到。”
加拉哈特与我同来，妮慕则留下，她与战士们待在一起，能让他们更加安心。我庆幸她没有跟我前来，因为作战会议由格温特的康拉德主教的祷告开场，主教显然充满了即将战败的悲观情绪，他恳求他的上帝赐予我们勇气去面对强大的敌人。加拉哈特伸开手臂，作出基督徒的祈祷姿势，与主教一起小声念着祷词。我们这些异教徒则在小声抱怨，我们不应该恳求得到勇气，而应该祈求胜利。我真希望我们中有些德鲁伊，但图锥克作为一个基督徒，不会雇佣他们。而早在我去贝诺克后的第一个冬天，曾经出席莫德雷德加冕典礼的老德鲁伊巴里斯就已经过世了。难怪阿格里科拉希望梅林来，一支没有德鲁伊的军队面对敌人时会失去一部分优势。
出席会议的有四五十人，都是首领或指挥官。我们聚会的地点是马格尼斯浴场一间光秃秃的石厅，这地方让我想起了怀君岛的教堂。图锥克国王、亚瑟、阿格里科拉以及图锥克的儿子莫里格王储坐在高高石台的一张桌子后。莫里格已经成长为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他穿着不合身的罗马盔甲，看上去很不自在。他的年纪刚刚好可以上战场，但他紧张不安的表情让他看上去与战斗格格不入。他一直眨眼，就好像刚从一间黑暗的屋子里走到了阳光中。他还不停玩弄着颈间一枚沉重的黄金十字架。他们中只有亚瑟没穿战甲，还穿着农夫的衣服，看上去很放松。
当图锥克国王宣布撒克逊人已经从东部前线撤退时，战士们发出欢呼，并用他们的枪柄底部击打着地面。但这之后，那晚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次响起欢呼声，因为阿格里科拉站起身，说出了他对两军人数的大概估测。他没有算上敌人那些较小的队伍，但即使如此，高菲迪特的军队显然是我们的两倍。“那我们只要杀得比平时快一倍就可以了！”墨凡斯在后方高声喊道。他已经将鱼鳞甲还给亚瑟，还发誓说只有一名英雄才能穿着这么重的金属来战斗。阿格里科拉无视了这插曲，继续说了下去，他说，粮食将在一周内完成收割，格温特的民兵就会前来壮大我们的军队。似乎这条消息没有鼓舞到任何人。
图锥克国王建议，我们应该在马格尼斯的城墙下和高菲迪特作战。“给我一周，”他说，“我就能将这要塞里存满新收获的粮食，高菲迪特永远都赶不走我们。在这里战斗——”他指向大厅门外的黑暗，“如果战局不利，我们就撤回城墙里，让他们在木墙上浪费长枪吧。”围城战是图锥克倾向的战斗方式，他对此很熟练，能运用那些已经死去很久的罗马人的工事挡住长枪与利剑。厅中响起了一阵附和的窃窃私语，当图锥克说出阿尔也许会去攻击莱地时，附和声就更大了。
“将高菲迪特挡在这里，”一个人说，“等他听说阿尔侵入他的后门时，他就得跑回北方去了。”
“我不会让阿尔来打我的仗。”亚瑟第一次开口，厅内瞬间安静下来。亚瑟的语气很坚决，看上去却有点窘迫。他向图锥克国王抱歉地笑了笑，询问敌人主力到底聚集在何处。当然，其实他早就知道，他问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让我们剩下的人都听见答案。
阿格里科拉替图锥克回答。“他们的先头部队在科伊尔山与路德城堡之间分布，”他说，“主力部队集结在布拉诺吉纳。更多人从司乌思城堡进军而来。”
这些地名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但亚瑟似乎明白地理位置。“所以他们守卫着我们和布拉诺吉纳之间的山丘？”
“每一条小路，”阿格里科拉说，“每一个山顶。”
“勒格溪谷有多少人？”亚瑟问。
“至少有两百名精锐枪兵。他们不是蠢货，殿下。”阿格里科拉酸溜溜地补充道。
亚瑟站起身。他一向擅长开这种会议，轻易就能控制难以驾驭的人群。他对我们微笑。“基督徒最能理解这种情况，”他巧妙地奉承着那些最可能反对他的人，“想象一个基督教十字架。我们所在的马格尼斯位于十字架的底部。十字架的中轴是那条从马格尼斯到布拉诺吉纳的罗马大道，十字架的横条则由阻拦道路的山丘组成。科伊尔山是横条的左端，路德城堡是右端，勒格溪谷就是十字架的中心。溪谷正是道路、河水穿越过山丘之处。”
他从桌后走到前面，坐上桌子，好离他的观众近一点。“想象一下。”火把的火光在他饱满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但他的眼睛很明亮，声音充满活力。“每个人都知道我们肯定会输掉这场战争，”他说，“敌众我寡。如果我们在这里干等高菲迪特来攻击我们，一些人就会变得沮丧，带着长枪回家，还有一些人会生病。我们所有人都担心那支集结在布拉诺吉纳山谷中的大军，不去想象我们的盾墙被包抄、敌人从三面同时向我们涌来的场景，但想想我们的敌人！他们也在等，但他们等待时间越长就会变得越强大！从康诺瓦、艾尔蒙特、德米缇亚、格温内德来的人。没有土地的人前来占领土地，无主之人前来抢夺战利品。他们知道自己会赢，他们知道我们等在这里就像是被一群猫困住的老鼠。”
他再次微笑起身。“但我们不是老鼠。我们拥有一些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士。我们有国王的勇士！”欢呼声响起。“我们能杀死猫！我们知道如何把它们生吞活剥！但是。”又一阵欢呼声起，亚瑟说完最后一字停顿了一下。“但是，”他继续说，“等在这里，等他们来攻击是不行的。躲在马格尼斯的城墙后面会发生什么？敌人会绕过我们进军。我们的家、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羊群和我们新收获的粮食就会成为他们的，而我们就变成了陷阱中的老鼠。我们必须主动攻击，而且必须快！”
阿格里科拉等着德莫尼亚人的欢呼声渐止。“攻击哪里？”他置疑道。
“他们最想不到的地方，阁下，他们最强的地方。勒格溪谷。沿十字架直上！直击心脏！”他伸出手示意欢呼声停止。“山谷地形狭长，”他说，“盾墙不会被敌人侧面包抄。道路在山谷北面与河流相交。”他边说边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回忆以前见过的场景，亚瑟对地形有着战士的记忆力，只需要看一次就能记住。“我们得在西方山丘上安排人手，防止弓箭手的箭雨，但只要进入山谷，我发誓对方就打不退我们了。”
阿格里科拉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们能守住那里，”他先是表示同意，接着又说，“但我们怎么攻进去呢？他们有两百名枪兵在那里驻守，也许更多，但即使只有一百人也能守住山谷一整天。等我们打到山谷另一头时，高菲迪特会带着布拉诺吉纳的大军前来。更糟的是，驻扎在科伊尔山的爱尔兰黑盾军能经由山丘南下，包围我们的后方。殿下，我们也许不会被打退，但我们会在那里被杀。”
“科伊尔山的爱尔兰人不足为惧。”亚瑟漫不经心地说。他很兴奋，不停走动。他开始踱步，上下高台，作出解释也进行劝诱。“想想看，我恳求您，国王陛下——”他对图锥克说，“如果我们待在这里会发生什么？敌人到来，我们退回固若金汤的城墙后，他们便会在我们的土地上大肆劫掠。我们能幸存到冬至，但格温特和德莫尼亚的其他人能活到那时吗？布拉诺吉纳南面的那些山丘是高菲迪特的城墙，如果我们攻破那些墙，他就不得不与我们交战，如果在勒格溪谷作战，他一定会输。”
“勒格溪谷有两百个敌人，我们赢不了。”阿格里科拉坚持己见。
“他们会像雾气一样消散的！”亚瑟自信地宣告，“他们虽然有两百人，但他们从未在战场上面对过全副武装的战马。”
阿格里科拉摇头道：“溪谷中有一道伐下的树木所组成的墙。战马会被拦住——”他单手握拳击在另一手的手掌中。“死无葬身之地。”他直截了当的口气让亚瑟坐了下来。大厅中有一股失败的气味。浴场之外，铁匠们日夜赶工之处，传来“嘶”的一声轻响，那是一把新铸的剑淬入水中的声音。
“我能说一句吗？”说话的人是莫里格，图锥克的儿子。他的嗓音异常的高，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暴躁的声调。他明显视力不佳，看向大厅众人时，都会眯起眼睛，伸长脖子。“我想问的是，”在他父亲批准他对会议参与者说话后，他开口问道，“说到底，为什么我们要战斗？”他一边问出问题，一边狂眨眼睛。
无人应答。也许我们都被这问题震惊了。
“请让我，允许我，容我来解释。”莫里格卖弄地说。他或许很年轻，却拥有一位王子应有的自信，但我很讨厌他说话时那种虚伪的谦逊。“我们与高菲迪特作战——如果有错请纠正我——是出于我们与德莫尼亚长期的同盟。这同盟之前一直对我们有利，这点我毫不怀疑，但高菲迪特，就我知道的，并没有坐上德莫尼亚王位的想法。”
我们德莫尼亚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抗议的嘘声，但亚瑟伸出手制止了我们，然后他示意莫里格继续说。莫里格眨了眨眼睛，扯了扯他的十字架。“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打仗？我们的——请允许我这么说——开战理由[6]是什么？”
“奶牛肚子？”库尔威奇嚷道。我一到大厅时，他就看见了我并穿过大厅来迎接。这会儿，他凑到我的耳边说：“这些混蛋没种，德瓦，他们想要脱身。”
亚瑟又一次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对莫里格说：“王子殿下，这场战争之所以要打，是因为您的父亲发誓守护莫德雷德国王的王位，而高菲迪特国王很明显想要从我的国王手中夺去这个王位。”
莫里格耸了耸肩。“然而——请您不吝赐教——然而就我所知，高菲迪特并不打算废黜莫德雷德国王。”
“你怎么知道？”库尔威奇再次大喊。
“有迹象如此表明！”莫里格厉声说道。
“这些混蛋跟敌人有来往，”库尔威奇对我耳语，“被人从背后插过刀吗，德瓦？亚瑟现在就是了。”
亚瑟还是很平静。“什么迹象？”他温和地问。
在他儿子发言的时候，图锥克一直没有说话，默许了莫里格巧妙地提出这样的意见——应该对高菲迪特让步，而不是与之对抗。但现在，虽然看上去年迈疲惫，这位国王还是接过了会议的控制权。“殿下，没有什么迹象来影响我做出自己的决策。然而——”当图锥克如此强调这个词语时，我们都知道这场辩论是亚瑟输了，“然而，殿下，我坚信我们不需要无故招惹波伊斯。让我们回想一下，为何现在身处战火之中。”他停顿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害怕这话会让亚瑟愤怒，但后者并没有回应。图锥克叹了口气。“高菲迪特之所以进犯，”他小心翼翼地说，“是因为他的家族蒙受了耻辱。”他再次停顿，生怕他的直接会冒犯亚瑟，但亚瑟从来就不是逃避责任之人，对图锥克的直言不讳，他勉强点头以示赞同。“而我们，”图锥克继续道，“与之交战是为了遵守向至尊王乌瑟许下的承诺：那个保卫莫德雷德王位的誓言。我，作为誓言者，是不会打破这个承诺的。”
“我也不会！”亚瑟高声说。
“但如果，亚瑟殿下，如果高菲迪特并不想要这个王位呢？”图锥克国王问，“如果他会继续让莫德雷德做国王，那我们为什么要战斗？”
大厅中一阵骚动。我们这些德莫尼亚人闻到了背叛的气味，而格温特人则嗅出了一丝逃离战场的希望，一时之间，我们互相大喊争执，直到亚瑟以手拍桌，恢复了会场的秩序。“上一位我派去见高菲迪特的使者，”亚瑟说，“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布袋中的脑袋。国王陛下，您是不是建议我们再派遣一人？”
图锥克摇摇头。“高菲迪特拒绝见我的使者，他们在国界就被赶回来了。如果我们等在这里，让他的军队徒劳攻击我们的城墙一段时间，我相信他最后会气馁，并接受和谈。”他的部下们都小声赞同。
亚瑟再一次尝试劝服图锥克。他描绘出一幅这样的画面——我们的军队在墙后驻扎，而高菲迪特的大军则一路破坏掠夺硕果累累的农场。但格温特人不为他的雄辩与热情所动，他们所见的只有被击破的盾墙和漫山遍野的死尸，于是他们紧紧抓住他们国王的信念——和平会到来，只要他们退入马格尼斯，让高菲迪特的人徒劳地进攻它坚固的城墙。他们开始要求亚瑟同意他们的策略，我在亚瑟的脸上看到了受伤的表情。他输了。如果他等在这里，那高菲迪特就会来取他的脑袋；如果他去阿莫里凯，那他虽能活下来，却抛弃了莫德雷德和他自己梦想中公正团结的不列颠。大厅中的吵闹声越来越响，正在此时，加拉哈特站起身，要求发言。
图锥克指向加拉哈特，后者第一次介绍了自己。“我是加拉哈特，国王陛下，”他说，“贝诺克的亲王。如果高菲迪特国王不肯见格温特或德莫尼亚的使者，那他肯定不会拒绝接见一位阿莫里凯的使者。让我去，国王陛下，让我前往司乌思城堡，询问高菲迪特对莫德雷德的打算。国王陛下，如果这样，您是否能接受我带回来的他的决定？”
图锥克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提议。他对任何可能避免战争的事情都极力赞同，但他仍然担心亚瑟的决定。“如果高菲迪特不会废黜莫德雷德，”他问亚瑟，“您会怎么做？”
亚瑟盯着桌子。他丧失了他的梦想，但他不能为了拯救梦想而撒谎。他抬起头，露出悲伤的微笑。“那样的话，国王陛下，我会离开不列颠，将莫德雷德托付给您照顾。”
我们这些德莫尼亚人又一次大声反对，但这次是图锥克让我们噤声。“我们不知道加拉哈特王子会带回怎样的答复。”他说，“但我保证，如果莫德雷德的王位受到威胁，那么我，图锥克国王，会战斗。如若不然，我不认为有什么原因要去打这一仗。”
对这样的承诺，我们只能接受了。现在看来，这场战争完全取决于高菲迪特的答复。为此，第二天早上，加拉哈特骑马北上。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曾几何时，”她苦闷地说，“他送我礼物是出于爱情，而不是内疚。”艾利恩仍然是个引人瞩目的女人，虽然她的头上已生出几丝华发，双眸也蒙上了屈从的阴影。她身着一条蓝色羊毛长裙，头发分成两股，在耳上盘成圈。她凝视着那个陌生的动物。“你觉得这是什么？”她问我，“这不是只野兔。是猫？”
“塞格拉莫说这是一只穴兔。他曾经在卡帕多西亚[5]见过它们，不管那是什么地方。”
“塞格拉莫说的不能全信。”艾利恩一边责备我，一边将小胸针别上她的长裙。“我的珠宝很多，都可以媲美一位王后了。”她将我带到她罗马房子的小庭院中，“但我仍然是个奴隶。”
“亚瑟没有给你自由？”我震惊了。
“他担心我会搬回阿莫里凯，或是回爱尔兰，将双胞胎带走。”她耸了耸肩，“等孩子们长大，亚瑟就会放我自由，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我就待在这里。”她指了指藤蔓阴影下的一把椅子。“你看上去长大了些，”她边说边从一个包裹着柳条的酒瓶中倒出淡黄色的酒，“我听说露奈特离开你了？”她递给我一个大角杯。
“我们离开了彼此，我觉得。”
“我听说她现在是位艾西斯女祭司了，”艾利恩的口气中带着嘲讽，“我听说了许多杜诺维瑞阿的事情，但连一半都不敢相信。”
“比如呢？”我问。
“如果你不知道，德瓦，那还是继续不知道的好。”她轻抿了一口酒，对它的味道不满地皱了皱眉，“亚瑟也是。他从来不想听坏消息，只愿听好的。他甚至相信双胞胎身上还有一丝美德。”
一位母亲居然这么说自己的孩子，这让我大大吃惊。“我敢肯定是这样的。”我说。
她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有笑意。“这两个孩子不比他们以前好多少，德瓦，他们从来都不是好孩子。他们怨恨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应该是王子，所以表现得也像王子一样。这镇上的所有恶作剧都有他们俩的份儿，如果我想要管教他们，他们就骂我是个婊子。”她弄碎了一片蛋糕，把碎屑扔给一群觅食的麻雀。一个仆人在院子远处用扫帚扫地，艾利恩命令他离开，然后询问起战争的事情，我试图掩饰自己对高菲迪特大军的悲观想法。“你能把安赫和罗赫带去吗？”片刻之后艾利恩问，“他们也许能成为好士兵。”
“我觉得，他们的父亲会担心他们还太小。”我说。
“说得好像他真的会担心似的。他送钱给他们，我宁愿他不要这么做。”她把玩着她的新胸针，“镇里的基督徒都说，亚瑟已经完了。”
“还没有呢，夫人。”
她笑了。“还早着呢，德瓦。人们低估了亚瑟。他们看过他的善良，见过他的仁慈，听过他关于正义的演讲，但没有人，甚至连你也是，知道他内心熊熊燃烧的东西。”
“是什么？”
“野心。”她直截了当地说，然后思索了一秒。“他的灵魂，”她继续说，“是一辆彼此撕扯的双驾马车，它们分别是野心和良心，但是我告诉你，德瓦，野心是右手驾驭的，它总能胜过另一匹。而他有能力，非常有能力。”她悲伤地微笑，“等着看吧，德瓦，当他看似要完蛋时，当一切都跌入谷底时，他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我以前曾经见过。他会胜利，但那时良心的马又会使劲拉它的缰绳，亚瑟就又会犯下他常犯的那个错误——原谅他的敌人。”
“这不好吗？”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德瓦，而是现实不现实的问题。我们爱尔兰人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件事——原谅你的敌人就意味着你将一次又一次地与之战斗。道德和权力让亚瑟迷惑，而他对人性本善的信念让这一切持续恶化，他甚至相信人性本善，包括最坏的人。记住我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和平。他渴望和平，谈论和平，但正是他自己轻信的灵魂让他永远都有敌人。除非格温薇儿能让他变得冷酷一些？也许她真的可以。你知道她让我想起了谁吗？”
“我记得你好像没见过她。”我说。
“我也从没见过她让我想起的那个人，但我听说过许多事情，而且我太了解亚瑟了。听上去她像他的母亲，高调而强势，我猜，无论是什么事，只要能讨她欢心，亚瑟都会去做的。”
“即使代价是他的良心？”
这个问题让艾利恩笑了起来。“你应该知道，德瓦，有些女人总是希望她们的男人付出异常高的代价。男人付出得越多，女人就越值钱，我估计格温薇儿对自己的估价一定相当高。她理应如此，我们都应当如此。”她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带着伤感，说完她站起身。“向他带去我的爱意，”我们走回房子时，她对我说，“请他带他的儿子们上战场。”
但亚瑟不肯带上他们。“再给他们一年时间。”第二天早上我们离开时，他对我说。他和双胞胎一起吃了晚餐，给了他们一点小礼物，但我们所有人都注意到，在他们的父亲表达爱意时，安赫和罗赫十分闷闷不乐。亚瑟也注意到了，也正因如此，在我们西行的路上，他格外地阴沉。“未婚女子生下的孩子，”他沉默了好久后说，“灵魂是不完整的。”
“您的灵魂呢，殿下？”我问。
“我每天早晨都一片一片地修补着，德瓦。”他叹了口气，“我应该多陪陪安赫和罗赫，天知道我哪儿来的时间，尤其是再过四到五个月我又要做父亲了。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他郁郁地补充道。
原来露奈特是对的，格温薇儿的确怀孕了。“我为您感到高兴，殿下。”嘴上这么说，但我却想到了露奈特说的，格温薇儿对自己这状态的不满。
“我也为自己高兴！”他大笑起来，阴郁的情绪突然一扫而空，“为格温薇儿高兴。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德瓦，再过十年，莫德雷德就能坐上王座，格温薇儿和我也能找个好地方，好好养牛、孩子和猪！到时候，我就快乐了。我要训练勒姆芮拉车，用王者之剑赶牛。”
我试着想象格温薇儿是个农妇，即使是个有钱的农妇，这画面也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但我没说什么。
离开科里尼翁，我们去了格兰温，随后越过塞文河向格温特的腹地进军。我们很显眼，因为亚瑟故意让旗帜飘扬，让骑兵全副武装。我们高调进军，是为了给当地人新的信心，他们现在一点儿都没有。所有人都觉得高菲迪特会胜利，即使现在是丰收季，那些村子里也是一片愁云惨淡。我们途经一个打谷场，那里的歌者唱着《伊希尔特挽歌》，而不是往常那些让打谷充满节奏的欢快歌曲。我们还注意到，每个村子、每栋房子、每间小屋都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所有东西都被藏起来了，也许是埋到了地下，这样高菲迪特的侵略者就不会把老百姓的所有东西洗劫一空了。“鼹鼠们又富了。”亚瑟苦涩地说。
只有亚瑟一人没有穿上他最好的盔甲。“我把鱼鳞甲给墨凡斯了。”当我问起他为什么穿着备用甲时，他告诉我。墨凡斯就是多年前那个相貌丑陋的战士，当初他跟着亚瑟来卡丹城堡，在晚宴上和我成为了朋友。
“墨凡斯？”我惊讶地问，“他是怎么赢得如此礼物的？”
“不是礼物，德瓦。墨凡斯只是借用。上周的每一天，他都在拼命向高菲迪特的军队靠近。他们觉得我已经到了，也许这会让他们暂缓脚步吧？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说他们发动了任何攻击。”
想到墨凡斯那张丑脸掩在亚瑟的头盔面罩之后，我就忍不住大笑起来。也许这骗术真的生效了，我们与图锥克国王在马格尼斯的罗马要塞中会合时，敌人还没有离开他们波伊斯山丘上的据点。
图锥克身着精美的罗马盔甲，看上去几乎已是个老人了。他头发花白，马车里有一级帮助上下的台阶，我上次见他时，还没有这东西。他对阿尔的消息嗤之以鼻，随后又努力想要表现得更恭敬些。“好消息。”他草草地说，揉了下眼睛，“不过天知道，高菲迪特根本不需要撒克逊人帮忙就能击败我们。他的兵力很充足。”
罗马要塞中一片沸腾的繁忙景象。军械师制造着枪尖，方圆几英里的白蜡树都被砍下成为枪柄。每个小时都有货车载着新收割的粮食到达，面包师傅的烤箱和铁匠们的熔炉一样熊熊燃烧，城墙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浓烟。但即使收获了这么多粮食，军队还是在挨饿。大多数枪兵都在城墙外扎营，有些驻扎在好几英里之外，对如何分配那些烤得太硬的面包和干涩的豆子总是会产生很多争执。另一些部队则抱怨水被驻扎在上游的人的茅厕给污染了。疾病、饥饿、逃兵，这些都证明了，无论是图锥克还是亚瑟，都从未遇到过统率这么大一支军队会造成的问题。“但如果我们遇上了问题，”亚瑟乐观地说，“想象一下高菲迪特会遇上的麻烦。”
“我倒是宁愿遇上高菲迪特的那些麻烦。”图锥克沮丧地说。
我的枪兵还由加拉哈特统率，驻扎在马格尼斯北面八英里处，图锥克的指挥官阿格里科拉也在那里监视着格温特和波伊斯之间的山丘，此处正是前线所在。再见到他们的狼尾头盔，我感到一阵狂喜。在经历过村庄间蔓延的失败氛围后，突然看到至少有些人永远不会被打倒，这让我感觉好多了。妮慕和我一起去了驻地，我的人都围着她，让她抚摸枪尖和剑刃，给予他们力量。我注意到，即使是那些基督徒，也想要她的异教碰触。她在做梅林的工作，人们知道她曾经去过亡者之岛，所以认为她的法力几乎和她的师父一样强大。
阿格里科拉在一顶我从未见过的帐篷里接见了我。这是一顶奇妙的帐篷，中间一根高柱和四角四根支柱撑起了一面亚麻布顶盖，阳光透过顶盖照射进来，让阿格里科拉的灰白短发变成了奇异的黄色。他穿着他的罗马盔甲，坐在一张铺满了羊皮纸卷的桌前。他向来严厉，招呼之词也是敷衍了事，但他却补充了一句对我手下的评价。“他们相当自信，我们的敌人也是，但，敌众我寡。”他的语气很严峻。
“多少？”我问。
阿格里科拉似乎被我的直率冒犯到了，但我已不是当年第一次见到格温特大将时的少年了。现在，我自己也是位领主，是位军队首领，我有权利知道我的手下们有多少胜算。也许并不是我的直截了当冒犯到了阿格里科拉，他可能只是不愿想起敌人的巨大优势。尽管如此，最后他还是给了我数字。“根据我们的斥候回报，”他说，“波伊斯在本国召集了六百名枪兵。甘德利亚斯从瑟卢瑞亚带来了两百五十名，也许还不止。艾尔蒙特的甘瓦尔派来了两百名士兵，天晓得还有多少无主之人聚集到了高菲迪特的旗帜下，想要在劫掠中分一杯羹。”无主之人是那些流氓、被流放者、杀人犯和野蛮人，他们会为在战争中抢夺战利品而被吸引进军队。这些人很可怕，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但所有一切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战利品。我怀疑我们这里没多少这种人，不仅是因为我们似乎注定要输，还因为图锥克和亚瑟都不喜欢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不过有趣的是，亚瑟手下最好的一些骑兵就曾经是这种人。而像塞格拉莫这样的战士，他们曾经服役的罗马军队被意大利异教徒入侵者粉碎了，于是年轻的亚瑟很天才地利用这些无主的雇佣兵组成了一支军队。
“还有，”阿格里科拉继续道，“康诺瓦王国也派来了人。就在昨天，我们打探到伊仑之子欧依戈斯从德米缇亚带来了他的黑盾军，也许有一百多人？另外的一份探报说，格温内德军也加入了高菲迪特的盟军。”
“是民兵？”我问。
阿格里科拉耸了耸肩：“五六百个？也许上千。但他们会等粮食收割结束再来。”
我开始希望自己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了。“那我们的人数呢，阁下？”
“现在算上亚瑟的人……”他停顿了一下，“七百名枪兵。”
我沉默了。怪不得格温特和德莫尼亚的人埋起了他们的财物，私下里说着亚瑟应该离开不列颠。我们面对的是一尊庞然大物。
“如果您不将这数字外泄，我会很感激的。”阿格里科拉尖刻地说，感激这个概念对他来说似乎完全陌生，“我们已经有太多逃兵了。再多的话，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挖好自己的坟。”
“我的手下不会有逃兵。”我说。
“是的。”他说，“暂时还没有。”他站起身，从支柱上取下挂着的罗马短剑，走到门口，朝着敌人所在的山丘投去了恶毒的一瞥。“人们说您是梅林的朋友。”
“是的，阁下。”
“他会来吗？”
“我不知道，阁下。”
阿格里科拉咕哝了一声。“我祈祷他会来。有人得跟这支军队好好谈谈，让大家恢复理智。今晚，所有的指挥官都被召集去马格尼斯，开作战会议。”他苦闷地说，似乎知道这种会议只会带来更多的争执，而不是合作。“日落前到。”
加拉哈特与我同来，妮慕则留下，她与战士们待在一起，能让他们更加安心。我庆幸她没有跟我前来，因为作战会议由格温特的康拉德主教的祷告开场，主教显然充满了即将战败的悲观情绪，他恳求他的上帝赐予我们勇气去面对强大的敌人。加拉哈特伸开手臂，作出基督徒的祈祷姿势，与主教一起小声念着祷词。我们这些异教徒则在小声抱怨，我们不应该恳求得到勇气，而应该祈求胜利。我真希望我们中有些德鲁伊，但图锥克作为一个基督徒，不会雇佣他们。而早在我去贝诺克后的第一个冬天，曾经出席莫德雷德加冕典礼的老德鲁伊巴里斯就已经过世了。难怪阿格里科拉希望梅林来，一支没有德鲁伊的军队面对敌人时会失去一部分优势。
出席会议的有四五十人，都是首领或指挥官。我们聚会的地点是马格尼斯浴场一间光秃秃的石厅，这地方让我想起了怀君岛的教堂。图锥克国王、亚瑟、阿格里科拉以及图锥克的儿子莫里格王储坐在高高石台的一张桌子后。莫里格已经成长为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人，他穿着不合身的罗马盔甲，看上去很不自在。他的年纪刚刚好可以上战场，但他紧张不安的表情让他看上去与战斗格格不入。他一直眨眼，就好像刚从一间黑暗的屋子里走到了阳光中。他还不停玩弄着颈间一枚沉重的黄金十字架。他们中只有亚瑟没穿战甲，还穿着农夫的衣服，看上去很放松。
当图锥克国王宣布撒克逊人已经从东部前线撤退时，战士们发出欢呼，并用他们的枪柄底部击打着地面。但这之后，那晚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次响起欢呼声，因为阿格里科拉站起身，说出了他对两军人数的大概估测。他没有算上敌人那些较小的队伍，但即使如此，高菲迪特的军队显然是我们的两倍。“那我们只要杀得比平时快一倍就可以了！”墨凡斯在后方高声喊道。他已经将鱼鳞甲还给亚瑟，还发誓说只有一名英雄才能穿着这么重的金属来战斗。阿格里科拉无视了这插曲，继续说了下去，他说，粮食将在一周内完成收割，格温特的民兵就会前来壮大我们的军队。似乎这条消息没有鼓舞到任何人。
图锥克国王建议，我们应该在马格尼斯的城墙下和高菲迪特作战。“给我一周，”他说，“我就能将这要塞里存满新收获的粮食，高菲迪特永远都赶不走我们。在这里战斗——”他指向大厅门外的黑暗，“如果战局不利，我们就撤回城墙里，让他们在木墙上浪费长枪吧。”围城战是图锥克倾向的战斗方式，他对此很熟练，能运用那些已经死去很久的罗马人的工事挡住长枪与利剑。厅中响起了一阵附和的窃窃私语，当图锥克说出阿尔也许会去攻击莱地时，附和声就更大了。
“将高菲迪特挡在这里，”一个人说，“等他听说阿尔侵入他的后门时，他就得跑回北方去了。”
“我不会让阿尔来打我的仗。”亚瑟第一次开口，厅内瞬间安静下来。亚瑟的语气很坚决，看上去却有点窘迫。他向图锥克国王抱歉地笑了笑，询问敌人主力到底聚集在何处。当然，其实他早就知道，他问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让我们剩下的人都听见答案。
阿格里科拉替图锥克回答。“他们的先头部队在科伊尔山与路德城堡之间分布，”他说，“主力部队集结在布拉诺吉纳。更多人从司乌思城堡进军而来。”
这些地名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但亚瑟似乎明白地理位置。“所以他们守卫着我们和布拉诺吉纳之间的山丘？”
“每一条小路，”阿格里科拉说，“每一个山顶。”
“勒格溪谷有多少人？”亚瑟问。
“至少有两百名精锐枪兵。他们不是蠢货，殿下。”阿格里科拉酸溜溜地补充道。
亚瑟站起身。他一向擅长开这种会议，轻易就能控制难以驾驭的人群。他对我们微笑。“基督徒最能理解这种情况，”他巧妙地奉承着那些最可能反对他的人，“想象一个基督教十字架。我们所在的马格尼斯位于十字架的底部。十字架的中轴是那条从马格尼斯到布拉诺吉纳的罗马大道，十字架的横条则由阻拦道路的山丘组成。科伊尔山是横条的左端，路德城堡是右端，勒格溪谷就是十字架的中心。溪谷正是道路、河水穿越过山丘之处。”
他从桌后走到前面，坐上桌子，好离他的观众近一点。“想象一下。”火把的火光在他饱满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但他的眼睛很明亮，声音充满活力。“每个人都知道我们肯定会输掉这场战争，”他说，“敌众我寡。如果我们在这里干等高菲迪特来攻击我们，一些人就会变得沮丧，带着长枪回家，还有一些人会生病。我们所有人都担心那支集结在布拉诺吉纳山谷中的大军，不去想象我们的盾墙被包抄、敌人从三面同时向我们涌来的场景，但想想我们的敌人！他们也在等，但他们等待时间越长就会变得越强大！从康诺瓦、艾尔蒙特、德米缇亚、格温内德来的人。没有土地的人前来占领土地，无主之人前来抢夺战利品。他们知道自己会赢，他们知道我们等在这里就像是被一群猫困住的老鼠。”
他再次微笑起身。“但我们不是老鼠。我们拥有一些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士。我们有国王的勇士！”欢呼声响起。“我们能杀死猫！我们知道如何把它们生吞活剥！但是。”又一阵欢呼声起，亚瑟说完最后一字停顿了一下。“但是，”他继续说，“等在这里，等他们来攻击是不行的。躲在马格尼斯的城墙后面会发生什么？敌人会绕过我们进军。我们的家、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羊群和我们新收获的粮食就会成为他们的，而我们就变成了陷阱中的老鼠。我们必须主动攻击，而且必须快！”
阿格里科拉等着德莫尼亚人的欢呼声渐止。“攻击哪里？”他置疑道。
“他们最想不到的地方，阁下，他们最强的地方。勒格溪谷。沿十字架直上！直击心脏！”他伸出手示意欢呼声停止。“山谷地形狭长，”他说，“盾墙不会被敌人侧面包抄。道路在山谷北面与河流相交。”他边说边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回忆以前见过的场景，亚瑟对地形有着战士的记忆力，只需要看一次就能记住。“我们得在西方山丘上安排人手，防止弓箭手的箭雨，但只要进入山谷，我发誓对方就打不退我们了。”
阿格里科拉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们能守住那里，”他先是表示同意，接着又说，“但我们怎么攻进去呢？他们有两百名枪兵在那里驻守，也许更多，但即使只有一百人也能守住山谷一整天。等我们打到山谷另一头时，高菲迪特会带着布拉诺吉纳的大军前来。更糟的是，驻扎在科伊尔山的爱尔兰黑盾军能经由山丘南下，包围我们的后方。殿下，我们也许不会被打退，但我们会在那里被杀。”
“科伊尔山的爱尔兰人不足为惧。”亚瑟漫不经心地说。他很兴奋，不停走动。他开始踱步，上下高台，作出解释也进行劝诱。“想想看，我恳求您，国王陛下——”他对图锥克说，“如果我们待在这里会发生什么？敌人到来，我们退回固若金汤的城墙后，他们便会在我们的土地上大肆劫掠。我们能幸存到冬至，但格温特和德莫尼亚的其他人能活到那时吗？布拉诺吉纳南面的那些山丘是高菲迪特的城墙，如果我们攻破那些墙，他就不得不与我们交战，如果在勒格溪谷作战，他一定会输。”
“勒格溪谷有两百个敌人，我们赢不了。”阿格里科拉坚持己见。
“他们会像雾气一样消散的！”亚瑟自信地宣告，“他们虽然有两百人，但他们从未在战场上面对过全副武装的战马。”
阿格里科拉摇头道：“溪谷中有一道伐下的树木所组成的墙。战马会被拦住——”他单手握拳击在另一手的手掌中。“死无葬身之地。”他直截了当的口气让亚瑟坐了下来。大厅中有一股失败的气味。浴场之外，铁匠们日夜赶工之处，传来“嘶”的一声轻响，那是一把新铸的剑淬入水中的声音。
“我能说一句吗？”说话的人是莫里格，图锥克的儿子。他的嗓音异常的高，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暴躁的声调。他明显视力不佳，看向大厅众人时，都会眯起眼睛，伸长脖子。“我想问的是，”在他父亲批准他对会议参与者说话后，他开口问道，“说到底，为什么我们要战斗？”他一边问出问题，一边狂眨眼睛。
无人应答。也许我们都被这问题震惊了。
“请让我，允许我，容我来解释。”莫里格卖弄地说。他或许很年轻，却拥有一位王子应有的自信，但我很讨厌他说话时那种虚伪的谦逊。“我们与高菲迪特作战——如果有错请纠正我——是出于我们与德莫尼亚长期的同盟。这同盟之前一直对我们有利，这点我毫不怀疑，但高菲迪特，就我知道的，并没有坐上德莫尼亚王位的想法。”
我们德莫尼亚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抗议的嘘声，但亚瑟伸出手制止了我们，然后他示意莫里格继续说。莫里格眨了眨眼睛，扯了扯他的十字架。“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打仗？我们的——请允许我这么说——开战理由[6]是什么？”
“奶牛肚子？”库尔威奇嚷道。我一到大厅时，他就看见了我并穿过大厅来迎接。这会儿，他凑到我的耳边说：“这些混蛋没种，德瓦，他们想要脱身。”
亚瑟又一次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对莫里格说：“王子殿下，这场战争之所以要打，是因为您的父亲发誓守护莫德雷德国王的王位，而高菲迪特国王很明显想要从我的国王手中夺去这个王位。”
莫里格耸了耸肩。“然而——请您不吝赐教——然而就我所知，高菲迪特并不打算废黜莫德雷德国王。”
“你怎么知道？”库尔威奇再次大喊。
“有迹象如此表明！”莫里格厉声说道。
“这些混蛋跟敌人有来往，”库尔威奇对我耳语，“被人从背后插过刀吗，德瓦？亚瑟现在就是了。”
亚瑟还是很平静。“什么迹象？”他温和地问。
在他儿子发言的时候，图锥克一直没有说话，默许了莫里格巧妙地提出这样的意见——应该对高菲迪特让步，而不是与之对抗。但现在，虽然看上去年迈疲惫，这位国王还是接过了会议的控制权。“殿下，没有什么迹象来影响我做出自己的决策。然而——”当图锥克如此强调这个词语时，我们都知道这场辩论是亚瑟输了，“然而，殿下，我坚信我们不需要无故招惹波伊斯。让我们回想一下，为何现在身处战火之中。”他停顿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害怕这话会让亚瑟愤怒，但后者并没有回应。图锥克叹了口气。“高菲迪特之所以进犯，”他小心翼翼地说，“是因为他的家族蒙受了耻辱。”他再次停顿，生怕他的直接会冒犯亚瑟，但亚瑟从来就不是逃避责任之人，对图锥克的直言不讳，他勉强点头以示赞同。“而我们，”图锥克继续道，“与之交战是为了遵守向至尊王乌瑟许下的承诺：那个保卫莫德雷德王位的誓言。我，作为誓言者，是不会打破这个承诺的。”
“我也不会！”亚瑟高声说。
“但如果，亚瑟殿下，如果高菲迪特并不想要这个王位呢？”图锥克国王问，“如果他会继续让莫德雷德做国王，那我们为什么要战斗？”
大厅中一阵骚动。我们这些德莫尼亚人闻到了背叛的气味，而格温特人则嗅出了一丝逃离战场的希望，一时之间，我们互相大喊争执，直到亚瑟以手拍桌，恢复了会场的秩序。“上一位我派去见高菲迪特的使者，”亚瑟说，“被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布袋中的脑袋。国王陛下，您是不是建议我们再派遣一人？”
图锥克摇摇头。“高菲迪特拒绝见我的使者，他们在国界就被赶回来了。如果我们等在这里，让他的军队徒劳攻击我们的城墙一段时间，我相信他最后会气馁，并接受和谈。”他的部下们都小声赞同。
亚瑟再一次尝试劝服图锥克。他描绘出一幅这样的画面——我们的军队在墙后驻扎，而高菲迪特的大军则一路破坏掠夺硕果累累的农场。但格温特人不为他的雄辩与热情所动，他们所见的只有被击破的盾墙和漫山遍野的死尸，于是他们紧紧抓住他们国王的信念——和平会到来，只要他们退入马格尼斯，让高菲迪特的人徒劳地进攻它坚固的城墙。他们开始要求亚瑟同意他们的策略，我在亚瑟的脸上看到了受伤的表情。他输了。如果他等在这里，那高菲迪特就会来取他的脑袋；如果他去阿莫里凯，那他虽能活下来，却抛弃了莫德雷德和他自己梦想中公正团结的不列颠。大厅中的吵闹声越来越响，正在此时，加拉哈特站起身，要求发言。
图锥克指向加拉哈特，后者第一次介绍了自己。“我是加拉哈特，国王陛下，”他说，“贝诺克的亲王。如果高菲迪特国王不肯见格温特或德莫尼亚的使者，那他肯定不会拒绝接见一位阿莫里凯的使者。让我去，国王陛下，让我前往司乌思城堡，询问高菲迪特对莫德雷德的打算。国王陛下，如果这样，您是否能接受我带回来的他的决定？”
图锥克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提议。他对任何可能避免战争的事情都极力赞同，但他仍然担心亚瑟的决定。“如果高菲迪特不会废黜莫德雷德，”他问亚瑟，“您会怎么做？”
亚瑟盯着桌子。他丧失了他的梦想，但他不能为了拯救梦想而撒谎。他抬起头，露出悲伤的微笑。“那样的话，国王陛下，我会离开不列颠，将莫德雷德托付给您照顾。”
我们这些德莫尼亚人又一次大声反对，但这次是图锥克让我们噤声。“我们不知道加拉哈特王子会带回怎样的答复。”他说，“但我保证，如果莫德雷德的王位受到威胁，那么我，图锥克国王，会战斗。如若不然，我不认为有什么原因要去打这一仗。”
对这样的承诺，我们只能接受了。现在看来，这场战争完全取决于高菲迪特的答复。为此，第二天早上，加拉哈特骑马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