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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的坠饰不见的那个晚上,芮妮和哈珀正用电池收音机收听香烟牛仔的广播。

  「我不晓得妳们怎么受得了那家伙。」诺玛正好走过她们的床铺,停下来听她们收听的内容。「他的言语简直是毒液。」

  芮妮说:「现在只有他的电台播的东西最接近地方新闻了。」

  「更重要的是,」哈珀对诺玛说:「我们很糟糕,所以这个糟糕的家伙会让我们兴奋,越糟越好。」

  「是啊。」芮妮说:「那也是原因。」

  哈珀擦了不同颜色的口红,然后在正方形的羊皮纸上试色。她每试一种颜色,就会擦掉再换另一支来用。芮妮从地下宿舍的女生手上搜集了各种不同的口红。

  哈珀在纸上留下唇印后,就会交给芮妮卷在肉桂棒或是干掉的柠檬皮上,再放进小瓶子里,用软木塞塞好。这些吻是留给她儿子的急用亲亲,这样当他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任君挑选。「随身妈妈」现在已经不再只是一本手册了,而是一个带着任何可用物品的组合,这个组合物已经把手提箱塞得突了起来。

  尼克在地上跟自己玩起快艇骰子游戏,骰子在一个塑料杯里喀啦喀啦响。地下宿舍现在人挤人,所有人大声嚷嚷、争吵或是笑闹,把弹簧床弄得轧轧作响。外面正下着大雪,大家都困在这个小空间里。

  香烟牛仔在电台里说:「大家觉得得了龙鳞癣的小妞可以从下体喷出烟圈吗?各位朋友,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么,本周的香烟牛仔有机会在朴次茅斯的海岸焚化炉发掘真相。我马上就会告诉大家谜底,但首先要讲讲康科德的事情。伊安.朱德斯科勒(Ian Judd-Skiller)州长表示,加拿大边界的国民兵为了自卫而射杀了十一名烟鬼。这群人带着木棒冲向路障,不像另一个地方的人,只是举白旗投降——因此被包围的士兵开火驱离……」

  「这电台主持人是个杀人犯。」诺玛哼了一声以表鄙视。「他会杀掉我们这种人,还会拿来自吹自擂,然后毒害妳们的耳朵。这才是他的本质。」

  「是啊。」芮妮说:「他是个笨蛋,这也是我们收听他节目的原因。我们知道他更多底细,他就越不可能知道和我们有关的事情。大家会为了芝麻小事打电话给他,而他会在节目里直播。如果有人提到温德汉营地,或是引导他往我们的方向搜寻,我们就能抢得先机。就算没人泄露我们的踪迹,我们也可以知道,与他合作的火葬队是怎样行动的;而我们要得知这些情报的方法,就只能听他的节目。我已经知道火葬队会以八人组成,其中两人曾经服役,因此可以提供重型武器。好像是点五○口径的武器?我现在知道那把枪挺大的,也知道他们开着两辆车,分别是一辆面包车跟一辆橘色的大卡车。他们也有警用频道的信息,在多数时候,地方执法单位会很乐意——」

  「橘色卡车?」哈珀说:「像是运货卡车吗?」

  此时,艾莉在房间的另一端大喊着:「不、不!」她从床上砰的一声跳了起来。

  除了听不见的尼克以外,大家都转过头去看她。

  艾莉踢翻一只破烂的手提箱,把里面的脏衣服全甩到地上。

  「干!」她尖叫。「干!干!干!干!干!干!干!」

  大家的交谈声变小了。还不到十一岁的埃米莉.瓦特曼躲到床底下按住耳朵。埃米莉是家里唯一的幸存者,她的后背与带着雀斑的手臂上,长着羽毛状的龙鳞癣。

  首先动作的是芮妮,她亲和的圆脸仍然保持冷静,哈珀则紧跟在她身后。

  芮妮接近艾莉时慢了下来,慢慢地接近这位有如暴怒猫儿的女孩。哈珀则蹲了下来,看向埃米莉的床底。

  「埃米莉?没事了。」哈珀边说边向她伸手,接着又悄悄地说:「艾莉有点大惊小怪。」

  但是埃米莉摇摇头,仍蜷缩住身子。哈珀这时希望自己还有之前的神仙褓姆午餐盒,就可以拿出糖果跟急用红萝卜来逗孩子开心了。

  「艾莉,」芮妮说:「怎么了。」

  「不见了。他妈的不见了——」

  「什么东西不见了?妳丢了什么东西?」

  「我没有『丢』掉任何东西。我的坠盒本来好好地放在枕头下,但是现在有个婊子偷走了它。」她怒瞪着地下宿舍的每一个人。

  埃米莉发出恐惧的尖叫声,从哈珀伸出的手里别开了头。哈珀本来想要把她抱出来,又觉得太躁进,因此只是抱住她的后腰。

  芮妮说:「艾莉,我知道妳很不高兴,但是妳得放低音量——」

  「我不做这种鬼事。」

  「——妳得为了小朋友放低音量。妳吓到她们了。妳为什么不问问尼克——」

  「我问过他了。妳觉得我在开始找东西以前,不会先问他一下吗?而且那是十五分钟前的事了。」

  埃米莉的宽松连身衣裤脚冒出了一道白烟。

  「艾莉!」哈珀说:「别这么大声。妳吓到埃米莉都冒烟了!」

  「艾莉,拜托妳了。」芮妮边说边把一只手放在艾莉的肩上。「大家的压力都很大,不偶尔发泄一下就不是人了。但如果妳可以陪我坐下来——」

  「妳可以不要碰我吗?」艾莉大喊,从芮妮手中缩回自己的肩膀。「妳一点也不了解我。妳不是我妈。我妈是被烧死的,而妳什么也不是。妳不是我妈,也不是我的朋友。妳是只难搞的秃鹰,一直在这里盘旋、盘旋,想找人满足自己,所以才会用掉所有的自由时间替小朋友念故事。妳喜欢观赏这些小朋友受伤的心,像吸血鬼一样用他们的孤独来满足自己。妳喜欢这些无亲无故的小朋友,纯粹是因为他们需要其他人,而妳只要念故事给他们听,就可以简简单单地让自己变得更特别。但妳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不要再啃食我们了!」

  这颗震撼弹让地下室陷入沉默。

  哈珀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一时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惊惧而说不出话,毕竟她从没想过这么可爱、冰雪聪明、美丽活泼、风趣横生的女孩,居然会变得这么刻薄。但她也可能是因为一波波似曾相识的冲击而安静下来。现在的艾莉把无私的精神说成是自私的行为,又把亲切视为操纵的手段,让哈珀觉得她就像雅各布,有着和他一样的逻辑暴力。这种暴力让人觉得那些想象世上有美好事物的人,都是又天真又幼稚的家伙。

  芮妮则举起手臂、护住脸,彷佛要随时防御攻击。她静静地带着受伤的情绪,研读起艾莉的心情。

  地下宿舍的众人都等着她响应艾莉的话,为自己辩护。但这时尼克窜到艾莉跟芮妮中间,拿起他的快艇骰子计分表给她们看:

  二连胜!

  艾莉带着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这段讯息,接着拿走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到尼克脸上。纸团碰到他的额头,再落到地面。

  尼克摇摇晃晃地往后退,彷佛被人往后用力一推。他的肩膀倒上芮妮的胸前。哈珀觉得自己不曾见过这么直白的伤人言行。

  尼克跑走了。大家还来不及抓住他,他就跑到楼梯旁。他在楼梯底部迟疑了一会,回头看了看他姊姊,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长得像精灵般美丽的这对姊弟,或许血液里也流着精灵般的愤怒天赋。

  哈珀叫了尼克的名字,要他等一等,但是尼克没有听见她的呼唤,也不可能听见。哈珀起身想追上他,但他已经跑上楼梯,大力推开上面的门,冲进了落雪之中。

  哈珀受伤地转头看着艾莉。

  「怎样?怎样啦?想讲话吗?路人护士?」艾莉挑衅地问她。

  「没错。」哈珀一边说,一边表现出自己在内心里累积起来的力量,也就是她心目中的茱莉.安德鲁丝会有的模样。「这不是场好戏,妳演得非常糟。尼克也失去了母亲,而妳是他唯一的依靠。他掷骰子拿了二连胜,却落得这么可怜的下场。」

  艾莉的回应反而让哈珀更吃惊。她骤然皱起脸来啜泣,背靠着她掀翻的床铺,用力地坐下。

  艾莉瞬间投降的表情,让她那个没有正式成立、也没有任何名号的少女团体(包括奈伯斯双胞胎、洁咪,以及其他剃了头发的孤儿)蜂拥而上。就连埃米莉也爬出床底,跑过去抱住艾莉的脖子。女孩们握住她的手,坐在她旁边,用温柔的声音安慰她。盖儿静静地捡艾莉掉落的物品。这时才进房间的人,可能会以为受到欺凌或羞辱的是艾莉,而不是芮妮或尼克。

  哈珀走回她的床铺,这张床正好跟芮妮的床形成一个直角。芮妮已经坐在她的床垫上,跟哈珀一样看起来筋疲力尽、心情沮丧。

  「我们该去找尼克吗?」芮妮问。

  「还是不要吧。他在大雪里走不远的。守望队如果发现他没走在木板上会叫住他,最后会把他带回来。」

  香烟牛仔仍然在电台节目里喋喋不休,说到有个女人烧起来的时候,闻起来像是落水猫,这个女人带着恶臭死去,似乎让他很不高兴。光是这个谈话节目,就让哈珀觉得整个世界还没到谷底。

  「我受不了了。」芮妮说,哈珀以为她指的是在营地生活的事,但她指的是电台。芮妮很不高兴地伸手把电台转到调幅广播,倾听着电台搜寻讯号的噪声。

  哈珀说:「妳在做什么?为什么营地里的人都在听这种噪声呢?你们想要听到什么东西?」

  「马莎.奎因(Martha Quinn)。」芮妮说。

  「马莎.奎因?那个几百年前上过音乐影片台的女人?」

  「她在外面……某处。」

  「才怪。」诺玛喃喃说:「才怪哩。那只是痴人说梦。」

  芮妮没有理她。「妳也知道孩子们说了些什么吧?」

  「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马莎从八○年代回归世界来解救人类,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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