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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珀在这段谈话期间有种古怪的感觉,彷佛正在爬一段没有尽头的阶梯(或许就是爬上礼拜堂挂钟的顶端),这段阶梯慢慢地通往亮光与新鲜的空气。只是这千阶步道在她的大脑里,而她则是迈向清晰的意识与真实感。这样疲乏的动作让她头痛欲裂,太阳穴彷佛插着碎片与尖针,嘴里被石头塞满。
现在她思量的是保持冷静之必须,以及保住可以生存的其他人。首先是尼克和艾莉,然后是芮妮,以及其他将信任与期望投注在消防员与威柳斯护士的人们身上。她会尽可能地不说实话,好控制其他人受苦的程度。然而她必须有办法说话,这就是问题了。
某种程度上,此时此刻的状况更糟了。因为她必须看着路克伍死掉,而她不能也跟着赴死。他们会让她活到可以被剖开肚腹,让她子宫内染着血的婴儿被拖出来的那天,然后她才能死。他们会让她在宝宝哭声震天时失血不治。
守望队员抬起哈珀的手臂,让她面对纱门。
群众站在泥泞的步道上,这条走道经过食堂,通往礼拜堂与纪念公园。他们当中有人举着火把。哈珀突然了解到这段游行会变得很悲惨。她不是个虔诚的女人(雅各布已经把她心中的上帝给毁了),现在却对着自己说了像是祷文的字句。她不知道自己是向谁祈祷,可能是对斯托里神父祈祷吧。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满布皱痕、眉头深锁的慈爱脸庞。她向他祈求,能够在结局时表现出自己良善的一面。
「给我动起来,婊子。」洁咪抓住哈珀的颈背,迫使她前进。
哈珀软弱的双腿摇摇摆摆,让抓住她的守望队员半是行进、半是拖拉,带着她走进干冷的夜里。哈珀看见盖儿与吉莉安.奈伯斯姊妹,她们看起来和她同样害怕。哈珀想告诉她们不要怕,她们不会有事,但现在她嘴里有颗石头,更被胶带封口。
群众在她面前退开,彷佛她受到比龙鳞癣更严重的疾病污染。脸上脏兮兮的小孩表情惊惧,一个戴着时髦猫框眼镜的白发女人一边啜泣,一边摇着头。
诺玛穿越人群,在众目睽睽下对她吐了口水。
「行凶的贱人!」她用破嗓子大喊。
哈珀缩起身体,步履蹒跚,盖儿.奈伯斯接着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哈珀反射性地摇摇头(不,不用扶我,我没有——),然后停了下来。接下来的半小时,她都会被视为行凶的贱人。她不知道自己死后,尼克会落到什么下场,但她要在还活着的时候尽力而为。
「妳怎么能痛下杀手!」一个脸上有斑纹的年轻美女大叫。叫作鲁思什么来着的?她穿着蓬松的橘色毛边大衣,底下有一件蓝色小花的睡衣。「妳怎么这样子!他爱妳啊!他会为妳卖命啊!」
另一坨浓稠、带着凝固物的口水,吐到了哈珀的短发上。
哈珀眼前出现巨大、粗糙的石群,还有那片看起来像是献祭台的花岗岩板——这里就是白女巫杀害神圣狮王的地方。营地里所有人都在这里。
众人开始围成一圈,此时哈珀的右脚完全失去力气,半跪在地。吉莉安靠向她,彷佛要对她说些激励人心的话。
「我才不管妳有没有怀孕。」她说:「我希望妳死在这里。」她压住哈珀的鼻腔。「对我来说,妳和妳的宝宝都可以去死了。」
哈珀一时难以呼吸,她的大脑和她的肺脏一样空乏。吉莉安可以像开关电灯般,轻易地把她弄死。接着洁咪又揪起哈珀的颈背,把她拉回站姿,再推了她一把,要她继续前进。这时哈珀终于能够呼吸。
「快啊!」洁咪大喊,有些人跟着欢呼。
哈珀回头一看,看见麦可走在派契特与凯萝之间。他的肩上背着消防员,彷佛带着一袋谷物。在哈珀的印象中,消防员一直是成人的形象,麦可则还是个孩子,但她如今发现这个红发男孩比路克伍更强壮,肩膀更宽阔。消防员头上好像套着什么,似乎是个麻布袋。
哈珀被带到一块高大、歪曲的石柱下。有个男孩(哈珀认为那是鲍伊)拿着黄色拖把杆走了出来,让哈珀以为自己要挨打了。结果不是。奈伯斯姊妹把哈珀的手臂往后拉,拖把杆则从石柱两侧穿过,两个女孩用更多牛皮胶带绑住她的手腕。她们离开之后,哈珀的双手已经在她背后,被束在粗糙的大石之上。
卡吉尔与几个男孩在三公尺外另一颗石头上把消防员立了起来。他们把他的手臂往后拉,用胶带跟挂在石头上的铲子绑在一起。在他们放手以后,消防员的双脚一瘫(他已经失去意识)坐到地上,两脚张开,下巴抵着自己的胸口。
营地的居民退了开来,站在石阵的外围盯着内圈。哈珀无法在摇曳的橙色火光中,认出这些一脸脏污、双眼因恐惧而阴暗的人。哈珀试着找出认识的人,然后看见十一岁的埃米莉.瓦特曼。哈珀试着用视线对她表示善意,但埃米莉像被疯婆子盯上般缩了回去。
后方的群众起了骚动,那群人在通往礼拜堂大门的宽广步道前。哈珀听见人们的吼叫,以及推挤的画面。两个男孩用来复枪的枪托推着芮妮出来,推着她的下背与肩膀。他们不是在推打她,那称不上是殴打,只是把她推上路,不停地推着她,对她提醒着他们的存在。哈珀认为芮妮仍带着尊严前进,脱线的麻绳绑着她的双手,那种细麻绳就像是用来封住牛皮纸袋的绳子。她眉毛下有道流血的伤口,左眼眨着血水,即便如此表情仍然冷静,下巴还稍微抬高了些。
艾莉也被带了出来,她粗哑的吼叫中带着颤抖。「他妈的放开我?手离我远一点!」
她的手也被绑在背后,洁咪制住了她的手肘。哈珀没注意到洁咪已离开自己身边,但她就在礼拜堂那里,正领着艾莉出来。洁咪有很多帮手,艾莉两侧都有男孩抓住她的肩膀,又有两个男孩跟在后方。艾莉的嘴角滴着血,牙齿也染上了血迹。她穿着波士顿红袜队的连帽外套与法兰绒睡裤,赤裸的双脚已经弄得脏兮兮。
「给我走。」洁咪在众人抵达石圈外围时说:「闭上妳他妈的嘴。」
「我们有权为自己辩护。」芮妮说完,就有人用来复枪枪托打中她的左腿背,让她重重跪了下去。
「妳有权闭嘴!」有个女人尖叫。「妳有权闭上说谎的嘴巴!」
哈珀没有看见派契特和麦可一起离开,但是他们两人现在正从食堂里出来,带着克兰与玛兹。
克兰的表情像是生厌的扑克牌老手,看不出来是拿到葫芦还是烂牌。而玛兹则是一脸兴高采烈,穿着乐团T恤,外面罩着丹宁外套,疾步往这里走来,彷佛是曼哈顿高级区里,穿着订制西装上班的成功人士。
吉莉安协助凯萝爬上哈珀与消防员之间的石板。凯萝摇摇晃晃地站着,眼神茫然,脸上满布泪痕。她没有举手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因为根本不需要。狂热的呢喃本来混合着匆促的低语与轻声的啜泣,现在全静默了下来。一时之间,这里安静到只有火把哔哔剥剥的声音。
「我的父亲去世了。」此话一出,近一百七十人的群众发出了惊愕的哭声。凯萝等到大家再次静了下来,才接着说:「消防员三个月前想要杀掉他,但是失败了。今晚他再度尝试,终于得手。他和护士其中一人在他的血管中注入气栓,导致我父亲因心脏病致命。」
「全部纯属捏造。」芮妮声音清亮地说。
她背后的一位少年用枪托打了她的肩胛骨,芮妮的脸撞上地面。
「不要动她!」艾莉尖叫。
洁咪在艾莉身边弯下腰。「妳再开口,我就割了妳的舌头,钉在教堂的大门上。」洁咪手上有一把刀(看来是一把带着锯齿刃缘的普通牛排刀),她拿着刀逼近艾莉的脸,左右转动,刀身反射着火光。
艾莉凶狠、野蛮地望着她的阿姨,眼神中也充满了惊恐。凯萝瞪了回去,看起来似乎没有认出她。
「孩子,」她说:「妳在被召唤时可以发言,在那之前则不可以。照着我说的做,否则我没办法保护妳。」
哈珀确信艾莉将会大声喊叫,吼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语,而洁咪真的会动手割掉她的舌头。但艾莉只是昏昏沉沉地看着她的阿姨(彷佛被打了巴掌),迸出了眼泪。她抽噎的同时,肩膀也跟着颤动不止。
凯萝看向崇拜的群众,视线在一张张脸之间游移。湿冷的空气里带着盐味,盈凸月洒下了微光。在礼拜堂塔台上(在尖塔上监看所有人的那只眼),有一只手挂在梁上,探出身来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凯萝说:「我认为消防员也杀了我的姊姊莎拉。我认为她发现他准备谋杀我的父亲,因此在她能警告我们之前就杀了她。我没办法证明事实,但我是这样相信的。」
「妳不能证明任何事。」芮妮在地上大喊,仍以被羞辱的姿势趴在地上。臀部抬高的她,双手还被绑在自己的下背后方,下巴则有道跌上泥地时产生的刮伤。「一个字都不能。」
凯萝冷酷但悲痛地看了她一眼。「我可以。我可以证实最重要的部分,可以证明妳、护士和消防员,密谋杀掉我和派契特,准备建立你们在上层的地位,让这里变成集中营。我可以证明我们本来是下一批受害者。」
凯萝严重误解了一切。哈珀觉得一阵晕眩,让她几乎要歇斯底里地笑出来。当然她现在是没办法笑出声的。
「他们投了票!」凯萝拿出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黄色横线纸。「这是有条件的投票,但仍然是场选举。这个营地有二十人投票给威柳斯护士和消防员,让他们恣意妄为,杀掉他们想杀的人,伤害他们想伤害的人,关住他们想关住的人。」她压低声音,轻声说:「我的外甥女也投了票。」
围绕在纪念公园边缘的群众发出战栗的悲鸣。
「不是这样的!」艾莉尖叫。
洁咪按住艾莉的下巴,把她的头用力往后仰,再拿刀贴在艾莉脸上,接着望向凯萝,等待她的指示。哈珀可以看见艾莉苍白的喉头上,有一道动脉正在搏动。
「我原谅妳。」凯萝对她的外甥女说:「我不知道他们谎称我是什么样子,让妳转而对付我,但我全然宽恕妳。我欠妳母亲许多,妳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妳知道的,留给我妳和尼克。这可能让妳认为我该死,但我希望有一天,妳能了解我准备好为妳而死,不管那天什么时候到来。」
「那今天如何啊?妳这个控制狂?」艾莉虽然没有大声喊出来,声音还是传到公园各处。
洁咪的刀划过艾莉的双唇。艾莉叫出声来,随后往前一倒。她不能用被绑住的双手止血,只能扭身乱踢,脸上沾满了灰土与血液。
凯萝没有发出惊恐或抗议的叫声,只是悲痛地注视着她的外甥女,然后移开她痛苦的视线,扫视着群众。公园里惊恐、忧虑的众人静默不语。
「你们看见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吗?」凯萝说:「看看消防员和护士做的好事?他们怎么扭曲她的心智,让她对付起我们。因为艾莉是消防员的情人,他们已交往好几个月了。」
艾莉摇了摇头低喃,那声音混杂着愤怒、挫败与否定,但是她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嘴被划伤而无力。
「我认为这就是约翰.路克伍决定杀害我父亲的原因。这就是他为什么跟踪他到了树林里,然后砸伤他的头。我父亲发现消防员玷污了十六岁的少女,所以打算揭发他,打算把他赶出营地。但是消防员抢先一步,用他的武器把我父亲打倒。你们都看过他拿的武器,那把铁铤。他从来不清理那把武器,大家还能从上面看见我父亲的血与毛发。麦可,给大家看看。」
麦可从逃犯身边走开,拿着那支黑铁打造的生锈铁棒。他拿着铁铤经过哈珀身边,让哈珀可以仔细看见它的样子。这把铁铤几个月前有了小小的凹痕,那时她用这工具在烟雾中打伤了面具男。现在铁铤整个黏着血,上面黏住的毛发闪着金银色的火光。
麦可举起铁铤,给众人观看。诺玛发着抖举起肥胖、苍白的手,以近乎敬拜的方式触摸铁铤,再看着自己的指尖。
「是血!」她大喊:「上面还有斯托里神父的血!」
哈珀厌恶地别开视线。她想着麦可什么时候潜进船屋,把铁铤从消防车拿出来预演这一幕。她深深希望麦可把这支锈铁抹上斯托里神父的血,并且从受创的头部摘取毛发时,那位老先生已经没有知觉了。
然而,等到她将视线从麦可身上移开,她看见了一个让她无法呼吸的动作。消防员的脚往左一蹬,接着又移回右边。她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麻布袋靠近嘴巴的地方膨了起来,彷佛他叹了气。
「大家都知道我父亲有多么坚强。他本来是如何为我们奋斗,来照顾他可、可怜的——」凯萝一时情绪不能自已,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抛弃我们!」有个男人大喊:「他在辉光中与我们同在。」
凯萝闻言坚强起来,像是被隐形的手稳定了情绪。「是的,没错。他永远与我们同在,我对此感到安慰。我们仍能从中获得抚慰,我们永远活在辉光之中,我们的声音不会在辉光中静默。」她用姆指擦掉眼下的泪水。「我也知道,威柳斯护士对我父亲进行了破开头骨的手术,意图损坏他的大脑,这样他就无法康复,因此不需要弄到致死的地步。让我父亲活着,就变成隐藏她真实意图的方式,隐藏她对我、派契特和所有人的真实意图。然而她的自大反而害了她!我父亲很快就出现了康复的征兆。他从我们的歌声中,从辉光之中获得力量。接着她试图注射胰岛素引发他的癫痫,但她只试了一、两次。因为我的外甥一直在那里,而我知道她发现小尼克是到那里监视她,并且亲自照顾我父亲的。」
她又停了下来,稳定自己的情绪,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变小了,群众纷纷前倾,想听清她说些什么。「我父亲……我父亲是个坚强的人,他不停地尝试回到这个世界。他开始苏醒,我认为他用意志让自己苏醒了,真是不可思议。他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所以拿了纸笔写下讯息。」她举起一只手,颤抖地拿着一张折好的白纸。「上面是他写的字,我从会认字开始就认得他的字。字虽然写得很潦草,但的确是他的字迹。上面写——」她眨了眨泪眼,看着纸上的内容。「上面写:『亲爱的凯萝,我就要死了。我希望妳发现这个,而不是护士。保护妳自己。保护孩子们。保护这座营地。保护他们不受消防员的侵扰。记得耶稣不是带来和平,而是带来刀剑。我爱妳。』」
她放下纸条,闭上眼睛,摇晃着身体,然后抬起头来,发现麦可正等着。她将那张纸交给麦可,而他将这份证物交给群众,让他们传阅。
「那什么也不能证明。」芮妮躺在泥地上喊着:「美国没有法院会接受这种证据。妳父亲的笔记可能是受迫写下,那支铁铤也可能被栽赃。」她转头看着石阵边缘的群众。「我们没有人计划要杀害任何人,我们的计划是离开这里!不是计划谋杀。哈珀和路克伍想做的,只是聚集一小部分人离开这里,前往马莎.奎因的小岛……这个真实存在的地方。只要拿一台还有电的手机,我就能证明给大家看,他们在网络上有广播。这里有关犯罪意图的第一手证据,不管是谁,就算是凯萝或在场任何人,都无法让证据在真正的法庭上成立。」
「抱歉,我持不同看法。」玛兹在石圈外围说。
芮妮提到马莎.奎因的小岛时,惊讶的群众几乎马上紧张地低语,就像音响般发出反馈的低鸣,但大家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两天前的晚上,我们在消防员的小岛上举行秘密会议,成员有我,克兰、芮妮、唐.李文斯顿、在那里的艾莉、消防员,还有护士小姐。」玛兹一一点名。「芮妮问我要不要在处理掉派契特和凯萝后,成为管理营地安全的主管。然后是护士小姐,她答应我可以任选一位十四岁以上的女孩,只要我维持大家的秩序就好。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向派契特先生密告,我已答应为营地担任双面间谍。芮妮和艾莉自以为聪明,让我们潜逃出冷藏库来参加会议。她们不知道是派契特放行我们逃狱。派契特、卡吉尔和麦可设计了这一切,让我能取得情报。」
「克兰会证明他的说法。」派契特说完,就推了克兰的背后。「是吧,克兰?」
吉尔伯特.克兰冷静的灰眸望向芮妮。芮妮的表情像是刚被枪托打中肚子。
「我能证实一件事。」克兰说:「我可以证实玛兹是个说谎的屎袋,为了离开冷藏库而鬼扯。他讲的东西都是胡言乱语,我不敢相信你们会认同。」
派契特用手枪枪托打了克兰的背,传来一声像是用指节敲击木头的声音,使克兰半跪在地。
「不!」芮妮说:「不,你不准伤害他!」但哈珀不认为在群众低声惊呼、怒吼的同时,会有人听见芮妮的声音。
派契特站在克兰身后,他摇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凯萝。
「他在地下室用的是另一套说法。」派契特说:「他本来是那样说的!他说只要我给他和玛兹切利相同的待遇,他就会全力支持玛兹的说词,他说的。」
「我教你不要管他。」玛兹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他一开始就参与?我跟你说过他不会——」
「够了!」凯萝大喊,底下吱吱喳喳的声音几乎立刻消失,但是聚会群众显得焦躁不安,仍然不停交头接耳。「大家都看得出来,克兰与芮妮相爱,所以会说谎保护她。」
「噢,当然。」玛兹喊着:「他们乱搞好几个礼拜了,她的读书会只是个伪装。阅读《瓦特希普高原》,屁啦,这是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的代号,也就是像兔子一样不停做爱,只要他们一有机会——」
「一次伪证罪,终身伪证人。」克兰说。
「玛兹切利先生不是唯一的证人!」凯萝大喊:「还有人能证实这件事。就问护士本人吧!问问她啊!难道这不是事实吗?她不是亲眼看着消防员在我父亲身上打进气栓,终结他的生命吗?她不是对我的外甥尼克下药,这样他们才能安静地谋害我父亲吗?问问她啊!威柳斯护士,这是不是事实?是,还不是!」
哈珀抬起头来,看着周围。一百七十张面孔看着她,燃烧的火把照着地狱般的阴影,他们的表情既惧怕又愤怒。埃米莉看起来深受打击,脏灰的脸颊有着泪痕。另一头的洁咪还抓着艾莉的下巴,像是刻意般颤抖着身子。最后哈珀的视线移到站在两个逃犯身后的麦可身上,他就站在派契特的右方。他已经拿回自己的来复枪,摆在腰间,枪口指着艾莉。他微微点头,向哈珀示意:承认吧。
哈珀点点头,表示这是真相。
她身边的人同时发出悲愤的吼叫,黑夜为之震动。哈珀没听过持续这么久的噪音,这是合唱的另一种形式。哈珀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开始发光:洁咪的双眼如同反射着正午阳光的金币,诺玛覆着龙鳞癣的裸露手臂,也愤恨地发着红光。
「呜啊,」消防员从麻布袋里发出声音。「那是什么光?出了什么事吗?这是怎么了?」
他的脚跟在地上滑行,想找到可以站稳的地方。
「他醒来了!」埃米莉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会杀了我们!他会把我们烧死。」
诺玛再次成为群众中首先动作的一位。她往后退了一步,丢了一颗石头,那是颗比高尔夫球还小的白色鹅卵石。一时之间大家都安静下来,彷佛大家同时吸了一口气,石头砰的一声打上消防员的肩膀。
群众瞬间发出野蛮而满足的巨吼。
没有人注意到,不到一百公尺外的医务室那里,门开了又关,尼克蹒跚地走出来,被下药的他半昏半醒的。
尖塔上的守望队员也没有看见,那辆位于温德汉营地门口不到两公里外的校车,正紧张地打着信号。因为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的情景,盯着群众掷石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