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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轮流睡在沙发上,轮流吃掉餐肉,喝掉炼乳。闷热的车库里弥漫着罐装肉、水泥与柴油的味道。他们得想办法处理克兰,他不久后就会开始腐臭。
日落以后,哈珀溜出后门呼吸新鲜空气。星空下的空气好上很多,清朗得像是温暖的池子,只是里面装的不是池水,而是充满活力的夜晚。就在哈珀没有注意到的这段时间里,时节已经进入盛春。
一块木头撞到了垃圾桶。哈珀转身一看,看见艾莉站在火堆旁。晕眩的她睁着恐慌的双眼,紧抱着自己的手肘。
「妳还好吗?」哈珀问。
艾莉转过身来,茫然地看着她。
「不好。」她说完就进了车库。
哈珀凝望桶子里,但是只看到木炭。
她坐在后门的门廊上,开始计算什么时候才到产期,然后为了保险再算一次。算起来她会在十八天后生产。女人初次生产,有时会晚上一些日子。
她继续听着滚石乐团的专辑,把手安放在她圆滚滚的孕妇肚子上。
但哈珀等到〈在我魔掌〉(Under my thumb)这首歌就要播出来的时候,她不得不关掉收音机。长久以来,她都把世界当作六十年代早期的迪斯尼音乐剧运作,用歌舞来庆祝像是初吻或是把厨房打理干净的重要事件。如果她没办法得到《欢乐满人间》的生活,也可以适应《一夜狂欢》,但是生命的结果却比较像是滚石乐团的歌词,得不到任何满足,而是一直受到打击。如果身为女人,则是在某人魔掌下的婊子;如果想要帮妈妈买药,则要准备重金交给医生,不能讨价还价,而且不要哭着求人同情,那只会引来恶魔得寸进尺。
她切换频道。福音歌唱团拍着手咏唱耶稣,播报春训的少年也回来了:红袜队正和莎士比亚明星队进行表演赛。罗蜜欧上场打击,他被三振,然后用膝盖把球棒折断,接着吞下毒药死在本垒。茱莉叶从待打区跑了过来,哭了一会就用路易斯.威尔的球棒往心脏自刎。投手汤姆.高登双手放在屁股上,等着哈姆雷特派出处死的信差拖走尸体。
她继续往调频频道转去,有个女人播报高阶战场指挥官伊安.诛敌撕克乐签下处死消防员的命令,消防员在三天前的温德汉营地战斗中杀了两位基督的勇兵。接着是其他新闻,冲绳有一万两千名不信主的日本人进行了史上最大一宗集体自杀。爱荷华州有一群牛在空中排成十字,还有照片为证。末日已经来临,最后的封印就会被解开,最终一声号角也会响起。
有个轻如鸿毛的东西扫过哈珀的指尖。哈珀低头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猫,身上有着金色的斑纹,正抬起下巴嗅闻她指甲上的餐肉香味。哈珀速速瞄了猫一眼(觉得牠似曾相识),伸手想要摸摸牠的头。但牠缩了回去,跑进高高草丛中湿润的小洞,然后一下子消失。
路克伍戴着头盔、穿着外套走上门廊时,哈珀还盯着猫的去向不放。
「你以为你要去哪?」她问。
他低头垂视自己,像是想起穿上了什么衣服。「这个嘛,我不能穿这样参加丧礼,妳也不能穿成这样参加。」他朝她肮脏的球队连帽外套和运动裤点点头。运动裤本来是蓝色的,但现在已经沾满烟灰,还抹上血印。「所以我想去买点东西。」
「我们要埋葬克兰吗?」
「我想我们要为整座营地下葬。」他说:「某种程度上,芮妮需要这个过程。」
「大家都需要。」
他点了一下头,漫步离开。
「有人在搜索你。」她对他说:「我从收音机里听到了。」
「他们可得小心了。」他头也不回地说:「搞不好真的找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