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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悬着雾织般肮脏彩带的树下,踏进芥末黄色的浓雾中,向北而行。等到上午已经过了一半,太阳微弱到如同阴云锈孔中烧红的棕色圆盘,浓雾中的能见度仅余几公尺。哈珀看到了一个东西,她以为那是辆卡在铁丝网上的重型机车,结果是一只死牛。这只焦黑的死牛皮开肉绽,显露出底下的腐肉,苍蝇则绕着空洞的眼眶飞舞。芮妮蹒跚走过,一边咳嗽,一边压住喉咙,试着不要干呕出来。
哈珀整天就只听到这一点咳嗽声。消防员的呼吸缓长规律。虽然哈珀的双眼跟鼻腔都有烧灼感,就像是混杂的烟一样让她困扰,但她肺里的空气却可能如同高山上清新。
她开始认为大家走进了像金星一样不适合人类存活的地域,呼吸的都是毒气。但是这环境没有让他们倒下,因此哈珀换了个方向思考。这显然是因为龙鳞癣的关系,让他们得以存活。她之前就知道,这些癣菌会将毒素转化为氧气。然而这又让她注意到另一件事,因此她叫艾莉停下来。
她听见干哑的呼吸声。她不喜欢这声音,但这状况虽称不上好,也并非恶化。还睡着的消防员露出微笑,看起来苍老、平静且脸带嘲弄。他们周遭的烟雾就像氧气棚一样,无法让他的肺炎痊愈(抗生素当然是最佳治疗),却会为他争取时间。
等到下午过了一半,他们把他带到没有雾霾的地区,这里有片晴朗无云的可恨蓝天,刺眼的阳光在金属与乌黑的玻璃上反射。此时他们终于离开道路,哈珀却发现路克伍的状况是这段时间以来最糟的。他又发起烧,一滴汗从他的脸颊倒流到苍白下陷的太阳穴。他肿胀、失去血色的舌头不断往外舔。他磨着牙,对不存在的人说话。
「神父,崇拜太阳的印加人是对的。」消防员说:「上帝就是火焰。燃烧的过程毫无疑问是种恩惠。不管是树、是油、是炭、是人,还是文明,或是灵魂,这些事物总有燃烧的一天。他们的逝去所带来的温暖,可以成为其他人事物的救赎。圣经、宪法或是任何文学作品的最高价值,就在于它们很适合当燃料,可以抵挡寒冷一阵子。」
他们在私人机场的机库里安顿下来。这间有着蓝色金属外壳的曲顶机库,里面没有任何飞机,但办公室有一张黑色皮革沙发。哈珀决定让大家一起把消防员绑到沙发上,这样他才不会在晚上翻下木橇。
哈珀绑住消防员时,他翻转着困惑的双眼,盯着她的脸不放。「是卡车,我今天下午看见了卡车。你们该抛下我的,我拖慢了速度,铲子很快就来了。」
「不可能。」哈珀一边说,一边把他额前的头发拨开。「没有你,我哪儿都不去。有你有我,宝贝。」
「有妳有我,宝贝。」他重复,然后露出一抹心痛的笑容。「这样如何?」
待他沉入不稳的深眠后,他们在敞开着的机库门外搜集柴火。艾莉用锤子砸碎了一个书柜,尼克用柜子和一堆飞行手册生起了火。他的整只右手燃烧起来,点燃堆在一起的可燃物。芮妮从橱柜中找到几罐瓶装水和干燥的意大利面。哈珀拿了一只锅子放在火上,等着水滚。她将手直接伸到火里,火舌舔舐着她的指节。只要掌控了龙鳞藓,就不再需要隔热手套。
「要是他死了。」艾莉说:「我就不走了。我不管什么马莎.奎因的小岛,我更不喜欢八○年代的音乐。」
火焰劈啪作响。
「现在妳该向我保证他不会死。」艾莉说。
哈珀沉默了十分钟,之后只说了句:「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