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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们花了整个上午回头走下交流道,沿路经过一家已经化成一团的必胜客披萨店。消防员一路上几乎都没有醒,就算醒来也昏昏沉沉的,认不出东西。
他没说什么话(一开始是这样),有时必须在他听不进去的时候问他一些问题,他回答得都很清楚明确。没错,他想要喝水。没错,他的腿很痛,但是没关系,还可以承受。他的胸口没有那么痛,但是觉得有些沉重且紧绷。他好几次要艾莉松开他胸前的绷带。一开始她告诉他,他的胸口并没有绑上绷带,但等他问到第三次时,艾莉就回答好,没有问题,然后他感谢她把绷带卸了下来。
消防员只做了一件麻烦事。他举起手对尼克比起手语。尼克的回答很容易让人理解:他摇摇头说不。接着他赶上哈珀,走在她旁边,这样才能避免和消防员视线接触。
「他说了什么?」哈珀问。
「他说他很确定那辆卡车还跟着我们,有大铲子的车。我告诉他并不是这样,但是他说他听得见。他说车子还往我们这里来,要是拉近距离的话,就要把他丢下。」
「他的身体不舒服,别担心。他现在很混乱。」
「我知道。」尼克说:「妳的手语变好了。」
哈珀本来要说:「我可能还会教我的儿子。」然后她想起来,要是事情照着计划进行,她根本不能接触自己的小孩,必须把他交给健康的人。她把手塞进连帽外套的口袋,表示不再说话了。
他们选了一个不太真实的地方吃午餐——在双线县道中间的一棵桦树下。路边的山丘都是烧焦的树木,但是这个泪珠状的小岛却没有遭到火的洗礼,仍旧绿意盎然。
他们喝了瓶装水,吃了蝴蝶饼,接着那里下起了一阵轻柔、干燥的冰雹,打在他们的肩膀,还有那里的树叶与蕨丛上。哈珀发现她的手背和手腕上分别爬了一只瓢虫。她举手抚过自己的头发,把五、六只瓢虫扫到草上。
她抬起头,看见上百只瓢虫爬满了树干,其中有些还张开翅膀在微风中滑翔。不,上面有几千只瓢虫。瓢虫跟着上升气流往几十公尺高的地方飞去,像是缓缓飘升的暴云。芮妮站起来,发现手臂上有上百只瓢虫,有如及肘的礼服手套。她拍掉瓢虫,瓢虫啪啦啪啦地落入蕨丛中。路克伍身上本来覆满整身的瓢虫,后来艾莉才拿草轻轻拍掉牠们。
他们当晚睡在路边一间废弃的小木屋里。房子西面的墙已经被火烧掉,把客厅与厨房掩没在烧焦的木块与瓦板下。但是东翼却奇异地没有受到火吻:白色的镶板、黑色的门,还有窗后的窗帘。他们在客房睡觉,里面有张皇后级的大床,铺得好好的,枕边还有一株干枯的白色雪球花。上一批住客在墙上留下讯息:克罗德家族于拜访马莎.奎因路上在此留宿。还有去年秋天的日期。
白昼的光线近乎消失时,路克伍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只有哈珀在被子下搂住他,颤抖才会停止。他的身体随着发热发起光来,这不是龙鳞癣的关系。他的热病发出的干燥柔光吓着了哈珀。她小心地将耳朵靠上他的胸口,聆听他肺部的声音。她听见像是从泥中抬起靴子的声音,看来是肺炎。又是肺炎,而且比之前更严重。
尼克躺在路克伍另一侧。他在床头柜找到一本赏鸟指南,正用一只手指点燃的火光看着里面的图片。
「你在想什么吗?」哈珀问他。
「我在想有多少鸟已经绝种了。」尼克对她说。
到了第二天,消防员身上黏着大汗。
「他发烧了。」芮妮把指节靠上消防员的脸颊说。
「烧死就好玩了。」他喃喃地说,吓了大家一跳。之后他整天都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