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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特别标示供感染者使用的公共露营区待了一晚。进入露营区的泥土路两旁有两颗巨大的木制头像,看来像是戴上头饰的印第安人酋长,它们睿智的双眼带着悲伤。入口有道标志公告着:病人留此,有水、食物和厕所。
一行人睡在野餐桌上,雨滴打在桌面,然后滴落在他们身上。但是这里有流动厕所,在用破布擦了一个礼拜屁股后,这真是难以置信的奢侈享受。哈珀很惊讶路克伍竟然安稳地睡了一整晚,胸口随着呼吸大大起伏,而他瘦弱、带着皱纹的脸孔,露出了沉入梦境的宁静表情。只有在哈珀为他注射抗生素的时候,他才醒来那么一次。就算是那时,他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又再次陷入沉睡。
大家几乎在露营区待了整个上午躲雨。阵雨在午餐时间停歇,午后变得适合上路。一股凉风拂动了橡树上的枝叶,日光在淋湿的各种表面上闪耀,让蜘蛛网点缀着钻石般的晶滴。
他们跟着「病人由此走」的标示往北或往东走(多数时候是往北),走过了林地与湖泊。沿路经过了一张折迭桌,有人在那边放了一碗巧克力牛奶饼干,还有一壶奇迹般的冰牛奶,以及一些纸杯。他们的视线内没有看见房子,桌子就这样放在通往林地的泥土小径旁。
「这是新鲜的。」哈珀闭起眼睛,享受吞咽下去的冰凉饮料。「这在外面放不久。」
「不。当然不能。他们知道我们要过来。」还在担架上的消防员用粗哑的声音说。
哈珀差点被牛奶呛到鼻子。
大家马上都跪到木橇旁。路克伍用半闭的眼睛看着大家,满脸胡碴的他已经因为体重减轻而有着无比凹陷的脸孔。他面容苍白,露出的笑容虽然兴致盎然,仍然非常虚弱。
「威柳斯护士,我不会拒绝喝点牛奶。」他说:「只要这不会影响到我的康复就好。」
「完全不会,但是你要配阿司匹林喝。」
哈珀把手放在消防员的后脑杓上,把他的头扶了起来,慢慢用她的杯子喂他喝。她接下来的十分钟什么话也不说,其余三人则争相把过去一个半礼拜发生的事说出来,艾莉与芮妮抢着说话,尼克也激烈地比着手语。消防员看着他们,偶尔点点头,呆滞地响应三人。哈珀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但是当他听到艾莉说他们那天早上已经离开巴克斯波特时,就皱起了眉头。
「你们四个人一路把我拉到巴克斯波特?」
「不是,」哈珀说:「只有艾莉而已。」
「幸好你这瘦英国佬很轻。」艾莉说。
「幸好妳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手,」路克伍对她说:「我很幸运。谢谢妳,艾莉。女孩,我爱妳。」
艾莉不擅长表达情绪,她将眼神移向树林,绷着下巴抑制高涨的情绪。
「不要再把自己弄到快死掉啊。」最后她终于开口说。
他们一时无话可说,但这是愉悦的沉默,只有凉风飒飒吹过树林,还有一点鸟鸣。哈珀这时已经牵起路克伍的手。
「我们或许可以弄把拐杖。」他说:「或是自己做一个。我不想再造成你们的负担。」
「话别说得太早。」哈珀说:「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今早呢。」
「状况这么差吗?」
「老兄,」哈珀说:「你烧得像要冒烟一样。」
「哈哈,」他说:「说得好,威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