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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珀在隔天意识到,他们一行人在这天早上都受到了监察。有些是私下的窥视,有些则是正大光明的观察。一个穿着无袖汗衫的男人,从自家小屋的纱门后瞪了他们一眼。三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一边流着鼻涕,一边从他们家的牧场小屋里注视他们。尼克对他们挥挥手,他们没有响应。
又有一次,有辆黑色车子在他们后方四百公尺跟踪,轮胎在砂砾上滚动。他们停下来的时候,车子也停了下来。他们一开始走,车子也马上跟上。车上有四个人,两个坐前座,两个在后座。这些人都穿着法兰绒猎装,还有绅士帽。
「我想他们有枪。」芮妮说:「妳觉得我们还安全吗?等等,别回答。曾有人说提问并不愚蠢,但我的问题符合愚蠢的标准。我们几个月来都处在危险之中。」
黑车保持距离,跟了他们一个小时,然后突然加速,开下高速公路,车子在碎石构成的窄路上继续前进。有位乘客从窗户丢出了个空啤酒罐,但哈珀不知道是不是对着他们扔来的。她没有看见任何武器,但是在他们转弯时,后座一个满脸通红的胖子用手做出手枪的样子,然后指向尼克,并且按下幻想中的扳机。砰。
快要入夜的时候,他们才到了巴克斯波特贸易站,样子像是一间旧马厩,外面插着马栓,房子还有未曾保养的长虫松木盖起来的窗框。前门挂着鹿角,门廊上有一台四○年代的可乐贩卖机,立在那里积灰尘。停车场虽然是空的,但有条链条挡住了出入口。一张白色的床单挂在链子上,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写:
这里的人都健康,病人往前进
但是在摆荡的生锈链条旁,有人设了一张折迭桌。上面有装着面条鸡汤的纸碗,还有一排装着水的纸杯。
鸡汤的香味让哈珀口水直流,肚子跟着因为饥饿而紧绷,但这不是她最兴奋的理由。桌角有瓶粉红色的糖浆和一支塑料注射器。这是用来给犬只或小孩口服药物的注射器,瓶子上写着「红霉素」三个字,本来是给一只叫作来福的生物用的。这瓶药一年前就过期了,而且只剩一半,瓶子外还黏着干掉的糖浆。底下有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横条纸:
听说你们有病人,这帮得上忙吗?
哈珀一手拿起药瓶,一边盯着贸易站看。一个穿着法兰绒上衣、戴着金色眼镜的黑人男子从窗内回望。窗户上围绕着许多小饰品:一个驼鹿木雕、用漂流木当基座的灯饰。哈珀用手势表达感谢之意。他点点头,眼镜反射着光,然后退隐到黑暗之中。
哈珀给路克伍一剂药,再加上阿司匹林,其他人则坐在路边,捧着纸碗喝着冷汤。
西边有道标示写着「病患便道」,标示之后是条蜿蜒的乡间小路,远离小镇本身。但是他们停在一个木制的锯木架前(上面写着『病人不得进入』),向通往镇上与海边的道路望去。街上有茂盛的橡树庇荫,然后有一排二到三层楼高的殖民式住宅。那时已经快要入夜了,哈珀可以看见房子里的灯光(电力供给的灯光),路灯也透出冰冷的灰芒。
「我的天啊,」芮妮说:「我们回到有电力的世界了。」
「不,并没有。」艾莉对她说:「世界的那个部分在锯木架的另一端,妳以为我们跨过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不知道,也不打算找出解答。我们要跟着路标,照着其他人的指示前进。」哈珀说。
「走这边的话,」艾莉说:「走上展示台,进去屠宰场。排成一列。不要推挤。」
「他们要是想杀我们,有的是机会。」芮妮提醒。
「别理我,」艾莉说:「我只是那种令人讨厌的典型边缘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