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跌下第五级楼梯
吟诵之时，莉芮尔只感到喉头热流涌动。右手迸出一团白炽的火焰，射向怪物。左手同时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大门轰然关闭。莉芮尔自己也被这股力量的反冲力向后抛去，连连打了几个滚，头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莉芮尔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头部如同遭受电击般疼痛，脑袋上还有一种湿乎乎的感觉，喉咙疼得像得了重感冒。有那么一会儿，她还以为自己正生病卧床，用不了多久就会看到吉瑞丝姨妈或另外哪个女孩来到床边，俯下身来，喂自己吃药。但紧接着，莉芮尔便意识到身下并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冰冷的石头，自己没有卧床，全身上下衣服穿得好好的。
莉芮尔下意识地摸了摸头，手指凑在眼前，发现了那种湿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她盯着自己的血，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凉意从脚底涌向脑门。她竭力呼救，但喉咙太疼，她只能发出一阵嘶哑的喘息声。
直到这时，莉芮尔才想起她刚才做了什么。刹那间，纯粹的恐慌之感驱散了眩晕。她想抬头，但实在疼得太厉害，只好滚动身体，到门前察看。
大门紧闭，怪物早已不知去向。莉芮尔盯着这道大门，直到眼前木门上的花纹变得模糊不清。她不知道大门是不是真的关上了，也不能肯定怪物是不是真的走了。终于确定大门已经关闭时，她扭过头，呕吐起来，发酸的胆汁让她本已疼痛不堪的喉咙雪上加霜。
莉芮尔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平息剧烈的心跳。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检查了自己头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凝结，看来问题不大。但喉咙似乎愈加疼痛。刚才吟诵那个主咒印时，她的体力不足，经验也不够，所以才有这种结果。她试着说话，但发出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嘶哑的声音。
接着，莉芮尔开始检查自己的双脚。还好，脚只是擦伤，并无大碍。不过鞋子已经千疮百孔，变成了凉鞋。总的来说，跟脑袋相比，双脚的状况还不错。她决定站起来。
尽管扶着墙壁，莉芮尔还是用了好几分钟时间才直起身。然后又用了五分钟，弯腰拾起短剑，把它插入剑鞘。
她站了一会儿，等着体力恢复到足以支撑她上前检查那扇门。门闭合得非常严密，没有一丝缝隙。莉芮尔感觉得到，自己念出的咒语和门的魔法锁一起发挥作用，紧紧地关闭了大门。现在没人能从这道门进出，除非先解除她的咒语。即使馆长想开门，也得请求她解除咒语，或者自己动手破掉她的咒语。
想到馆长，莉芮尔马上尽自己所能地拾起散落在地的纽扣，复原门上的红绳和封印。她不得不先念出一个加热蜡封的咒语，这个举动几乎超出了莉芮尔的能力范围。做完这些事，她沿着螺旋形主通道向上挪了几步，就无力再走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也无法分析自己的处境。大约一小时后，身体本身的恢复能力渐渐发挥作用，莉芮尔开始意识到她在哪里，处境如何。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马甲上的纽扣掉光了，马甲也扯破了，应急的银鼠不见了。所有这些，她都不得不作出解释。
丢失银鼠的事让莉芮尔想起那座小雕像。此时，她的手比平时笨拙得多，但她总算从口袋里拿出了雕像，放在自己的腿上。
这是一只狗，用一块材质柔软的银灰色皂石雕成的，摸起来非常舒服。瞧模样，它是一条相当凶猛的狗，尖尖的耳朵，突出的鼻子。但脸上却笑眯眯的，显得挺友好，嘴角上还露出一小截舌头。
“你好，小狗。”莉芮尔小声说，声音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很难听清。她喜欢狗，但冰川较高的地方连一条狗都没有。巡逻队在冰川大门有座狗棚，关她们的警犬。客人们有时会把他们的狗带进来客住宿区和底层餐厅。来这儿做客的狗，莉芮尔总会逗逗它们，哪怕是戴着项圈的凶猛的狼犬也一样。那些狗对莉芮尔甚至比对自己的主人还亲密，而狗主人常常会十分尴尬，因为莉芮尔只跟狗说话，却把客人冷落在一旁。
莉芮尔拿着这尊小雕像，不知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告诉伊姆什，或者地位更高的领导，说那个满是红花的房间里的怪物已经复活了？是不是应该老实坦白，说她私自激活了手镯上的咒语？
她坐了很长时间，反复思量，一边轻轻搔着雕像小狗的头，仿佛它是一只有生命的狗，只是缩小了许多似的。她想，正确的选择也许是实话实说，但那样一来，她几乎肯定会丢掉工作。重回青年会所，再次穿上那身蓝色儿童罩袍，这种前景令人无法忍受。她再一次掂量自杀的主意。一死了之，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但一想到刚才那个怪物的爪子，自杀的念头立即丧失了吸引力。
不，莉芮尔打定主意。既然这一大堆麻烦是自己惹上身的，就应该自己想出解决的办法。她要查明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学会制伏它的方法，然后降妖伏怪。反正那东西不可能冲出来——但愿如此。再说现在没人能进入那扇门。所以，对图书馆的其他人来说，那个怪物暂时还不会构成威胁。
决心既定，现在只剩下如何解释脑袋磕破、双脚擦伤、浑身青紫、丢失银鼠、嗓音嘶哑加上衣冠不整的问题了。所有这些，只需要一个聪明主意就可以解决，只是现在还没想出来而已。
“也许应该一边走一边想。”她低声对小狗雕像说。真奇怪，狗放在手里、对它说话，她觉得内心平静多了。她低头看着它。小狗蹲坐着，尾巴绕在后腿上，昂着头，前腿直立，好像在等待它的女主人。
“要是我能有一只真正的狗就好了。”莉芮尔又说。她站起身，慢慢走上螺旋形的主通道。接着，她突然停步，低头看着雕像，脑海中涌出一个近于发疯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她可以造出一个咒契影像，一只狗。这个咒契影像将非常复杂，非常高明，它可以像狗一样吠叫，普通狗能做的事，它全都会做。需要的不过是一本《如何制造影像》，或许还要加上《魔法生物的制造与操纵》。两本书而已。当然，这两本书都被锁了起来，妥善收藏，但莉芮尔知道它们在哪儿。她甚至可以让制造出的影像跟这个可爱的小雕像一模一样。
想到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莉芮尔笑了。
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倾吐心声的对象，不会问问题，也不会说话，一个至亲至爱的伙伴。她把雕像小心地放进口袋，继续前行。
走了一百多米后，她心念一转，不再考虑制造影像的事，开始担心能不能查明花房里那个怪物的底细。她知道，图书馆里有很多关于怪物的书籍，难办的是怎么找到这些书，拿到手。
边走边想，又向前走了一百多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面临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她需要为自己的受伤和银鼠的丢失找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而且尽量不要撒谎。莉芮尔觉得自己欠图书馆太多了，实在不愿撒一个弥天大谎。再说，如果馆长或其他大人物严格盘问，莉芮尔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靠谎言蒙混过关的本事。
最棘手的是丢失银鼠。她停下脚步，让头脑能更清晰地思考这个问题。此刻，她的体力虚弱到了让她吃惊的程度。平时她可以从早到晚在图书馆里跑来跑去，在主通道和大大小小的扶梯上爬上爬下，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可现在，想挪动一下都得借助意志的力量。
莉芮尔想，头部的伤势可以用跌倒来解释。她又一次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血已经止住了，但凝血将头发粘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另外，她已经清楚地感到脑袋上正在鼓起一个大疙瘩。
摔了一跤，滚了好长一段距离，一路上吓得放声尖叫。这样一来，连哑嗓门都一并能解释了。像那样滚上一路，纽扣自然蹭掉了，口袋里的银鼠也很容易掉出来。
从梯子上失足摔倒，就这么定了。从楼梯上摔下来可以解释一切。尤其是如果有人在楼梯底下发现了她的话——她甚至用不着费口舌来多作解释了。
她立即想到螺旋形主通道和青年会所之间的第五号后楼梯。如果她失足摔倒，那里是最可能的地方。她甚至可以顺路从扎里纪念馆的喷泉那儿带上一杯水，为失足找到借口。按照规定，不能拿走那儿的玻璃杯。但有这条规定，对她反而更有利。它会给每个人——尤其是吉瑞丝姨妈——责备她的理由，责备之后，她们就不会想到进一步深究她的错误了。而且，摔碎的玻璃杯也可以解释脚上的伤痕。
现在，莉芮尔需要做的只是走到那里，别在路上遇到任何人。以上次超大规模的预视轮值为参照，这次一千五百六十八名坷睐的同时值守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值守的规模和时间之间存在着非常明确的关联。如果是正常的四十九名坷睐轮值，持续的时间为九天，这也是九日预视轮值守得名的原由。但参加值守的人越多，轮值所用的时间便会越短。上次轮值只花了参与者不到一天时间。
离青年会所越近，就越容易碰上小孩子，或者没有参加轮值的大人。莉芮尔决定，如果真的遇见谁，她就马上倒地，假装晕倒。只盼别遇上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一路上没遇见任何人。她转出螺旋形主通道，去扎里泉取了水，穿过第五图书室的平台上那扇始终敞开的石门，到达了第五号后楼梯。这是一段狭窄的环形楼梯，不经常使用，因为它仅仅连接着图书馆和青年会所的西翼。
莉芮尔艰难地爬上六级楼梯，来到楼梯向内转弯的地方。她把杯子扔下楼梯。杯子摔碎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畏缩了一下。接下来就该想想她本人到底躺在哪儿比较合适，更像真的从楼梯上失足摔下来。动这份脑筋让她头晕目眩，她只好先坐下。一坐下来，莉芮尔很自然地手枕着头，倚着上一级楼梯。
她知道，自己必须非常巧妙地躺到下面的平台上去，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失足跌落的。但这实在太困难了。让她支撑到现在的力量已经消失，她站不起来。还是先睡一觉吧。美美地睡上一觉，梦乡里没有什么折磨人的难题……
一个声音急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莉芮尔惊醒了。两根手指检查着她脖子上的脉搏。这时，她醒得相当快。疼痛也随之恢复，疼得她龇牙咧嘴。
“莉芮尔！你能说话吗？”
“嗯？”莉芮尔轻声回应。她的声音依旧十分虚弱，带着一种奇特的嘶音。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刚才明明躺在楼梯上，现在却躺在平地上。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五号后楼梯下面的平台上，完完全全是一个从高处跌落的人，比她自己能安排的逼真多了。一定是自己睡着以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俯身在莉芮尔面前的是个身穿蓝色马甲的一等助理馆员，正在仔细端详她的脸。莉芮尔眨巴着眼睛，不明白这个奇怪的人为什么用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仔细一看，这人原来不是什么奇怪人物，是上个月和自己一起工作过几天的阿莫雷娜。
“怎么了？”阿莫雷娜关切地问，“觉得有什么地方骨折了吗？”
“我碰到头了，”莉芮尔低声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莉芮尔的全身开始颤抖起来，无论多么努力也克制不住。
“觉得有什么地方骨折了吗？”阿莫雷娜又重复了一遍，“除了头，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没有了。”莉芮尔抽抽答答地说，“没觉得有骨折的地方。”
阿莫雷娜似乎不大相信莉芮尔的话。她轻轻触摸莉芮尔的胳膊和腿，温和地压了压她的手指和脚。莉芮尔没有发出惨叫，骨头似乎没有错位的地方，身上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肿胀，于是阿莫雷娜扶着她站了起来。
“来，”阿莫雷娜温和地说，“我扶你去医院。”
“谢谢。”莉芮尔小声回答。一路上，她把手搭在阿莫雷娜的肩上，让她承担自己的大部分体重。莉芮尔的另一只手则揣在衣兜里，抚摩着石头小狗那给人带来安慰的光滑表面。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醒来的时候，莉芮尔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头部如同遭受电击般疼痛，脑袋上还有一种湿乎乎的感觉，喉咙疼得像得了重感冒。有那么一会儿，她还以为自己正生病卧床，用不了多久就会看到吉瑞丝姨妈或另外哪个女孩来到床边，俯下身来，喂自己吃药。但紧接着，莉芮尔便意识到身下并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冰冷的石头，自己没有卧床，全身上下衣服穿得好好的。
莉芮尔下意识地摸了摸头，手指凑在眼前，发现了那种湿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她盯着自己的血，只觉得头晕目眩，一阵凉意从脚底涌向脑门。她竭力呼救，但喉咙太疼，她只能发出一阵嘶哑的喘息声。
直到这时，莉芮尔才想起她刚才做了什么。刹那间，纯粹的恐慌之感驱散了眩晕。她想抬头，但实在疼得太厉害，只好滚动身体，到门前察看。
大门紧闭，怪物早已不知去向。莉芮尔盯着这道大门，直到眼前木门上的花纹变得模糊不清。她不知道大门是不是真的关上了，也不能肯定怪物是不是真的走了。终于确定大门已经关闭时，她扭过头，呕吐起来，发酸的胆汁让她本已疼痛不堪的喉咙雪上加霜。
莉芮尔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平息剧烈的心跳。她再次小心翼翼地检查了自己头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凝结，看来问题不大。但喉咙似乎愈加疼痛。刚才吟诵那个主咒印时，她的体力不足，经验也不够，所以才有这种结果。她试着说话，但发出的只是含糊不清的嘶哑的声音。
接着，莉芮尔开始检查自己的双脚。还好，脚只是擦伤，并无大碍。不过鞋子已经千疮百孔，变成了凉鞋。总的来说，跟脑袋相比，双脚的状况还不错。她决定站起来。
尽管扶着墙壁，莉芮尔还是用了好几分钟时间才直起身。然后又用了五分钟，弯腰拾起短剑，把它插入剑鞘。
她站了一会儿，等着体力恢复到足以支撑她上前检查那扇门。门闭合得非常严密，没有一丝缝隙。莉芮尔感觉得到，自己念出的咒语和门的魔法锁一起发挥作用，紧紧地关闭了大门。现在没人能从这道门进出，除非先解除她的咒语。即使馆长想开门，也得请求她解除咒语，或者自己动手破掉她的咒语。
想到馆长，莉芮尔马上尽自己所能地拾起散落在地的纽扣，复原门上的红绳和封印。她不得不先念出一个加热蜡封的咒语，这个举动几乎超出了莉芮尔的能力范围。做完这些事，她沿着螺旋形主通道向上挪了几步，就无力再走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陷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也无法分析自己的处境。大约一小时后，身体本身的恢复能力渐渐发挥作用，莉芮尔开始意识到她在哪里，处境如何。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马甲上的纽扣掉光了，马甲也扯破了，应急的银鼠不见了。所有这些，她都不得不作出解释。
丢失银鼠的事让莉芮尔想起那座小雕像。此时，她的手比平时笨拙得多，但她总算从口袋里拿出了雕像，放在自己的腿上。
这是一只狗，用一块材质柔软的银灰色皂石雕成的，摸起来非常舒服。瞧模样，它是一条相当凶猛的狗，尖尖的耳朵，突出的鼻子。但脸上却笑眯眯的，显得挺友好，嘴角上还露出一小截舌头。
“你好，小狗。”莉芮尔小声说，声音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很难听清。她喜欢狗，但冰川较高的地方连一条狗都没有。巡逻队在冰川大门有座狗棚，关她们的警犬。客人们有时会把他们的狗带进来客住宿区和底层餐厅。来这儿做客的狗，莉芮尔总会逗逗它们，哪怕是戴着项圈的凶猛的狼犬也一样。那些狗对莉芮尔甚至比对自己的主人还亲密，而狗主人常常会十分尴尬，因为莉芮尔只跟狗说话，却把客人冷落在一旁。
莉芮尔拿着这尊小雕像，不知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告诉伊姆什，或者地位更高的领导，说那个满是红花的房间里的怪物已经复活了？是不是应该老实坦白，说她私自激活了手镯上的咒语？
她坐了很长时间，反复思量，一边轻轻搔着雕像小狗的头，仿佛它是一只有生命的狗，只是缩小了许多似的。她想，正确的选择也许是实话实说，但那样一来，她几乎肯定会丢掉工作。重回青年会所，再次穿上那身蓝色儿童罩袍，这种前景令人无法忍受。她再一次掂量自杀的主意。一死了之，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但一想到刚才那个怪物的爪子，自杀的念头立即丧失了吸引力。
不，莉芮尔打定主意。既然这一大堆麻烦是自己惹上身的，就应该自己想出解决的办法。她要查明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学会制伏它的方法，然后降妖伏怪。反正那东西不可能冲出来——但愿如此。再说现在没人能进入那扇门。所以，对图书馆的其他人来说，那个怪物暂时还不会构成威胁。
决心既定，现在只剩下如何解释脑袋磕破、双脚擦伤、浑身青紫、丢失银鼠、嗓音嘶哑加上衣冠不整的问题了。所有这些，只需要一个聪明主意就可以解决，只是现在还没想出来而已。
“也许应该一边走一边想。”她低声对小狗雕像说。真奇怪，狗放在手里、对它说话，她觉得内心平静多了。她低头看着它。小狗蹲坐着，尾巴绕在后腿上，昂着头，前腿直立，好像在等待它的女主人。
“要是我能有一只真正的狗就好了。”莉芮尔又说。她站起身，慢慢走上螺旋形的主通道。接着，她突然停步，低头看着雕像，脑海中涌出一个近于发疯的念头，而且越来越强烈：她可以造出一个咒契影像，一只狗。这个咒契影像将非常复杂，非常高明，它可以像狗一样吠叫，普通狗能做的事，它全都会做。需要的不过是一本《如何制造影像》，或许还要加上《魔法生物的制造与操纵》。两本书而已。当然，这两本书都被锁了起来，妥善收藏，但莉芮尔知道它们在哪儿。她甚至可以让制造出的影像跟这个可爱的小雕像一模一样。
想到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狗，莉芮尔笑了。
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倾吐心声的对象，不会问问题，也不会说话，一个至亲至爱的伙伴。她把雕像小心地放进口袋，继续前行。
走了一百多米后，她心念一转，不再考虑制造影像的事，开始担心能不能查明花房里那个怪物的底细。她知道，图书馆里有很多关于怪物的书籍，难办的是怎么找到这些书，拿到手。
边走边想，又向前走了一百多米，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面临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她需要为自己的受伤和银鼠的丢失找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而且尽量不要撒谎。莉芮尔觉得自己欠图书馆太多了，实在不愿撒一个弥天大谎。再说，如果馆长或其他大人物严格盘问，莉芮尔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靠谎言蒙混过关的本事。
最棘手的是丢失银鼠。她停下脚步，让头脑能更清晰地思考这个问题。此刻，她的体力虚弱到了让她吃惊的程度。平时她可以从早到晚在图书馆里跑来跑去，在主通道和大大小小的扶梯上爬上爬下，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可现在，想挪动一下都得借助意志的力量。
莉芮尔想，头部的伤势可以用跌倒来解释。她又一次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血已经止住了，但凝血将头发粘成乱七八糟的一团。另外，她已经清楚地感到脑袋上正在鼓起一个大疙瘩。
摔了一跤，滚了好长一段距离，一路上吓得放声尖叫。这样一来，连哑嗓门都一并能解释了。像那样滚上一路，纽扣自然蹭掉了，口袋里的银鼠也很容易掉出来。
从梯子上失足摔倒，就这么定了。从楼梯上摔下来可以解释一切。尤其是如果有人在楼梯底下发现了她的话——她甚至用不着费口舌来多作解释了。
她立即想到螺旋形主通道和青年会所之间的第五号后楼梯。如果她失足摔倒，那里是最可能的地方。她甚至可以顺路从扎里纪念馆的喷泉那儿带上一杯水，为失足找到借口。按照规定，不能拿走那儿的玻璃杯。但有这条规定，对她反而更有利。它会给每个人——尤其是吉瑞丝姨妈——责备她的理由，责备之后，她们就不会想到进一步深究她的错误了。而且，摔碎的玻璃杯也可以解释脚上的伤痕。
现在，莉芮尔需要做的只是走到那里，别在路上遇到任何人。以上次超大规模的预视轮值为参照，这次一千五百六十八名坷睐的同时值守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值守的规模和时间之间存在着非常明确的关联。如果是正常的四十九名坷睐轮值，持续的时间为九天，这也是九日预视轮值守得名的原由。但参加值守的人越多，轮值所用的时间便会越短。上次轮值只花了参与者不到一天时间。
离青年会所越近，就越容易碰上小孩子，或者没有参加轮值的大人。莉芮尔决定，如果真的遇见谁，她就马上倒地，假装晕倒。只盼别遇上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一路上没遇见任何人。她转出螺旋形主通道，去扎里泉取了水，穿过第五图书室的平台上那扇始终敞开的石门，到达了第五号后楼梯。这是一段狭窄的环形楼梯，不经常使用，因为它仅仅连接着图书馆和青年会所的西翼。
莉芮尔艰难地爬上六级楼梯，来到楼梯向内转弯的地方。她把杯子扔下楼梯。杯子摔碎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畏缩了一下。接下来就该想想她本人到底躺在哪儿比较合适，更像真的从楼梯上失足摔下来。动这份脑筋让她头晕目眩，她只好先坐下。一坐下来，莉芮尔很自然地手枕着头，倚着上一级楼梯。
她知道，自己必须非常巧妙地躺到下面的平台上去，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失足跌落的。但这实在太困难了。让她支撑到现在的力量已经消失，她站不起来。还是先睡一觉吧。美美地睡上一觉，梦乡里没有什么折磨人的难题……
一个声音急促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莉芮尔惊醒了。两根手指检查着她脖子上的脉搏。这时，她醒得相当快。疼痛也随之恢复，疼得她龇牙咧嘴。
“莉芮尔！你能说话吗？”
“嗯？”莉芮尔轻声回应。她的声音依旧十分虚弱，带着一种奇特的嘶音。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刚才明明躺在楼梯上，现在却躺在平地上。她渐渐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五号后楼梯下面的平台上，完完全全是一个从高处跌落的人，比她自己能安排的逼真多了。一定是自己睡着以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俯身在莉芮尔面前的是个身穿蓝色马甲的一等助理馆员，正在仔细端详她的脸。莉芮尔眨巴着眼睛，不明白这个奇怪的人为什么用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仔细一看，这人原来不是什么奇怪人物，是上个月和自己一起工作过几天的阿莫雷娜。
“怎么了？”阿莫雷娜关切地问，“觉得有什么地方骨折了吗？”
“我碰到头了，”莉芮尔低声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莉芮尔的全身开始颤抖起来，无论多么努力也克制不住。
“觉得有什么地方骨折了吗？”阿莫雷娜又重复了一遍，“除了头，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没有了。”莉芮尔抽抽答答地说，“没觉得有骨折的地方。”
阿莫雷娜似乎不大相信莉芮尔的话。她轻轻触摸莉芮尔的胳膊和腿，温和地压了压她的手指和脚。莉芮尔没有发出惨叫，骨头似乎没有错位的地方，身上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肿胀，于是阿莫雷娜扶着她站了起来。
“来，”阿莫雷娜温和地说，“我扶你去医院。”
“谢谢。”莉芮尔小声回答。一路上，她把手搭在阿莫雷娜的肩上，让她承担自己的大部分体重。莉芮尔的另一只手则揣在衣兜里，抚摩着石头小狗那给人带来安慰的光滑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