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月门后的东西
莉芮尔发现，即使激活手镯上的其他几个咒语以后，探索那些原来对她封闭的门也并非易事。手中的工作总是太多，要不就是附近有别的工作人员。她有两次凑近禁止进入的大门，紧张得心脏嗵嗵直跳，只差一点就能进去了。但那以后，莉芮尔决定暂时搁置她的探险计划，最好等到附近没什么人、手中又没什么工作的时候再说。
穿上黄马甲、成为三等助理的五个月以后，她的第一次真正的机会来了。当时她在阅览室里整理已还书籍，准备交给影像带回书库。影像们聚在她身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它们由咒印连缀而成的双手。这些影像都是最低等的类型，没有其他更高级的用途，但却很热爱自己的工作。莉芮尔很喜欢它们，因为它们不会要求她和它们说话，或是向她提问题。她只要把适当的书籍交给适当的影像，它就会把这些书带到书籍所属的那一区，放到正确的书架上或储藏室里。
莉芮尔特别善于分辨这些影像谁是谁，这可算得上是一项非常实用的技能。它们斗篷的兜帽上虽然绣着标志，但标志时常被灰尘遮住，或者开线掉落，无法辨认。影像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是按照各自的职责加以区分。大多数影像都有自己的绰号，比如小男孩，它负责从A到D之内的旅行者故事；还有石头，它主管地质学方面的藏品。
莉芮尔正将一本特别厚重笨拙、皮封面上刻有一头三峰骆驼的大书递给小男孩，就在这时，视者信使再次到来。莉芮尔开始并没有很在意，因为她知道不会有给她的象牙标志。可没过多久她便注意到，信使在每张办公桌前都停留了一会儿，对每一个人都说过话。她一走过，后面便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莉芮尔悄悄把头发掖在耳后，努力偷听。一开始，咕哝声很不清楚，但随着信使走近，莉芮尔听到“一千五百六十八”这个词在谈话中频频出现。
有那么一会儿，她迷惑不解，然后明白过来：这一定是那些二等助理上次谈到的那件事。召唤一千五百六十八名坷睐同时值守——这简直是预视之力的空前集中。
莉芮尔计算了一下，这次几乎是把所有图书馆工作人员都叫走了，她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正好去秘密探险。平生第一次，莉芮尔满怀激动，看着信使分发标志，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沮丧自怜。她希望所有人都受到征召，加入预视轮值的队伍。莉芮尔甚至踱到桌子另一端，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被落下，同时极力不使自己的举动太引人注目。
没人被落下。莉芮尔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但她仍旧等待着，看会不会有人想起回来吩咐她做点儿什么，或者嘱咐她别做什么。平时共事的工作人员一个都不在，伊姆什更是一直没见到。莉芮尔猜想，信使准是在路上就遇到了她，于是直接把标志给她了。
她祈祷所有人全都参加预视轮值，几乎以自己的意志力催促她们快走，同时甩开膀子大干，飞速分检手中的书籍，仿佛她根本不在乎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样。影像们也表现得非常合作，动作越来越快，一个运走自己的一摞书以后，另一个马上跟进，站到合适的位置。
终于，最后一件亮色马甲在走廊一闪，走了。不到五分钟，五十多名工作人员全部离开。莉芮尔脸上露出微笑，把最后一本书一放，动作斩钉截铁，让守在旁边准备满载而去的影像大失所望。
莉芮尔又等了十分钟，以免什么地方还剩下某个掉队的，这才朝螺旋形主通道奔去。向下半英里有一扇门，通往古层区，这是她特别想最先调查的一个地方。这扇门是木头的，原本很不起眼，但上面嵌着一个明亮的太阳徽记——一个金盘，周围一圈光芒四射。不用说，这个地方当然横着一条红绳，两头系绳子的地方还有蜡封，上面是图书馆长的书剑标记。
莉芮尔早已琢磨出怎么解决这个障碍。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根两端带木柄的金属丝，抓着木柄，把金属丝放在嘴边，然后说出三个咒印。这是一个加热金属的简单咒语。金属丝很快烫得发红，她用它迅速切下蜡封，把蜡封和红绳一起藏在附近过道里背光地方的一个墙洞里。
下面才是真正的考验。这扇门能用她现在的手镯打开吗？还是必须用她还没有破解出来的最后两个咒语？
莉芮尔按照别人教她的方法抬起手臂，在门的正前方摇了摇手镯。翡翠开始闪光，透过她遮盖在它上面的幻象——大门无声地旋开了。
莉芮尔跨步进去，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段很短的通道里，前面亮晃晃的。莉芮尔一时有些弄不清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这通道不会是通往外面吧？她现在应该在山脉深处，在地下好几千英尺。她眯起眼睛，迎着光朝前走，一只手放在短剑剑柄上，另一只手抓住那只紧急情况下报警用的发条银鼠。
这条通道不通向外界。莉芮尔明白自己为什么产生误会了。它通向一个巨大的房间，甚至比中央大厅还要大很多。咒印在几百英尺高的天花板上如同太阳一般闪着亮光。一棵巨大的橡树长在中央，枝繁叶茂，伸展开的枝叶遮住了下面一泓荡漾的湖水。这个巨大的洞窟中到处盛放着花——红色的花。莉芮尔弯下腰去，摘下一朵，以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幻象。花是真的。她没有感到任何魔法，手指触到的是脆弱的花茎。这的确是一朵盛开的红色雏菊。
莉芮尔嗅了嗅，鼻子里吸进花粉，打了个喷嚏。随后她才意识到，这里实在是过于安静了。这个巨大的洞穴应该是在模拟外面的环境，但是空气却太过沉寂。没有风，也没有声音。没有飞鸟，没有蜜蜂在花间快乐地忙碌，也没有小动物在湖旁饮水。除了这棵大树和这些花朵，完全没有其他生命。上方射下的光线也不像阳光那样温暖。这里的温度和坷睐地区其他有人居住的地方一样，湿润程度也相同。这个地区地下极深处有间歇喷泉和地热蒸汽，这些热量又被规模巨大的管道网络带到上方。
这地方虽然可爱，却也有点令人失望。莉芮尔心想，第一次探险莫非只有这些发现？这时，她看见另外一道门，确切说是一道栅栏门，就在这个洞窟的远端。
她花了十分钟才穿过洞窟，比她料想的时间长得多。主要是因为她走得小心翼翼，以免踩到太多花朵，同时尽量远离那棵大树和湖水，以防不测。
新发现的门后是另一条通道，这条通道里没有光，只是一片黑暗。栅栏门上也不是刚才的太阳标志，而是一个银月徽记。这是一轮新月，两端又长又尖，既不写实，也不好看。
莉芮尔透过栅栏，望着门后延伸的走廊。不知为什么，这里让她想到了背心领口的哨子，还有会抓住她胳膊的怪物。在这里，哨子很可能不管用。莉芮尔忽然想到，银鼠同样没用。阅览室里现在没人，也就不会有人听见它吱吱的报警声。
但所谓的危险也许并不存在，至少目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理由让她不要动这道门。莉芮尔晃了晃手臂，翡翠再次开始闪光，但门没有开。她放下胳膊，从眼前拨开头发，皱起眉头。很明显，这是一道需要更高级的咒语才能打开的门。
随后，她忽然听到咔嗒一声，栅栏门右手的活页慢慢旋开一个角度，打开的宽度刚够莉芮尔挤进去。更让人恼火的是，那个新月徽记在打开的地方突了出来。挤过去的时候只要稍不留神，新月两端的尖角也许就会刺进她的脖子和下腹。
莉芮尔看着这个狭窄的入口，想了一会儿。要是前面跳出一个恐怖的东西来怎么办？但话说回来，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一时间，恐惧与好奇心在她心里战斗着。好奇心获胜了。
莉芮尔从口袋里掏出银鼠，放在花丛中。如果门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头，她可以喊出激活咒印，银鼠就会沿着自己隐秘的鼠道奔向阅览室。就算来不及营救她，至少可以警告他人。据她的上级和同事说，曾有不少图书馆工作人员为了坷睐的整体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有的人是进行危险的研究，有的只是单纯的操劳过度，或是在图书馆的藏品中发现了先前不了解的危险，等等。莉芮尔相信，这种自我牺牲的原则尤其适合她，因为剩下的坷睐都有预视能力，她们的生命比她更有价值。
放好银鼠以后，莉芮尔抽出短剑，挤过半开着的那道门。空隙非常小，新月的尖端如剃刀般锋利，但是她毫发无伤地钻了过去，连衣服也没划破。如果是一位成年人的话，肯定无法通过。
走廊漆黑一片。莉芮尔释放出一个简单的咒契光亮咒语，把它固定在短剑上。她把剑举到身前，像拎着一盏提灯。光芒不像平时那么亮。也许是她漏掉了一点点咒语，也许是有什么东西把光亮削弱了。
除了黑暗以外，这条走廊显然没有与坷睐的地热管道相联，所以非常寒冷。莉芮尔的脚步激起灰尘，以奇怪的图案打着旋儿。莉芮尔差点认作是她不认识的某种咒印。
走廊尽头是一间很小的矩形房间。莉芮尔高高举起短剑，这才看到房间阴暗的四角。古旧的咒印在角落里闪着虚弱的微光，天长日久，它们几乎已经没什么亮光了。
整个房间都飘浮着魔法——奇特、古老的咒契魔法，她无法理解，几乎害怕它们。这些咒印是某种古老得难以想象的古代咒语的断简残片，现在已经衰老残破了。无论这种咒语过去是什么，现在只是数百块互不相联的咒印，正渐渐化为尘土。
但咒语的这些残片已经足够让莉芮尔心神不宁了。这里浮动着主宰束缚与关押的咒印、防卫与警告的咒印，虽说残破，这条咒语仍旧极力要履行它的职责。
更糟的是，莉芮尔认识到，虽说这些咒印非常古老，但它们并不像她最初认为的那样，是被流逝的岁月毁坏的。破坏也许发生在最近几周，也许在最近几个月。
房间中央有张低矮的黑色石桌。石质泛光，有点像玻璃。桌子结构非常简单，只是支起来的一块石板，让人想起祭台。上面同样布满某个强大咒语的残片。咒印在光滑的桌面流动着，永远在搜索某个可以把它们串联起来的主咒印。但那个主咒印已经不复存在。
桌上有七个很小的底座，排成一排。是用某种发光的白骨刻成的。其中六个上面空无一物。但从左数第三个底座上面好像还有个小模型或者雕像。
莉芮尔迟疑着。一眼瞧不出那是什么，但她不想朝那东西靠近。至少在知道这里损坏的那些咒语到底是什么之前，还是别凑近的好。
她站了一会儿，注视着那些咒印，侧耳聆听。但房间里仍是老样子，没有半点动静。
莉芮尔分析，向前走一步，想来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变故。而只要向前一步，她看清楚第三个底座上的东西以后，就立刻退回来。
她向前跨了一步，举着手中的光源。
脚落在地面的一刹那，她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脚踩在地板上的触感很奇怪。只听脚下发出一阵可怕的断裂声，双脚忽然向下一沉。她踩在了一块黑色玻璃上。
莉芮尔向前摔去，差点扔掉手里的剑。左手落到桌上，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那尊雕像。她的膝盖磕在玻璃和石桌的连接处，一时间痛彻心腑。双脚一阵阵刺痛，好像被玻璃划伤了。
她向下看，看到的是比打破玻璃割伤脚踝可怕得多的东西。她拼命向上爬，全不在意会不会再次被碎玻璃割伤。
玻璃覆盖着一个长棺材形状的深坑，有什么东西躺在里面。乍看像一个熟睡的赤裸女人。但下一个可怖之极的瞬间，莉芮尔发现它的前臂和腿一样长，向后弯着，末端长着巨爪，就像正做着祈祷姿势的螳螂前臂。它腾地睁开眼睛，里面是异常明亮的银色火光，比莉芮尔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可怕。
还有气味。一闻就知道的肆行魔法的刺鼻腥臭。一闻到这种气味，莉芮尔只觉得口腔泛酸，肠胃翻腾。
怪物和莉芮尔同时行动起来。莉芮尔向来时的走廊冲去，与此同时，怪物可怕的长臂向她攫来，但扑了个空。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叫声中没有半点人味儿，吓得莉芮尔一路狂奔，跑得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快。
没等尖叫平息，莉芮尔已经吸气收腹，挤过了月牙门。随后，她急急转身，冲着门挥舞手镯，放声尖叫：“关上！快关上！”
但门并没有关闭，眨眼工夫，怪物已经赶到。一条腿和一只骇人的胳膊向外探出，奋力挣扎。一开始，莉芮尔觉得它不可能穿过那弯新月的尖端，但是，忽然之间，怪物变高变瘦。它的身体像黏土一样，延展性极好。银色双眼闪着诡异的光芒，张开的嘴里布满扭曲的银牙，一条灰色带黄斑点的舌头舔着嘴唇，像一条肥大的水蛭。
莉芮尔转头继续跑。情急之下忘了发条银鼠，也忘了要离湖水和橡树远一些。她笔直地闯进花丛，扬起一片片雏菊花瓣。
跑呀跑呀，脑子里只想着那只钩状长爪，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将她一把拽倒。跑到外面那道门前时，她也没有减速，只是脚步急停，晃动手镯，门刚打开一条小缝，她便慌忙挤出去，一下子把背心上的纽扣全蹭掉了。
一挤出太阳门，她便摇晃手镯，双眼直愣愣地瞪着门口，心里充满恐惧，像一头眼看着恶狼步步逼近自己的小牛犊。
正在打开的大门停下来，开始缓缓关闭。莉芮尔松了口气，瘫坐在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呕吐了。她把眼睛闭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并非关门声的抓挠。
眼睛猛地睁开，看到的是一只弯曲的、类似昆虫的钩爪，和她的手掌一样长，在门上划出了一指宽的裂缝。接着，另一只爪子也伸过来——大门剧烈晃动起来。
莉芮尔吹响胸口的哨子，尖厉的声音在主通道上下回荡。但是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手伸进放银鼠的口袋，里面没有熟悉的小老鼠，只有一个奇特的软石雕像。
大门摇撼着，抓开的裂口越来越多。这怪物显然已经克服了试图把它封在里面的咒语。莉芮尔瞪着它，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发疯般向走廊里四处扫视。没有人过来。
现在，她能想到的只有一点：无论这东西是什么，决不能让它进入主通道。工作人员给她讲过的有关自我牺牲的话再次回到脑海，同时想起的还有几个月前那次绝望地攀上星辰山梯。此时，死亡看来近在眼前，她才认识到自己的求生欲望有多么强烈。
尽管如此，莉芮尔也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她振作精神，想象着咒契。出现了，永远流动不休的咒印之流。她从中抽出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有关破坏和爆炸的咒印，还有火焰和破坏、阻碍、禁断和封印的一切咒语。它们如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比任何光芒更加明亮，令人目眩。它们的力量之强，让她几乎不能把它们组织在一个咒语中。但最后，她还是按自己的意志控制住这些咒印，用一个威力强大、她以前从来不敢使用的主咒印把它们连缀起来。
咒语准备完毕，在她的体内涌动，服从她的意志。接着，莉芮尔作出了她平生最勇敢的举动——一只手触及大门，另一只手触到那怪物的钩爪。莉芮尔吟诵出释放咒语的主咒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穿上黄马甲、成为三等助理的五个月以后，她的第一次真正的机会来了。当时她在阅览室里整理已还书籍，准备交给影像带回书库。影像们聚在她身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它们由咒印连缀而成的双手。这些影像都是最低等的类型，没有其他更高级的用途，但却很热爱自己的工作。莉芮尔很喜欢它们，因为它们不会要求她和它们说话，或是向她提问题。她只要把适当的书籍交给适当的影像，它就会把这些书带到书籍所属的那一区，放到正确的书架上或储藏室里。
莉芮尔特别善于分辨这些影像谁是谁，这可算得上是一项非常实用的技能。它们斗篷的兜帽上虽然绣着标志，但标志时常被灰尘遮住，或者开线掉落，无法辨认。影像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是按照各自的职责加以区分。大多数影像都有自己的绰号，比如小男孩，它负责从A到D之内的旅行者故事；还有石头，它主管地质学方面的藏品。
莉芮尔正将一本特别厚重笨拙、皮封面上刻有一头三峰骆驼的大书递给小男孩，就在这时，视者信使再次到来。莉芮尔开始并没有很在意，因为她知道不会有给她的象牙标志。可没过多久她便注意到，信使在每张办公桌前都停留了一会儿，对每一个人都说过话。她一走过，后面便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莉芮尔悄悄把头发掖在耳后，努力偷听。一开始，咕哝声很不清楚，但随着信使走近，莉芮尔听到“一千五百六十八”这个词在谈话中频频出现。
有那么一会儿，她迷惑不解，然后明白过来：这一定是那些二等助理上次谈到的那件事。召唤一千五百六十八名坷睐同时值守——这简直是预视之力的空前集中。
莉芮尔计算了一下，这次几乎是把所有图书馆工作人员都叫走了，她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正好去秘密探险。平生第一次，莉芮尔满怀激动，看着信使分发标志，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沮丧自怜。她希望所有人都受到征召，加入预视轮值的队伍。莉芮尔甚至踱到桌子另一端，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被落下，同时极力不使自己的举动太引人注目。
没人被落下。莉芮尔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但她仍旧等待着，看会不会有人想起回来吩咐她做点儿什么，或者嘱咐她别做什么。平时共事的工作人员一个都不在，伊姆什更是一直没见到。莉芮尔猜想，信使准是在路上就遇到了她，于是直接把标志给她了。
她祈祷所有人全都参加预视轮值，几乎以自己的意志力催促她们快走，同时甩开膀子大干，飞速分检手中的书籍，仿佛她根本不在乎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样。影像们也表现得非常合作，动作越来越快，一个运走自己的一摞书以后，另一个马上跟进，站到合适的位置。
终于，最后一件亮色马甲在走廊一闪，走了。不到五分钟，五十多名工作人员全部离开。莉芮尔脸上露出微笑，把最后一本书一放，动作斩钉截铁，让守在旁边准备满载而去的影像大失所望。
莉芮尔又等了十分钟，以免什么地方还剩下某个掉队的，这才朝螺旋形主通道奔去。向下半英里有一扇门，通往古层区，这是她特别想最先调查的一个地方。这扇门是木头的，原本很不起眼，但上面嵌着一个明亮的太阳徽记——一个金盘，周围一圈光芒四射。不用说，这个地方当然横着一条红绳，两头系绳子的地方还有蜡封，上面是图书馆长的书剑标记。
莉芮尔早已琢磨出怎么解决这个障碍。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根两端带木柄的金属丝，抓着木柄，把金属丝放在嘴边，然后说出三个咒印。这是一个加热金属的简单咒语。金属丝很快烫得发红，她用它迅速切下蜡封，把蜡封和红绳一起藏在附近过道里背光地方的一个墙洞里。
下面才是真正的考验。这扇门能用她现在的手镯打开吗？还是必须用她还没有破解出来的最后两个咒语？
莉芮尔按照别人教她的方法抬起手臂，在门的正前方摇了摇手镯。翡翠开始闪光，透过她遮盖在它上面的幻象——大门无声地旋开了。
莉芮尔跨步进去，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段很短的通道里，前面亮晃晃的。莉芮尔一时有些弄不清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这通道不会是通往外面吧？她现在应该在山脉深处，在地下好几千英尺。她眯起眼睛，迎着光朝前走，一只手放在短剑剑柄上，另一只手抓住那只紧急情况下报警用的发条银鼠。
这条通道不通向外界。莉芮尔明白自己为什么产生误会了。它通向一个巨大的房间，甚至比中央大厅还要大很多。咒印在几百英尺高的天花板上如同太阳一般闪着亮光。一棵巨大的橡树长在中央，枝繁叶茂，伸展开的枝叶遮住了下面一泓荡漾的湖水。这个巨大的洞窟中到处盛放着花——红色的花。莉芮尔弯下腰去，摘下一朵，以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幻象。花是真的。她没有感到任何魔法，手指触到的是脆弱的花茎。这的确是一朵盛开的红色雏菊。
莉芮尔嗅了嗅，鼻子里吸进花粉，打了个喷嚏。随后她才意识到，这里实在是过于安静了。这个巨大的洞穴应该是在模拟外面的环境，但是空气却太过沉寂。没有风，也没有声音。没有飞鸟，没有蜜蜂在花间快乐地忙碌，也没有小动物在湖旁饮水。除了这棵大树和这些花朵，完全没有其他生命。上方射下的光线也不像阳光那样温暖。这里的温度和坷睐地区其他有人居住的地方一样，湿润程度也相同。这个地区地下极深处有间歇喷泉和地热蒸汽，这些热量又被规模巨大的管道网络带到上方。
这地方虽然可爱，却也有点令人失望。莉芮尔心想，第一次探险莫非只有这些发现？这时，她看见另外一道门，确切说是一道栅栏门，就在这个洞窟的远端。
她花了十分钟才穿过洞窟，比她料想的时间长得多。主要是因为她走得小心翼翼，以免踩到太多花朵，同时尽量远离那棵大树和湖水，以防不测。
新发现的门后是另一条通道，这条通道里没有光，只是一片黑暗。栅栏门上也不是刚才的太阳标志，而是一个银月徽记。这是一轮新月，两端又长又尖，既不写实，也不好看。
莉芮尔透过栅栏，望着门后延伸的走廊。不知为什么，这里让她想到了背心领口的哨子，还有会抓住她胳膊的怪物。在这里，哨子很可能不管用。莉芮尔忽然想到，银鼠同样没用。阅览室里现在没人，也就不会有人听见它吱吱的报警声。
但所谓的危险也许并不存在，至少目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理由让她不要动这道门。莉芮尔晃了晃手臂，翡翠再次开始闪光，但门没有开。她放下胳膊，从眼前拨开头发，皱起眉头。很明显，这是一道需要更高级的咒语才能打开的门。
随后，她忽然听到咔嗒一声，栅栏门右手的活页慢慢旋开一个角度，打开的宽度刚够莉芮尔挤进去。更让人恼火的是，那个新月徽记在打开的地方突了出来。挤过去的时候只要稍不留神，新月两端的尖角也许就会刺进她的脖子和下腹。
莉芮尔看着这个狭窄的入口，想了一会儿。要是前面跳出一个恐怖的东西来怎么办？但话说回来，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一时间，恐惧与好奇心在她心里战斗着。好奇心获胜了。
莉芮尔从口袋里掏出银鼠，放在花丛中。如果门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头，她可以喊出激活咒印，银鼠就会沿着自己隐秘的鼠道奔向阅览室。就算来不及营救她，至少可以警告他人。据她的上级和同事说，曾有不少图书馆工作人员为了坷睐的整体利益献出自己的生命。有的人是进行危险的研究，有的只是单纯的操劳过度，或是在图书馆的藏品中发现了先前不了解的危险，等等。莉芮尔相信，这种自我牺牲的原则尤其适合她，因为剩下的坷睐都有预视能力，她们的生命比她更有价值。
放好银鼠以后，莉芮尔抽出短剑，挤过半开着的那道门。空隙非常小，新月的尖端如剃刀般锋利，但是她毫发无伤地钻了过去，连衣服也没划破。如果是一位成年人的话，肯定无法通过。
走廊漆黑一片。莉芮尔释放出一个简单的咒契光亮咒语，把它固定在短剑上。她把剑举到身前，像拎着一盏提灯。光芒不像平时那么亮。也许是她漏掉了一点点咒语，也许是有什么东西把光亮削弱了。
除了黑暗以外，这条走廊显然没有与坷睐的地热管道相联，所以非常寒冷。莉芮尔的脚步激起灰尘，以奇怪的图案打着旋儿。莉芮尔差点认作是她不认识的某种咒印。
走廊尽头是一间很小的矩形房间。莉芮尔高高举起短剑，这才看到房间阴暗的四角。古旧的咒印在角落里闪着虚弱的微光，天长日久，它们几乎已经没什么亮光了。
整个房间都飘浮着魔法——奇特、古老的咒契魔法，她无法理解，几乎害怕它们。这些咒印是某种古老得难以想象的古代咒语的断简残片，现在已经衰老残破了。无论这种咒语过去是什么，现在只是数百块互不相联的咒印，正渐渐化为尘土。
但咒语的这些残片已经足够让莉芮尔心神不宁了。这里浮动着主宰束缚与关押的咒印、防卫与警告的咒印，虽说残破，这条咒语仍旧极力要履行它的职责。
更糟的是，莉芮尔认识到，虽说这些咒印非常古老，但它们并不像她最初认为的那样，是被流逝的岁月毁坏的。破坏也许发生在最近几周，也许在最近几个月。
房间中央有张低矮的黑色石桌。石质泛光，有点像玻璃。桌子结构非常简单，只是支起来的一块石板，让人想起祭台。上面同样布满某个强大咒语的残片。咒印在光滑的桌面流动着，永远在搜索某个可以把它们串联起来的主咒印。但那个主咒印已经不复存在。
桌上有七个很小的底座，排成一排。是用某种发光的白骨刻成的。其中六个上面空无一物。但从左数第三个底座上面好像还有个小模型或者雕像。
莉芮尔迟疑着。一眼瞧不出那是什么，但她不想朝那东西靠近。至少在知道这里损坏的那些咒语到底是什么之前，还是别凑近的好。
她站了一会儿，注视着那些咒印，侧耳聆听。但房间里仍是老样子，没有半点动静。
莉芮尔分析，向前走一步，想来应该不会造成什么变故。而只要向前一步，她看清楚第三个底座上的东西以后，就立刻退回来。
她向前跨了一步，举着手中的光源。
脚落在地面的一刹那，她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脚踩在地板上的触感很奇怪。只听脚下发出一阵可怕的断裂声，双脚忽然向下一沉。她踩在了一块黑色玻璃上。
莉芮尔向前摔去，差点扔掉手里的剑。左手落到桌上，本能地一把抓住了那尊雕像。她的膝盖磕在玻璃和石桌的连接处，一时间痛彻心腑。双脚一阵阵刺痛，好像被玻璃划伤了。
她向下看，看到的是比打破玻璃割伤脚踝可怕得多的东西。她拼命向上爬，全不在意会不会再次被碎玻璃割伤。
玻璃覆盖着一个长棺材形状的深坑，有什么东西躺在里面。乍看像一个熟睡的赤裸女人。但下一个可怖之极的瞬间，莉芮尔发现它的前臂和腿一样长，向后弯着，末端长着巨爪，就像正做着祈祷姿势的螳螂前臂。它腾地睁开眼睛，里面是异常明亮的银色火光，比莉芮尔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可怕。
还有气味。一闻就知道的肆行魔法的刺鼻腥臭。一闻到这种气味，莉芮尔只觉得口腔泛酸，肠胃翻腾。
怪物和莉芮尔同时行动起来。莉芮尔向来时的走廊冲去，与此同时，怪物可怕的长臂向她攫来，但扑了个空。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叫声中没有半点人味儿，吓得莉芮尔一路狂奔，跑得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快。
没等尖叫平息，莉芮尔已经吸气收腹，挤过了月牙门。随后，她急急转身，冲着门挥舞手镯，放声尖叫：“关上！快关上！”
但门并没有关闭，眨眼工夫，怪物已经赶到。一条腿和一只骇人的胳膊向外探出，奋力挣扎。一开始，莉芮尔觉得它不可能穿过那弯新月的尖端，但是，忽然之间，怪物变高变瘦。它的身体像黏土一样，延展性极好。银色双眼闪着诡异的光芒，张开的嘴里布满扭曲的银牙，一条灰色带黄斑点的舌头舔着嘴唇，像一条肥大的水蛭。
莉芮尔转头继续跑。情急之下忘了发条银鼠，也忘了要离湖水和橡树远一些。她笔直地闯进花丛，扬起一片片雏菊花瓣。
跑呀跑呀，脑子里只想着那只钩状长爪，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将她一把拽倒。跑到外面那道门前时，她也没有减速，只是脚步急停，晃动手镯，门刚打开一条小缝，她便慌忙挤出去，一下子把背心上的纽扣全蹭掉了。
一挤出太阳门，她便摇晃手镯，双眼直愣愣地瞪着门口，心里充满恐惧，像一头眼看着恶狼步步逼近自己的小牛犊。
正在打开的大门停下来，开始缓缓关闭。莉芮尔松了口气，瘫坐在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呕吐了。她把眼睛闭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声并非关门声的抓挠。
眼睛猛地睁开，看到的是一只弯曲的、类似昆虫的钩爪，和她的手掌一样长，在门上划出了一指宽的裂缝。接着，另一只爪子也伸过来——大门剧烈晃动起来。
莉芮尔吹响胸口的哨子，尖厉的声音在主通道上下回荡。但是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手伸进放银鼠的口袋，里面没有熟悉的小老鼠，只有一个奇特的软石雕像。
大门摇撼着，抓开的裂口越来越多。这怪物显然已经克服了试图把它封在里面的咒语。莉芮尔瞪着它，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发疯般向走廊里四处扫视。没有人过来。
现在，她能想到的只有一点：无论这东西是什么，决不能让它进入主通道。工作人员给她讲过的有关自我牺牲的话再次回到脑海，同时想起的还有几个月前那次绝望地攀上星辰山梯。此时，死亡看来近在眼前，她才认识到自己的求生欲望有多么强烈。
尽管如此，莉芮尔也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她振作精神，想象着咒契。出现了，永远流动不休的咒印之流。她从中抽出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有关破坏和爆炸的咒印，还有火焰和破坏、阻碍、禁断和封印的一切咒语。它们如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比任何光芒更加明亮，令人目眩。它们的力量之强，让她几乎不能把它们组织在一个咒语中。但最后，她还是按自己的意志控制住这些咒印，用一个威力强大、她以前从来不敢使用的主咒印把它们连缀起来。
咒语准备完毕，在她的体内涌动，服从她的意志。接着，莉芮尔作出了她平生最勇敢的举动——一只手触及大门，另一只手触到那怪物的钩爪。莉芮尔吟诵出释放咒语的主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