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萨姆斯的决心
事与愿违，萨姆斯睡过了头，没能在宫里拦住父亲。他认为可以在南门赶上父亲，于是跑下宫殿山，一直跑到宽敞的星辰之路上。这条路两边种满了树，路面石头上镶嵌着小星星。两个护卫跟在他身后，虽然穿着沉重的盔甲和长靴，却一点儿也没被他拉开。
萨姆斯刚刚望见父亲的护卫队，就听见人群的欢呼声和突然吹起的号角。他跳上一辆被挡在路中央的大车，越过人群头顶望去，只来得及看见父亲纵马驰出拜里塞尔城门，金红色的斗篷飘在身后，初升的朝阳映在他的王冠上。然后，父亲驰进城门的阴影中，消失了。
高大的皇家侍卫急驰在国王前后，盔甲闪闪发亮。萨姆斯知道，明天他们会和某个扮成父亲模样的人一起继续向北，而真正的父亲则会和母亲飞向安塞斯蒂尔，试图从死亡手中拯救二十万无辜的人民。
萨姆斯一直望着，直到最后一个侍卫驰出城门。交通恢复了正常：人流，马群，马车，驴，手推车，乞丐……都在身边川流不息。
他没能赶上父亲。现在，他只能靠自己拿主意了。
他视而不见地穿过马路，逆着人流回城。两个魁梧的侍卫在他身边阻挡着人群，否则他早就撞车了。
萨姆斯发现自己无法抑制去找尼古拉斯的想法。他相信那封信真的出自尼克之手。萨姆斯是这里唯一了解尼克的人，知道怎么找到他；也是唯一一个和他有着友谊纽带的人，只有借助这种纽带，搜寻魔法才能成功。
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从红湖附近可能的麻烦中把尼克救出来的人。
但这意味着萨姆斯必须离开拜里塞尔，把责任抛在脑后。他知道艾丽米尔不会允许的。
萨姆斯思考着，这些复杂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缠成一团。他和两个侍卫从一座巨大的高架渠下走过。这种水渠不但能给城市提供干净的雪水，还是抵抗亡者的防御系统。在两个世纪的混乱期间，这些湍急的水流起了很大的作用。
萨姆斯听着头上水渠里的流水声，想着。他的心一瞬间有些刺痛——他自己也应该是抵御亡者的系统中的一员。
他离开水渠投下的阴影，沿着星辰之路，走在通往宫殿的路上。艾丽米尔可能已经在宫殿里等他了。今天早上，他们俩都应该去法庭。她会穿着她那身黑白色的法官服，沉着冷静，拿着施放测谎咒语所需的象牙杖和黑玉杖。而他自己呢，既没穿戴整齐也没拿着权杖——它们不见了，估计扔在床底了。看到自己这副汗流浃背的肮脏模样，她准会气得发疯。
法庭，拜里塞尔节日事宜，网球拍，《亡者之书》。所有这些，像要吞噬他的黑色海浪一样向他涌来。
“不。”他喃喃道，突然停下脚步，两个侍卫险些撞到他身上，“我要走。今晚就走。”
“什么事，殿下？”托妮问道。她是两人之中较年轻的一个，和艾丽米尔年龄相仿。她们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在他仅有的几次进城之旅中，她都是他的护卫。萨姆斯可以肯定，她会向公主报告他的一举一动。
“嗯，没什么，托妮。”萨姆斯摇着头回答，“只是在想心事，想出了声。大概是因为不太习惯天亮之前就起床吧。”
托妮和另一个侍卫在他背后交换了宽容的一瞥，继续前行。他们每天都在天亮之前起床。
他们爬到山顶，走进通往宫殿西翼的庭院。中央喷泉使这里很凉爽。萨姆斯不知道他的侍卫们在想什么，但看见他们交换的眼色，就知道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王子，而且可能大部分市民都是这么想的。这使他觉得十分难堪。在安塞斯蒂尔的学校里，他一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在所有方面都表现优异：夏天的板球，冬天的橄榄球。化学他是第一名，其他所有科目也都分在头等班级里。而在古国，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侍卫送他到房间门口就走了。但萨姆斯没有马上换上他的法官服，或者去浴室用脸盆和水罐洗个澡。焚毁后的宫殿建得十分简朴，不像阿布霍森的住所或坷睐的冰川，没有蒸汽管道和热水供给系统。萨姆斯本来打算建一个。宫殿山深处还有些残留下来的设施，但是他没有时间琢磨魔法、实施工程。
“我要走。”对着墙上展现收割景象的画，他又一次说出声来，“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走？”他问。收割者和干草叉没有回答他。
他在房间里踱步。地方不大，他转了二十圈才做出决定，正好面对铁架床右侧墙上挂着的银镜。
“我要扮成另一个人，”他说，“隐藏萨姆斯王子的身份。我是萨姆斯，一个旅行者，在拜里塞尔生了场病，病好以后去追赶同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为这个想法微笑起来。萨姆斯王子回望着他，穿着金红色的华丽上衣、有些汗湿的白色亚麻衬衫、褐色的鹿皮长裤和镀金的高筒长靴。衣饰之上是一张帅气的脸，以后会变得更有吸引力，虽然萨姆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过于年轻幼稚，他想，这张脸缺乏经验所造就的决断力。他需要一道伤疤，或者打歪的鼻梁，诸如此类的东西。
他一边看，一边将意念探入无尽的咒契之流，这边挑一个咒印，那边选一个符文，在脑海里把它们串联起来，最后用食指在眼前画出结尾的咒印。它们释放出来，悬在空中，咒印闪闪发光，像璀璨的星群。
萨姆斯仔细地端详着它们，检查了每个咒印，然后向右迈入发光的图案。咒印接触到他的皮肤，变得更加明亮，和他额前的咒印交相辉映，金色的火焰在他脸上四处流溢。
他闭上双眼，迎接火焰的到来，忍住眼睛的刺痛和打喷嚏的冲动。他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直到刺痛感完全消失。他猛烈地打了个喷嚏，用相同的力度吸了口气，睁开双眼。镜子里的男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有着同样的身材，但那张脸已经不一样了。旅行者萨姆斯回望着他，容貌和萨姆斯王子相仿，只是明显年长了好几岁，上唇和下巴留着仔细修饰过的胡须。他的头发变得更浅、更直，颈后的部分还长了一大截。
好了。好多了。萨姆斯冲镜子眨眨眼，开始脱衣服。以前打猎时穿的皮靴是最好的选择，还有几件普通的衬衫衬裤。他会去城里买一件斗篷，一匹马。还有剑。他不打算带上十六岁生日时妈妈送的那把灌注了咒印的法剑。用不着法剑，再说也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他踢掉靴子，找出几双很旧但是耐穿的黑皮长靴。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他可以带上几件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一想起塔楼工作室，他就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亡者之书》。哦，当然不会带上那个。只要快步跑上楼，拿些东西，包括他存起来的一点金币银角，他就可以走了！
问题是，他不能带着这张脸去工作室。而且还得做些什么，以消除艾丽米尔的疑心——否则他会被追上，带回来。
他叹了口气，拿着靴子在床上坐下。显然，他的逃跑——或者说营救行动——所需的准备工作比想象的复杂得多。他得用咒契造一个临时影像冒充自己，还要编造借口，不让艾丽米尔过分靠近，以免露出破绽。
他可以说他必须在工作室里待上三四天，研习《亡者之书》。他并没有完全放弃成为阿布霍森。只是暂时的停顿罢了，他告诉自己，营救尼古拉斯毫无疑问比学习更重要。只需要三周时间，一回来就能赶上进度。就算艾丽米尔请坷睐找出他在哪儿，比追兵提前三天也应该够了。如果三天后她察觉了，派一只传信鹰去坷睐那儿，等她们回复起码要再过两天。一共五天。
五天后，他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或者四分之一，他想，回忆着边城那个红湖边的小地方的距离。他得弄份地图，在《实用向导》上查查途中在哪儿停宿。
真是的，走之前还有好多事情要干呢，萨姆斯心想。他扔下靴子，重新站到镜子面前。如果他不想被自己的侍卫逮捕的话，这会儿只好不用魔法了。冒险竟是这么困难，这谁能想到呢？
他郁闷地开始解除伪装魔法，让咒印旋开，落回咒契之流。之后他会去塔楼，开始准备工作——当然，前提是艾丽米尔不过来打扰，不带他去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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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姆斯刚刚望见父亲的护卫队，就听见人群的欢呼声和突然吹起的号角。他跳上一辆被挡在路中央的大车，越过人群头顶望去，只来得及看见父亲纵马驰出拜里塞尔城门，金红色的斗篷飘在身后，初升的朝阳映在他的王冠上。然后，父亲驰进城门的阴影中，消失了。
高大的皇家侍卫急驰在国王前后，盔甲闪闪发亮。萨姆斯知道，明天他们会和某个扮成父亲模样的人一起继续向北，而真正的父亲则会和母亲飞向安塞斯蒂尔，试图从死亡手中拯救二十万无辜的人民。
萨姆斯一直望着，直到最后一个侍卫驰出城门。交通恢复了正常：人流，马群，马车，驴，手推车，乞丐……都在身边川流不息。
他没能赶上父亲。现在，他只能靠自己拿主意了。
他视而不见地穿过马路，逆着人流回城。两个魁梧的侍卫在他身边阻挡着人群，否则他早就撞车了。
萨姆斯发现自己无法抑制去找尼古拉斯的想法。他相信那封信真的出自尼克之手。萨姆斯是这里唯一了解尼克的人，知道怎么找到他；也是唯一一个和他有着友谊纽带的人，只有借助这种纽带，搜寻魔法才能成功。
所以，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从红湖附近可能的麻烦中把尼克救出来的人。
但这意味着萨姆斯必须离开拜里塞尔，把责任抛在脑后。他知道艾丽米尔不会允许的。
萨姆斯思考着，这些复杂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缠成一团。他和两个侍卫从一座巨大的高架渠下走过。这种水渠不但能给城市提供干净的雪水，还是抵抗亡者的防御系统。在两个世纪的混乱期间，这些湍急的水流起了很大的作用。
萨姆斯听着头上水渠里的流水声，想着。他的心一瞬间有些刺痛——他自己也应该是抵御亡者的系统中的一员。
他离开水渠投下的阴影，沿着星辰之路，走在通往宫殿的路上。艾丽米尔可能已经在宫殿里等他了。今天早上，他们俩都应该去法庭。她会穿着她那身黑白色的法官服，沉着冷静，拿着施放测谎咒语所需的象牙杖和黑玉杖。而他自己呢，既没穿戴整齐也没拿着权杖——它们不见了，估计扔在床底了。看到自己这副汗流浃背的肮脏模样，她准会气得发疯。
法庭，拜里塞尔节日事宜，网球拍，《亡者之书》。所有这些，像要吞噬他的黑色海浪一样向他涌来。
“不。”他喃喃道，突然停下脚步，两个侍卫险些撞到他身上，“我要走。今晚就走。”
“什么事，殿下？”托妮问道。她是两人之中较年轻的一个，和艾丽米尔年龄相仿。她们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在他仅有的几次进城之旅中，她都是他的护卫。萨姆斯可以肯定，她会向公主报告他的一举一动。
“嗯，没什么，托妮。”萨姆斯摇着头回答，“只是在想心事，想出了声。大概是因为不太习惯天亮之前就起床吧。”
托妮和另一个侍卫在他背后交换了宽容的一瞥，继续前行。他们每天都在天亮之前起床。
他们爬到山顶，走进通往宫殿西翼的庭院。中央喷泉使这里很凉爽。萨姆斯不知道他的侍卫们在想什么，但看见他们交换的眼色，就知道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王子，而且可能大部分市民都是这么想的。这使他觉得十分难堪。在安塞斯蒂尔的学校里，他一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在所有方面都表现优异：夏天的板球，冬天的橄榄球。化学他是第一名，其他所有科目也都分在头等班级里。而在古国，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好。
侍卫送他到房间门口就走了。但萨姆斯没有马上换上他的法官服，或者去浴室用脸盆和水罐洗个澡。焚毁后的宫殿建得十分简朴，不像阿布霍森的住所或坷睐的冰川，没有蒸汽管道和热水供给系统。萨姆斯本来打算建一个。宫殿山深处还有些残留下来的设施，但是他没有时间琢磨魔法、实施工程。
“我要走。”对着墙上展现收割景象的画，他又一次说出声来，“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走？”他问。收割者和干草叉没有回答他。
他在房间里踱步。地方不大，他转了二十圈才做出决定，正好面对铁架床右侧墙上挂着的银镜。
“我要扮成另一个人，”他说，“隐藏萨姆斯王子的身份。我是萨姆斯，一个旅行者，在拜里塞尔生了场病，病好以后去追赶同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为这个想法微笑起来。萨姆斯王子回望着他，穿着金红色的华丽上衣、有些汗湿的白色亚麻衬衫、褐色的鹿皮长裤和镀金的高筒长靴。衣饰之上是一张帅气的脸，以后会变得更有吸引力，虽然萨姆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过于年轻幼稚，他想，这张脸缺乏经验所造就的决断力。他需要一道伤疤，或者打歪的鼻梁，诸如此类的东西。
他一边看，一边将意念探入无尽的咒契之流，这边挑一个咒印，那边选一个符文，在脑海里把它们串联起来，最后用食指在眼前画出结尾的咒印。它们释放出来，悬在空中，咒印闪闪发光，像璀璨的星群。
萨姆斯仔细地端详着它们，检查了每个咒印，然后向右迈入发光的图案。咒印接触到他的皮肤，变得更加明亮，和他额前的咒印交相辉映，金色的火焰在他脸上四处流溢。
他闭上双眼，迎接火焰的到来，忍住眼睛的刺痛和打喷嚏的冲动。他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直到刺痛感完全消失。他猛烈地打了个喷嚏，用相同的力度吸了口气，睁开双眼。镜子里的男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有着同样的身材，但那张脸已经不一样了。旅行者萨姆斯回望着他，容貌和萨姆斯王子相仿，只是明显年长了好几岁，上唇和下巴留着仔细修饰过的胡须。他的头发变得更浅、更直，颈后的部分还长了一大截。
好了。好多了。萨姆斯冲镜子眨眨眼，开始脱衣服。以前打猎时穿的皮靴是最好的选择，还有几件普通的衬衫衬裤。他会去城里买一件斗篷，一匹马。还有剑。他不打算带上十六岁生日时妈妈送的那把灌注了咒印的法剑。用不着法剑，再说也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他踢掉靴子，找出几双很旧但是耐穿的黑皮长靴。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他可以带上几件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一想起塔楼工作室，他就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亡者之书》。哦，当然不会带上那个。只要快步跑上楼，拿些东西，包括他存起来的一点金币银角，他就可以走了！
问题是，他不能带着这张脸去工作室。而且还得做些什么，以消除艾丽米尔的疑心——否则他会被追上，带回来。
他叹了口气，拿着靴子在床上坐下。显然，他的逃跑——或者说营救行动——所需的准备工作比想象的复杂得多。他得用咒契造一个临时影像冒充自己，还要编造借口，不让艾丽米尔过分靠近，以免露出破绽。
他可以说他必须在工作室里待上三四天，研习《亡者之书》。他并没有完全放弃成为阿布霍森。只是暂时的停顿罢了，他告诉自己，营救尼古拉斯毫无疑问比学习更重要。只需要三周时间，一回来就能赶上进度。就算艾丽米尔请坷睐找出他在哪儿，比追兵提前三天也应该够了。如果三天后她察觉了，派一只传信鹰去坷睐那儿，等她们回复起码要再过两天。一共五天。
五天后，他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或者四分之一，他想，回忆着边城那个红湖边的小地方的距离。他得弄份地图，在《实用向导》上查查途中在哪儿停宿。
真是的，走之前还有好多事情要干呢，萨姆斯心想。他扔下靴子，重新站到镜子面前。如果他不想被自己的侍卫逮捕的话，这会儿只好不用魔法了。冒险竟是这么困难，这谁能想到呢？
他郁闷地开始解除伪装魔法，让咒印旋开，落回咒契之流。之后他会去塔楼，开始准备工作——当然，前提是艾丽米尔不过来打扰，不带他去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