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肆行魔法和猪
“过不了几分钟，就会进入他们弓箭的射程之内了。”莫格发出不祥的警告。他忧心忡忡地打量着发现者号与巡逻船的距离，又目测了一下到西面河岸的最近距离，“我看，最后恐怕要落个游泳上岸才能保住小命的下场。”
莉芮尔和萨姆斯不愿公开同意猫的看法，只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尽管用咒语招来了风浪，但那只巡逻船仍旧太快了。为了避开弓箭，他们只好尽可能靠近河岸行驶，机动空间于是越来越少。
“我觉得我们最好停下来，冒个险，看那边船上是不是真有敌人。”萨姆斯想起了自己误伤两位警官的事，“我不希望咱们中的任何一个被射中，只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是走私犯，或者别的什么人。至于我，我绝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巡逻兵。等他们弄清我的身份后，我会命令他们让你们通过。说不定我还会交上好运，也许艾丽米尔并没有下令抓我。”
“我不知道——”莉芮尔说，声音很紧张，说不定这个办法真能奏效，希望只有一线，可总还是有的。但没等她说下去，坏狗的吠叫打断了她的话头。
“不行！那只船上至少有三四个肆行魔法生物！我们不能停下！”
“我没闻出来。”莫格说。一阵飞沫溅上船头，他打了个哆嗦，“但话又说回来，我的鼻子赶不上你。不过，我能看见那边有半打射手准备放箭了，也许你真的闻到了什么。”
萨姆斯定睛一看，莫格说得没错。巡逻船正试图挡住他们的去路，六名射手已经在船头甲板上列队，箭在弦上。明显打算先射箭，再盘查。
“那些射手都是人类吗？”萨姆斯忙问。
回答之前，坏狗再次用力嗅了嗅，“我说不准。我想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但是船长——就是那个戴着羽饰帽子的人——只不过披了张人皮而已。它是个魔法造物，是用肆行魔法和猪肉做成的。那种气味我不会弄错。”
“咱们得让那些人类射手看到他们是在向谁射箭！”萨姆斯叫道，“我真该带上个饰着皇家纹章之类的盾牌。那样的话，他们绝不会向我们放箭，就算接到命令也不敢。”
“对了！”莉芮尔说，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快来，接过船舵！”
“什么！”萨姆斯冲过去，一把抓住莉芮尔松开的舵柄，“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怎么驾船！”
“别担心，它自个儿知道怎么航行。”莉芮尔大声回答。她爬向船首舱的储物盒。距离不过十二英尺，但莉芮尔却感觉这段路难走到了极点，因为发现者号在浪峰上不住蹦跳，每蹦一下，紧接着便猛地重新落回水面，震得人骨头都松了。
“你确定吗？”萨姆斯又一次喊道。他能感到舵柄上的压力，觉得只有双手拼尽全力紧紧握持，才能避免小船猛然撞向河岸。他试着松开手一秒钟，事先准备好立刻重新抓紧。但什么都没发生。发现者号保持着它的航向，舵柄几乎一动不动。萨姆斯松了口气，但这口气立刻憋在喉咙，变成了咳嗽——他看到了从巡逻船上一齐飞出的箭头，直冲他而来。
“距离太远。”坏狗说，用非常专业的眼光看着破空飞来的箭。果真，这批箭全部落在五十多码之外的水里。
“用不了多久就接近了。”莫格恼火地说。他又跳起来，极力寻找一块干一点的地方。看样子，他总算在桅杆那儿找到了。不过正在此时，舵柄微微一转——在没有萨姆斯合作的情况下——激起了一点小小的浪花，端端正正地溅进来，泼在猫背上。
“我恨你！”从头到脚湿淋淋的莫格冲着船头雕像的大概方向嘶嘶吼叫道，“至少那边那条船看上去还是干的。为什么咱们不让自己被抓住呢？说那个船长是个魔法造物的只有那条狗，证据只是她的鼻子！”
“可他们正向咱们放箭，莫格！”萨姆斯说，他不知道莫格是在开玩笑还是怎么着。
“船长旁边还有两个肆行魔法造物。”坏狗咆哮道，鼻子剧烈地抽取着空气样本。萨姆斯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变大，看上去更加凶猛了。坏狗显然觉得一场战斗已经难以避免了，不管莉芮尔在船头搞什么名堂。
“找到了！”莉芮尔喊道。另一群飞箭又向他们射来。这一次，它们扑通扑通钻进离船仅两肘之遥的河水里。最近的那一支，萨姆斯或许一伸手就能够到。
“找到什么？”萨姆斯喊道，同时将意念探入咒契之流，想造出一个箭盾。不过，面对六名弓箭手，箭盾不会有什么用处，再说他无法集中全力，箭盾就更不管用了。
莉芮尔举起一大方黑布，让它在风中飘扬，露出了黑布中央一颗明亮的银星。风差点把它从她紧握的手里扯掉，但莉芮尔把它牢牢抓在胸前，慢慢向桅杆走来。
“发现者号的旗帜。”她一边喊，一边拉出一条升降索，开始旋开一个挂钩上的螺栓，准备将挂钩穿进旗上的洞眼，“一分钟就能让它升起来。”
“我们没有一分钟了！”萨姆斯叫道，他发现射手们马上就要放出下一轮飞箭，“把它伸出去得了！”
莉芮尔没有理会他。她迅速把挂钩穿过旗帜两头，重新旋紧螺栓。在萨姆斯看来，动作慢得难以形容。他正想冲过去一把夺过那面该死的旗，莉芮尔突然一松手，开始拉动升降索——与此同时，更多的箭又从巡逻船上向他们飞来。
发现者号最先作出反应，舵柄轻轻一推，船头转向，船速立即放慢。船帆飘动着、拍打着，就像有人在发疯般地鼓掌。在小船这一系列动作中，萨姆斯慌忙蹲下，但舵柄还是重重地撞在他的下巴上，重得让他至少在瞬间之内还以为自己被射中了。接着，舵柄又转了回来，差点再次打中他。发现者号又恢复了刚才的航向。
减速只有几秒钟，但萨姆斯意识到，这几秒钟生死攸关——本来会射中他们的箭插进他们前面几英尺处的河里。
就在这时，坷睐巨大的银星旗在桅杆上高高飘扬起来，在阳光中闪耀着。现在，这艘船的船主是谁已经显而易见，因为这旗帜不止是一块布，它充满了坷睐的魔法，就像发现者号本身一样。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中，坷睐饰着银星的旗帜也会光芒四射。在晴朗的日子里，它的光辉更是耀眼夺目。
“他们没划桨了。”坏狗高兴地宣布。巡逻船上一片混乱，收起的船桨碰撞着船舷，响成一片。萨姆斯松了口气，让正在成形的箭盾散去，好集中精力检查他有没有磕掉牙齿。
“有两个射手还在准备射箭！”坏狗又叫道。萨姆斯呻吟起来，急忙召唤刚被他打发走的咒印。
“对……不……另外四个射手制止了他们。船长在大喊大叫……它暴露了身份。”
萨姆斯和莉芮尔向后望着巡逻船。船上乱成一团，到处是扭打的身影，伴随着吼声、惨叫声、武器的撞击声。大混乱中，一柱白色的火焰骤然涌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坏狗的耳朵向后一背，其他人吓得一缩。光柱呼啸着腾起十二英尺，向侧面一转，掠过船舷。
有那么一小会儿，萨姆斯和莉芮尔以为它会沉入水里，然后消失，但它竟然在河面上一弹而起，好像水面有弹性似的。光柱开始向他们移动，渐渐变成某种别的东西。很快，它已经不再是一道白色的火焰，成了一头巨大无匹的燃烧的猪，长着獠牙。它紧紧追赶着发现者号，一路溅起巨大的水花，一边跑，一边发出又长又尖的嚎叫，让每个听到的人恶心欲呕。
萨姆斯第一个作出反应。他拾起莉芮尔的弓，接连向正飞快逼近的怪物射出四箭。四箭全中，但除了迸出一阵火花外没有任何作用。箭矢立即化为熔化的铁和灰烬。
萨姆斯伸手抽取另一支箭，就在这时，莉芮尔的手伸过他身旁，她迎风喊出一句咒语。一张金色大网从她指间飞出，掠过追兵和他们之间的水面，张得越来越宽。那猪似的东西跳起来，被大网迎头兜住，将它裹在红黄两色的火焰织成的绳索之中。猪和网开始下坠，两者都消失在水面之下，可怕的尖叫也被隔断。水面腾起一股巨大的蒸汽，向上冲起至少一百英尺。蒸汽平息时，网和肆行魔法造物都已不见踪迹，只有许多小片小片的东西，像腐烂已久的肉，即使最贪婪的海鸥也会敬而远之。
最后确定再没有别的东西会从巡逻船上或水下冒出来之后，萨姆斯说道：“谢谢你。”莉芮尔所用的网咒他也懂，但怎么也没想到它居然能镇住看似如此强大的东西。
“那种肆行魔法造物能够在流动的水面跳动，所以，一旦沉没，它就会彻底毁灭。”莫格解释说，“只要让它放慢速度一小会儿就足够了。”
他狡黠地瞅了瞅坏狗，接着说：“现在明白了吧，这种事儿，并不是只有这只狗懂得。现在我真的需要打个盹儿。我是否可以相信，醒来的时候，会有几条鱼摆在我面前？”
萨姆斯完全不知道怎么捕鱼，但他还是疲倦地点点头。他几乎要轻轻地抚摸莫格了，就像莉芮尔常常对坏狗所做的那样。但这个动作还没真正开始，猫的绿眼睛里面显出的某种东西便让他缩回了手。
“真抱歉，我没有早点儿想到这面旗。”加速前进时，莉芮尔说。咒语产生的风已经减弱，但身后的风仍然刮得很猛，“离开冰川时东西装得太多，我又没多少时间好好瞧瞧。”
“幸好你及时想起来了。”萨姆斯说，运动下巴的时候，他非常小心，所以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不过下巴上好像只是蹭破了点皮，他的牙也全都健在，“这股风也来得正好，明天早上就能赶到宅邸了。”
“阿布霍森宅邸。”莉芮尔若有所思地说，“它建在一座岛上，对吗？就在瑞特林河经过长崖那段的瀑布前面？”
“是的。”萨姆斯回答道。一想到那道奔涌而下的瀑布，想到即将得到它的保护，他就满心欢喜。半晌之后才意识到，他把瀑布看做庇护所，但莉芮尔的想法却相去甚远。她想的是他们怎么才能直抵宅邸，避免从大瀑布上经过时遭遇灭顶之灾。
“别担心那道瀑布。”他解释道，“小岛后面有一条水道，那里的水流不是太急。水道大约有一里格。只要你在适当的位置进去，那就万事大吉了。它是筑墙者修的，阿布霍森宅邸也是。建得非常棒——我是说水道。有一次，我曾想制造一个它的模型，用王宫第二层露台的瀑布和水池。可我没办法用咒语让水流分开……”
他没再往下说了，因为他意识到莉芮尔并没有听。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后面，凝视着远方。
“没想到我的话这么干瘪无味。”他苦笑着说。萨姆斯还不习惯于漂亮女孩忽视他的存在。他忽然意识到，莉芮尔很漂亮，甚至美丽。他以前从没注意到。
莉芮尔吃了一惊，眨巴着眼睛说：“对不起。我还不习惯……在家里的时候，大家不大跟我讲话。”
“你知道吗，不戴头巾的时候，你看上去漂亮多了。”萨姆斯说。真的很漂亮，尽管她脸上有些东西令他不安。他在哪儿见过她？也许她长得有点像在拜里塞尔时艾丽米尔硬塞给他的哪个女孩，“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了某个人。估计不是你的哪位姐妹之类，对吗？我不记得我见过哪位长着黑头发的坷睐。”
“我没有姐妹，”莉芮尔心不在焉地回答，“只有表姐妹。很多很多表姐妹。还有一位姑妈。”
“到了宅子以后，你可以换上我姐姐的衣服，换下这身马甲。”萨姆斯说，“你介意我问问你的年龄吗，莉芮尔？”
莉芮尔看着他，这个问题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她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光亮。她在底层餐厅见过这种表情。如果萨姆斯能像坏狗一样就好了，她想，只是个令人安慰的朋友，没有复杂的浪漫情怀。她应该做些什么，让他彻底泄气，立即放弃；或是用别的办法，让自己完全失去吸引力。
“我三十五岁了。”她终于说。
“三十五！”萨姆斯大声喊道，“我是说，对不起，你看上去不像……你看上去年轻得多……”
“药膏，”坏狗说，只有莉芮尔能看到的那半张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油膏，来自北方的润肤油，加上跟外貌有关的咒语。为了青春长驻，我的女主人费了很大工夫，王子。”
“哦。”萨姆斯说，向后一靠，倚在船尾栏杆上。他偷偷地又看了莉芮尔一眼，试着找出被他忽略了的皱纹。但她看起来真的不会比艾丽米尔大一天，言行举止更是绝对不像个老女人，比如，她没有岁数比较大的女人的那种自信，也不像她们那样善于交流。可能因为她以前在图书馆工作，萨姆斯一边想，一边竭力分辨那身没形没状的马甲下的——他想象中的——曼妙身材。
“别再说了，坏狗！”莉芮尔命令道，她转过头去，免得萨姆斯看到她的笑脸，“做点儿什么，去船头看着。我也会做点儿什么，我要造一张咒契皮肤。”
“遵命，女主人，”坏狗汪汪叫道，“这就去。”
这只狗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跳到船头，面对飞溅的浪花一屁股坐下，大张着嘴巴，舌头耷拉着。坐得这么稳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莉芮尔想，但她有个让人不快的想法：坏狗可能让她的屁股上面长出了几个吸盘。
“疯了，真的疯了。”望着坏狗被浇得浑身湿透，莫格说。猫已经重新占据了他在桅杆旁边的位置，又一次开始把自己舔干，“话又说回来，她过去就是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听到了！”坏狗吠道，根本没扭头。
“你当然是个疯子。”莫格叹了口气。舔到项圈后，他看着莉芮尔，绿眼睛里面闪着邪光，“能不能麻烦你一下，帮我取下项圈，我好把脖子舔干。”
莉芮尔摇了摇头。
“当然啰，这里这个乡下白痴不肯这么做，你自然也跟着不肯。”莫格抱怨道，脑袋朝萨姆斯一偏，“一开始让我自愿，然后又不断逼着我参加这种野蛮的河上之旅。我真是受够了。”
“让你自愿做什么？”莉芮尔好奇地问。可这只小猫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微笑里，猎食猛兽的意味实在太强了，莉芮尔心想。莫格扭了扭头，小岚纳叮当作响，他摊开四肢，在正午的阳光中沉沉睡去。
“当心莫格！”萨姆斯警告道，莉芮尔正忍不住想抓挠小猫毛茸茸的肚子，“在不受束缚的状态下，他曾差点杀死我母亲，足有三次，就在她身为阿布霍森的这段时间。”
莉芮尔缩回手，就在这时，莫格睁开一只眼睛，张开利爪，飞快地一掌扫出——似乎是开个玩笑。
“回去睡觉。”坏狗在船头说，头都没有转过来。看上去信心十足，知道莫格会乖乖服从。
莫格眨眨眼，盯着莉芮尔看了一小会儿。然后，那只目光犀利的眼睛闭上了，小岚纳在他脖子上叮当作响，莫格看来真的睡着了。
“好吧，”莉芮尔说，“该制造咒契皮肤了。”
“你介意我看看吗？”萨姆斯急切地问，“我读过咒契皮肤的事儿，但我还以为这门手艺已经失传了。连我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造。你都会哪些形状？”
“我会造冰獭、棕熊和猫头鹰。”莉芮尔回答。刚才攫住萨姆斯的那阵浪漫情怀看样子过去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想看就看吧，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明白。所谓咒契皮肤，基本就是长长的一串串咒印，很复杂，再用组合咒语连缀起来。所有这些，都得存在脑子里，所以我不能说话，也不能替你解释。可能会一直忙到日落。做好之后还得用适当的方式收好，以后才能使用。”
“太有意思了。”萨姆斯说，“你试过这种办法没有：咒印完成之后，把一件外物投入它们中。把你说的那么多组咒印全都附着在那件物品上。这样一来，虽然你并没有真正释放这些咒语，但需要的时候马上就能调用。”
“没有，”莉芮尔回答道，“我以前不知道这个法子。”
“唔，这种方法有点不容易掌握。”萨姆斯热心地解释说，“和修复咒契石有些类似。处理那个容纳咒印的物品时，你必须用上一点血，还得是皇室的血脉才行。但我想，坷睐和阿布霍森的血应该同样管用。不用说，做的时候必须非常小心才行，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对了，咱们还是先看看你的咒契皮肤再说。你打算做什么？”
“一只会叫的猫头鹰。”莉芮尔回答道。用不着坷睐的预视之力，她便预感到，萨姆斯肯定会问一大堆问题，“大概四个小时才能做好。”说完，她又坚决地补充了一句，“中间不能有任何干扰。”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莉芮尔和萨姆斯不愿公开同意猫的看法，只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尽管用咒语招来了风浪，但那只巡逻船仍旧太快了。为了避开弓箭，他们只好尽可能靠近河岸行驶，机动空间于是越来越少。
“我觉得我们最好停下来，冒个险，看那边船上是不是真有敌人。”萨姆斯想起了自己误伤两位警官的事，“我不希望咱们中的任何一个被射中，只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是走私犯，或者别的什么人。至于我，我绝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巡逻兵。等他们弄清我的身份后，我会命令他们让你们通过。说不定我还会交上好运，也许艾丽米尔并没有下令抓我。”
“我不知道——”莉芮尔说，声音很紧张，说不定这个办法真能奏效，希望只有一线，可总还是有的。但没等她说下去，坏狗的吠叫打断了她的话头。
“不行！那只船上至少有三四个肆行魔法生物！我们不能停下！”
“我没闻出来。”莫格说。一阵飞沫溅上船头，他打了个哆嗦，“但话又说回来，我的鼻子赶不上你。不过，我能看见那边有半打射手准备放箭了，也许你真的闻到了什么。”
萨姆斯定睛一看，莫格说得没错。巡逻船正试图挡住他们的去路，六名射手已经在船头甲板上列队，箭在弦上。明显打算先射箭，再盘查。
“那些射手都是人类吗？”萨姆斯忙问。
回答之前，坏狗再次用力嗅了嗅，“我说不准。我想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但是船长——就是那个戴着羽饰帽子的人——只不过披了张人皮而已。它是个魔法造物，是用肆行魔法和猪肉做成的。那种气味我不会弄错。”
“咱们得让那些人类射手看到他们是在向谁射箭！”萨姆斯叫道，“我真该带上个饰着皇家纹章之类的盾牌。那样的话，他们绝不会向我们放箭，就算接到命令也不敢。”
“对了！”莉芮尔说，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快来，接过船舵！”
“什么！”萨姆斯冲过去，一把抓住莉芮尔松开的舵柄，“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怎么驾船！”
“别担心，它自个儿知道怎么航行。”莉芮尔大声回答。她爬向船首舱的储物盒。距离不过十二英尺，但莉芮尔却感觉这段路难走到了极点，因为发现者号在浪峰上不住蹦跳，每蹦一下，紧接着便猛地重新落回水面，震得人骨头都松了。
“你确定吗？”萨姆斯又一次喊道。他能感到舵柄上的压力，觉得只有双手拼尽全力紧紧握持，才能避免小船猛然撞向河岸。他试着松开手一秒钟，事先准备好立刻重新抓紧。但什么都没发生。发现者号保持着它的航向，舵柄几乎一动不动。萨姆斯松了口气，但这口气立刻憋在喉咙，变成了咳嗽——他看到了从巡逻船上一齐飞出的箭头，直冲他而来。
“距离太远。”坏狗说，用非常专业的眼光看着破空飞来的箭。果真，这批箭全部落在五十多码之外的水里。
“用不了多久就接近了。”莫格恼火地说。他又跳起来，极力寻找一块干一点的地方。看样子，他总算在桅杆那儿找到了。不过正在此时，舵柄微微一转——在没有萨姆斯合作的情况下——激起了一点小小的浪花，端端正正地溅进来，泼在猫背上。
“我恨你！”从头到脚湿淋淋的莫格冲着船头雕像的大概方向嘶嘶吼叫道，“至少那边那条船看上去还是干的。为什么咱们不让自己被抓住呢？说那个船长是个魔法造物的只有那条狗，证据只是她的鼻子！”
“可他们正向咱们放箭，莫格！”萨姆斯说，他不知道莫格是在开玩笑还是怎么着。
“船长旁边还有两个肆行魔法造物。”坏狗咆哮道，鼻子剧烈地抽取着空气样本。萨姆斯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变大，看上去更加凶猛了。坏狗显然觉得一场战斗已经难以避免了，不管莉芮尔在船头搞什么名堂。
“找到了！”莉芮尔喊道。另一群飞箭又向他们射来。这一次，它们扑通扑通钻进离船仅两肘之遥的河水里。最近的那一支，萨姆斯或许一伸手就能够到。
“找到什么？”萨姆斯喊道，同时将意念探入咒契之流，想造出一个箭盾。不过，面对六名弓箭手，箭盾不会有什么用处，再说他无法集中全力，箭盾就更不管用了。
莉芮尔举起一大方黑布，让它在风中飘扬，露出了黑布中央一颗明亮的银星。风差点把它从她紧握的手里扯掉，但莉芮尔把它牢牢抓在胸前，慢慢向桅杆走来。
“发现者号的旗帜。”她一边喊，一边拉出一条升降索，开始旋开一个挂钩上的螺栓，准备将挂钩穿进旗上的洞眼，“一分钟就能让它升起来。”
“我们没有一分钟了！”萨姆斯叫道，他发现射手们马上就要放出下一轮飞箭，“把它伸出去得了！”
莉芮尔没有理会他。她迅速把挂钩穿过旗帜两头，重新旋紧螺栓。在萨姆斯看来，动作慢得难以形容。他正想冲过去一把夺过那面该死的旗，莉芮尔突然一松手，开始拉动升降索——与此同时，更多的箭又从巡逻船上向他们飞来。
发现者号最先作出反应，舵柄轻轻一推，船头转向，船速立即放慢。船帆飘动着、拍打着，就像有人在发疯般地鼓掌。在小船这一系列动作中，萨姆斯慌忙蹲下，但舵柄还是重重地撞在他的下巴上，重得让他至少在瞬间之内还以为自己被射中了。接着，舵柄又转了回来，差点再次打中他。发现者号又恢复了刚才的航向。
减速只有几秒钟，但萨姆斯意识到，这几秒钟生死攸关——本来会射中他们的箭插进他们前面几英尺处的河里。
就在这时，坷睐巨大的银星旗在桅杆上高高飘扬起来，在阳光中闪耀着。现在，这艘船的船主是谁已经显而易见，因为这旗帜不止是一块布，它充满了坷睐的魔法，就像发现者号本身一样。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中，坷睐饰着银星的旗帜也会光芒四射。在晴朗的日子里，它的光辉更是耀眼夺目。
“他们没划桨了。”坏狗高兴地宣布。巡逻船上一片混乱，收起的船桨碰撞着船舷，响成一片。萨姆斯松了口气，让正在成形的箭盾散去，好集中精力检查他有没有磕掉牙齿。
“有两个射手还在准备射箭！”坏狗又叫道。萨姆斯呻吟起来，急忙召唤刚被他打发走的咒印。
“对……不……另外四个射手制止了他们。船长在大喊大叫……它暴露了身份。”
萨姆斯和莉芮尔向后望着巡逻船。船上乱成一团，到处是扭打的身影，伴随着吼声、惨叫声、武器的撞击声。大混乱中，一柱白色的火焰骤然涌现，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坏狗的耳朵向后一背，其他人吓得一缩。光柱呼啸着腾起十二英尺，向侧面一转，掠过船舷。
有那么一小会儿，萨姆斯和莉芮尔以为它会沉入水里，然后消失，但它竟然在河面上一弹而起，好像水面有弹性似的。光柱开始向他们移动，渐渐变成某种别的东西。很快，它已经不再是一道白色的火焰，成了一头巨大无匹的燃烧的猪，长着獠牙。它紧紧追赶着发现者号，一路溅起巨大的水花，一边跑，一边发出又长又尖的嚎叫，让每个听到的人恶心欲呕。
萨姆斯第一个作出反应。他拾起莉芮尔的弓，接连向正飞快逼近的怪物射出四箭。四箭全中，但除了迸出一阵火花外没有任何作用。箭矢立即化为熔化的铁和灰烬。
萨姆斯伸手抽取另一支箭，就在这时，莉芮尔的手伸过他身旁，她迎风喊出一句咒语。一张金色大网从她指间飞出，掠过追兵和他们之间的水面，张得越来越宽。那猪似的东西跳起来，被大网迎头兜住，将它裹在红黄两色的火焰织成的绳索之中。猪和网开始下坠，两者都消失在水面之下，可怕的尖叫也被隔断。水面腾起一股巨大的蒸汽，向上冲起至少一百英尺。蒸汽平息时，网和肆行魔法造物都已不见踪迹，只有许多小片小片的东西，像腐烂已久的肉，即使最贪婪的海鸥也会敬而远之。
最后确定再没有别的东西会从巡逻船上或水下冒出来之后，萨姆斯说道：“谢谢你。”莉芮尔所用的网咒他也懂，但怎么也没想到它居然能镇住看似如此强大的东西。
“那种肆行魔法造物能够在流动的水面跳动，所以，一旦沉没，它就会彻底毁灭。”莫格解释说，“只要让它放慢速度一小会儿就足够了。”
他狡黠地瞅了瞅坏狗，接着说：“现在明白了吧，这种事儿，并不是只有这只狗懂得。现在我真的需要打个盹儿。我是否可以相信，醒来的时候，会有几条鱼摆在我面前？”
萨姆斯完全不知道怎么捕鱼，但他还是疲倦地点点头。他几乎要轻轻地抚摸莫格了，就像莉芮尔常常对坏狗所做的那样。但这个动作还没真正开始，猫的绿眼睛里面显出的某种东西便让他缩回了手。
“真抱歉，我没有早点儿想到这面旗。”加速前进时，莉芮尔说。咒语产生的风已经减弱，但身后的风仍然刮得很猛，“离开冰川时东西装得太多，我又没多少时间好好瞧瞧。”
“幸好你及时想起来了。”萨姆斯说，运动下巴的时候，他非常小心，所以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不过下巴上好像只是蹭破了点皮，他的牙也全都健在，“这股风也来得正好，明天早上就能赶到宅邸了。”
“阿布霍森宅邸。”莉芮尔若有所思地说，“它建在一座岛上，对吗？就在瑞特林河经过长崖那段的瀑布前面？”
“是的。”萨姆斯回答道。一想到那道奔涌而下的瀑布，想到即将得到它的保护，他就满心欢喜。半晌之后才意识到，他把瀑布看做庇护所，但莉芮尔的想法却相去甚远。她想的是他们怎么才能直抵宅邸，避免从大瀑布上经过时遭遇灭顶之灾。
“别担心那道瀑布。”他解释道，“小岛后面有一条水道，那里的水流不是太急。水道大约有一里格。只要你在适当的位置进去，那就万事大吉了。它是筑墙者修的，阿布霍森宅邸也是。建得非常棒——我是说水道。有一次，我曾想制造一个它的模型，用王宫第二层露台的瀑布和水池。可我没办法用咒语让水流分开……”
他没再往下说了，因为他意识到莉芮尔并没有听。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肩头后面，凝视着远方。
“没想到我的话这么干瘪无味。”他苦笑着说。萨姆斯还不习惯于漂亮女孩忽视他的存在。他忽然意识到，莉芮尔很漂亮，甚至美丽。他以前从没注意到。
莉芮尔吃了一惊，眨巴着眼睛说：“对不起。我还不习惯……在家里的时候，大家不大跟我讲话。”
“你知道吗，不戴头巾的时候，你看上去漂亮多了。”萨姆斯说。真的很漂亮，尽管她脸上有些东西令他不安。他在哪儿见过她？也许她长得有点像在拜里塞尔时艾丽米尔硬塞给他的哪个女孩，“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了某个人。估计不是你的哪位姐妹之类，对吗？我不记得我见过哪位长着黑头发的坷睐。”
“我没有姐妹，”莉芮尔心不在焉地回答，“只有表姐妹。很多很多表姐妹。还有一位姑妈。”
“到了宅子以后，你可以换上我姐姐的衣服，换下这身马甲。”萨姆斯说，“你介意我问问你的年龄吗，莉芮尔？”
莉芮尔看着他，这个问题让她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她看见他眼里闪烁的光亮。她在底层餐厅见过这种表情。如果萨姆斯能像坏狗一样就好了，她想，只是个令人安慰的朋友，没有复杂的浪漫情怀。她应该做些什么，让他彻底泄气，立即放弃；或是用别的办法，让自己完全失去吸引力。
“我三十五岁了。”她终于说。
“三十五！”萨姆斯大声喊道，“我是说，对不起，你看上去不像……你看上去年轻得多……”
“药膏，”坏狗说，只有莉芮尔能看到的那半张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油膏，来自北方的润肤油，加上跟外貌有关的咒语。为了青春长驻，我的女主人费了很大工夫，王子。”
“哦。”萨姆斯说，向后一靠，倚在船尾栏杆上。他偷偷地又看了莉芮尔一眼，试着找出被他忽略了的皱纹。但她看起来真的不会比艾丽米尔大一天，言行举止更是绝对不像个老女人，比如，她没有岁数比较大的女人的那种自信，也不像她们那样善于交流。可能因为她以前在图书馆工作，萨姆斯一边想，一边竭力分辨那身没形没状的马甲下的——他想象中的——曼妙身材。
“别再说了，坏狗！”莉芮尔命令道，她转过头去，免得萨姆斯看到她的笑脸，“做点儿什么，去船头看着。我也会做点儿什么，我要造一张咒契皮肤。”
“遵命，女主人，”坏狗汪汪叫道，“这就去。”
这只狗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跳到船头，面对飞溅的浪花一屁股坐下，大张着嘴巴，舌头耷拉着。坐得这么稳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莉芮尔想，但她有个让人不快的想法：坏狗可能让她的屁股上面长出了几个吸盘。
“疯了，真的疯了。”望着坏狗被浇得浑身湿透，莫格说。猫已经重新占据了他在桅杆旁边的位置，又一次开始把自己舔干，“话又说回来，她过去就是这么疯疯癫癫的。”
“我听到了！”坏狗吠道，根本没扭头。
“你当然是个疯子。”莫格叹了口气。舔到项圈后，他看着莉芮尔，绿眼睛里面闪着邪光，“能不能麻烦你一下，帮我取下项圈，我好把脖子舔干。”
莉芮尔摇了摇头。
“当然啰，这里这个乡下白痴不肯这么做，你自然也跟着不肯。”莫格抱怨道，脑袋朝萨姆斯一偏，“一开始让我自愿，然后又不断逼着我参加这种野蛮的河上之旅。我真是受够了。”
“让你自愿做什么？”莉芮尔好奇地问。可这只小猫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微笑里，猎食猛兽的意味实在太强了，莉芮尔心想。莫格扭了扭头，小岚纳叮当作响，他摊开四肢，在正午的阳光中沉沉睡去。
“当心莫格！”萨姆斯警告道，莉芮尔正忍不住想抓挠小猫毛茸茸的肚子，“在不受束缚的状态下，他曾差点杀死我母亲，足有三次，就在她身为阿布霍森的这段时间。”
莉芮尔缩回手，就在这时，莫格睁开一只眼睛，张开利爪，飞快地一掌扫出——似乎是开个玩笑。
“回去睡觉。”坏狗在船头说，头都没有转过来。看上去信心十足，知道莫格会乖乖服从。
莫格眨眨眼，盯着莉芮尔看了一小会儿。然后，那只目光犀利的眼睛闭上了，小岚纳在他脖子上叮当作响，莫格看来真的睡着了。
“好吧，”莉芮尔说，“该制造咒契皮肤了。”
“你介意我看看吗？”萨姆斯急切地问，“我读过咒契皮肤的事儿，但我还以为这门手艺已经失传了。连我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造。你都会哪些形状？”
“我会造冰獭、棕熊和猫头鹰。”莉芮尔回答。刚才攫住萨姆斯的那阵浪漫情怀看样子过去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想看就看吧，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明白。所谓咒契皮肤，基本就是长长的一串串咒印，很复杂，再用组合咒语连缀起来。所有这些，都得存在脑子里，所以我不能说话，也不能替你解释。可能会一直忙到日落。做好之后还得用适当的方式收好，以后才能使用。”
“太有意思了。”萨姆斯说，“你试过这种办法没有：咒印完成之后，把一件外物投入它们中。把你说的那么多组咒印全都附着在那件物品上。这样一来，虽然你并没有真正释放这些咒语，但需要的时候马上就能调用。”
“没有，”莉芮尔回答道，“我以前不知道这个法子。”
“唔，这种方法有点不容易掌握。”萨姆斯热心地解释说，“和修复咒契石有些类似。处理那个容纳咒印的物品时，你必须用上一点血，还得是皇室的血脉才行。但我想，坷睐和阿布霍森的血应该同样管用。不用说，做的时候必须非常小心才行，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对了，咱们还是先看看你的咒契皮肤再说。你打算做什么？”
“一只会叫的猫头鹰。”莉芮尔回答道。用不着坷睐的预视之力，她便预感到，萨姆斯肯定会问一大堆问题，“大概四个小时才能做好。”说完，她又坚决地补充了一句，“中间不能有任何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