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审判
许多人反对处死瓦利，亚恩瓦特诉说他是如何组织防御阵线、哈奇尔提起他在前线的英勇表现，但福克毕德的控诉十分强烈。
会议定在瓦利离开水池后的第三天，不过召集议会成员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各地，只有最远的几户农家赶不及参加。人们涌入艾昆德，等着听丹麦人是如何来袭，看福克毕德逮到的间谍生得什么模样。
国王一向坦率，他的控诉也相当直截了当。第一，瓦利早就知道丹麦人会袭击此地，他趁福克毕德离开时招来那些敌人；第二，出自嫉妒，他杀了德伦奇。这点他百口莫辩，小男孩洛普特目睹他手握斧柄，站在尸体旁。击退狂战士后，许多人听到他要德伦奇死；第三，敌人来袭时，他意图带走大量的杯盘，这个计划被其他人破坏。虽说那些狂战士是他找来的，不过他们在盛怒之下没有认出他。他害怕他们的威力，转身逃跑；第四，在盾阵里头，他拒绝携带武器，甚至还饶过一个侵略者的性命。他难以掩饰自己的罪行，跑到溺人之池试图施展魔法，想救自己一命。若是需要补充什么的话，这个叛徒是那个丹麦人巴斯的朋友，从他身上学来敌人的一切知识与风俗。若不是为了通敌，他干嘛耗费那么多心力呢？
瓦利没有回应。在水池里承受过那些折磨之后，他的喉咙便锁得死紧，心灵也随之深锁。他从水中带走了某些东西，那是一股挤满头颅的压力，一股让他直不起脖子的重量。他感觉自己走近了某样事物，某个隐藏在他体内的事物，那个东西已经推走了正常的世界。
会议仿佛是一场梦，他抓不住它的重点。有许多熟悉或是陌生的脸庞对着他：目光炯炯的农妇控诉似地瞪着他，有的战士面露友善的神色，有的则是不解或是满怀敌意。许多人对他投以同情，但战争是严酷的混乱景象，在港边看到掠夺者靠岸的居民无法完整叙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福克毕德替他们找好了理由——根据那天个人的行动，谁是英雄、谁又是懦夫，一眼就看得出来。
瓦利的思绪模糊不清，他只能捕捉到一些残影，像是那天透出水面的光芒。他从未觉得如此寒冷，不住打哆嗦，脸色苍白，处处沾上泥巴。身旁的声音说他怯懦的本质一览无遗。
跟随福克毕德外出参加会议的人都说瓦利是懦夫、是叛徒，丹麦人来袭时无法参战的耻辱，使得战士们的控诉更加毒辣。
福克毕德知道他让自己的人民失望了，多年来的和平令他自满，轻轻松松就被敌人蒙蔽双眼。他需要一只代罪羔羊，瓦利这个最没有英雄气概的外地人是最佳选择。瓦利的失误在于他没发现自己不只要做出英雄该做的事，还要把自己说得像是个英雄，展现他对武器与杀戮的爱好，而不是嘲笑英雄，花时间陪女人在火炉边闲聊。瓦利率领防御军力，骗过狂战士，赢得那场战役，许多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等到福克毕德返国的消息传来，他们更加不信任自己看到的景象。
叶莎王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让自己的儿子陷入险境。她犯下的错误是往日奥森绝对不会做的决定。她担心反复无常的丹麦人，没有参加诸王会议，反而在本国的海岸布下双倍的兵力。她知道莱吉尔将遇袭，但怀疑丹麦人会找上别的目标，担心他们成功占领罗葛兰之后，会威胁到霍尔达的领土。霍尔达的缺席——甚至没派半个贵族代表王室与会——是福克毕德手中最有力的证据。
国王说瓦利是间谍，从小就混入了他的朝廷，布拉吉一手教导他种种诈术。
瓦利的年长导师就在他身旁，被人揍了一顿，手脚遭缚。布拉吉高声抗议，可是福克毕德要人将他打倒在地。议会的投票结果可说是一面倒。瓦利被福克毕德的护卫揪住，拖到大厅外。
他们在山丘上挖了一个洞，深度直逼两人高，宽得让人无法抵住土壁往上爬。当瓦利被丢进洞里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有坠落感，还有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洞里很潮湿，雨已经停了，不过洞底积了两指高的水。前几天在水池挣扎扭打的过程中，他的衣服全被扯落，他觉得好冷，也觉得疲惫不堪，马上陷入无梦的沉眠。
瓦利听到洞外传来争吵与扭打的声响。有个又大又重的东西啪地落在他身上。
“畜生。”布拉吉连声咒骂。瓦利推开这位老战士，他滚到一旁。“我要求他们审判我。”布拉吉说。他气得七窍生烟。这人只关注他承受的不公，打从落入洞里的那一刻，他便不断抱怨这件事。
瓦利仰望头上那一方星空，环顾周围的土壁。他咽咽口水。他的喉咙剧痛不已，与头痛的程度不分轩轾。他想起过去曾经站在布拉吉肩上，钻进教堂的窗户。他们可以借此脱困。他一定碰得到洞穴顶端。可是他有足够的力量爬出去吗？一张脸遮住被月光照亮的夜空，仿佛是抓准了时机，给予他否定的答案。外头有卫兵看守。一爬出去就会被人拿矛柄往脸上猛敲。
“我只求他们审判我。”布拉吉狠狠挞打土壁。
“审判？”瓦利的嗓音沙哑，这个简单的字眼让他的喉咙疼痛不堪。
“不是大厅里的审判。”布拉吉说，“是决斗——最正式的决斗。”
“你不能挑战国王，一切都得交给议会决定。”王子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这样稍微舒服了些。
“只要我向他提出挑战，他就要派人迎战。”
瓦利靠在墙上。一股刺鼻的气味窜了进来。他闻出来了。他们在海边焚烧尸体。他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脑海。
“我杀了欧里。”他说。
“嗯。”
“我是残杀同胞的凶手。”
“您在水池里受到迷惑。记好，是他要攻击您，他持刀从您背后逼近。”
“你在法庭上会是个很优秀的辩护人。”瓦利说，“我杀了他。他是我的同胞。”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瓦利试着列出自己的刑责。他做不到。那件事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然后他说：“如果你赢了，你就能恢复自由。我想这是脱离这场混乱最合理的方式。”
“大人，我知道您会这么想。”布拉吉说，“跟您说，身为您忠实的臣子，我也代替您提出挑战啦。”
瓦利差点笑出声来，可是他的喉咙依然刺痛。
“我的对手是哪位战士？”
“雷卡。”布拉吉应道。瓦利吞吞口水。福克毕德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要瓦利跟艾迪丝拉的兄长对打。
“你呢？”
“那个受雇于丹麦人的狂战士。”
“他还活着？”
“嗯。福克毕德答应他只要打倒我就可以恢复自由。”
瓦利看着布拉吉。他确实年事已高，在防御战或是掠夺中还派得上用场，也只是因为他经验丰富，若是换到一对一的决斗场上，他根本打不过那个狂战士。布拉吉拥有计谋、战技、意志力。然而狂战士正值壮年，高大无比，还是领军的队长。瓦利仍然替布拉吉感到高兴。他会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
布拉吉读出瓦利的心思。
“我已经尽力了，这至少比绞架好吧？”
“我不会跟艾迪丝拉的哥哥打。”瓦利说。
“那他就会宰了您。”
“嗯，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那她呢？”
“他会去找她。”
“不会的。福克毕德不会让他这么做。他说她是施放诅咒的术士，是邪恶的力量，看看她带来这么多厄运。”
“艾迪丝拉跟我一样，完全不懂魔法。”
“福克毕德说她是术士，说她嫉妒他的女儿，因此对您下咒，让您背叛曾经照顾您多年的人民。您知道她杀了她母亲吗？丹麦人逼近她们的农舍时，有人看到她割断她母亲的喉咙。”
瓦利吐了口气，背抵住土壁。艾迪丝拉是以多大的决心做出这件事？一定是她母亲要她这么做，好阻止丹麦人的凌辱残暴。瓦利还是哭不出来，他心中的空虚只能用丹麦人的鲜血填满。他想象小曼尼手持长刀，挡在门口，奋力护卫他的母亲与姐姐，被战士狠狠打倒，他背心承受的那一脚要了他的命，对方轻轻松松就能夺下他的武器。瓦利从来没有体验过此等冰冷的怒气。
“狄莎大妈无法行走，艾迪丝拉只是想要终止她的痛苦。”瓦利说。
“福克毕德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哥哥们的意见跟国王一致，他们替她做伪证，发誓若是找到她，就会杀了她。那个女孩的希望全在您身上了，换句话说，她没有半点希望啦。”
瓦利点点头。
“那么，我绝对要想办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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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定在瓦利离开水池后的第三天，不过召集议会成员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各地，只有最远的几户农家赶不及参加。人们涌入艾昆德，等着听丹麦人是如何来袭，看福克毕德逮到的间谍生得什么模样。
国王一向坦率，他的控诉也相当直截了当。第一，瓦利早就知道丹麦人会袭击此地，他趁福克毕德离开时招来那些敌人；第二，出自嫉妒，他杀了德伦奇。这点他百口莫辩，小男孩洛普特目睹他手握斧柄，站在尸体旁。击退狂战士后，许多人听到他要德伦奇死；第三，敌人来袭时，他意图带走大量的杯盘，这个计划被其他人破坏。虽说那些狂战士是他找来的，不过他们在盛怒之下没有认出他。他害怕他们的威力，转身逃跑；第四，在盾阵里头，他拒绝携带武器，甚至还饶过一个侵略者的性命。他难以掩饰自己的罪行，跑到溺人之池试图施展魔法，想救自己一命。若是需要补充什么的话，这个叛徒是那个丹麦人巴斯的朋友，从他身上学来敌人的一切知识与风俗。若不是为了通敌，他干嘛耗费那么多心力呢？
瓦利没有回应。在水池里承受过那些折磨之后，他的喉咙便锁得死紧，心灵也随之深锁。他从水中带走了某些东西，那是一股挤满头颅的压力，一股让他直不起脖子的重量。他感觉自己走近了某样事物，某个隐藏在他体内的事物，那个东西已经推走了正常的世界。
会议仿佛是一场梦，他抓不住它的重点。有许多熟悉或是陌生的脸庞对着他：目光炯炯的农妇控诉似地瞪着他，有的战士面露友善的神色，有的则是不解或是满怀敌意。许多人对他投以同情，但战争是严酷的混乱景象，在港边看到掠夺者靠岸的居民无法完整叙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福克毕德替他们找好了理由——根据那天个人的行动，谁是英雄、谁又是懦夫，一眼就看得出来。
瓦利的思绪模糊不清，他只能捕捉到一些残影，像是那天透出水面的光芒。他从未觉得如此寒冷，不住打哆嗦，脸色苍白，处处沾上泥巴。身旁的声音说他怯懦的本质一览无遗。
跟随福克毕德外出参加会议的人都说瓦利是懦夫、是叛徒，丹麦人来袭时无法参战的耻辱，使得战士们的控诉更加毒辣。
福克毕德知道他让自己的人民失望了，多年来的和平令他自满，轻轻松松就被敌人蒙蔽双眼。他需要一只代罪羔羊，瓦利这个最没有英雄气概的外地人是最佳选择。瓦利的失误在于他没发现自己不只要做出英雄该做的事，还要把自己说得像是个英雄，展现他对武器与杀戮的爱好，而不是嘲笑英雄，花时间陪女人在火炉边闲聊。瓦利率领防御军力，骗过狂战士，赢得那场战役，许多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等到福克毕德返国的消息传来，他们更加不信任自己看到的景象。
叶莎王后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让自己的儿子陷入险境。她犯下的错误是往日奥森绝对不会做的决定。她担心反复无常的丹麦人，没有参加诸王会议，反而在本国的海岸布下双倍的兵力。她知道莱吉尔将遇袭，但怀疑丹麦人会找上别的目标，担心他们成功占领罗葛兰之后，会威胁到霍尔达的领土。霍尔达的缺席——甚至没派半个贵族代表王室与会——是福克毕德手中最有力的证据。
国王说瓦利是间谍，从小就混入了他的朝廷，布拉吉一手教导他种种诈术。
瓦利的年长导师就在他身旁，被人揍了一顿，手脚遭缚。布拉吉高声抗议，可是福克毕德要人将他打倒在地。议会的投票结果可说是一面倒。瓦利被福克毕德的护卫揪住，拖到大厅外。
他们在山丘上挖了一个洞，深度直逼两人高，宽得让人无法抵住土壁往上爬。当瓦利被丢进洞里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有坠落感，还有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洞里很潮湿，雨已经停了，不过洞底积了两指高的水。前几天在水池挣扎扭打的过程中，他的衣服全被扯落，他觉得好冷，也觉得疲惫不堪，马上陷入无梦的沉眠。
瓦利听到洞外传来争吵与扭打的声响。有个又大又重的东西啪地落在他身上。
“畜生。”布拉吉连声咒骂。瓦利推开这位老战士，他滚到一旁。“我要求他们审判我。”布拉吉说。他气得七窍生烟。这人只关注他承受的不公，打从落入洞里的那一刻，他便不断抱怨这件事。
瓦利仰望头上那一方星空，环顾周围的土壁。他咽咽口水。他的喉咙剧痛不已，与头痛的程度不分轩轾。他想起过去曾经站在布拉吉肩上，钻进教堂的窗户。他们可以借此脱困。他一定碰得到洞穴顶端。可是他有足够的力量爬出去吗？一张脸遮住被月光照亮的夜空，仿佛是抓准了时机，给予他否定的答案。外头有卫兵看守。一爬出去就会被人拿矛柄往脸上猛敲。
“我只求他们审判我。”布拉吉狠狠挞打土壁。
“审判？”瓦利的嗓音沙哑，这个简单的字眼让他的喉咙疼痛不堪。
“不是大厅里的审判。”布拉吉说，“是决斗——最正式的决斗。”
“你不能挑战国王，一切都得交给议会决定。”王子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这样稍微舒服了些。
“只要我向他提出挑战，他就要派人迎战。”
瓦利靠在墙上。一股刺鼻的气味窜了进来。他闻出来了。他们在海边焚烧尸体。他的所作所为一点一点回到他的脑海。
“我杀了欧里。”他说。
“嗯。”
“我是残杀同胞的凶手。”
“您在水池里受到迷惑。记好，是他要攻击您，他持刀从您背后逼近。”
“你在法庭上会是个很优秀的辩护人。”瓦利说，“我杀了他。他是我的同胞。”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瓦利试着列出自己的刑责。他做不到。那件事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然后他说：“如果你赢了，你就能恢复自由。我想这是脱离这场混乱最合理的方式。”
“大人，我知道您会这么想。”布拉吉说，“跟您说，身为您忠实的臣子，我也代替您提出挑战啦。”
瓦利差点笑出声来，可是他的喉咙依然刺痛。
“我的对手是哪位战士？”
“雷卡。”布拉吉应道。瓦利吞吞口水。福克毕德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要瓦利跟艾迪丝拉的兄长对打。
“你呢？”
“那个受雇于丹麦人的狂战士。”
“他还活着？”
“嗯。福克毕德答应他只要打倒我就可以恢复自由。”
瓦利看着布拉吉。他确实年事已高，在防御战或是掠夺中还派得上用场，也只是因为他经验丰富，若是换到一对一的决斗场上，他根本打不过那个狂战士。布拉吉拥有计谋、战技、意志力。然而狂战士正值壮年，高大无比，还是领军的队长。瓦利仍然替布拉吉感到高兴。他会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
布拉吉读出瓦利的心思。
“我已经尽力了，这至少比绞架好吧？”
“我不会跟艾迪丝拉的哥哥打。”瓦利说。
“那他就会宰了您。”
“嗯，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那她呢？”
“他会去找她。”
“不会的。福克毕德不会让他这么做。他说她是施放诅咒的术士，是邪恶的力量，看看她带来这么多厄运。”
“艾迪丝拉跟我一样，完全不懂魔法。”
“福克毕德说她是术士，说她嫉妒他的女儿，因此对您下咒，让您背叛曾经照顾您多年的人民。您知道她杀了她母亲吗？丹麦人逼近她们的农舍时，有人看到她割断她母亲的喉咙。”
瓦利吐了口气，背抵住土壁。艾迪丝拉是以多大的决心做出这件事？一定是她母亲要她这么做，好阻止丹麦人的凌辱残暴。瓦利还是哭不出来，他心中的空虚只能用丹麦人的鲜血填满。他想象小曼尼手持长刀，挡在门口，奋力护卫他的母亲与姐姐，被战士狠狠打倒，他背心承受的那一脚要了他的命，对方轻轻松松就能夺下他的武器。瓦利从来没有体验过此等冰冷的怒气。
“狄莎大妈无法行走，艾迪丝拉只是想要终止她的痛苦。”瓦利说。
“福克毕德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哥哥们的意见跟国王一致，他们替她做伪证，发誓若是找到她，就会杀了她。那个女孩的希望全在您身上了，换句话说，她没有半点希望啦。”
瓦利点点头。
“那么，我绝对要想办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