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鲜血沼地
瓦利跟菲雷格不同，他对那场袭击没有半点印象，也不记得庞大的月轮将整个世界的轮廓浓缩到只剩银与黑、线与圈。
两艘战船在雾中悄悄逼近。菲雷格心想这场出击一定是由术士主导，那人操纵着这群海盗。否则他们怎能在深夜的浓雾中找到波德瓦·巴哲基的船呢？
他不知道这其中牵涉的魔法范围远远超过普通的掠夺。在山怪之墙的洞窟里，巫后施法加速他踏上命运之道的脚步；在岛屿的平坦岩石上，北地的术士花了一周恍惚击鼓、吟唱咒语，将瓦利带到他身边。所以丹麦的大将夜里无法入睡，他的屋子闷热难忍，他得要出外透透气。望向大海彼端，他看到些许动静。是一群椋鸟形成的旋风，在月轮下盘旋飞舞，接着消失无踪。这时他看到那艘航向地平线的大船，航行在即将到来的雾气边缘。在这种天气出航危险性不低，然而这份诱惑太过甜美。不需要叫醒他的手下，他还没抓起长矛，一群人已经聚集在门口。他们也觉得辗转难眠、也看到了那艘敌船。战士塞满两艘船，在雾气扩散前航向外海。
这群袭击者在黑暗的海雾中失去了他们的目标，不过巴哲基低沉的船桨声替他们引路。两艘船依照对方船只的节奏划桨，隐藏自己的动向。雾中的苍白世界里头传来目标敌船上的人声，甚至连瓦利与布拉吉的对话也显得无比响亮接近。
战前，狼人注意到巴哲基紧张起来。浓雾逼近，狂战士探头紧盯船侧的沙岸或是岩壁。
菲雷格记得巴哲基突然僵住，要划船的战士停下双手，闭起嘴巴。众人也听到了海盗船上的划桨声，他们吐出的呼吸混杂着木桨拍打海面的声音，宛如垂死巨人的潮湿吐息。
“武器！”波德瓦大吼，“快拿武器！”战士们挤向他们的木桶和木箱。号角声宣示了敌人的出击，接着是一阵箭雨。在移动的船只上，弓箭手无法瞄准，但他们能够造成恐慌，战士跌跌撞撞，连声咒骂，争着要第一个抢到长矛。此时，俘虏与捕捉者的界线消失了，瓦利、布拉吉、菲雷格三人得以自由行动。
布拉吉对着菲雷格大叫，声如洪钟。“去找个盾牌！想活命的话就去拿盾牌！”他也试着叫醒神智恍惚的瓦利。
菲雷格还看不见来袭者，不过一两支落在他脚边的箭矢说明了他们看得见他。他跟其他人一样低头躲避。布拉吉对瓦利大吼，求他快点清醒。
一阵狂风送来雾气，菲雷格还以为他们可以隐没行踪，然而船侧发出剧烈碰撞声，沉重的冲击让他以为自己被人从旁撞上，船桨发出吱嘎碎裂声，丹麦人欢喜地狂吼着跳上他们的甲板。
王子站起来，看起来像是陷入癫狂之中，口里喃喃自语，踉跄的脚步如同醉汉。
三个丹麦人跳了下来，其中一人还没着地就被布拉吉的长剑刺穿，倒向他的同伴身上。船侧传来攀爬的声响，布拉吉把长剑留在丹麦人身上，抽出短剑与敌人展开肉搏战。丹麦人手持战斧，可是布拉吉扑上前，不给他们挥舞武器的机会。他在瞬间出手，把眼前的敌人开肠剖肚，下一个人奋力起身，但菲雷格一脚重重踹中他的脑袋，跳到他身上，以手指、牙齿撕扯。布拉吉站稳脚步，收起短刀，取回长剑。接着他跳入混乱的战圈，又揍又踢又咬又打。
波德瓦·巴哲基是引人注目的战场奇观，盾牌挡在面前，他的长剑猛砍，膝盖与额头也成了武器，一次挡住三个人，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奥丁！奥丁！奥丁！”他高声呼喊。狂战士庞大的身躯让菲雷格回想起小时他跟父亲玩耍的情景，跳向他，被往外一抛，然后再次跳上前。
其余的丹麦人围到菲雷格身旁，他顿时丧失一切感官，只知道要保命。脸庞朝他凑近、武器挥出残影，他闪躲、还击、猛咬，打碎敌人的四肢，挖出他们的眼珠，踩过倒地的尸体。又是一阵撞击，木屑在空中飞舞，他努力维持平衡——第二艘敌船的船桨从另一侧撞上。
在波涛间的奋战，众人全心投入，挥动武器，若是无法占上风就等着送命，他们叫阵辱骂，寻找破绽再次杀入。布拉吉仰头大吼：“我们是霍尔达的贵族，要是保得我们平安，大笔黄金将成为你们的奖赏。”可是没有用，丹麦人打定主意要杀光他们。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缠上布拉吉，他手中的盾牌已经化作碎片，只剩中央的金属浮雕，他一手挥剑，另一手握着金属浮雕击出重拳。某人击中他的脸颊，削掉一小块下巴，但他只是咬住胡须，固定那片垂落的肉块。与他对峙的人数增加到四个。菲雷格对上两个丹麦人，他无法走近布拉吉。
有人袭击王子，霎时间天地变色。菲雷格看到战斧挥向瓦利的脑袋，下一秒那把战斧飞上天，它的主人揪住喉咙，不住惨叫。菲雷格看到瓦利冲向丹麦战士，这场混战的节奏顿时变了。原本不相上下的战局成为汹涌的涨潮，一股无法遏止的奔流逼得丹麦人连连后退，将他们击倒、撕成碎片。瓦利的速度没有人跟得上，他的力道更是无人可比。他来到布拉吉身边，这名老战士气息奄奄。第一个出手的丹麦人被瓦利双手捉住脑袋，用力扭转，脖子应声而断；第二个人被打入海中。布拉吉的长剑嵌入第三人的肩膀，瓦利跳到他身上，两人在地上扭打。最后的两个对手一看情势不妙，连忙退回他们的船上。
布拉吉扫视周围，寻找敌人的身影，弯曲的长剑架在圆木上，一脚将它踩回原状，短刀收回腰间。之后，他一手按住下巴那块要掉不掉的皮肉，对背后的瓦利说道：“嗯，你从我身上学到了不少嘛，你这小子还真会装。我……”
菲雷格看着布拉吉望向王子。瓦利跪在一具尸体旁，嚼食它的脸颊，试着以牙齿扯下附着于颊骨的筋肉。
“王子，我……”布拉吉一手按住瓦利的肩膀。
瓦利发出愤怒的咆哮。
“王子，你昏头了。王子，吾友，拜托——”
他这句话再也无法说完。瓦利起身的同时，将布拉吉抛向甲板，然后跳到他身上，牙齿猛咬，撕扯他的皮肤，又踢又打。菲雷格看到老战士的头颅垂落，瓦利一拳接着一拳，然而布拉吉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也回以老拳。两人站起来，打成一团，撞上栏杆，滚到敌船上，再次分开。丹麦人包围了他们。四个、五个、六个人冲向两人，从四面八方展开攻势。瓦利一脚踩空，战斧长矛高高举起，但布拉吉挣脱对手，直直撞向瓦利的敌人，让三个人倒在甲板上。一把战斧夺去了布拉吉的长剑，还有他的大半手掌，但瓦利的当头一拳打断持斧战士的脖子。
布拉吉锁定一个对手，两人在地上纠缠，推开对方，翻身站起，可是那个丹麦人摸走了老战士腰间的短刀。布拉吉反应很快，头槌击中对方的脸，让他翻过栏杆，落入海中。
瓦利学起了这招，他把两个人丢进海里，转身面对剩余的敌人。丹麦人往后退开，在布拉吉跟瓦利面前围成半圆，他们怕得不敢上前，却又无处可逃。
布拉吉手无寸铁，右手和脸颊血肉模糊。他对王子微微一笑。“这辈子我就想跟你并肩作战，只要你能够专注在敌人身上，你就是最好的战士。可是你得要留意那些狂战士的蘑菇。”
瓦利的身躯在他面前一晃。
布拉吉的左手扶住他的肩膀。
“大人，我以你为傲。你是堂堂男子汉，看到你的英姿，我深感喜悦。早知道能有这种效果，我就砍了自己的手啦。”
然后瓦利反手揪住他，以野兽般的动作跳向老战士，撕咬他的喉咙。布拉吉反射性地以残破的右手摸向长剑，完好的那手探向短刀，可是这两个武器都不在他身上。他踉跄后退，鲜血喷在他和王子身上。瓦利将他推倒，让他在甲板上痛苦挣扎，双手胡乱抓住腰带，寻找早已遗失的武器。
周围的丹麦人似乎同时下定了决心，他们没有攻向瓦利，而是爬到波德瓦·巴哲基残破不堪的船上。另一艘船的海盗认为这是再次出击的信号，倾巢而出。菲雷格陷入苦战，失去时间概念，他看到瓦利跳回中间这艘船，发出可怖的狂吼。
几个丹麦人愣住了，仿佛成了石像。菲雷格听他父亲说过这种故事——战场上的镣铐——奥丁降临，让敌人无法动弹。其他人没有受到影响，上前迎向瓦利。这场战斗让人不忍卒睹。敌人纷纷跌倒，在湿滑血腥的甲板上被人一剑捅死，或是遭到践踏；混乱中友军攻击彼此，可是没有人碰得到瓦利。他面前的敌人往后跌去，像是被狂风吹走似的，接着争先恐后地挤回自己的船上。有些人成功逃脱，其他不幸的丹麦人则是被瓦利冷酷无情的牙齿与双手撕碎折断。
菲雷格的肩膀被长剑砍中，双脚一软，但他的对手被巴哲基打倒。现在他不是狂战士——他没时间吟唱战呼，喝下蘑菇汤——在菲雷格耳中，他说出的话相当有道理。
“我们得要夺走其中一艘船。把他丢在这里。他是我前所未见的狂战士，对敌我双方的伤害一样大。”巴哲基不是蠢蛋，他知道敌人的敌人也算是朋友。他指着布拉吉倒地的那艘船。
菲雷格点点头，跳了过去。他走到布拉吉身边。老战士脖子的伤口相当严重，他的目光黯淡，手往外探去，摸索着什么东西。狼人的直觉告诉他该怎么做——毕竟他曾在狂战士部落度过童年时光。他捡起甲板上的长矛，塞进老战士完好的左手。布拉吉的手指握住矛柄，扯着菲雷格靠向他。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菲雷格得要贴到他嘴边才能听得清楚。
“我教了他很多。”他说，“可是从未教过他这件事。”
布拉吉的笑声戛然而止。菲雷格摸摸老战士的脸庞，心想，这人以自己期望的方式死去，手中握着武器，嘴边挂着笑意。
这艘船上只剩两三个丹麦人，他们战意全失。看到狂战士与他剩余的手下爬了过来，他们冲向另一端，爬上另外一艘船。两群人中间那艘船只剩瓦利。丹麦人知道他们眼前的敌手是一头野兽，割断一条条系住巴哲基船侧的绳索。
瓦利站在没有桨的破船上，甲板染成血红，身旁满是尸体。他突然僵住了，环顾四周，似乎有些疑惑。一双眼珠子从木桶里头探出来。菲雷格发现还有人待在船上。
“维尔斯·里柏，现在不逃就没机会了！”巴哲基大吼。
商人站在木桶里，看着瓦利，抖个不停。即使隔了二十步远，菲雷格依然看得见他的颤抖。
维尔斯望向菲雷格的船，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是怕被人注意到似的。接着，他以令人讶异的速度爬出木桶，冲向船边，翻向狼人与狂战士身旁，平躺在甲板上，像是有箭矢在头顶上来回呼啸一般。巴哲基轻蔑地哼了声，但菲雷格真想把这个商人丢进海里。算他走运，狼人现在挂念着别的事情。
“可以带王子一起走吗？”菲雷格向巴哲基发问。
壮汉忙着割断绳索，他摇摇头。“他依然处于癫狂的状态，我们顺着洋流，尽量跟在看得到他的距离。”
“要是他的船漂远呢？”
巴哲基耸耸肩。“漂在海上随时都可以把他接过来。要是让他留在身边，我的手下就要叛变啦。他被下咒了，这些人可无法忍受这样的同伴。”
雾气再次聚拢，巴哲基手下的奚落辱骂跟随丹麦人没入雾中。还剩一条绳索连系两艘船，瓦利只剩下朦胧的影子。
连最后的绳索也断了，两艘船漂向不同的方向。菲雷格看了看布拉吉的尸体，转向巴哲基。他指着老战士的遗骸，说道：“把他的故事传遍天下。”接着纵身一跃，跳向他的兄弟，浓雾吞噬了两人。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两艘战船在雾中悄悄逼近。菲雷格心想这场出击一定是由术士主导，那人操纵着这群海盗。否则他们怎能在深夜的浓雾中找到波德瓦·巴哲基的船呢？
他不知道这其中牵涉的魔法范围远远超过普通的掠夺。在山怪之墙的洞窟里，巫后施法加速他踏上命运之道的脚步；在岛屿的平坦岩石上，北地的术士花了一周恍惚击鼓、吟唱咒语，将瓦利带到他身边。所以丹麦的大将夜里无法入睡，他的屋子闷热难忍，他得要出外透透气。望向大海彼端，他看到些许动静。是一群椋鸟形成的旋风，在月轮下盘旋飞舞，接着消失无踪。这时他看到那艘航向地平线的大船，航行在即将到来的雾气边缘。在这种天气出航危险性不低，然而这份诱惑太过甜美。不需要叫醒他的手下，他还没抓起长矛，一群人已经聚集在门口。他们也觉得辗转难眠、也看到了那艘敌船。战士塞满两艘船，在雾气扩散前航向外海。
这群袭击者在黑暗的海雾中失去了他们的目标，不过巴哲基低沉的船桨声替他们引路。两艘船依照对方船只的节奏划桨，隐藏自己的动向。雾中的苍白世界里头传来目标敌船上的人声，甚至连瓦利与布拉吉的对话也显得无比响亮接近。
战前，狼人注意到巴哲基紧张起来。浓雾逼近，狂战士探头紧盯船侧的沙岸或是岩壁。
菲雷格记得巴哲基突然僵住，要划船的战士停下双手，闭起嘴巴。众人也听到了海盗船上的划桨声，他们吐出的呼吸混杂着木桨拍打海面的声音，宛如垂死巨人的潮湿吐息。
“武器！”波德瓦大吼，“快拿武器！”战士们挤向他们的木桶和木箱。号角声宣示了敌人的出击，接着是一阵箭雨。在移动的船只上，弓箭手无法瞄准，但他们能够造成恐慌，战士跌跌撞撞，连声咒骂，争着要第一个抢到长矛。此时，俘虏与捕捉者的界线消失了，瓦利、布拉吉、菲雷格三人得以自由行动。
布拉吉对着菲雷格大叫，声如洪钟。“去找个盾牌！想活命的话就去拿盾牌！”他也试着叫醒神智恍惚的瓦利。
菲雷格还看不见来袭者，不过一两支落在他脚边的箭矢说明了他们看得见他。他跟其他人一样低头躲避。布拉吉对瓦利大吼，求他快点清醒。
一阵狂风送来雾气，菲雷格还以为他们可以隐没行踪，然而船侧发出剧烈碰撞声，沉重的冲击让他以为自己被人从旁撞上，船桨发出吱嘎碎裂声，丹麦人欢喜地狂吼着跳上他们的甲板。
王子站起来，看起来像是陷入癫狂之中，口里喃喃自语，踉跄的脚步如同醉汉。
三个丹麦人跳了下来，其中一人还没着地就被布拉吉的长剑刺穿，倒向他的同伴身上。船侧传来攀爬的声响，布拉吉把长剑留在丹麦人身上，抽出短剑与敌人展开肉搏战。丹麦人手持战斧，可是布拉吉扑上前，不给他们挥舞武器的机会。他在瞬间出手，把眼前的敌人开肠剖肚，下一个人奋力起身，但菲雷格一脚重重踹中他的脑袋，跳到他身上，以手指、牙齿撕扯。布拉吉站稳脚步，收起短刀，取回长剑。接着他跳入混乱的战圈，又揍又踢又咬又打。
波德瓦·巴哲基是引人注目的战场奇观，盾牌挡在面前，他的长剑猛砍，膝盖与额头也成了武器，一次挡住三个人，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奥丁！奥丁！奥丁！”他高声呼喊。狂战士庞大的身躯让菲雷格回想起小时他跟父亲玩耍的情景，跳向他，被往外一抛，然后再次跳上前。
其余的丹麦人围到菲雷格身旁，他顿时丧失一切感官，只知道要保命。脸庞朝他凑近、武器挥出残影，他闪躲、还击、猛咬，打碎敌人的四肢，挖出他们的眼珠，踩过倒地的尸体。又是一阵撞击，木屑在空中飞舞，他努力维持平衡——第二艘敌船的船桨从另一侧撞上。
在波涛间的奋战，众人全心投入，挥动武器，若是无法占上风就等着送命，他们叫阵辱骂，寻找破绽再次杀入。布拉吉仰头大吼：“我们是霍尔达的贵族，要是保得我们平安，大笔黄金将成为你们的奖赏。”可是没有用，丹麦人打定主意要杀光他们。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缠上布拉吉，他手中的盾牌已经化作碎片，只剩中央的金属浮雕，他一手挥剑，另一手握着金属浮雕击出重拳。某人击中他的脸颊，削掉一小块下巴，但他只是咬住胡须，固定那片垂落的肉块。与他对峙的人数增加到四个。菲雷格对上两个丹麦人，他无法走近布拉吉。
有人袭击王子，霎时间天地变色。菲雷格看到战斧挥向瓦利的脑袋，下一秒那把战斧飞上天，它的主人揪住喉咙，不住惨叫。菲雷格看到瓦利冲向丹麦战士，这场混战的节奏顿时变了。原本不相上下的战局成为汹涌的涨潮，一股无法遏止的奔流逼得丹麦人连连后退，将他们击倒、撕成碎片。瓦利的速度没有人跟得上，他的力道更是无人可比。他来到布拉吉身边，这名老战士气息奄奄。第一个出手的丹麦人被瓦利双手捉住脑袋，用力扭转，脖子应声而断；第二个人被打入海中。布拉吉的长剑嵌入第三人的肩膀，瓦利跳到他身上，两人在地上扭打。最后的两个对手一看情势不妙，连忙退回他们的船上。
布拉吉扫视周围，寻找敌人的身影，弯曲的长剑架在圆木上，一脚将它踩回原状，短刀收回腰间。之后，他一手按住下巴那块要掉不掉的皮肉，对背后的瓦利说道：“嗯，你从我身上学到了不少嘛，你这小子还真会装。我……”
菲雷格看着布拉吉望向王子。瓦利跪在一具尸体旁，嚼食它的脸颊，试着以牙齿扯下附着于颊骨的筋肉。
“王子，我……”布拉吉一手按住瓦利的肩膀。
瓦利发出愤怒的咆哮。
“王子，你昏头了。王子，吾友，拜托——”
他这句话再也无法说完。瓦利起身的同时，将布拉吉抛向甲板，然后跳到他身上，牙齿猛咬，撕扯他的皮肤，又踢又打。菲雷格看到老战士的头颅垂落，瓦利一拳接着一拳，然而布拉吉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也回以老拳。两人站起来，打成一团，撞上栏杆，滚到敌船上，再次分开。丹麦人包围了他们。四个、五个、六个人冲向两人，从四面八方展开攻势。瓦利一脚踩空，战斧长矛高高举起，但布拉吉挣脱对手，直直撞向瓦利的敌人，让三个人倒在甲板上。一把战斧夺去了布拉吉的长剑，还有他的大半手掌，但瓦利的当头一拳打断持斧战士的脖子。
布拉吉锁定一个对手，两人在地上纠缠，推开对方，翻身站起，可是那个丹麦人摸走了老战士腰间的短刀。布拉吉反应很快，头槌击中对方的脸，让他翻过栏杆，落入海中。
瓦利学起了这招，他把两个人丢进海里，转身面对剩余的敌人。丹麦人往后退开，在布拉吉跟瓦利面前围成半圆，他们怕得不敢上前，却又无处可逃。
布拉吉手无寸铁，右手和脸颊血肉模糊。他对王子微微一笑。“这辈子我就想跟你并肩作战，只要你能够专注在敌人身上，你就是最好的战士。可是你得要留意那些狂战士的蘑菇。”
瓦利的身躯在他面前一晃。
布拉吉的左手扶住他的肩膀。
“大人，我以你为傲。你是堂堂男子汉，看到你的英姿，我深感喜悦。早知道能有这种效果，我就砍了自己的手啦。”
然后瓦利反手揪住他，以野兽般的动作跳向老战士，撕咬他的喉咙。布拉吉反射性地以残破的右手摸向长剑，完好的那手探向短刀，可是这两个武器都不在他身上。他踉跄后退，鲜血喷在他和王子身上。瓦利将他推倒，让他在甲板上痛苦挣扎，双手胡乱抓住腰带，寻找早已遗失的武器。
周围的丹麦人似乎同时下定了决心，他们没有攻向瓦利，而是爬到波德瓦·巴哲基残破不堪的船上。另一艘船的海盗认为这是再次出击的信号，倾巢而出。菲雷格陷入苦战，失去时间概念，他看到瓦利跳回中间这艘船，发出可怖的狂吼。
几个丹麦人愣住了，仿佛成了石像。菲雷格听他父亲说过这种故事——战场上的镣铐——奥丁降临，让敌人无法动弹。其他人没有受到影响，上前迎向瓦利。这场战斗让人不忍卒睹。敌人纷纷跌倒，在湿滑血腥的甲板上被人一剑捅死，或是遭到践踏；混乱中友军攻击彼此，可是没有人碰得到瓦利。他面前的敌人往后跌去，像是被狂风吹走似的，接着争先恐后地挤回自己的船上。有些人成功逃脱，其他不幸的丹麦人则是被瓦利冷酷无情的牙齿与双手撕碎折断。
菲雷格的肩膀被长剑砍中，双脚一软，但他的对手被巴哲基打倒。现在他不是狂战士——他没时间吟唱战呼，喝下蘑菇汤——在菲雷格耳中，他说出的话相当有道理。
“我们得要夺走其中一艘船。把他丢在这里。他是我前所未见的狂战士，对敌我双方的伤害一样大。”巴哲基不是蠢蛋，他知道敌人的敌人也算是朋友。他指着布拉吉倒地的那艘船。
菲雷格点点头，跳了过去。他走到布拉吉身边。老战士脖子的伤口相当严重，他的目光黯淡，手往外探去，摸索着什么东西。狼人的直觉告诉他该怎么做——毕竟他曾在狂战士部落度过童年时光。他捡起甲板上的长矛，塞进老战士完好的左手。布拉吉的手指握住矛柄，扯着菲雷格靠向他。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菲雷格得要贴到他嘴边才能听得清楚。
“我教了他很多。”他说，“可是从未教过他这件事。”
布拉吉的笑声戛然而止。菲雷格摸摸老战士的脸庞，心想，这人以自己期望的方式死去，手中握着武器，嘴边挂着笑意。
这艘船上只剩两三个丹麦人，他们战意全失。看到狂战士与他剩余的手下爬了过来，他们冲向另一端，爬上另外一艘船。两群人中间那艘船只剩瓦利。丹麦人知道他们眼前的敌手是一头野兽，割断一条条系住巴哲基船侧的绳索。
瓦利站在没有桨的破船上，甲板染成血红，身旁满是尸体。他突然僵住了，环顾四周，似乎有些疑惑。一双眼珠子从木桶里头探出来。菲雷格发现还有人待在船上。
“维尔斯·里柏，现在不逃就没机会了！”巴哲基大吼。
商人站在木桶里，看着瓦利，抖个不停。即使隔了二十步远，菲雷格依然看得见他的颤抖。
维尔斯望向菲雷格的船，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是怕被人注意到似的。接着，他以令人讶异的速度爬出木桶，冲向船边，翻向狼人与狂战士身旁，平躺在甲板上，像是有箭矢在头顶上来回呼啸一般。巴哲基轻蔑地哼了声，但菲雷格真想把这个商人丢进海里。算他走运，狼人现在挂念着别的事情。
“可以带王子一起走吗？”菲雷格向巴哲基发问。
壮汉忙着割断绳索，他摇摇头。“他依然处于癫狂的状态，我们顺着洋流，尽量跟在看得到他的距离。”
“要是他的船漂远呢？”
巴哲基耸耸肩。“漂在海上随时都可以把他接过来。要是让他留在身边，我的手下就要叛变啦。他被下咒了，这些人可无法忍受这样的同伴。”
雾气再次聚拢，巴哲基手下的奚落辱骂跟随丹麦人没入雾中。还剩一条绳索连系两艘船，瓦利只剩下朦胧的影子。
连最后的绳索也断了，两艘船漂向不同的方向。菲雷格看了看布拉吉的尸体，转向巴哲基。他指着老战士的遗骸，说道：“把他的故事传遍天下。”接着纵身一跃，跳向他的兄弟，浓雾吞噬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