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追踪
野兽饿了。进食的需求渗入他心中，起先那道光芒像是云后太阳的光晕，从困住他的巨大石板边缘照进来。可是他没有失去身为野兽的警觉，在黑暗中监视，看是谁前来释放他。在搞清楚敌我实力之前，狼群绝对不会轻举妄动，这头野兽对于自己的强大认知不深，打算在出击前看清对手。
接着他们进入洞穴，另一股野兽的直觉接掌他的理智。要是动物在某个地方待得够久，它就会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巢穴。这头野兽觉得自己遭受威胁。
他听到不太能理解的字句：“先让我过去。宝藏可能是很精致的东西，得让我先评估要如何移动它。”
“商人，我们会带走这个墓穴里的一切，别惹我把你的尸体丢在这里付账。”
咬掉波德瓦·巴哲基的脑袋时，巨狼脑中没有半点复仇的心思，只有饥饿。
看着维尔斯徒劳地想爬上绳索离开洞穴，他依然只觉得饿。他朝他逼近，一口咬开他的背脊，大口吞下鲜肉，脚掌按住他，扯下他腹部的血肉，吸吮甜美的肠子，商人在他耳边尖叫。
看到维尔斯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这等代价，瓦利可能会觉得很开心，或者会认为这样的处罚太重了，他罪不至此，可是巨狼心中几乎已经没有他的存在，前述的两种心思他都付之阙如。他已经不是单一的个体；他是群体、暴民，每一个成员都嘶吼着要他注意。术士、鲸人、麋鹿猎人一家、丹麦海盗，他们全都在他体内，或者该说他就是他们，他的意识中混合了他消化的思绪与人格，形成一份大杂烩。内心像是一座市集，每个卖家都费尽唇舌要赚他的钱。然而，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是一匹狼强势的声音，提供指示，驱策他的身体行动。
恐惧从上方涌入。人们手忙脚乱地移动曾经封住他的巨石，但没有人动得了它。他们放弃了，转身逃跑。
巨狼轻轻一跳，离开洞穴。有一些东西挡住他的去路，那些东西对他喊叫、殴打他，所以他将他们扫到旁边，用嘴巴粉碎他们，让他们的体液和脓水浇熄滋养许久的饥饿。
等到他们全都死光，他躺下来，吃下的东西让他身躯沉重、脑袋迟钝。随着肉块消化，他的身体在冰冷的月光、散布绿色火光的永夜天幕下成长。
他不是瓦利。他的身体像是扭曲的乐器，王子是它弹奏出的旋律，但是到了那一刻，当他听到她的痛呼，野兽心中的王子终于醒了过来。 在山怪之墙最底层的洞窟，艾迪丝拉觉得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稻草床上，身上覆着奢华的毛皮。她回到了她家，母亲跟丹麦人巴斯、曼尼、所有的兄弟都在。那名女子的存在让她平静不少，她就像是冬日早晨的舒服床铺。
艾迪丝拉知道巫后要她呼唤瓦利。艾迪丝拉说出他的名字，巫后直视她的双眼，抚摸她的头发，她要艾迪丝拉重复那个名字。接受了女子的善意，艾迪丝拉乐于听从她的指示。
巫后低头看着艾迪丝拉，对自己点点头。她不断尝试透过这个女孩施法，把艾迪丝拉的柔情导向那匹巨狼，呼唤他过来。看来这招没有效果。
葛维格让那个带有倒勾的符文浮上心头。她轻轻一颤。它的存在几乎像是毒药，要是握着太久就会烫伤，甚至遭到摧毁。然后她把符文送入眼前女孩的心里。
艾迪丝拉放声尖叫，她的幻觉消失无踪。她不在自己的床上，这里没有房子、没有爱她的家人。她被困在锥状洞窟尽头的尖锐石块间。石头划伤她，诡谲的油灯灯光投下阴影，看似长长的邪恶手指，伸过来撕扯她的血肉。她陷入痛苦之中。
符文从巫后心中溢出，艾迪丝拉看到她的意图。她看到死亡的幻影——有她、瓦利、菲雷格、布拉吉，他们在今生以及来生的死状，时间已经扭曲。她看到巫后看不到的东西。她看到葛维格的真名，这份认知比绑住她的绳索、比刺伤她的锐利石块，甚至比变得嗜杀的瓦利还要恐怖。艾迪丝拉知道这名女子要她呼唤瓦利，现在她知道对方的打算了。
“我不要。”她说。
有个人进入她的视线范围。不是那名女子，而是苍白枯槁的女孩，长了张成年人的脸。巫后敞开她的心房，所有的鬼魂以及艾迪丝拉背负的恐惧全都涌上来吞噬她，将她拖走。她看到母亲在眼前死去，曼尼死在门边，瓦利在坑洞里口水直流、低声咆哮。艾迪丝拉拼命想阻止这些梦魇淹没她，她需要能够攀附的东西，模糊那些可怖的影像。她想，那个符文，在她面前闪耀扭曲的符文，是她的救赎，虽说她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打哪来的。她凝视符文，专注在它的形体上，立刻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炫目的白光射入她的双眼，符文像是一块烙铁，仿佛是要印入她心中。
一声嚎叫从她唇间、从她的灵魂深处逸出。那不只是声响，更是魔力的释放。正如巫后的期盼，瓦利以巨狼的形态睡在岩石上，听到了她的叫喊，听懂了其中的涵义，扫开消化带来的闷滞感。他以后腿直直站起，望向西南方。
此时此刻，菲雷格在山怪之墙顶端看到奥森与赛塔妲，也察觉到了艾迪丝拉的痛叫，他决定跟随旅人绕过山峰。
巫后心满意足。她的魔法再也无法呼唤那匹巨狼，他太强大了，不过用魔法将巨狼与这个女孩交织联系已经足够了。她想，他一定会来到这里完成她指派的任务。
在那座小岛上，艾迪丝拉，还有她对他的一切意义全都回到瓦利的意识中。他知道她身陷危机，他要去救她。小岛和大陆之间的海峡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宽阔的雪原与隘口也不算什么，海湾、沼泽、谷地、峭壁，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以狼吞虎咽的气势吃掉他与那个女孩之间的距离，冲向她发出呼喊的地方，没有人类、马匹能够比得上他的速度，甚至连鸟儿都要望尘莫及。
痛苦的余波是他的向导，像是一条能够跟随的溪水。北地冰冻的夜晚化作苍白的曙光，农庄与雪橇队从他身边掠过，他穿过森林、散在雪原各处的麋鹿，如流星一般跃下山峰，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轨迹，继续奔向他的目标。
洞窟拖慢他的速度。他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硬是挤过通道。他没有想过自己要往哪走，艾迪丝拉的惨叫呼唤他前进，一路往下推挤的过程中，瓦利渐渐恢复意识，虽说现在他对于自己有着巨狼的外表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不会对洞窟里闪烁的千万种气味大惊小怪。他的回忆流入脑海，却只增添了他的痛苦。他深爱的女子正在受苦，他生命中唯一的意义就是找到她，带走她的痛楚。
接着，他来到一座充满黄金的洞窟，站在他父亲奥森面前。全副武装的国王锐不可当。瓦利想告诉他艾迪丝拉有危险，他知道父亲不会了解他为何如此在意某个农家女孩，可是他想恳求父亲放下成见，帮他一把。接着奥森攻击他，瓦利成了自己身躯的乘客，无论他如何反抗，都无法阻止巨狼出手还击。
繁杂的声音再次挤上他心头，那匹狼骇人的嚎叫再次响遍他的脑海，他知道这叫声跟他对艾迪丝拉的爱意占有同样的比重。他迷失了方向，对他现下的怒气投降，他已经化为野兽。奥森倒地，盾牌碎裂，武器不见踪影，巨狼压在他身上，瓦利有如烈日下昏昏欲睡的骑士，把主导权交给跨下的马匹。
“救我。”是她的声音。
奥森拿什么东西打中他。他没有半点感觉。“救我。”
瓦利伸展他的意识，试着要巨狼的身躯响应她的呼唤。
“救我！”
巨狼停住攻势，站在老战士身上喘气。奥森没有待在原处，他滚离巨狼，移向那堆宝藏，抽出一把镶了珠宝的长剑，回身砍向野兽的背部，双手将长剑狠狠往下压。
长剑刺中巨狼的脊椎，啪地折断。瓦利没有任何感觉。他的前肢往后一扫，把奥森挥到地上。
“救我！”瓦利终于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他离开战局，踏入通道，朝着艾迪丝拉的呼喊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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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们进入洞穴，另一股野兽的直觉接掌他的理智。要是动物在某个地方待得够久，它就会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巢穴。这头野兽觉得自己遭受威胁。
他听到不太能理解的字句：“先让我过去。宝藏可能是很精致的东西，得让我先评估要如何移动它。”
“商人，我们会带走这个墓穴里的一切，别惹我把你的尸体丢在这里付账。”
咬掉波德瓦·巴哲基的脑袋时，巨狼脑中没有半点复仇的心思，只有饥饿。
看着维尔斯徒劳地想爬上绳索离开洞穴，他依然只觉得饿。他朝他逼近，一口咬开他的背脊，大口吞下鲜肉，脚掌按住他，扯下他腹部的血肉，吸吮甜美的肠子，商人在他耳边尖叫。
看到维尔斯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这等代价，瓦利可能会觉得很开心，或者会认为这样的处罚太重了，他罪不至此，可是巨狼心中几乎已经没有他的存在，前述的两种心思他都付之阙如。他已经不是单一的个体；他是群体、暴民，每一个成员都嘶吼着要他注意。术士、鲸人、麋鹿猎人一家、丹麦海盗，他们全都在他体内，或者该说他就是他们，他的意识中混合了他消化的思绪与人格，形成一份大杂烩。内心像是一座市集，每个卖家都费尽唇舌要赚他的钱。然而，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是一匹狼强势的声音，提供指示，驱策他的身体行动。
恐惧从上方涌入。人们手忙脚乱地移动曾经封住他的巨石，但没有人动得了它。他们放弃了，转身逃跑。
巨狼轻轻一跳，离开洞穴。有一些东西挡住他的去路，那些东西对他喊叫、殴打他，所以他将他们扫到旁边，用嘴巴粉碎他们，让他们的体液和脓水浇熄滋养许久的饥饿。
等到他们全都死光，他躺下来，吃下的东西让他身躯沉重、脑袋迟钝。随着肉块消化，他的身体在冰冷的月光、散布绿色火光的永夜天幕下成长。
他不是瓦利。他的身体像是扭曲的乐器，王子是它弹奏出的旋律，但是到了那一刻，当他听到她的痛呼，野兽心中的王子终于醒了过来。
艾迪丝拉知道巫后要她呼唤瓦利。艾迪丝拉说出他的名字，巫后直视她的双眼，抚摸她的头发，她要艾迪丝拉重复那个名字。接受了女子的善意，艾迪丝拉乐于听从她的指示。
巫后低头看着艾迪丝拉，对自己点点头。她不断尝试透过这个女孩施法，把艾迪丝拉的柔情导向那匹巨狼，呼唤他过来。看来这招没有效果。
葛维格让那个带有倒勾的符文浮上心头。她轻轻一颤。它的存在几乎像是毒药，要是握着太久就会烫伤，甚至遭到摧毁。然后她把符文送入眼前女孩的心里。
艾迪丝拉放声尖叫，她的幻觉消失无踪。她不在自己的床上，这里没有房子、没有爱她的家人。她被困在锥状洞窟尽头的尖锐石块间。石头划伤她，诡谲的油灯灯光投下阴影，看似长长的邪恶手指，伸过来撕扯她的血肉。她陷入痛苦之中。
符文从巫后心中溢出，艾迪丝拉看到她的意图。她看到死亡的幻影——有她、瓦利、菲雷格、布拉吉，他们在今生以及来生的死状，时间已经扭曲。她看到巫后看不到的东西。她看到葛维格的真名，这份认知比绑住她的绳索、比刺伤她的锐利石块，甚至比变得嗜杀的瓦利还要恐怖。艾迪丝拉知道这名女子要她呼唤瓦利，现在她知道对方的打算了。
“我不要。”她说。
有个人进入她的视线范围。不是那名女子，而是苍白枯槁的女孩，长了张成年人的脸。巫后敞开她的心房，所有的鬼魂以及艾迪丝拉背负的恐惧全都涌上来吞噬她，将她拖走。她看到母亲在眼前死去，曼尼死在门边，瓦利在坑洞里口水直流、低声咆哮。艾迪丝拉拼命想阻止这些梦魇淹没她，她需要能够攀附的东西，模糊那些可怖的影像。她想，那个符文，在她面前闪耀扭曲的符文，是她的救赎，虽说她不知道这个主意是打哪来的。她凝视符文，专注在它的形体上，立刻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炫目的白光射入她的双眼，符文像是一块烙铁，仿佛是要印入她心中。
一声嚎叫从她唇间、从她的灵魂深处逸出。那不只是声响，更是魔力的释放。正如巫后的期盼，瓦利以巨狼的形态睡在岩石上，听到了她的叫喊，听懂了其中的涵义，扫开消化带来的闷滞感。他以后腿直直站起，望向西南方。
此时此刻，菲雷格在山怪之墙顶端看到奥森与赛塔妲，也察觉到了艾迪丝拉的痛叫，他决定跟随旅人绕过山峰。
巫后心满意足。她的魔法再也无法呼唤那匹巨狼，他太强大了，不过用魔法将巨狼与这个女孩交织联系已经足够了。她想，他一定会来到这里完成她指派的任务。
在那座小岛上，艾迪丝拉，还有她对他的一切意义全都回到瓦利的意识中。他知道她身陷危机，他要去救她。小岛和大陆之间的海峡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宽阔的雪原与隘口也不算什么，海湾、沼泽、谷地、峭壁，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以狼吞虎咽的气势吃掉他与那个女孩之间的距离，冲向她发出呼喊的地方，没有人类、马匹能够比得上他的速度，甚至连鸟儿都要望尘莫及。
痛苦的余波是他的向导，像是一条能够跟随的溪水。北地冰冻的夜晚化作苍白的曙光，农庄与雪橇队从他身边掠过，他穿过森林、散在雪原各处的麋鹿，如流星一般跃下山峰，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轨迹，继续奔向他的目标。
洞窟拖慢他的速度。他只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硬是挤过通道。他没有想过自己要往哪走，艾迪丝拉的惨叫呼唤他前进，一路往下推挤的过程中，瓦利渐渐恢复意识，虽说现在他对于自己有着巨狼的外表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不会对洞窟里闪烁的千万种气味大惊小怪。他的回忆流入脑海，却只增添了他的痛苦。他深爱的女子正在受苦，他生命中唯一的意义就是找到她，带走她的痛楚。
接着，他来到一座充满黄金的洞窟，站在他父亲奥森面前。全副武装的国王锐不可当。瓦利想告诉他艾迪丝拉有危险，他知道父亲不会了解他为何如此在意某个农家女孩，可是他想恳求父亲放下成见，帮他一把。接着奥森攻击他，瓦利成了自己身躯的乘客，无论他如何反抗，都无法阻止巨狼出手还击。
繁杂的声音再次挤上他心头，那匹狼骇人的嚎叫再次响遍他的脑海，他知道这叫声跟他对艾迪丝拉的爱意占有同样的比重。他迷失了方向，对他现下的怒气投降，他已经化为野兽。奥森倒地，盾牌碎裂，武器不见踪影，巨狼压在他身上，瓦利有如烈日下昏昏欲睡的骑士，把主导权交给跨下的马匹。
“救我。”是她的声音。
奥森拿什么东西打中他。他没有半点感觉。“救我。”
瓦利伸展他的意识，试着要巨狼的身躯响应她的呼唤。
“救我！”
巨狼停住攻势，站在老战士身上喘气。奥森没有待在原处，他滚离巨狼，移向那堆宝藏，抽出一把镶了珠宝的长剑，回身砍向野兽的背部，双手将长剑狠狠往下压。
长剑刺中巨狼的脊椎，啪地折断。瓦利没有任何感觉。他的前肢往后一扫，把奥森挥到地上。
“救我！”瓦利终于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他离开战局，踏入通道，朝着艾迪丝拉的呼喊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