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旅人的传说
这群猎人深入林中三天，他们的目标是野狼。这个区域出现新的狼群，他们很确定。绵羊相继死亡，甚至连一匹老马也无法幸免。他们带着弓箭与诱饵进入森林，寻找野兽的踪迹，却什么都没找到，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漫长的夏日暮色落在树梢，满月高挂空中，一名旅人踏入他们扎营的空地，请他们让他烤烤火。那是一个外表奇特的男子，高大苍白，满头红得不太自然的发丝。他带着一袋蜂蜜酒，他们拿晚餐跟他换来几杯饮料。
陌生人很好相处，性情也相当风趣，然而当短暂的夜晚来临，他们的话题渐渐转向宗教。
“我猜你们是那个新信仰的教徒。”旅人指着其中一名猎人脖子上的十字架。
一名猎人说：“看得出来你信奉的是古老的教派。”
“神祇越多越好，就像是荷包里的钱一样。”陌生人说。
猎人们哈哈大笑。
“要是换在别的地方，你说出这种话可是会丢掉舌头的啊。”其中一人说。
旅人问：“你们是最近才改宗，还是一生下来就信教？”
“五年前我还跪在偶像前面，那时恩典之路出现在我面前。”第一个猎人说道。
“你为什么改宗？”
“我是奴隶，教堂付钱换回我的自由。”
“你呢？”
“跟他一样。”第二名猎人说。
“我的状况不同。”第三人开口，他比另外两人安静许多，而且看起来更加伶俐。
“那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古老的诸神很野蛮，新神让我看到更文明的途径。他如此珍爱这个世界。”
“你没有见过索尔对吧？”第一个猎人说。
“我不知道索尔是怎样啦。”陌生人说，“不过大家都很清楚古老诸神常常以人类的形态现世。”
“怎么说？”
“你没听过那些故事吗？诸神拔下头发，把它变成人。他们的化身忘记自己身为天神的本质，住在凡间。我觉得啊，身为天神却一无所知是更大的挑战吧。”
“跟我们说说那些故事吧。”第一个猎人说，“我兴致来了，而且这里离那些神父够远，不用担心他们会听到。”
于是陌生人告诉他们那个疯狂的老神奥丁某天做了个梦，梦见他在尘世间是一个女巫。然而诸神的梦境跟人类不同：它们会成为真实。女巫得到强大的魔力，奥丁竟然嫉妒起他在尘世的化身。所以他撒下预视的影像，在她的心田播种。然后洛基大神也做了个梦，梦中美丽的奴隶女孩以烙铁印在脸上，摆脱她的主人。洛基爱上了他的梦境，下凡让女孩怀上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人是巨狼芬里尔，将会在末日吞噬诸神，另一个则是平凡的男孩。他把两个孩子分别送给国王和女巫。不过呢，来自洛基的礼物根本不能算是礼物，那匹狼吃了他的兄弟和女巫，接着国王在垂死之际杀了它，正如巨狼在死前杀死奥丁那样。如此一来，洛基跟他的孩子都是奥丁的敌人与助力——他们让他顺利踏上自己的命运，虽说那就代表着死亡。
“看到他们的故事在尘世上演，诸神觉得很高兴。”陌生人说，“巨狼与奥丁奋战了好几百年，他们会一路打到末日降临。如果知道要用何种角度来看待，要看出端倪其实不难。”
众人又笑了一会。
“先生，我们比你幸运一些。”其中一人说，“我们只要听神父讲道就好，不需要多想什么。”
“如果上主送来狼群，这样就够了。”第一个猎人说。
“那你应该向洛基提出请求，他是派遣狼群的神祇。”
“我们不向偶像祈祷。”第二个猎人说。
“也对。要是国王与女巫的故事有那么几分真实，那么你们应该要向自己的神祈祷别让洛基送来巨狼。”
“我们可不需要那种狼。”第一个猎人说。
他们坐在火边喝酒聊天，直到深夜。陌生人对森林似乎很了解，告诉他们沿着河流北岸往西走上一天会看到一个洞窟。
“那是著名的狼穴。”他说，“尽管猎人不断击退那些野兽，它们总是会回来。”
“先生，我们会特别留意的。”
隔天，旅人在猎人们醒来前早已离去。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听从他的建议。他们来到洞窟前时，夜幕再度低垂，洞窟位于一座低矮岩壁上，离地差不多五人高，从河边到这里约有百步之遥。
猎人环顾四周，很高兴能看到一些狼粪以及少许的宰杀痕迹。他们在附近扎营，确认狼群出外狩猎，知道只要有人在附近，它们就不会回来。隔天他们决定进洞看看。天气晴朗，明亮的月轮还挂在蓝天一角。
他们爬了一小段岩壁，来到最大的洞窟外。第一个猎人捡起石头丢进去，另外两人搭箭静待时机，洞里传来声响，但他们没有放箭，可能有旅人睡在洞里，身为善良的信徒，他们不想杀人。猎人又掷入一颗石头。传出的是类似扭动挣扎的声音，猎人瞄到了什么东西，色泽比任何野狼都还要苍白。
“狼大爷，出来吧，不管你躲在哪，快出来吧。”
没有半点动静。猎人靠得近一些，双眼渐渐适应黑暗，看到洞里的东西，他倒抽一口气——那不是猪也不是野狼，而是一个男孩，大约六岁大，满头黑发。他的状况很糟，又瘦又脏，双眼大得出奇。
“是个男孩！”猎人转头大喊。
他从袋里拿出一颗苹果，男孩缩回洞窟深处。
“给你的——来吧。”
男孩一动也不动。
“那我先咬一口，你看。”
猎人咬了苹果一口，但男孩只是退得更远。
他们只是普通的猎人，不过一点都不迟钝。看得出要赢得男孩的信任不容易。他们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他——两个礼拜前听过的寓言让他们印象深刻——他们决定等到他能够接受他们为止。三人达成共识，把男孩当成紧张的动物看待。所以他们等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射下鸟儿与小动物，煮熟之后跟清水一起放在洞口。没有人猜得出他是如何活到今天。大家都知道有些人会把患病的孩童丢在森林里，可是这个男孩绝非身体衰弱的孩子。
渐渐地，男孩的警觉越来越低，猎人能够靠得近一些。他终于握住他们伸出的手时，夜空中挂着纤细的新月。他们认定最好的安排就是带他回他们的村庄，把他交给神父。
他们走了四天才离开森林。男孩在夜里格外躁动，甩开猎人给他的毯子，甚至在睡梦中刨抓嚎叫。比较伶俐的猎人为这个孩子感到难过，伸手抚摸他的头发。男孩突然抓住他的手。看得出来他在做梦，可是他双眼圆睁，直直盯着镰刀状的月牙。
“艾迪丝拉。”他说，“我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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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夏日暮色落在树梢，满月高挂空中，一名旅人踏入他们扎营的空地，请他们让他烤烤火。那是一个外表奇特的男子，高大苍白，满头红得不太自然的发丝。他带着一袋蜂蜜酒，他们拿晚餐跟他换来几杯饮料。
陌生人很好相处，性情也相当风趣，然而当短暂的夜晚来临，他们的话题渐渐转向宗教。
“我猜你们是那个新信仰的教徒。”旅人指着其中一名猎人脖子上的十字架。
一名猎人说：“看得出来你信奉的是古老的教派。”
“神祇越多越好，就像是荷包里的钱一样。”陌生人说。
猎人们哈哈大笑。
“要是换在别的地方，你说出这种话可是会丢掉舌头的啊。”其中一人说。
旅人问：“你们是最近才改宗，还是一生下来就信教？”
“五年前我还跪在偶像前面，那时恩典之路出现在我面前。”第一个猎人说道。
“你为什么改宗？”
“我是奴隶，教堂付钱换回我的自由。”
“你呢？”
“跟他一样。”第二名猎人说。
“我的状况不同。”第三人开口，他比另外两人安静许多，而且看起来更加伶俐。
“那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古老的诸神很野蛮，新神让我看到更文明的途径。他如此珍爱这个世界。”
“你没有见过索尔对吧？”第一个猎人说。
“我不知道索尔是怎样啦。”陌生人说，“不过大家都很清楚古老诸神常常以人类的形态现世。”
“怎么说？”
“你没听过那些故事吗？诸神拔下头发，把它变成人。他们的化身忘记自己身为天神的本质，住在凡间。我觉得啊，身为天神却一无所知是更大的挑战吧。”
“跟我们说说那些故事吧。”第一个猎人说，“我兴致来了，而且这里离那些神父够远，不用担心他们会听到。”
于是陌生人告诉他们那个疯狂的老神奥丁某天做了个梦，梦见他在尘世间是一个女巫。然而诸神的梦境跟人类不同：它们会成为真实。女巫得到强大的魔力，奥丁竟然嫉妒起他在尘世的化身。所以他撒下预视的影像，在她的心田播种。然后洛基大神也做了个梦，梦中美丽的奴隶女孩以烙铁印在脸上，摆脱她的主人。洛基爱上了他的梦境，下凡让女孩怀上一对双胞胎。其中一人是巨狼芬里尔，将会在末日吞噬诸神，另一个则是平凡的男孩。他把两个孩子分别送给国王和女巫。不过呢，来自洛基的礼物根本不能算是礼物，那匹狼吃了他的兄弟和女巫，接着国王在垂死之际杀了它，正如巨狼在死前杀死奥丁那样。如此一来，洛基跟他的孩子都是奥丁的敌人与助力——他们让他顺利踏上自己的命运，虽说那就代表着死亡。
“看到他们的故事在尘世上演，诸神觉得很高兴。”陌生人说，“巨狼与奥丁奋战了好几百年，他们会一路打到末日降临。如果知道要用何种角度来看待，要看出端倪其实不难。”
众人又笑了一会。
“先生，我们比你幸运一些。”其中一人说，“我们只要听神父讲道就好，不需要多想什么。”
“如果上主送来狼群，这样就够了。”第一个猎人说。
“那你应该向洛基提出请求，他是派遣狼群的神祇。”
“我们不向偶像祈祷。”第二个猎人说。
“也对。要是国王与女巫的故事有那么几分真实，那么你们应该要向自己的神祈祷别让洛基送来巨狼。”
“我们可不需要那种狼。”第一个猎人说。
他们坐在火边喝酒聊天，直到深夜。陌生人对森林似乎很了解，告诉他们沿着河流北岸往西走上一天会看到一个洞窟。
“那是著名的狼穴。”他说，“尽管猎人不断击退那些野兽，它们总是会回来。”
“先生，我们会特别留意的。”
隔天，旅人在猎人们醒来前早已离去。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听从他的建议。他们来到洞窟前时，夜幕再度低垂，洞窟位于一座低矮岩壁上，离地差不多五人高，从河边到这里约有百步之遥。
猎人环顾四周，很高兴能看到一些狼粪以及少许的宰杀痕迹。他们在附近扎营，确认狼群出外狩猎，知道只要有人在附近，它们就不会回来。隔天他们决定进洞看看。天气晴朗，明亮的月轮还挂在蓝天一角。
他们爬了一小段岩壁，来到最大的洞窟外。第一个猎人捡起石头丢进去，另外两人搭箭静待时机，洞里传来声响，但他们没有放箭，可能有旅人睡在洞里，身为善良的信徒，他们不想杀人。猎人又掷入一颗石头。传出的是类似扭动挣扎的声音，猎人瞄到了什么东西，色泽比任何野狼都还要苍白。
“狼大爷，出来吧，不管你躲在哪，快出来吧。”
没有半点动静。猎人靠得近一些，双眼渐渐适应黑暗，看到洞里的东西，他倒抽一口气——那不是猪也不是野狼，而是一个男孩，大约六岁大，满头黑发。他的状况很糟，又瘦又脏，双眼大得出奇。
“是个男孩！”猎人转头大喊。
他从袋里拿出一颗苹果，男孩缩回洞窟深处。
“给你的——来吧。”
男孩一动也不动。
“那我先咬一口，你看。”
猎人咬了苹果一口，但男孩只是退得更远。
他们只是普通的猎人，不过一点都不迟钝。看得出要赢得男孩的信任不容易。他们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他——两个礼拜前听过的寓言让他们印象深刻——他们决定等到他能够接受他们为止。三人达成共识，把男孩当成紧张的动物看待。所以他们等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射下鸟儿与小动物，煮熟之后跟清水一起放在洞口。没有人猜得出他是如何活到今天。大家都知道有些人会把患病的孩童丢在森林里，可是这个男孩绝非身体衰弱的孩子。
渐渐地，男孩的警觉越来越低，猎人能够靠得近一些。他终于握住他们伸出的手时，夜空中挂着纤细的新月。他们认定最好的安排就是带他回他们的村庄，把他交给神父。
他们走了四天才离开森林。男孩在夜里格外躁动，甩开猎人给他的毯子，甚至在睡梦中刨抓嚎叫。比较伶俐的猎人为这个孩子感到难过，伸手抚摸他的头发。男孩突然抓住他的手。看得出来他在做梦，可是他双眼圆睁，直直盯着镰刀状的月牙。
“艾迪丝拉。”他说，“我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