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冰冷的液体泼在凯文.坦普脸上，让他回过神来。

　　他开了一整夜的车，满载新鲜蔬果，从印第安纳州出发。才离开克里夫兰市的卸货站十五分钟，肚子里大量的咖啡和牛肉干就让他感到一阵不适。他真正渴望的其实是双倍起司汉堡。货车司机在中年就身材走样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因此他十分自豪能在三十九岁的年纪，体重只比高中时期多十磅。

　　警笛和警示灯照亮他车后的黑暗时，他吓了一跳，咒骂出声。他一定是出神了，结果油门踩得太重——不对，他的时速只有六十七哩啊。他虽然很疲倦，但还不到让车身偏离车道的地步。是车尾灯坏了吗?现在是凌晨四点，警察可能正觉得无聊。

　　凯文将货车驶往路肩停下。他打个哈欠，伸伸懒腰，然后打开前座灯，降下车窗。离感恩节还有一个星期，车外的冷空气很舒爽。

　　这位州警正值中年，身材精瘦，面貌凶狠。他的制服笔挺，帽子遮住了双眼。「知道我为什么拦下你吗?」

　　「不知道，长官。」

　　「请你下车。」

　　绝对是车尾灯坏了。有些警察喜欢为此找麻烦。凯文将驾照从皮夹滑出来，拿了货单和登记证，然后打开车门，爬下驾驶座。另一名州警走了过来。

　　「请将双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当然好。」凯文回答。他举起手上的文件。「这是怎么回事，警官?」

　　州警拿起他的驾照，打开手电筒。「⋯⋯坦普先生?」

　　「就是我，长官。」

　　「你今晚的目的地是克里夫兰?」

　　「是的，长官。」

　　「你固定跑这条路线吗?」

　　「一星期两、三次。」

　　「你是变种吗?」

　　「什么?」

　　「你是异种吗?」州警说。

　　「你在——你管这干嘛?」

　　「回答我就是了。你是异种吗?」

　　这是他觉得应该要做出「该有的反应」的时刻。他应该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应该要发表一场激昂的长篇大论，述说这个问题如何侵害了他的公民权。他应该要求这个偏执的警察闭上那张白痴嘴巴，别再把「变种」这个字眼挂在嘴上。

　　但现在是凌晨四点，整条路上空无一人，他也累了。有时候，「该做」的事会输给「想做」的事，所以他选择只用稍微强硬一点的语气回答：「不，我不是异能。」

　　州警瞪着他看，然后把手电筒往上照。凯文皱起眉头，瞇起眼睛。「喂!噢，我看不见了!」

　　「我知道。」

　　他从模糊的视野边缘看见一阵骚动，另一名警察举起闪着蓝色电流的器具，接着电光正中凯文.坦普的胸口。他身上的每条肌肉瞬间收缩，嘴里发出类似尖叫的声音，眼冒金星，感觉像是有爪子深深陷进他的肋骨。

　　痛苦终于消失之后，他瘫倒在地。他的思绪混乱，试图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地面很冷，正在移动。不对，是他在移动，正被人拖着走。他的双手被拉到身后，用某个东西牢牢绑住。

　　接着某种液体泼在他脸上。冰冷的感觉让他倒抽一口气，不小心吸入一些液体进到嘴里。是汽油。他闻过这种刺激性强烈的化学物品不下千次，但从未尝过它的味道。恐慌感将身体残留的痛苦一扫而空，他发现自己被用手铐铐在路边，而这些人正将汽油淋在他身上。

　　「噢，老天，拜托、拜托不要，拜托不要——」

　　「嘘。」面貌凶狠的州警在他身旁蹲下。他的同伙将汽油罐一倾，往后退，在地面留下一道油痕。「安静点。」

　　「求求你，警官，求求你——」

　　「我不是警察，坦普先生，我是——」他犹豫了一下，「我想你可以说我是个士兵。达尔文的军队。」

　　「我会照你说的话做。我身上有点钱，你可以拿走任何东西——」

　　「安静下来，好吗?听我说就好。」男人的声音很坚定，但并不严厉。「你在听吗?」

　　凯文用力点头。到处弥漫着汽油味。那味道充满他的鼻腔、刺痛他的双眼，让他的脸和双手变得冰冷。

　　「我要你知道，这不是因为你是个普通人。我也非常抱歉我们必须这么做，但在一场战争里，没有人是无辜的旁观者。」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接着他只是站起身。

　　前所未有的全然恐惧充满凯文.坦普的身体，从体内挤压他，让他的肉体变成包裹住恐惧的一层外衣。他想哭泣、哀求、尖叫、逃跑，可是他吐不出任何话，他的牙齿格格打颤，手臂动弹不得，双腿像橡胶一样。

　　「你现在是某个庞大事物的一部分了，如果这可以带给你一点安慰的话。你是计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这名士兵用火柴在盒子上划了一次、两次，火柴头点燃，火焰冒出。明亮的黄色火舌映照在他眼中。「这是我们打造美好新世界的方式。」

　　他松手让火柴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