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福爾摩斯小姐2:莫里亞提密碼>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星期三

  夏洛特抵达肯辛顿公园时,雨已经下了好一会,云层凝重,寒风阵阵──典型的英国夏日。夏洛特穿着华生太太最顶级的雨衣和橡胶靴,觉得自己像只不怕被水沾湿的鸭子,大步走过那些努力撑伞抵抗不断改变方向强风的人们。

  她来到空荡荡的圆塘,旁边只有和她一样重装出门的奶妈,以及待在家里活像是服刑的小男孩。

  从近距离观察,圆塘有如一面蛋形镜子,镶在装饰繁复的镜框内。东侧大约是池塘长边的三分之一长,以四分之一哩长的绿茵大道与人工湖长湖相接,南北角各设置一张长凳。

  夏洛特站在北侧的长凳后方,芬奇先生那天就是坐在这里。远处种了一排树,不过池塘位于一大片平地中央,四周全是精心修剪的草地,绝对不会遮挡到视野。

  根据莉薇亚描述的距离,完全无法想象英古兰夫人和芬奇先生怎么可能看不到对方。芬奇先生对着南侧,望向莉薇亚,英古兰夫人则是朝东北方走去──

  除非两人的视线被莉薇亚、艾佛利夫人、桑摩比夫人,以及她们的洋伞挡住?

  不太可能,但也不是不可能。芬奇先生也不至于从头到尾直盯着莉薇亚,毕竟他不会希望她觉得他没有礼貌,甚至是意图不轨。

  不是不可能,只是可能性趋近于零,不用多加考虑。

  他们确实看到彼此了。

  然后呢?这里是大庭广众之下,英古兰夫人带着她的小孩和家教小姐,就算她能命令家教带孩子回去,也不可能就这样接近芬奇先生,特别是旁边还有两位全社交界最恶名昭彰的长舌妇。

  这是她进一步来信、恳求知道他住址的动机吗?看到他使得她内心狂乱万分,得要与他面对面谈过才能抑制泄洪般的情绪?

  还有芬奇先生,他的反应又是怎么一回事?见到她似乎没有影响到他找莉薇亚谈话的计画,但隔天晚间他又突然离开伦敦。这是英古兰夫人带来的影响吗?他终于受到良心的谴责?

  还有英古兰爵爷,他人在哪里?星期日下午通常是由他带孩子出门探险玩耍。正当他的妻子巧遇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时,他还在处理神秘机关的任务,在外头出生入死,为女王与国家牺牲奉献吗?

  别再把英古兰爵爷卷入思虑了,夏洛特心想。她的理性毫无动摇。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样?禁绝英古兰夫人和老朋友的礼尚往来?

  他会瞧不起妳,她心底有一块角落不时会蠢蠢欲动,将各种情绪带进思路。

  这是她的老毛病。

  □

  离开圆塘后,夏洛特去了报社办公室一趟。她想在报纸上刊登一则留言,至少要登上她父母订的那份报纸。

  CDAQKHUHAAQDYNTVDKKJSGHMJNEYNT

  这是她和莉薇亚小时候发明的简单密码,诀窍是把字母B与X互换,接着将其他字母往后推一位。她们把这套密码称为Cdaq Khuha,意思是「亲爱的莉薇亚」(Dear Livia)。

  亲爱的莉薇亚妳还好吗我挂记着妳

  莉薇亚前一天晚上绝对过得不好。她几乎要陷入歇斯底里,一直紧紧握拳维持平静。公开聚会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在目前状况下更是如此。不过参加完全没有乐趣的舞会还不足以引发如此严重的忧伤。

  即使是遇见她们同父异母的兄长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

  「小姐,办好了。」事务员带着收据回来。「妳的留言将在明天刊出。」

  「谢谢。」夏洛特又问:「可以请教一下吗?如果我无法亲自来此,有办法在报纸上刊登留言吗?」

  「妳可以写信,或是透过电报将讯息,包括妳希望的刊登日期,传给我们,再用邮政汇票送来刊登的费用。就这么简单。」

  「如果我想要每天刊出不同的讯息,就要每天写信过来吗?」

  「我不建议这么做。如此一来,妳得要支付每一笔汇票的手续费,不是吗?最好是一口气送来所有留言。」

  「可是如果我到当天才能确定要刊登的内容呢?」

  事务员狐疑地盯着她。「小姐,妳只能选择最适合的方式了。」

  「有没有人实际这么做过?每天送来不同的留言?」

  「没有。」事务员果断地摇头。

  她认为对英古兰夫人而言,一次送出整批留言比较合理。她不用节省那几毛手续费,一个礼拜寄出一两次讯息会比每天发信要容易许多。

  夏洛特掏出怀表,这是一只男表;女性的款式虽然好看多了,时间却不太准确。九点四十五分。一般仕女会在下午出门拜访或接待访客。在社交季期间,午后时光还有更多安排──居家茶会、划船宴会、在公园里乘车兜风──连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不过早上倒是有些空档。

  英古兰夫人最近的两封信不是透过私人信差递送,而是从查令十字邮局寄来,可以理解她的选择──她也可以去邮局收信。要是她认出芬奇先生,却又无法在大庭广众下和他说话,那么她自然会逮到机会就去收信,说不定夏洛克.福尔摩斯突然决定要透露芬奇先生的住址。

  □

  夏洛特运气很好,邮局斜对面就开了间茶馆。她挑选窗边的位置,对着邮局正门的视野被身上挂着润发油广告看板、在雨中来回行走的可怜男子遮住一部分。即便如此,这个位置还是占尽优势,比站在湿答答的街上,或是在邮局里兜转要好上太多了。

  监视是相当无聊的任务。监视英古兰夫人更是毫无逻辑可言,除非她已经准备好接受英古兰夫人其实根本不认识芬奇先生的颠覆理论。只要能解释所有事实,夏洛特完全不会排斥各种可能性,就算荒谬到无可救药。

  可是呢,要是英古兰夫人不认识芬奇先生,她为何要调查他的下落?对此,夏洛特想不出任何合理的推测。不过她得要先亲眼确认在夏洛克.福尔摩斯不在场的状况下,英古兰夫人是否真的情绪低落。

  她又点了一杯茶,缓缓咬下烤松饼。即使有她这样的好胃口,一口气吃下的食物还是有其极限。她已经快到那个极限了。更何况这张椅子难坐到了极点,而且她越来越想去洗手间一趟。

  她眨眨眼,认出从窗前经过的女子──不是英古兰夫人,而是她与英古兰爵爷撞见豪斯洛那起命案那天,他指给她看那位监视华生太太家的妇人。

  该跟踪这个人吗?她可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况且和上回她执行监视任务时──侦办萨克维命案期间,到克拉里奇饭店盯着马伯顿一家──不同,她手边没有寡妇的面纱能遮住整张脸。

  妇人走进邮局。

  不过夏洛特带着华生太太的雨衣,就算进邮局也不一定要脱掉。为了挤进雨衣的兜帽,她还戴了毫无装饰的小帽子,几乎毫无存在感。

  更别说她的手提袋里还真的装着要寄给莉薇亚的信。

  她叹了口气,把钱放在桌上,快步离开。过马路花去超乎想象的时间,但她还算走运:妇人站在柜台前,背对着门。夏洛特溜到放置电报表格、方便使用者取用的台子旁,假装要写电报内容。

  一名办事员踏出邮件分类室,将一封信递给妇人。她离开柜台,移到大厅另一端的表格放置台。夏洛特继续在自己的表格上随意写字。

  妇人填好表格,走向另一名有空的办事员。夏洛特听不见她的声音,不过办事员的回应倒是很清楚,他向她收一先令二便士。她要发一通电报。去年电报的费用降价了,现在头六个字是六便士,每多两个字加一便士。妇人的电报内容最多二十四个字。

  以电报来说是有点长,但还不到反常。

  夏洛特等到妇人离开邮局,快步走向她撰写电报的台子。台面不算平整,木板上布满凹洞与刻痕。妇人得要多拿几张表格垫着,否则她的铅笔会戳破纸张。

  啊,找到了,垫在她表格下的那张纸。

  哎,实在是看不清楚纸张上浅浅的字迹。她走到明亮的室外,还是只能辨识出其中两个字──上帝。

  夏洛特掉头回邮局,在妇人发电报的窗口排队,轮到她时,她装出焦虑的神情。「真是抱歉,先生,我阿姨刚才发电报的时候好像弄错了。她发给《伦敦画报》,但其实是要送到《泰晤士报》才对。」

  「如果妳指的是付了一先令二便士的女士,小姐,妳可以安心了。她确实是传给《泰晤士报》。」

  「喔,太好了。天啊,你不会相信她有多震惊──她尴尬到不敢自己回来确认。」

  「没什么好在意的,小姐。」

  「我只是确认一下,我们讲的电报内容是圣经内文对吧?」

  「是的,小姐。」

  「谢谢,你真是帮上大忙了。」

  她转过身,却看到另一个熟面孔──福尔摩斯家的车夫莫特,这阵子替莉薇亚和夏洛特传递信件。而且她说中了,他真的有近视,现在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今天还真是不期而遇的好日子。莫特见到她,似乎也是无比讶异,看到夏洛特的手势便机灵地走向电报表格台与她会合,边走边摘下眼镜。

  「我姊姊有没有要你送信给我?」

  「没有,福尔摩斯小姐,我只是来确认是否有您写给她的信。」

  「有的,只是还没寄出。」她从手提袋里抽出信件,递给他。「她可以把邮票用在别处。」

  「我会转交给她。」

  「她现在如何?」

  「小姐她……还撑得住。」莫特巧妙地挑选遣词用字。

  「贝娜蒂小姐呢?」

  「我没见到她,也没听说太多她的事情。下回进仆役休息室的时候我可以帮您问问。」

  「可以吗?谢谢。」

  她给了他一点跑腿费,走出邮局,回到茶馆里。

  过了几分钟,她看到莫特离去,披着雨衣的身影有些驼背。即便她在茶馆又坐了好几个小时,直盯着外头,她仍没看到英古兰夫人。

  □

  下午一点出头,夏洛特抵达华生太太家──她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不用吃午餐,甚至连热茶都可以放到一边。

  她上楼回房,关起房门,重重坐到书桌前。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英古兰夫人和芬奇先生的恋情有些古怪。现在一切彷佛都乱了套。

  心中理智冷静的声音要她同时调查英古兰夫人和芬奇先生。如果回归到现实面,她得要把目标放在芬奇先生身上,他的一切成谜,不断回避调查,绝对是解开现况谜团的关键。

  昨天晚上,里梅涅小姐问她有什么计画,她说想要看看芬奇先生的房间。现在她认为仔细调查芬奇先生的房间是必要之举,她得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她染上些许英古兰夫人的歇斯底里了,又或许是受到莉薇亚的愁云惨雾影响。在她心中攀升的危机感毫无逻辑可言,却让人毛骨悚然、充满不祥的预感。

  她在喝午茶的小厅找到看报纸的华生太太。「夫人,妳昨晚暗示罗森先生是撬锁的专家?」

  华生太太起身,捏绉了手中的报纸。「福尔摩斯小姐,妳不是认真──」

  「我是。」她沉声说道:「我们多知道一些芬奇先生的情报,情势就变得更错综复杂。我不想继续抓着满手的零散线索,该来找出真相了。」

  华生太太美丽的双眼蒙上恐惧的阴影。她用力咬牙,报纸在她指间挤压,接着她挺起肩膀说道:「我不建议也不乐见妳这么做,可是我也越来越不安了──脑袋像是转得太紧的弹簧。如果妳能确保自身安全……」

  「我无法保证会遇到多少风险──对这种事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如果不撬开芬奇先生房间的门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严重。」

  华生太太重重叹息,丢开绉巴巴的报纸。「那就别再浪费时间啦。」

  □

  华生太太带着夏洛特去找罗森先生。这名车夫已经转了性,生怕又要回监狱蹲。不过等华生太太提出与风险相当的酬劳,他瞪大双眼,下定决心。罗森先生细问要对付的门锁是哪种类型,要求给他半天空档准备。「已经好几年没有偷鸡摸狗了──夫人,我连赌博都不干啦。」

  夏洛特整个下午忙着搭配出深蓝灰色的衣裙,挑选方便活动的款式──不是在膝盖周围束紧的流行设计。

  等到夜幕低垂,浓雾笼罩全城,伦敦化为朦胧的汪洋。夏洛特认为这是成功的好兆头,在这种雾气中,路上不会有太多行人和车辆,大家也会提早上床休息。

  她和罗森先生在深夜十二点出头离开华生太太家,由麦斯先生驾车,替他们把风,虽说以目前的能见度不太需要这份服务。抵达伍兹太太家时,夏洛特领着罗森先生到后门,他花了十五分钟开锁。

  地下室阴暗安静,仆役专用的楼梯也是如此。夏洛特毫不畏惧──她没对华生太太撒谎,她真的不怕撬开芬奇先生的锁。当然了,这绝对不是合法行为,不过以本质上而言,这和趁着父亲不在家时溜进他的书房没有多大差异。

  只要进了芬奇先生房间,就能查出她需要知道的一切。

  她带头爬上二楼。黑暗的屋内飘散着亚麻籽油和蜂蜡的气味,营造出让人安心的居家感。地毯隐去他们的脚步声,走廊另一端高处的窗户透入极淡的光线,来源是突破浓雾包围的街灯。

  两人在芬奇先生的名牌前驻足倾听,罗森先生一只耳朵贴到门上。等他确认完毕,夏洛特举起小油灯替他照明,他抖打开工具包,开始动手。

  楼上有人缓缓敲击打字机按键,屋子不时吱嘎作响,夜里的冷空气使得建材收缩。远处两度传来火车的鸣笛声。

  不过二楼足够安静,小油灯的火舌像篝火一般劈啪翻腾。罗森先生有些鼻塞的呼吸声让她联想到对着第三只小猪家呼呼吹气的大野狼。开锁工具轻巧的敲击声渐渐变得像是夏洛特与华生太太对练时,手杖敲击的铿锵声。

  罗森先生起身,差点撞上夏洛特。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神情紧绷。

  怎么了?她无声询问。

  看他耳朵贴上门板,她也照着做,指尖刺痛,心跳狂飙。

  寂静。深沉的寂静。喀啦、喀啦、喀啦──只有打字机不辞辛劳。等等。是脚步声吗?又来了,离门边更近一些。

  一连串迅速的喀嚓声──她不会错认左轮手枪按下击锤的声音。

  她和罗森先生互看一眼,拔腿狂奔。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