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9
26克拉克戴着棒球帽,低着头,但卡洛威依然认出坐在酒吧后方、正阅读资料的他。卡洛威拉开椅子,引得克拉克抬起头来。「希望他们玩得痛快。」卡洛威说。克拉克选了松弗兰的一家酒吧碰面,从雪松丛林镇走高速公路过来,过两个交流道出口就到这里。卡洛威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对着朝他走来的女服务生说:「约翰走路黑牌加水一杯。水不要太多。」他提高音量试着突围而出,压过撞球的咔啦声,以及老式点唱机播放的乡村歌曲。
「野火鸡波本威士忌。」克拉克跟着说,不过他的杯子里还有半杯酒。
卡洛威坐了下来,卷起法兰绒衬衫的袖子。克拉克将手上阅读的材料翻回到第一页,滑过去给卡洛威,「见鬼了,万斯,你这不是逼我戴眼镜吗?」
「那是诉状。」克拉克说。
「我看得出来。」
「提交给上诉法院的,是艾德蒙.豪斯的案子。」
卡洛威拿起文件,「这又不是他第一次上诉,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把我大老远拖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克拉克调整帽沿的高度,往后一坐,喝着手中杯里的酒。「不是豪斯提交的,是他的代表。」
「他找了律师?」
克拉克一仰而尽杯里的酒,冰块叮铃作响,「你还是戴上眼镜吧。」
卡洛威抽出口袋里的眼镜戴上,盯着克拉克打量了一下后,才低头阅读诉状。
「律师事务所列名在页尾的右下角。」克拉克说。
「丹尼尔.奥莱利律师事务所。」卡洛威翻过文件,「上诉理由?」
「找到判决当时不存在的新证据,以及辩护律师无能。但他们不是提出上诉,而是判决后救济之动议。」
「差别在哪里?」
女服务生走过来,把卡洛威的酒放到他面前,再替克拉克换上另一杯满满的酒。
克拉克等她走远后,才开始解释:「假设上诉法院同意了,他们就能要求举行听证会。豪斯可以提出证据,证明初审的判决并不公正。」
「你是说重新开庭?」
「不算是,比较像是揭示证据的听证会。如果你问的是他能否传唤证人作证,答案是可以。」
「迪安奇洛看了吗?」
「应该没有。」克拉克说,「严格来说,他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没当豪斯的律师了,而且法院送达证明表上没有他的名字。」
「那你跟他谈过这件事了吗?」
克拉克摇摇头,「他的心脏不好,我认为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他是证人之一,如果上诉法院同意了,你也会是证人。」
卡洛威翻阅文件,发现自己的名字就在莱恩.哈根上面,从名单下面倒数上来第二个。「有漏洞吗?」
「跟胡佛水坝一样坚固。」克拉克的肩膀颓然一垮,「我以为你说服她放手了。」
「我也以为我说服她了。」
克拉克紧紧皱眉,「她不会放手的,罗尹。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放手过。」
27莱恩.哈根打开了前门,对崔西客气一笑,表现出一副不相识的模样。法庭审讯已经过了四年,他很有可能真的认不出来,但崔西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犹疑,所以确定他完全记得自己。
「有事吗?」哈根问。
「哈根先生,我是崔西.克罗斯怀特,莎拉的姊姊。」
「是啊,原来如此。」哈根一下子又换上业务员的嘴脸。「抱歉,因为工作的关系看过太多脸孔,都混在一起了。请问妳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她说。
哈根转头往小屋子内瞥了一眼。现在是星期六早上,崔西听到类似从电视机传出的卡通片声音,哈根在法庭上作证时,曾提过他结了婚,有两个孩子。他跨过门槛,来到小门廊,关上背后的门。他还没整理仪容,头发盖住了额头,T恤、格子短裤和人字拖让他本来就圆润的体型,显得更加圆滚。「妳怎么找到我的?」
「你出庭作证,有提供地址。」
「妳记下来了?」
「我向法院索取了审讯誊本。」
哈根瞇起眼睛,「妳索取了审讯誊本?为什么?」
「哈根先生,你说在电视上看到艾德蒙.豪斯的报导,因此勾起了你的回忆,能告诉我是哪个频道吗?」
哈根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脸上的笑容褪去,似乎很困惑,「我没说是艾德蒙.豪斯的报导。」
「抱歉,我指的是我妹妹失踪的报导。你记得是哪个频道吗?或是哪家电视台?」
他皱起眉头,「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
「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只是……我搜集了那段时间的新闻报导和──」
哈根双手抱胸,「妳搜集了新闻报导?妳为什么要搜集?」
「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能说的,我在法庭上都说了。既然妳有审讯誊本,就应该清楚我说了什么。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忙。」他转身握住了门把。
「你为什么说你在郡道上看到那辆红色雪佛兰货卡,哈根先生?」
哈根回过头来,「妳怎么可以怀疑我!是我帮你们把那头野兽赶走的。如果不是我……」他的脸涨得通红。
「如果不是你怎样?」崔西问。
「请妳马上离开这里。」哈根用力推门,但门动也不动,他开始硬扯把手。
「如果不是你作证看到那辆红色雪佛兰,我们就拿不到搜索票。你是想说这个吗?」
哈根使劲敲门,「我说了,请妳马上离开这里。」
「是不是有人跟你分析过?」哈根不理会崔西,更是用力敲门,「所以你才在法庭上说那番话?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这么做才能拿到搜索票?哈根先生,拜托你。」
门打开了。哈根挪开门后的小男孩,踏进门槛,转过来面对着她,一边关门一边说:「别再来了,否则我会叫警察。」
「是卡洛威郡警官吗?」崔西急问,但哈根已经关上了门。
28丹猜到卡洛威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那位雪松丛林镇的郡警官正坐在事务所大厅,悠哉地翻阅迭在咖啡桌上的一本过期杂志,口中啃着一颗苹果。他一身警察制服,警帽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郡警官,真是稀客啊。」
卡洛威放下杂志,站了起来,「你早就在等我来了,丹。」
「我是吗?」
他又啃了一口苹果,「你在那份诉状中,把我列入了证人名单。」
「雪松丛林镇的消息就是传得快呀。」不上法院时,丹通常是轻装,衬衫外加牛仔裤,还有他在办公室最爱穿的拖鞋,但现在他真希望自己穿了正式的鞋子。尽管两人的身高差距,早已不再像小时候在街上骑脚车、被卡洛威拦下来盘问时那么大。
「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郡警官?」
「艾德蒙.豪斯是雪松丛林镇的败类,一个被定罪的杀人犯。你想想,如果你协助他翻案的消息传了出去,你的生意将会如何?」
「我想会有一大堆刑事案件找上门。」
卡洛威笑笑说:「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啊,奥莱利?我可没你那么乐观。」
「既然你如此不看好我的生意,那是想教我一些小诀窍啰?如果没有,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丹转身就走。
「你有问题想问我,丹,而我人就在这里。我当警察三十多年了,每一天都是正大光明过的,既然有人对我有所怀疑,我非常乐意为他们解惑。」
「你当然会。」丹说,「但我要在律法之下,在你宣誓只说实话之后才质询。我只要完完整整的实话,不要别的,只要真相。」
卡洛威又咬了一口苹果,嚼了嚼才开口说:「我当时宣誓过了,丹。你是在暗示我说谎啰?」
「我可没有资格决定,这要法官说了才算。」
「也是。那我们等着瞧,看上诉法院会怎么说。」
「不过,她跟你说了什么,丹?」卡洛威顿了一下,又露齿冷笑一声,「她是不是告诉你,没人询问哈根看的是哪一台新闻,还跟你说莎拉戴的是另一副耳环?」
「我不会跟你讨论这些,郡警官。」
「嘿,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丹,但她打这场圣战已经二十年。她先是想利用我,现在又利用你,她走火入魔了,丹。她的不可理喻害死她父亲,逼疯她母亲,现在又想把你扯进来,你不觉得是时候该适可而止了?」
丹愣了一下。崔西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他的确也有相同的感觉,认为她这个姊姊太内疚、太悲伤,所以才着魔似的在已知的真相里,翻找她一心想要的答案。但看过她的卷宗后,丹确定她的逻辑思考能力还是跟他以前认识的崔西一样。她依然是他们小时候的玩伴头儿,同样的实际、固执和有条理。「那你得去跟她谈,我是艾德蒙.豪斯的代理人。」
卡洛威拿着吃剩的苹果核递出去,「显然你擅长处理垃圾,那就帮我丢了这个吧。」
丹平静地接下苹果核。截至目前为止,卡洛威的恐吓只让他感到厌恶,一点也没被吓到。他随手一丢,苹果核顺利地飞进办公桌后面的桶子里。「你会见识到我擅长的,其实是我的工作,郡警官。请你记住这点。」
卡洛威戴好警帽,「你的邻居打电话报警,说你的狗在白天乱吼乱叫,有时候连晚上也是。我们镇上关于犬只吠叫妨碍公众安宁的法令是:第一次有人报警,罚款,再有人报警,我们就把狗带走。」
丹极力克制熊熊燃起的怒火。想恐吓他?好,那就让对手尝尝不会叫的狗的厉害。「真的?你的花招就只是这样?」
「别激我,丹。」
「我并没有激你,郡警官。但如果上诉法院通过了我的请愿书,我一定会在法庭上好好地盘问你。」
29崔西敲着键盘,记录最近一次质讯妮可.汉森案相关证人的细节。这位年轻女郎被发现陈尸在奥罗拉大道一家汽车旅馆内,迄今已经一个月了,查出杀害这位脱衣舞娘凶手的压力也随之与日俱增。在强尼.诺拉斯克升职成为侦查队大队长后,西雅图警察局尚未出现过任何一件未破的凶杀案件,这点让诺拉斯克相当自豪,也经常挂在嘴上。因此诺拉斯克当然毫不客气地修理了崔西一顿,更何况,崔西在警校时就和他有过过节。当年他是崔西的教练之一,在一次模拟搜身的演示中抓住崔西的胸脯,崔西本能反击,打断了他的鼻子,还用膝盖踢中他的下体。之后,又因为打破他长期保持的射击纪录,更进一步打击了他的自尊心。
当崔西成为西雅图重案组第一位女性探员,诺拉斯克应该随着年纪增长而成熟的个性,立刻消失无踪。已成为侦查队大队长的他,指派崔西跟他以前的搭档合作,这位搭档就是弗洛伊德.海提,是个盲目的种族兼爱国主义者。海提大吵大闹拒绝跟她一起工作,还帮她取了个「没有小弟弟的警察」绰号。一阵子过后,崔西才得知海提早已经在退休名单中,诺拉斯克是故意安排海提来羞辱她的。
汉森的案子就已经让她够忙了,也无神分心。丹说州属上诉法庭将在六十天后裁决艾德蒙.豪斯的诉状,他估计万斯.克拉克在这段期间必定度日如年。崔西告诉自己,她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再等两个月,只是每天都觉得日子漫长得没有尽头。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她拿起话筒,这才发现是外线电话。
「克罗斯怀特探员,我是玛丽亚.樊佩儿,KRIX第八频道。」
崔西好后悔接起这通电话。重案组跟跑警政线的记者一向关系良好,但其中不包括玛丽亚.樊佩儿。同事们都称她为「男佩儿」,因为她经常被看见勾着西雅图精英男士们的手。
樊佩儿曾在崔西警探职涯的早期找过她,想写篇关于西雅图警局对女警员性别歧视的专访,不过被崔西婉拒。后来崔西调任重案组,樊佩儿又想专访她,这位记者显然是想独家做个西雅图重案组第一位女性探员的专题报导。崔西一来不想成为镁光灯的焦点,二来是有人提醒她,这位记者的专长就是人身攻击和洒狗血,所以再一次婉拒了。
两人在工作上若即若离的抗衡关系,每况愈下。一次,崔西主导侦查一件帮派谋杀案,樊佩儿不知道从哪里取得此案相关的可靠消息,甚至在她的节目《KRIX卧底》里播出,几小时后,崔西的两位证人遭到枪杀。案发后,崔西赶到现场时被樊佩儿的竞争对手拦下,怒火再加上挫败的催化,崔西口不择言地指责此案的罪魁祸首就是樊佩儿。从此重案组封杀了樊佩儿,拒绝和她接触,直到诺拉斯克勒令部属必须与所有媒体好好合作。
「妳怎么知道我的专线号码?」崔西问,媒体来电通常都是经由警局的公共资讯室转接,但仍然有许多记者想方设法,取得办案人员的专线号码。
「有各种管道。」樊佩儿说。
「有何贵干,樊佩儿小姐?」
说到那位记者的姓氏时,崔西特意提高音量,引来了坐在另一头办公的肯辛的注意,肯辛问也不问就拿起了话筒。他们的专线系统是相连的。
「我正在写一篇报导,想听听妳的看法。」
「什么样的报导?」崔西在脑海里浏览一遍目前手上的案子,只有妮可.汉森案值得一提,但她根本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其实是关于妳的报导。」
崔西往后靠在椅背上,「怎么突然对我感兴趣了?」
「我知道妳妹妹二十年前被杀害,但她的遗骸直到最近才被发现。我想找妳谈谈这件事。」
崔西一听就愣住了,意识到这是有人刻意安排,「谁告诉妳的?」
「我有个助理,专门负责法院的诉讼卷宗。」樊佩儿胡乱编了个答案搪塞,却同时也向崔西坦白,她知道丹提出了判决后救济之动议,「妳现在方便谈话吗?」
「我不认为社会大众对这种事有兴趣。」崔西的二线专线响起,她瞥了肯辛一眼,肯辛正拿着话筒,但她现在比较好奇樊佩儿到底知道多少,「妳追这则新闻的动机是什么?」
「不言而喻吧?」
「我还是不清楚,教教我。」
「一名专抓凶手的西雅图重案组警探,试图为弒妹凶手脱罪。」
肯辛耸耸肩,无声地询问她「怎样?」
崔西竖起一只手指,「这也是法院卷宗告诉妳的?」
「我可是跑警政线的记者,探员。」
「谁是妳的线民?」
「我的线民是秘密。」樊佩儿说。
「妳不愿意开诚布公,分享所有的消息。」
「没错。」
「那妳就应该知道我的感觉。这是个人私事,而我也想保密。」
「我会报导这则新闻,探员。所以报导里最好有妳这方面的说法,比较好。」
「对我比较好,还是对妳?」
「妳是在跟我说『不予置评』吗?」
「我说『这是个人私事,而我也想保密』。」
「我可以引用这句话吗?」
「我说了,这是私事。」
「我知道那位律师,丹.奥莱利,是妳们小时候的玩伴,他可以谈谈这件事吗?」
绝对是卡洛威。只是那位郡警官不可能打电话给樊佩儿,他一定是先打电话给她的上司诺拉斯克。谣传诺拉斯克是跟樊佩儿联手兴风作浪的男人之一,同时还提供她许多内线消息。「雪松丛林是个小镇,我认识很多在那里长大的人。」
「妳以前就认识丹.奥莱利了?」
「那里只有一所国中和一所高中。」
「妳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妳是跑警政线的记者,我相信妳自己就能找到答案。」
「妳最近是不是陪同奥莱利先生去过瓦拉瓦拉监狱,探访了艾德蒙.豪斯?我这里有豪斯先生的本月访客名单,妳的名字就在奥莱利先生的上面。」
「那就登上报啊。」
「所以妳不予置评啰。」
「我说过了,这是个人私事,跟我的工作无关。说到工作,我有电话进来。」崔西挂上电话,暗暗咒骂一声。
「她想干嘛?」肯辛问。
「想扒粪,挖我的丑闻。」
「樊佩儿?」坐在办公桌前的法兹,连人带椅往后滑开,「那可是她的专长。」
「她说她想做一则关于莎拉的报导,但我觉得她在意的是──」她决定不要说出心里的想法。
「别跟她生气了,妳也知道樊佩儿,她对事实真相没兴趣的。」肯辛说。
「她很快就会觉得无聊,转移目标去编造别的故事。」法兹说。
崔西真希望事情像他说的那样简单。她知道这条消息不是樊佩儿自己挖出来的,一定是卡洛威搞的鬼,这表示卡洛威找过诺拉斯克,而他只要动根手指头,就能搞砸她现在的生活。
但这也不是卡洛威第一次要胁砸她饭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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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教室前排的学生哆嗦一下,往后一坐,闪亮的火星射出一道劈里啪啦的白色电光,从两个球体之间的开口窜过。崔西转动静电发电机的把手,两片金属盘的旋转速度更快了,白色电光持续射出。「同学们,闪电是自然界最戏剧化的能量形式之一,也是詹姆斯.赫斯特氏和班杰明.富兰克林这类科学家,想尽办法企图驾驭的能量。」崔西说。
「他不就是那个在暴风雨中放风筝的家伙?」
崔西微微一笑,「是的,史提夫,他就是在暴风雨中放风筝的家伙。他和其他『家伙』想要确定能量是否能转化成电能。有谁可以说说看,有哪些实实在在的证据证明他们成功了?」
「电灯泡。」莉可说。
崔西放开把手,火花随之消失,她的一年级学生成双成对坐在几张放着水槽、喷灯和显微镜的桌子边。崔西转开前排一张桌子的水笼头,「把电能想象成一种可以贯穿物体的液体,这个能帮助你们理解。电流贯穿时,我们称它是什么,安立奎?」
「电流。」他说完,全班爆笑出来。
「我的意思是,电流贯穿一个物体时,我们称那个物体……?」
「导体。」
「能给我一个导体的例子吗,安立奎?」
「人体。」
「我没开玩笑,」安立奎说,「我叔叔在工地工作,有一次正在下雨,他不小心锯断一条电线,差点被电死,幸好他同事打掉他手中的锯子。」
崔西在教室前方一边踱步,一边说:「好,那我们来讨论这个案例。安立奎的叔叔砍断电线时,电流发生了什么变化?」
「流进他的身体。」安立奎说。
「这证明人体其实是一种导体。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位同事碰触到安立奎叔叔的身体,却没被电到?」
看到没有人回答,崔西伸手到办公桌下面,拿出一个九伏特电池,和一个插在灯座里的灯泡。电池上接着两条铜丝,灯座也伸出一条铜丝,三条铜丝连接着三个鳄鱼夹。崔西把鳄鱼夹夹到一段橡胶管上,「灯泡为什么不亮?」
没有人回答。
「如果那位碰到安立奎叔叔的同事,戴着橡胶手套呢?这两个例子告诉我们什么?」
「橡胶不是导体。」安立奎说。
「没错,橡胶不是导体,所以电池的电能无法流过橡胶管。」崔西把鳄鱼夹夹到一根大铁钉上,灯泡亮了起来。
崔西说:「铁钉大部分是铁做的,由此可证,铁是──?」
「导体。」大家异口同声回答。
下课钟此时响起。崔西在刺耳的当当声和椅子磨擦地板的吱嗄声中,扯着嗓子高喊:「回家作业在白板上。星期三继续讨论电能。」
她回到办公桌前,把示范器材收起来,开始准备下一堂课的材料。走廊的嘈闹声突然变大,表示有人打开了教室的门,她看也不看地说:「如果有问题,请在平常的办公时间来问我;我的办公时间表就贴在门上,签到单的旁边。」
「我只占用妳一点时间。」
崔西转头望向声音出处,「我正忙着准备下一堂课。」
卡洛威任由门在背后关了起来,「妳可以跟我说说,妳到底在干嘛?」
「我跟你说了,我正在备课。」
卡洛威朝办公桌走来,「跑去质疑证人不诚实?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提起勇气挺身而出,尽一个公民的本分。」
哈根打电话告状了。其实在那个星期六早上,他当着崔西的面关上门时,她就猜到他会这么做。「我没有质疑他不诚实。是他告诉你,我跑去质疑他不诚实的?」
「妳只差没有叫他『骗子』。」卡洛威的双掌撑在办公桌上,「妳可以告诉我,妳到底想干嘛?」
「我只是去问了一下关于他看到的那则新闻报导。」
「那不干妳的事,崔西。法庭已做出判决,提出问题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不是所有问题都有被问到。」
「不是所有问题都值得一问。」
「所以也就不值得回答了?」
卡洛威一只手指指着她,就像对待小时候的她一样,「放手,好吗?过去的,就过去了。我知道妳还开车去银色马刺,找那些调酒员谈过。」
「你怎么没去问他们,卡洛威?你为什么没去确认豪斯是不是说谎?」
「我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撒谎。」
「你是如何知道的,罗尹?说说看。」
「十五年的办案经验,如此而已。让我们在这里把话讲清楚,我不要再听到有人来告诉我,妳又跑去跟法院申请诉讼影本,或是骚扰证人。如果再让我听到,我就去跟杰瑞说,他的老师不认真教学,还妄想成为菜鸟警探,听清楚了吗?」
杰瑞.巴特曼是雪松丛林高中的校长,卡洛威居然拿他来威胁人,崔西忍不住想发火,但同时又想大笑。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威胁根本没用,也不知道崔西才不想只当个「菜鸟警探」,她打算两只脚都踏进去。教完这个学年,她就会离开雪松丛林镇,搬到西雅图,进入警校就读。
「你知道我为什么教化学吗,罗尹?」
「为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只是接受自然的规律和现象,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爱问『为什么』,连爸妈都受不了我。」
「豪斯已经入狱服刑了,妳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可以。」
「我都跟学生说,结果不是重点,求证过程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求证过程严谨,结果就不会出错。」
「如果妳想继续教学生,就照我的话去做,专心做个老师。」
「罗尹,关键是,你建议的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决定。」上课钟响起,有人推开了门。第四节课的学生一看到雪松丛林镇的郡警官出现在教室里,全都停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进来吧,」崔西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找位子坐下,卡洛威警长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