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5
丹翻阅他的笔记,「我真的无法相信,事发七个星期后,哈根才作证在漆黑的大雨夜里,看到对向有辆红色货卡跟他交错而过,而辩护律师居然没咬住这点,再深入挖掘?」
崔西摇摇头,「他也没问哈根看的是哪一台新闻,也没申请传票取得那段期间所有新闻报导的复本。」
「如果有,他会发现什么?」「我有那段期间每一则新闻的录影带。根据哈根所说看到那则新闻的时间,我曾一一比对过,但什么也没找到,连稍稍能沾上边的都没有,莎拉失踪的新闻在那个时候已经过时了。你也知道人们就是喜新厌旧,案发后,媒体、警方、全体镇民都紧迫盯人关注案情发展,但几个星期过去,新鲜感消失,就没人再感兴趣了。我不怪他们,都七个星期了,莎拉的新闻也缩到报纸的一个小角落,除非有新发现才能再引起注意,但结果什么也没有。」
「那赏金呢?」
「交叉诘问时,提都没提到。」
丹瞇起眼睛,就像是头痛时拚命忍耐的样子,「卡洛威和克拉克一拿到哈根的口供,就能说服苏利文法官核发搜索票,所以辩护律师应该要想办法从哈根嘴里榨出所有细节,尤其是隔天卡洛威就要上台作证。」
✦
卡洛威坐在证人席上,一副把那里当成自家客厅的模样,法庭内的所有人就像他请来作客的客人。大雨拍打着二楼的木窗,规律的声音像是鸟儿轻啄着玻璃。崔西望着外面法院广场上的树木,一根根树枝都被雨水淋得垂头丧气。不远处的民宅烟囱吐着袅袅白烟,这恬静的田园风光似乎更放大了艾德蒙.豪斯给人的错觉:就连如此安逸的小镇,也不能免于重大暴力犯罪。
完全不能。
克拉克走到陪审团的围栏前,「你什么时候又回到帕克.豪斯的产业上,卡洛威警官?」
「大约两个月后。」
「能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有目击者拨打举报专线给我们。」
「请告诉陪审团,这通密报是谁打的?」
「莱恩.哈根。」
「你审讯了哈根先生吗?」
「对。」接下来的五分钟,卡洛威证实了哈根昨天的证词。
「那辆红色雪佛兰货,有什么特殊意义?」
「我知道帕克.豪斯有一辆红色雪佛兰。记得接获莎拉失踪报案的那天早上,我曾在他的院子看过那辆车。」
「你找了被告对质吗?」
「我告诉他,警方已掌握到一位目击证人,问他是否还有话要说。」
「被告怎么说?」
「一开始,除了指责我在骚扰他,什么也没说,后来才坦白说『好,对,那天晚上我的确开车出去。』」
「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到银色马刺的一家酒吧喝酒,回来时因为担心在州际公路被拦下,所以走郡道。
他说他开车经过一辆停在路肩的蓝色福特货卡,再往前开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女人在雨中行走。他说他载女人到雪松丛林的一个地址,她下车后,他就开走了,从此没再见过那个女人。」
「他指认过那女人的身分吗?」
「我拿一张莎拉.克罗斯怀特的照片给他看,他确认照片中的莎拉就是那个女人。」
「他说载她到一个地址,有说是什么地方吗?」
「他没告诉我,但描述了莎拉家的外观。」
「豪斯先生有说明过你第一次询问他时,为什么隐瞒不说吗?」
「他说他在镇上听说有个女人失踪,也看到寻人启示,认出照片中的人就是那天搭便车的女人。他害怕大家怀疑他,不相信他的话。」
「他有说为什么害怕吗?」
辩护律师出声抗议,法官同意抗议有效。
「你接下来如何处理,卡洛威警官?」
「我通知了你最新发展,并请你向法官申请搜索票以搜索帕克.豪斯的产业和那辆货卡车。」
「你本人亲自参与了搜索行动吗?」
「我拿了搜索票就带人去执行任务,但我们也会同了华盛顿州刑事鉴识实验室指派的犯罪现场调查员做鉴识工作。所得到的证据都指向案发当天的事证,于是我们逮捕了艾德蒙.豪斯。」
「你后来再跟他谈过话吗?」
「在拘留室里跟他谈过。」
「豪斯先生跟你说了什么?」
卡洛威的目光离开了克拉克,移到艾德蒙身上,而艾德蒙坐在那里,双手放在大腿上,面无表情。「他先是微笑,然后说只要我们一天找不到尸体,就永远无法定他的罪。他说如果检察官愿意谈条件,他会告诉我尸体在哪里,否则,他叫我下地狱去。」
24丹来回踱步,走到了液晶电视附近。他们已经从厨房移到起居室,崔西正坐在沙发上,聆听着丹一边走一边自问自答。
「问题显然在于,假设卡洛威说的是实话,那么艾德蒙.豪斯又为什么改变说词?他曾经被关了六年,想必在牢里接受过很扎实的法律教育,必定清楚一旦推翻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就足以让卡洛威拿到搜索票。既然要推翻不在场证明,又为什么跟卡洛威说他在银色马刺的一家酒吧喝酒,卡洛威马上就能查到真假,虽然他根本没去查。」
崔西说:「我跑到银色马刺,跟每一位调酒员谈过,没有人记得艾德蒙.豪斯,也没有人记得卡洛威曾经进过店里查案。」
「我们又有一个理由怀疑卡洛威说谎了。」丹说。
「还有,在法庭交叉诘问时,辩护律师并没有反诘问卡洛威。」崔西说。
「没有反诘问的确是个失误,」丹同意,「但不足以让豪斯被定罪。让豪斯定罪的,是他们在产业内找到的证物。」
✦
夜幕低垂时,暴风雨转强,吊挂在法庭豪华木格天花板上的灯具闪烁起来。风速加快,窗外的林木剧烈摇摆,湿漉漉的树枝发散出微弱的光芒。
「基尔沙探员,」克拉克检察官继续说,「请妳告诉陪审团的先生及女士们,在那辆货卡车上有什么发现?」
单从玛格丽特.基尔沙探员的外表来看,金发加浅色挑染的她十足是伸展台上的模特儿。身高大约一百六十五,再加上十公分的细跟高跟鞋,让她更显得修长高,一身剪裁合身的灰色套装,用的是细条暗纹的高级布料。「我们找到长度介于四十五到八十公分的金色发丝。」
「可以让陪审团看看,妳找到那些发丝的精确位置吗?」
基尔沙离开座位,用指引棒将陪审团的注意力,引到克拉克早已贴在黑板、一张局部放大的照片上。照片是那辆红色雪佛兰的内部,「发丝是在副驾驶座与车门之间的座椅上找到的。」
「华盛顿州刑事鉴识实验室化验过这些发丝吗?」
基尔沙看着自己写的检验报告,「在显微镜下,我们确定有些头发是直接从头皮上被扯下来的,还有一些是断发。」
辩护律师站起来,「抗议。『头发是从头皮上被扯下来的』,只是探员个人的推测。」
法官同意抗议有效。
克拉克听到他重复那句话,似乎很高兴,「人类会自然脱发吗,探员?」
「脱发是自然的生理现象,我们每天都在脱发。」
他轻拍自己头顶上秃掉的区块,「有些人就是脱的比别人多。」
陪审团成员闻言笑了出来。
克拉克继续说:「不过妳刚才提到,你们还找到一些断发,那是什么意思?」
「断发指的是没看到毛囊的发丝。一般脱发在显微镜下,发根处会有一个白色毛囊,而断发通常是毛鳞片部位受到外力造成。」
「譬如?」
「化学药剂、塑发器具的热力,或者无意中的粗鲁对待。」
「别人有没有可能从我的头皮上扯下头发,比如说打架的时候?」
「有可能。」
克拉克敷衍地瞄了笔记本一眼,「妳的团队在驾驶室里,还有找到其他异样的蛛丝马迹吗?」
「少量的血迹。」她说。
崔西注意到几位陪审员的视线从基尔沙移到了艾德蒙.豪斯身上。
基尔沙再次指着那张照片,说明他们找到血迹的地方。克拉克另外放上一张放大的空拍照片,拍摄的是帕克.豪斯在山里的产业。照片中,树丛内有几栋铁皮屋建筑物、汽车外壳和农具。
基尔沙指着帕克.豪斯平房外,小径尽头一间狭长的建筑物。
「这里有木工工具,和几样尚未完成的家俱。」
「有圆锯机台?」
「对,有一台。」
「你们在这间小屋里有发现血迹吗?」
「我们没发现血迹。」基尔沙说。
「有找到金发吗?」
「没有。」
「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发现吗?」
「我们在一个咖啡罐里找到包在一只袜子里的首饰。」
克拉克递给基尔沙一个物证塑胶袋,并请她打开。
整个法庭寂静无声。基尔沙伸手进袋里,拿出两个手枪样式的银制耳环。
✦
丹停下脚步,「妳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怀疑事情不对劲?」
「她那天并没有戴那副手枪耳环,丹。我很清楚她没有,当天下午我想尽办法要告诉我爸爸耳环的事。」崔西说,「但他说他很累,他想去接我妈回家。她的情况不太好,心力交瘁,身体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消沉。之后,只要我提起这件事,我爸就要我别再执着,卡洛威和克拉克也叫我别死心眼下去。」
「所以他们根本没给妳机会说话。」
她摇摇头,「对,所以我决定再也不说,直到我能证明他们是错的为止。」
「妳就是无法放手不管。」
「你可以吗?如果那是你妹妹,她会出意外是因为你丢下她一个人?」
丹在咖啡桌对面坐下来,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一起,「崔西,那不是妳的错。」
「我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没有人在乎,那我就自己来。」
「所以妳辞掉教书的工作,成为一名警察。」
她点点头,「十年了,只要一有空,我就会不断重读审讯纪录的副本,寻找目击者和相关资料。直到有天晚上,我打开那些箱子,突然明白过来我已经读遍了所有资料,拜访过所有目击者证人了,我完全陷入僵局,除非找到莎拉的遗体,否则无路可走。那种感觉好可怕,我觉得我又丢下她不管了。但是就像你说的,世界并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停止转动。有一天,你睁开眼睛醒来,领悟到必须往前走了……否则还能怎么办?所以我把那些箱子都收到柜子里,开始想办法往前走下去。」
他碰碰她的腿,「莎拉会希望妳快快乐乐的,崔西。」
「我一直在骗自己,」崔西说,「我没有一天不想她。我每天都想拉出那些箱子,每天都在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一定还有别的证据。然后那一天我坐在办公桌前,我的搭档过来通知我,找到她的遗体了。」她终于吐出一口气,「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等着有人告诉我,我不是着了魔的神经病?」
「妳不是神经病,崔西。着了魔,也许吧。」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你老是逗我笑。」
「是啊,但遗憾的是,我并不想逗妳笑。」丹往后一躺,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崔西,至少还不是很确定。不过就目前来说,如果妳是对的,我能确定豪斯真的是被陷害,那幕后主使人绝对不只一个。这是集体犯罪,而哈根、卡洛威、克拉克,绝对都插了一脚,甚至连那个辩护律师也脱不了关系。」
「而且有人侵入我家,偷走了莎拉的耳环,」崔西说,「我知道。」
✦
卡洛威的警用休旅车,就停在老家车道上另一辆警车后方,并排停着的还有郡属消防车和救护车。警笛静悄无声,也没有耀眼的警示闪光灯划破凌晨的夜空,反而让崔西松了口气。既然没有警示闪光灯,就表示无论发生什么意外,情况应该都不严重,对吧?
卡洛威在凌晨四点打电话来,把睡梦中的她吵醒。虽然班已经离开三个月,她仍然住在原来的租屋处。老家曾经给她的温暖回忆已经消失无踪,爸妈依旧消沉,也不爱说话。詹姆斯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很少在镇上现身。莎拉失踪后,每年一次的圣诞除夕夜派对也不办了。詹姆斯开始在晚上喝酒,每次打电话回家问候,他说话咬字都语不成句,回去探望他们时,他的呼吸里都带着酒味。她也感觉到家里不再那么欢迎她。
问题明晃晃就在那里,但大家都假装没看见、不愿意戳破。霸占脑子最多的回忆,却是他们最想忘掉的。每个人都在自责,在内疚的折磨下痛苦不堪。崔西怪自己丢下莎拉,让她一个人开车回家;她爸妈后悔在那个命定的周末不在家,跑去夏威夷渡假。崔西合理化自己不搬回家住的原因,她告诉自己都那么大了,不能再依靠爸妈,而且那个家已不再是家。
卡洛威在电话里要她赶快穿好衣服,回来老家一趟。「妳回来就是了。」他是这么回答继续追问的崔西。
她快步踏上门前阶梯,走进从车里无线电传出来的人声之中。门廊上和玄关里,挤满了医护人员和警员,不过他们都没有神色匆忙,她心想这又是一个好兆头。卡洛威的一个部属看到她进屋,便敲了敲詹姆斯书房的门,一会儿后,滑开门的居然不是詹姆斯,而是卡洛威。她瞥见他背后的那些人,但没看见她爸爸,也没看到妈妈。那位警员跟卡洛威说了一些话,后者关上了门,而卡洛威一脸苍白,面如死灰。
「罗尹?」她走上前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卡洛威用手帕擦了擦鼻子,「他走了,崔西。」
「什么?」
「詹姆斯走了。」
「我爸爸?」怎么会,她原本以为可能是妈妈出事了。「你说什么?」她想绕过他进书房,卡洛威挺身一挡,抓住她的肩膀,「我爸爸呢?爸?爸?」
「崔西,不要这样。」
她奋力挣扎,「我要见他。」
卡洛威使劲把她拉到外面门廊,按在墙上,压制住她,「听我说,崔西,停下来,听我说。」但她依然挣扎个不停,「他用的是猎枪,崔西。」
崔西全身一僵。
卡洛威放下双手,退开一步,移开了目光。吐出长长一口气后,他重新振作起来,看着她说:「他用了猎枪。」
25莎拉下葬一个星期后,崔西滑坐进瓦拉瓦拉监狱会客室的连桌长椅上,「我来跟他谈。」
「好的。」丹在她身旁坐下。
「别答应他任何要求。」
「我不会的。」
「他会想尽办法谈条件。」
丹握住她的手,「这句话妳已经说过了,冷静下来。我来过监狱,只不过我去的那些监狱比较像是乡间俱乐部,而这所感觉是简朴的高中餐厅。」
崔西朝门口望去,并没看见艾德蒙.豪斯。他被关在西区D栋,那是这所监狱戒护等级第二高的牢区。这个牢区反映出他所犯的是重罪──一级谋杀罪,而非他在服刑期间的表现。根据过去几年的通话,崔西得知豪斯是监狱里的模范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牢房里读书,再不然就是在图书馆研究受刑期间的某一次上诉声请。
即使有埋尸处的鉴识报告支持崔西多年来的主张:豪斯是被诬陷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但依然不够。除非她能把证据呈送到法官面前,让证人再次站上证人席,宣誓作证,并且进行彻底完整的交叉诘问。然而要达成这些目标,就必须先让豪斯取得判决后救济听证会,向法官争取重启再审程序,因此他们非常需要豪斯的合作。一想到她需要豪斯,想到自己的未来和他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一起,打从心底的厌恶感便油然而生。她曾经来探监过两次,但豪斯只是戏弄她,用力在她的伤口上撒盐。那时她一直搞不清楚状况,总是让豪斯占尽优势,现在回想起来,她终于明白他只是纸老虎,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如果豪斯想要法院重启再审,想争取机会平反出狱,就必须乖乖合作。
四周的桌子各自坐着受刑人和探视人,群众嗡嗡说着话,回音吵杂。崔西看看手表,又看看房门,注意到一位受刑人在门口处徘徊,目光扫视全场。那个人的灰色辫子垂过了肌肉厚实的肩膀,让她排除他是豪斯的可能性,他一点都不像艾德蒙.豪斯。但他的目光遇上她,立刻把嘴角勾成一个「哇!看看是谁来了」的笑容。
「那个人不可能是他,对吧?」丹也望着门口。
当年开庭审讯时,报纸曾将有着浓密头发、脸蛋俊帅得刺眼的他,比成知名男星詹姆斯.狄恩[1]。而现在朝他们走来的这个人,脸形因为年龄和体重而变大变宽,五官的变化和留长的头发虽然改变了他的外貌,却不是最令人震惊的,一点都不是。变化最大的是他脖颈处的发达肌肉和把囚服绷得紧紧的强壮胸膛,似乎就快要撑爆衣服,显然准备上诉声请不是他打发时间的唯一消遣。
他走到桌边停了下来,打量两人一阵子,「崔西.克罗斯怀特,」这句话的语气给人感觉他似乎相当喜爱这个名字,「我以为妳放弃了。多久了,十五年?」
「我并没有继续追查。」
「我有,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
「你可以再声请上诉啊。」牢内的资讯网跟毒品、非法类固醇一样,精细复杂且神通广大,她需要知道豪斯是否已经得到寻获莎拉遗骸的消息。
「正在计划中。」
「是吗?这次的声请根据什么理由?」
「辩护律师办事无能。」
「你快找到问题核心了。」
「是吗?」
她估量一身肌肉的豪斯,现在的体重应该在一百一十公斤上下。曾经晶亮的蓝色眼睛在受刑岁月里暗淡下来,却冲洗不掉两眼里的锐利。
一位狱警走过来,「请坐下。」
他坐了下来,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的宽度,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令她泛起鸡皮疙瘩。当年在法庭里,豪斯上下打量她时,她也有同样的反应。「你变了。」崔西说。
「对,我拿到了高中同等学历证书,现在正在努力取得两年大学副学士证书。如何?也许我出去后,还能当个老师。」豪斯的目光移到丹的脸上。
「这位是丹。」崔西说。
「哈啰,丹。」豪斯伸出手去,原子笔画出的深蓝色字母刺青,像粗粗的锚碇缆绳一样,直直地贯穿他的前臂内侧。
「〈以赛亚书〉。」豪斯注意到丹的视线落在刺青字母上,于是稍微扭转依然握着丹的手,让丹阅读臂上的文字。
为要开瞎子的眼,
领被囚的出牢狱,
领住在黑暗中的出监牢。
「第三句的正统英文用法应该用代名词,而不是受格,但我这个人从来不质疑作者的文法能力。」豪斯说,「贵姓?」
那位狱警又往前一站,「禁止长时间的身体接触。」
豪斯放开丹的手。
「奥莱利。」崔西说。
「丹有舌头吗?」
「奥莱利。」丹说。
「这么多年了,是什么风又把你们吹来这里,崔西,还有新朋友丹?」
「他们找到莎拉了。」崔西说。
豪斯挑眉,惊讶地问:「活的?」
「不是。」
「那对我没什么帮助。不过我很好奇,他们在哪里找到她的?」
「在哪里找到的,此时此刻并不重要。」崔西说。
豪斯偏头,瞇起眼睛,「妳什么时候变成警察的?」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警察?」
「噢,不知道。只是妳的一举一动,妳的姿态、说话的语气、介绍朋友丹时的保留,还有不情愿分享消息的态度。别忘了,我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观察警察。妳也变了,不是吗,崔西?」
「我现在是个警探。」她说。
豪斯咧嘴一笑,「还在找杀妹妹的凶手。有什么想跟我分享的新线索?」他转向丹,「你觉得我最近一次声请上诉的成功率有多高,律师顾问?」
丹听从崔西的提议,穿着波士顿学院的毛衣和蓝色牛仔裤,「我得先看看你的声请状。」丹说。
「两位打者上场二出局。」豪斯说,「等着看我把它变成三位打者上场三出局,看来第三次声请也不见得会成功。你已经看过我的声请状,也同意了,所以才会跟崔西探员坐在这里。」豪斯看向崔西,「他们找到妳妹妹的遗体,就表示现场鉴识报告证明了我们这些年来一直在讨论的:有人栽赃证据,陷害我。」
崔西很后悔当初不该来探监。这些年过去,结合警校的训练,和考上探员之前的巡警生涯体验,她领悟到自己透露太多资讯给豪斯。
豪斯看看她,又看看丹,「我说对了吗?」
「丹要问你一些问题。」
「我告诉妳,等妳准备好不再玩游戏,再拿掉妳的警察口气,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我说话时,再回来找我谈吧。」豪斯连人带椅往后一滑。
崔西说:「我们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妳在浪费我的时间。我要读书去了,期末考快到了。」
崔西站起来,「丹,我们走。你也听到这个男人的话,他要去读书。」她转身就走,「也许你可以在监狱里教书,还可以得到一份终身教职。」她率先走了几步后,豪斯终于发话了。
「好吧。」
她转了回来,「什么好吧?」
豪斯咬着下唇,「好,我会回答丹律师的问题。」他耸耸肩,微微一笑,但笑容有些勉强。「为什么不呢,是吧?反正牢里也没什么事可做。」豪斯又坐下来,崔西也回到丹的身旁。「至少要告诉我你们来找我的原因,以示诚意吧。」
「丹看过你的资料。你也许可以用辩护律师办事无能来声请再审,但我没兴趣。」
「妳想知道是谁杀了妳妹妹,」豪斯说,「我也是。」
「你跟我说过,你怀疑是卡洛威或执行搜索的某一个人,把那副耳环栽赃到你叔叔的屋子里。你跟丹再说一次。」
豪斯耸耸肩,「否则他们怎么进得去那间屋子?」
「陪审团认为是你放的。」丹说。
「我有那么笨吗?在那之前,我已经在牢里蹲了六年,我怎么可能留下证据,把自己再送回牢里?」
「卡洛威或者某个什么人,为什么要陷害你?」丹问。
「因为他们找不到凶手,而我这个禽兽就住在那座古怪小镇的山上,搞得很多人不爽,他们希望把我赶走。」
「你有证据证明这点吗?」
崔西稍稍放松下来。丹一派从容自在,比她更沉稳、自信,也没被豪斯或周遭的环境震慑住。
「我不知道,」豪斯看看两人又继续说:「我不受欢迎?」
「他们拿了在你车上找到的金发做DNA比对,」崔西撒着谎,「确认那是莎拉的头发,而巧合的机率只有百万分之一。」
「如果头发是有人故意放到我车子里的,就算只有百万分之一的机率,我也会中奖。」
「你自己跟卡洛威说过你出门喝酒,在回家的路上遇到莎拉,还让她搭了便车。」丹说。
「我没跟他说过那些话。我那个晚上根本没出门,反而在家睡觉。我才不可能编出那种破绽百出的故事。」
「那位目击者说在郡道上看到你的货卡。」丹说。
「莱恩.哈根,」豪斯的口气带着嘲讽,「那个四处出差的汽车零件业务员。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他愿意出庭作证,事情反倒好办。」
「你也觉得他在撒谎,怎么说?」丹问。
「卡洛威想拿到搜索票,就必须设局破坏我的不在场证明。哈根出现之前,卡洛威的侦查工作陷入胶着,动弹不得。」
「但哈根为什么要说谎,甘冒触犯法律的险?」
「不知道,也许是想要那一万美金的悬赏吧。」
「奖金的事,我们没找到证据。」丹说。崔西没有找到她父亲付钱给哈根的任何证据,哈根也在法庭上否认收下奖金。
「有人会质疑他的证词吗?」豪斯看着两人,给他们时间消化这个问题,「陪审团会相信一个有前科的强奸犯,还是一位普通百姓?把我送上台任由人质问,是我那个辩护律师干的,最蠢的是他任由对方质询我之前的性侵罪行。」
「那他们在你车子里找到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崔西问。
豪斯把注意力移到丹的身上,「那是我的血,我没说谎。我告诉过卡洛威,我在做木工时割伤自己。我回屋子之前,先去车上拿过香烟。」他看着崔西,「别再拿DNA来唬我。如果他们做了血迹DNA比对,证明那是妳妹妹的,妳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妳今天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如果你想要我们介入,」崔西说,「就必须全心全意配合。只要我觉得你没说实话,我们就立刻走人。」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是唯一一个说实话的人。」豪斯往后一坐,靠在椅背上,「你们想怎么介入?」
崔西对丹点了头。丹说:「有新证据出现。这份证据当初不适用于你的法庭审讯,现在却是合理怀疑你被误判的有力证据。」
「例如?」
「在我具体解释之前,我必须先确定你是否需要我的协助。」
豪斯打量着他,「那我是不是要委任你当我的律师,这样我才能享有谈话内容保密的特权,而我们这位崔西探员就必须离开这张桌子了?」
「没错。」丹说。
「首先,请说明你的计画。」
「我会根据新证据提出判决后救济之动议,并要求举行听证会以提示新证据。」
「劳伦斯老法官还在?」
「退休了。」崔西说。
丹说:「案件要递交到上诉法庭。如果他们同意举行听证会,我会请求从卡斯卡德郡外调派一位法官来主持,这么做足以压制那些人无法再动手脚。」
「判我有罪的不是法官,而是卡斯卡德郡的陪审团。」
「这次不会有陪审团,我们直接把证据呈给主审法官。」
豪斯凝视着桌面,而后抬眼问:「你会传唤证人吗?」
「我会交叉诘问初审时作证的证人。」
「是吗?包括那个卡洛威老大?还是他也退休了?」
「他初审时上台作证了。」丹说。
「你的答案是什么?」崔西说。
豪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丹正要开口进一步说服,崔西轻轻摇头暗示他不要操之过急。豪斯再次张开眼睛,对她咧嘴一笑,「看来妳和我又要相依为命了,崔西探员。」
「我才没有和你相依为命,永远都不会。」
「不会?将近二十年来,我不断声请上诉。」他指着崔西的左手,「而妳没有结婚戒指,如果妳是来这里之前才拔掉,至少也该有太阳晒出来的戒痕。窄小的臀部,平坦的肚子,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妳空闲的时候都在干嘛,崔西探员?」
「你有十秒钟做决定,否则我们掉头就走。」
豪斯又对她轻佻一笑,「噢,我早就决定好了,而且也已经看到了。」
「看到什么?」
「我再次踏上雪松丛林镇街头时,那些人会有的表情。」
James Dean,美国五○年代著名演员,以英俊又叛逆不羁的形象横扫全球影迷,但就在事业如日中天之时车祸身亡,死时只有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