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乌迪西安摇了摇头，他真希望眼前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可是，那些艾纳利尤斯的勇士正在不停地向艾迪伦逼近，天使灌注给他们的力量似乎都快要溢出来了。这些战士绝对不可能轻易被击败，他们和凯吉人的军队是两个概念。乌迪西安不确定每个战士能从天使那里分到多少力量，但他和他的人民面对的敌人绝对非常可怕。
他用精神力告知其他所有人，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尽管他已经告诉艾迪伦们，他们面对的敌人并非纯粹的凡人，但众人依然充满了坚定的信心。他们的勇气感染了乌迪西安，他知道最终必将有很多人会战死。
而且艾纳利尤斯至今还没有屈尊进入冲突现场。
“他在那里？”戴尔米迪斯之子问拉斯玛道。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不要急着去面对艾纳利尤斯，”这上古的死灵法师回答道，“你很快就会遭遇他的。”
艾迪伦集结成了一个圆形，他们别无选择。乌迪西安起初曾经设想以成排的阵列来迎敌，但塞伦希娅提出了异议。那些恶魔肯定有可能在他们背后发动攻击。他选择这种策略，拉斯玛也表示赞同。现在，他也只能依靠这种圆环的阵型了。
大多数艾迪伦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艾纳利尤斯的战士身上，不过也留下了足够的人力来负责其他方向的警戒，这样一旦有变的话，他们可以随时调配人手到需要的位置。尽管乌迪西安已经布置得如此周全，但他还是令艾迪伦不停地运动以保证最佳的阵型……直到现在。
塞伦希娅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她看上去好像比任何人都渴望投入到战斗中去。“下令吧，乌迪西安！”
但他制止了女孩的要求，同时在看伟大先知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施展出来。不过这时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而大批的骑兵已经逼到了眼前。
看上去乌迪西安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他向艾迪伦们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大块黑色的泥土拔地而起，直扑向迎面而来的骑手。在乌迪西安的引导下，艾迪伦们将它抛向第一排骑兵。
骑兵和马匹在尖叫声中被泥土和石头掩埋起来。只有极少数人逃离了这种厄运，其中包括一名女祭司。但她的坐骑就没这么幸运了，它的两条前腿在汹涌的魔法攻击下碎裂了。
但是后排的骑兵根本没有停下来，而是驱策着他们的坐骑继续向前冲杀。他们对自己的安危毫不在意，只有艾迪伦的鲜血才能令他们彻底满足。
在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刚刚创建的巨大修罗场中，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几名倒霉的施法者则陷落到了地面以下。如果以常理而论，大批人员的死亡应该能滞缓他们的攻势，可在艾纳利尤斯灌输给他们的力量的指引下，幸存下来的战士依然斗志昂扬。从马上掉落下来的人则随便抓住手边可以得到的任何武器，一边拼命地跟随在骑兵的身后，一边叫嚣着要让敌人的鲜血来洗清自己的失利。
现在双方之间只剩几步的距离了。乌迪西安只剩下一次攻击的机会了，他随即做了一个手势。尽管天空中仍然不断往下倾泻着暴雨，但这并不妨碍他创造出一片真正的风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大片的火球无情地冲击着艾纳利尤斯的勇士们。
这次的攻击更加富有成效。一些骑士在马上直接被轰成了焦炭。许多人则变成了真正的火球，燃烧的尸体跌落在他们猝不及防的同伴旁边。任何被击中的人都只有相同的下场；这也证明了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尽管艾迪伦第一波的攻击非常有效，但接下来他们的努力却变得收效甚微。突然间，这些战士变得善于保护自己了。火球的攻击在他们的胸甲上变得完全不起作用，而且甚至都没有减缓他们的攻势。
只在片刻之间，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乌迪西安的阵地前面。
他自觉早已经为此准备妥当，但艾迪伦们显然被刚才的攻击失利挫伤了锐气。他们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以至于艾纳利尤斯的勇士们在第一时间几乎冲散了他们的阵型。幸好塞伦希娅和乔纳斯指挥着艾迪伦们重新集结起队伍。
弯刀和钉锤与艾迪伦们形形色色的武器农具碰撞在一起，战斗形式终于还是演变成了最原始的冷兵器对决。
双方都在拼命提升自己固有的力量。伟大先知的战士们——经常表现得更加整齐划一——在面对敌人时显得尤其凶残。大教堂的走卒们和艾迪伦们的武器在半空中互相撞击，同时闪耀着充满魔法能量的光芒。不过后者往往还有更加强大的技能。不止一个身着长袍的战士会突然升起到空中，然后尖叫着从战场上方被抛到远处。还有些人则被当作飞弹投掷到了艾纳利尤斯的阵营里。乌迪西安开始以为仅仅会在这片号称金色大道的地方展开战斗，而现在整个天空也都变成了战场。
这里将会是艾迪伦背水一战的地方。
当铺天盖地的银色箭矢射向艾纳利尤斯的阵营时，马匹也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尖利叫声。然而，尽管一再遭受损失，但这些身着长袍的骑手却仍然继续着无情的打击，用闪闪发亮的钉头锤拼命地击打着艾迪伦们无形但极其坚固的盾牌。尽管这些盾牌非常可靠，但在艾纳利尤斯狂热的战士无情和无休止的攻击下，它们也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至少就目前而言，战局已经变成了令人沮丧的僵局。然而，乌迪西安知道僵局意味着什么，艾纳利尤斯肯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艾迪伦这种无用的抗争持续的时间越长，他们所耗费的体力就越多。这些狂热的战士从艾纳利尤斯那里汲取力量，而艾迪伦们则完全只靠他们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乌迪西安开始更加努力地投入到战斗之中。一名身着长袍的战士试图用手中的武器掷向戴尔米迪斯之子，但后者用手中的权杖击中了他的胸口。胸甲、血肉和骨头都未能减缓他的攻势——权杖的另一头从那人后背穿了出来。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对刚才所做的事情并未有半点怜悯之心；太多狂热崇拜伟大先知的人们已经死在了他们手中。
突然间，一股旋风从艾迪伦中间拔地而起，似乎想要将每一个乌迪西安的追随者卷上天空。乌迪西安发现了几名在后方偷偷作法的祭司，不过还未等他动手，塞伦希娅已经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一枪刺中其中一个祭司，然后飞起一脚狠狠踢中另外一个祭司的胸口。那祭祀惨叫着飞到了依然向前冲锋的艾纳利尤斯的战士们中间。
乌迪西安低低地诅咒了一声，他根本不愿意让塞伦希娅冒此重险。他冲着正在大开杀戒的商人女儿的方向拍了拍手。
他所发出的隆隆声响扫平了眼前的敌人，为他开辟出一条顺畅的通道。他随后向女孩狂奔而去，看上去几乎都快要飞起来了。
他逼近那些围攻女孩儿的战士，一把扭住两个家伙的脖子。他的怒火直接令这两个家伙的身体爆裂开来。随后，他举起了左手，召唤出一把由地上的草灰所构成的大刀。戴尔米迪斯之子挥舞着这把大刀，砍倒了一个又一个对手，直至抵达塞伦希娅身旁。
就在此时，她刚刚结束了第三个祭司的姓名，这可怜的家伙根本没意识到她是如何接近自己的。塞伦希娅抬头看着乌迪西安，她紧张的表情上有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这令乌迪西安想到了艾纳利尤斯那些狂热的战士。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塞莉！赶快回到他们中间去！”
“我很好！不要担心我！”
“塞莉！阿奇里奥斯可能并没有走远！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寻死吗？”
在她回答之前，大地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震颤。人们被抛向四面八方。
接着又是第二声巨响。乌迪西安同时感觉到整个空气都开始变冷了。
他接着发现，雨停了……不，至少，现在天空不再往下落雨。
然后，大量的碎冰从云端开始往下坠落，大的居然和马车一般大小。乌迪西安抬头向上望去，发现雨水并没有停息，但是在中途便凝集成了冰块，这些冻结的冰块对他们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艾纳利尤斯再一次利用了乌迪西安的成果——利用这些云层——发动了这次残忍的攻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人损失多少，他只要消灭乌迪西安的叛军。
这些巨大的冰块终于做到了艾纳利尤斯的战士没能完成的任务，成功地撕裂了艾迪伦们的环形阵营。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如此可怕的威胁。妇孺老友都在拼命地奔跑，试图逃脱像虫子一样被碾成齑粉的命运。
大教堂的战士们充分利用了他们的混乱，而且根本不在乎从天而降的巨大威胁。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纷纷被他们闪着寒光的利剑砍倒，或者被那些巨大的钉头锤打碎了头骨。这些被艾纳利尤斯控制的傀儡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愤怒的乌迪西安驱散了刚刚召唤出来的黑色大刀，抓着塞伦希娅的手腕回到了艾迪伦中间。他立即将手伸向那些最近的追随者们，尽可能地宽慰他们，同时要求所有人向自己提供协助。大部分人都回应了他。他现在只希望这些人的力量还足以令自己达到目的。
“跟着我集中注意力，塞莉！”他冲着女孩大喊道。这黑发的女孩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她的精神几乎与他合二为一了，同时还有许多人加入了他们中间。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俩之间。乌迪西安不需要查找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他现在也没有时间。
“跟随着我。”他再次告诉其他所有人。
影子变得越来越黑了。乌迪西安意识到那应该是一块巨大无朋的冰块。
他紧咬着牙关，双手举向天空。
这令人胆颤的冰块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变得粉碎。但它们并没有如暴雨倾注而下，而是随着乌迪西安的意愿飞向天空。它们击中了其他的冰块，同时将它们一一击碎。
乌迪西安因为紧张而紧闭着双眼，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同时也在想象着头顶那富有戏剧系的一幕。他用精神力所感知到的场景远远超过了自己肉眼所能看到的，天空中那些冰块的分解的确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到最后，看起来艾纳利尤斯完全没能跟上乌迪西安的节奏。戴尔米迪斯之子将这成千上万锋利的碎片投射向对方的阵营。他几乎穷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来进行这次攻击，以确保艾纳利尤斯无力将他的万千爪牙从覆灭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这些如针一般的碎片发出嘶嘶的声音，如迅捷的鸽子一般高速飞向艾纳利尤斯的战士们。他们紧紧盯着眼前这些致命的东西，试图用法力阻止它们的到来……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们甚至未能降低一块碎片的速度。
这些碎片轻易地穿透了他们的铠甲，他们的血肉，他们的骨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这些战士的眼睛和嘴巴被轻易地刺透了。仅仅几秒钟之内，这些人便成了颤抖的马蜂窝。
尖叫声响彻云霄，但很快便平息下来。这场屠杀是如此迅速，几乎只在一次心跳之间，超过半数的战士依然呆呆站在那里。他们的尸体鲜血淋淋，他们的面孔支离破碎，可他们仍然站在那里。
随后，这些失去了魔法力支持的身体就像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轰然倒向肮脏的地面上。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下来。
到此为止，艾纳利尤斯所派遣的军队只剩下极少一部分，那是混杂在艾迪伦之间的部分幸存者。不过他们的数量正在迅速下降，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在他们身上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眼前的一切令乌迪西安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他停止了施法。他成功了，但却造成了更多人的伤亡。艾纳利尤斯幸存的战士们陆续被俘获，但乌迪西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待他们。
他在尸体间蹒跚地走过去，他的双眼一直处在警觉之中，他怀疑伟大先知可能会对这些人再动什么手脚。戴尔米迪斯之子突然留心到一个之前他没有注意到的身形。那是一个灰色头发的女祭司，之前曾经领着骑士们冲锋在最前面。和其他人不同，她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但她绝对已经死了。只是她大睁的双眼死死地望着他，其中似乎充满了谴责。
“乌迪西安大人？”
他本来还想检视一下这具尸体，不过现在已经被瘦高的乔纳斯打断了。这秃头的前盗贼试探性地向他走过来。
他右边的脸孔有好几道血水留下来，不过除此之外应该算是安然无恙。
“乔纳斯！你看到这具尸体上发生了什么吗？”
这名艾迪伦扫了一眼女祭司。“没。她有什么重要意义吗？”
乌迪西安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于是摇摇头道：“我也没发现。”
乔纳斯迅速扫了他一眼道：“乌迪西安大人！你看上去太累了！让我帮你一下……”
戴尔米迪斯之子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可他现在不能示弱。他现在无论有任何虚弱的表现，都会严重削弱大家的斗志。他挥了挥手道：“没必要……”
“好吧， 乌迪西安大人。”这帕萨人生硬地回答道。随着一个同样简短的鞠躬，乔纳斯迅速向后面走去。“我去看看别人。”
正当他离开的时候，乌迪西安感觉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他转过身发现了门德恩。“你好了？”
乌迪西安的弟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的人差不多在这场战争中死了四分之一。”
“接近四分之一……”那么多条生命没有了。而更加糟糕的是，尽管为了对付大教堂已经付出这么多，可真正的敌人还没有到来。艾纳利尤斯完全没有把他这些仆从的生死当回事。
一想到这里，乌迪西安的怒火无法遏制地再次升腾起来。
门德恩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乌迪西安，不要再让你自己失控了！每次你任由自己的情绪爆发的时候，你都有可能面临完全失控的风险。好好想一下！你这样不是很容易落入艾纳利尤斯的圈套吗？”
弟弟说得很对，但乌迪西安只是直直地望着那些将生命丢失在此处的人们。就像他脚下这个女人，很显然她应该是伟大先知的某位首席助手，但她已经为这天使的疯狂丧了命。
“乌迪西安……听我说……”
不过他没有再注意门德恩说什么，就在此时，这具肌肉僵硬的尸体上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乌迪西安立刻弯下腰仔细检查了它的脸孔。随后，他带着惊恐将这女祭司的脑袋翻过来，想要查看得更仔细一些。
“门德恩，看这里。”
他那身穿黑袍的弟弟躬身看了一眼，登时发出一声喘息。“ 巨龙在上！”
靠近耳朵的部位有两个病变的黑斑，而这病变的起源非常明显。
“马利克！”门德恩低语道，“他之前就在我们中间！”
“你没有注意到他？”
年轻的弟弟摇了摇头。“我必须要靠近他，然后还得花点时间才能辨别出来。马利克……”
“艾纳利尤斯总有无穷无尽的诡计。”乌迪西安再次检查这具尸体，寻找着她真正的死因。他必须要找到原因。那里有一个伤口。在她的后脑处有一道裂缝。没有其他的了。
但这并不是致命伤。
乌迪西安看了看四周，不过最近的一名艾迪伦都离他们很远。“我们现在找不到原因，门德恩！我无法将精力集中到他和艾纳利尤斯身上——”
“马利克的问题都是我的错，”门德恩唏嘘地叹了口气，眼睛眯到了一起，他的口气中充满了自我厌恶感，“我真该死。因为我的鲁莽，让一个比任何恶魔都可怕的怪物回到了这个世界里。”他站直了身体。“我会解决他的。你必须将精力放到对付艾纳利尤斯一个人身上。”
他们都清楚有更迫在眉睫的威胁，这背叛了天堂的天使还不是最重要的。可艾纳利尤斯的确是他们手头最大的麻烦了，如果他们未能击败他的话，后面的麻烦根本都不能算是麻烦。
不过，乌迪西安还是禁不住去考虑他们的新麻烦——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他刚才在这里。刚才只有他自己在这附近。”
“谁？”
“乔纳斯。”当乌迪西安开始静下心来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终于回忆起刚才这帕萨人的奇怪举动。“是的……就是乔纳斯，这该死的！”
这显然正是门德恩想知道的。他举起象牙匕首，匕首闪烁着充满死亡味道的光芒。“我会找到他。他现在应该还不会逃走。”
他们两个都不希望告诉其他人，这骇人的东西就潜伏在他们中间。如果艾迪伦们知道马利克会夺走他们的躯壳，这势必会造成极大的恐慌。乌迪西安无法感知到这高阶祭司的存在，艾纳利尤斯肯定从中捣了什么鬼。这意味着其他人更不可能——也许门德恩可以做到——察觉到马利克的存在。
更糟糕的是，谁能确定这死灵一定会继续寄宿在乔纳斯体内呢？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乌迪西安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门德恩身上。门德恩不会让他失望的。
他忽然发现拉斯玛站在了自己面前。以乌迪西安现在沮丧的情绪而言，这上古的死灵法师突然出现在面前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况且这样的事情对戴尔米迪斯之子来说太寻常不过了。
“我有一个想法。”拉斯玛宣称道。
“我就没见过你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
拉斯玛昂起了头，然后告诉乌迪西安他的观点。“这次至少可以令事态变得稍微好一点……至少会好一些，我认为。”
“这和你上次拜访你父亲的成功率差不多吧？”乌迪西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口气。
“比那次强多了，”拉斯玛紧咬着嘴唇道，“但也可能差不多。”
乌迪西安更关心的是现在艾纳利尤斯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使出来。他扫了一眼北方，但只看到了大教堂上方闪耀的光芒。肯定有什么阴谋正在谋划中。艾纳利尤斯绝对没有闲着……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帮助你。”
拉斯玛将斗篷收紧了一下。他那远超凡人的英俊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没有指望你们帮忙。但这次必须试一下。”
这上古的死灵法师并没有说清楚他的真正想法，但乌迪西安希望了解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件事情如此重要，以至于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艾迪伦们。“你至少得告诉我们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还有，你到底这次要去哪里？”
艾纳利尤斯之子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地回答道：“我要去找一些对我有帮助的东西。我在召集一次家庭聚会。”
门德恩很快回到了艾迪伦中间，毫无疑问他要去寻找那个死灵马利克，他一定要阻止它残害更多的人。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他新的宿主，即便是他哥哥最得力的追随者也不可能幸免。他只告诉了哥哥的一名“学生”，而且立刻要求她对自己的任务严守秘密。
现在，乌迪西安的弟弟不可避免地要停下来询问一些人是否见到了那个帕萨人。大部分人都没看到，不过最后有两个人指出了他们最后见到他的地方。门德恩虽然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还能找到那个假冒的乔纳斯，但他还是兴冲冲地向那方向赶去。
他一直将匕首置于自己前方，但到目前为止，匕首并未给出任何发现那死灵的迹象。门德恩仔细看着每一个从他眼前经过的人，试图找出马利克的新宿主。
艾纳利尤斯的攻击与艾迪伦的防御弄得这一区域满目疮痍。大块大块的寒冰高速落到地面，令落点旁边的土地隆起很高，而现在它们虽然正在迅速融化，但还是造成了更多障碍和隐蔽的地方。
不过当门德恩靠近一座参差不齐的小山丘时，他敏锐的眼睛察觉到有一个苍白的东西正从废墟里向外窥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那个假冒的马利克就在自己附近。
乌迪西安的弟弟迅速准备好一段咒语，然后靠近那被砾石和尘土覆盖的地方。他小心地用一只空闲的手拂过那些砾石。
他看到一段露出白骨的肘部。正如他之前猜测的，它和乔纳斯的衣着并不相同。这很像那帕萨人——因为艾迪伦中没有浅色皮肤的凯吉人——门德恩只了解到这些。他迅速离开这尸体，意识到马利克肯定还没有走远。
他本来想询问一些附近的游魂，可自从乌迪西安和艾迪伦们进入这片草原后，所有的幽灵都离开了。即使是那些刚刚死去的人们的灵魂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停留在附近。就像它们根本不敢留在此处与他们对抗一样。门德恩对这种情况感觉非常沮丧。现在，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它们的眼睛，它们的认知。
从北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那听上去绝对不是什么圣诗的大合唱。他上方的天空出现了明亮的闪光，光亮再次被巨大的冰块反射，除了一些千疮百孔的地面，几乎一切都被照亮了。
门德恩愣在了那里。他知道这光亮与那声响代表的意义。
艾纳利尤斯终于加入了混战。
这一刻，门德恩不再关心马利克，他考虑得更多的是自己和乌迪西安，还有那天使的决战。
他想要冲回哥哥身边，即便他知道塞伦希娅和拉斯玛可能已经在那里了。他发誓当伟大先知出现的时候，他也一定要与这家伙正面对决。
但也不能忽略了马利克。
匕首突然开始闪光。
门德恩改变了方向。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反应如果稍微慢一点点的话，自己的头骨会不会裂成两块。即便如此，马利克手中的石头也震得门德恩脑子里嗡嗡作响。乌迪西安的弟弟轰然倒在了小山前面。
门德恩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乔纳斯那邪恶的面孔，那脸上的笑容正和他记忆中的马利克一模一样。
“粗鲁的办法，但很有效，”这死灵得意洋洋地说道，手中还拿着那块石头，“除非加强魔法屏蔽，否则我是不敢使用魔法。我们想要你注意到我，仅此而已……”
我们。这只能意味着艾纳利尤斯参与了这个计划。“你——”门德恩头疼欲裂，“现在是——”
“这一切早就安排好了，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这秃头丢掉石头，捡起了门德恩的匕首，“这个东西肯定会有用。”马利克把手伸进乔纳斯的腰袋，掏出来一块红色的石头。“就这两具身体而言，我现在肯定会选择你的。”
门德恩无法理解马利克为什么对自己这伤损如此严重的身体还如此青睐，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头部的伤并不致命。他只是受到了震荡，这对那死灵来说没什么影响。
至于为什么马利克想要他的身体，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门德恩·乌·戴尔密德站在他哥哥的身边，——然后伺机窃取乌迪西安的身体，同时也杀死了他的哥哥。
这样的话，伟大先知根本无需动一动指头，便彻底击败了他的对手。
门德恩试着集中所有的精力施放出一道咒语，不过他意识到这已经太迟了，高阶祭司对他的打击非常狠毒。马利克根本没有考虑要击中他什么地方，这死灵只是想把他击倒罢了，而门德恩则愚蠢地落入了他的圈套。如果乌迪西安的弟弟当时没有及时转身的话，恐怕马利克当时就已经把他杀了。
事实上，这也未必便是实情。马利克从来不曾如此莽撞。他盼望得到乌迪西安的身体，而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门德恩。
“你——你正在被利用！”戴尔米迪斯之子试图说服他，“艾纳利尤斯——那个天使——”
马利克裂开嘴笑了。“ 会发现庇护之地的命运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突然间，门德恩想起了塞伦希娅的发现，那支恶魔军团已经蓄势待发。不过它们再也不是艾纳利尤斯的联盟。相反地，它们准备和泰瑞尔的幕后主使一起进攻庇护之地的人们，尤其是这些艾迪伦。
高阶祭司肯定期望这一点，设想着——也许是错误的——烈焰地狱会取得最终胜利。乌迪西安的弟弟指出了这两面投靠的死灵所面临的风险，但它应该是别无选择。现在比马利克的阴谋更重要的是，门德恩终于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他一直试图捕捉的咒语重新回到了他的脑中。第一个单词在他口中不假思索地念出来——可他却发现马利克正将那红色的石头放在他眼前。门德恩立刻不由自主地开始盯着那石头。他的咒语停止了。
“你的眼神不可能逃离，”这死灵靠近了一些，轻蔑地笑道，“你的脑子不会再去考虑别的，只会听从我的话语。”
门德恩极力想要抗拒，但是失败了。他最后一丝清晰的想法，便是不可能有人会来救自己。所有人都在专注于艾纳利尤斯的到来。
马利克将匕首举起来，令它置于水晶的上方。他并没有打算用这匕首刺中门德恩，而仅仅是希望利用它所蕴含的魔法来对付它的主人。
“现在已经如此接近了……”这死灵的话语在门德恩麻木的心灵中回荡着，“很快——”
突然间，这具有催眠力的石头消失了。门德恩眨了眨眼睛，他的大脑和身体看上去互相失去了联系，不过他的耳朵还能工作，因为它们接收到了那些战斗的声音。乌迪西安的弟弟拼命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努力的结果，就是终于看到了乔纳斯——不，是马利克——有一个人正拼命握住高阶祭司的手腕。两个人正在拼命地抢夺着那支匕首，至于水晶，门德恩没有看到它去哪里了。
门德恩最关心的是到底谁会来营救自己，而这个人正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
阿奇里奥斯。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用精神力告知其他所有人，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尽管他已经告诉艾迪伦们，他们面对的敌人并非纯粹的凡人，但众人依然充满了坚定的信心。他们的勇气感染了乌迪西安，他知道最终必将有很多人会战死。
而且艾纳利尤斯至今还没有屈尊进入冲突现场。
“他在那里？”戴尔米迪斯之子问拉斯玛道。
“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不要急着去面对艾纳利尤斯，”这上古的死灵法师回答道，“你很快就会遭遇他的。”
艾迪伦集结成了一个圆形，他们别无选择。乌迪西安起初曾经设想以成排的阵列来迎敌，但塞伦希娅提出了异议。那些恶魔肯定有可能在他们背后发动攻击。他选择这种策略，拉斯玛也表示赞同。现在，他也只能依靠这种圆环的阵型了。
大多数艾迪伦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艾纳利尤斯的战士身上，不过也留下了足够的人力来负责其他方向的警戒，这样一旦有变的话，他们可以随时调配人手到需要的位置。尽管乌迪西安已经布置得如此周全，但他还是令艾迪伦不停地运动以保证最佳的阵型……直到现在。
塞伦希娅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她看上去好像比任何人都渴望投入到战斗中去。“下令吧，乌迪西安！”
但他制止了女孩的要求，同时在看伟大先知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施展出来。不过这时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而大批的骑兵已经逼到了眼前。
看上去乌迪西安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他向艾迪伦们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一大块黑色的泥土拔地而起，直扑向迎面而来的骑手。在乌迪西安的引导下，艾迪伦们将它抛向第一排骑兵。
骑兵和马匹在尖叫声中被泥土和石头掩埋起来。只有极少数人逃离了这种厄运，其中包括一名女祭司。但她的坐骑就没这么幸运了，它的两条前腿在汹涌的魔法攻击下碎裂了。
但是后排的骑兵根本没有停下来，而是驱策着他们的坐骑继续向前冲杀。他们对自己的安危毫不在意，只有艾迪伦的鲜血才能令他们彻底满足。
在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刚刚创建的巨大修罗场中，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几名倒霉的施法者则陷落到了地面以下。如果以常理而论，大批人员的死亡应该能滞缓他们的攻势，可在艾纳利尤斯灌输给他们的力量的指引下，幸存下来的战士依然斗志昂扬。从马上掉落下来的人则随便抓住手边可以得到的任何武器，一边拼命地跟随在骑兵的身后，一边叫嚣着要让敌人的鲜血来洗清自己的失利。
现在双方之间只剩几步的距离了。乌迪西安只剩下一次攻击的机会了，他随即做了一个手势。尽管天空中仍然不断往下倾泻着暴雨，但这并不妨碍他创造出一片真正的风暴。随着一阵电闪雷鸣，大片的火球无情地冲击着艾纳利尤斯的勇士们。
这次的攻击更加富有成效。一些骑士在马上直接被轰成了焦炭。许多人则变成了真正的火球，燃烧的尸体跌落在他们猝不及防的同伴旁边。任何被击中的人都只有相同的下场；这也证明了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尽管艾迪伦第一波的攻击非常有效，但接下来他们的努力却变得收效甚微。突然间，这些战士变得善于保护自己了。火球的攻击在他们的胸甲上变得完全不起作用，而且甚至都没有减缓他们的攻势。
只在片刻之间，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乌迪西安的阵地前面。
他自觉早已经为此准备妥当，但艾迪伦们显然被刚才的攻击失利挫伤了锐气。他们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以至于艾纳利尤斯的勇士们在第一时间几乎冲散了他们的阵型。幸好塞伦希娅和乔纳斯指挥着艾迪伦们重新集结起队伍。
弯刀和钉锤与艾迪伦们形形色色的武器农具碰撞在一起，战斗形式终于还是演变成了最原始的冷兵器对决。
双方都在拼命提升自己固有的力量。伟大先知的战士们——经常表现得更加整齐划一——在面对敌人时显得尤其凶残。大教堂的走卒们和艾迪伦们的武器在半空中互相撞击，同时闪耀着充满魔法能量的光芒。不过后者往往还有更加强大的技能。不止一个身着长袍的战士会突然升起到空中，然后尖叫着从战场上方被抛到远处。还有些人则被当作飞弹投掷到了艾纳利尤斯的阵营里。乌迪西安开始以为仅仅会在这片号称金色大道的地方展开战斗，而现在整个天空也都变成了战场。
这里将会是艾迪伦背水一战的地方。
当铺天盖地的银色箭矢射向艾纳利尤斯的阵营时，马匹也发出了令人胆寒的尖利叫声。然而，尽管一再遭受损失，但这些身着长袍的骑手却仍然继续着无情的打击，用闪闪发亮的钉头锤拼命地击打着艾迪伦们无形但极其坚固的盾牌。尽管这些盾牌非常可靠，但在艾纳利尤斯狂热的战士无情和无休止的攻击下，它们也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至少就目前而言，战局已经变成了令人沮丧的僵局。然而，乌迪西安知道僵局意味着什么，艾纳利尤斯肯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艾迪伦这种无用的抗争持续的时间越长，他们所耗费的体力就越多。这些狂热的战士从艾纳利尤斯那里汲取力量，而艾迪伦们则完全只靠他们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乌迪西安开始更加努力地投入到战斗之中。一名身着长袍的战士试图用手中的武器掷向戴尔米迪斯之子，但后者用手中的权杖击中了他的胸口。胸甲、血肉和骨头都未能减缓他的攻势——权杖的另一头从那人后背穿了出来。乌迪西安发现自己对刚才所做的事情并未有半点怜悯之心；太多狂热崇拜伟大先知的人们已经死在了他们手中。
突然间，一股旋风从艾迪伦中间拔地而起，似乎想要将每一个乌迪西安的追随者卷上天空。乌迪西安发现了几名在后方偷偷作法的祭司，不过还未等他动手，塞伦希娅已经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一枪刺中其中一个祭司，然后飞起一脚狠狠踢中另外一个祭司的胸口。那祭祀惨叫着飞到了依然向前冲锋的艾纳利尤斯的战士们中间。
乌迪西安低低地诅咒了一声，他根本不愿意让塞伦希娅冒此重险。他冲着正在大开杀戒的商人女儿的方向拍了拍手。
他所发出的隆隆声响扫平了眼前的敌人，为他开辟出一条顺畅的通道。他随后向女孩狂奔而去，看上去几乎都快要飞起来了。
他逼近那些围攻女孩儿的战士，一把扭住两个家伙的脖子。他的怒火直接令这两个家伙的身体爆裂开来。随后，他举起了左手，召唤出一把由地上的草灰所构成的大刀。戴尔米迪斯之子挥舞着这把大刀，砍倒了一个又一个对手，直至抵达塞伦希娅身旁。
就在此时，她刚刚结束了第三个祭司的姓名，这可怜的家伙根本没意识到她是如何接近自己的。塞伦希娅抬头看着乌迪西安，她紧张的表情上有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这令乌迪西安想到了艾纳利尤斯那些狂热的战士。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塞莉！赶快回到他们中间去！”
“我很好！不要担心我！”
“塞莉！阿奇里奥斯可能并没有走远！你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寻死吗？”
在她回答之前，大地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震颤。人们被抛向四面八方。
接着又是第二声巨响。乌迪西安同时感觉到整个空气都开始变冷了。
他接着发现，雨停了……不，至少，现在天空不再往下落雨。
然后，大量的碎冰从云端开始往下坠落，大的居然和马车一般大小。乌迪西安抬头向上望去，发现雨水并没有停息，但是在中途便凝集成了冰块，这些冻结的冰块对他们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艾纳利尤斯再一次利用了乌迪西安的成果——利用这些云层——发动了这次残忍的攻击。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人损失多少，他只要消灭乌迪西安的叛军。
这些巨大的冰块终于做到了艾纳利尤斯的战士没能完成的任务，成功地撕裂了艾迪伦们的环形阵营。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如此可怕的威胁。妇孺老友都在拼命地奔跑，试图逃脱像虫子一样被碾成齑粉的命运。
大教堂的战士们充分利用了他们的混乱，而且根本不在乎从天而降的巨大威胁。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纷纷被他们闪着寒光的利剑砍倒，或者被那些巨大的钉头锤打碎了头骨。这些被艾纳利尤斯控制的傀儡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
愤怒的乌迪西安驱散了刚刚召唤出来的黑色大刀，抓着塞伦希娅的手腕回到了艾迪伦中间。他立即将手伸向那些最近的追随者们，尽可能地宽慰他们，同时要求所有人向自己提供协助。大部分人都回应了他。他现在只希望这些人的力量还足以令自己达到目的。
“跟着我集中注意力，塞莉！”他冲着女孩大喊道。这黑发的女孩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突然间，她的精神几乎与他合二为一了，同时还有许多人加入了他们中间。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俩之间。乌迪西安不需要查找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他现在也没有时间。
“跟随着我。”他再次告诉其他所有人。
影子变得越来越黑了。乌迪西安意识到那应该是一块巨大无朋的冰块。
他紧咬着牙关，双手举向天空。
这令人胆颤的冰块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变得粉碎。但它们并没有如暴雨倾注而下，而是随着乌迪西安的意愿飞向天空。它们击中了其他的冰块，同时将它们一一击碎。
乌迪西安因为紧张而紧闭着双眼，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同时也在想象着头顶那富有戏剧系的一幕。他用精神力所感知到的场景远远超过了自己肉眼所能看到的，天空中那些冰块的分解的确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到最后，看起来艾纳利尤斯完全没能跟上乌迪西安的节奏。戴尔米迪斯之子将这成千上万锋利的碎片投射向对方的阵营。他几乎穷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来进行这次攻击，以确保艾纳利尤斯无力将他的万千爪牙从覆灭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这些如针一般的碎片发出嘶嘶的声音，如迅捷的鸽子一般高速飞向艾纳利尤斯的战士们。他们紧紧盯着眼前这些致命的东西，试图用法力阻止它们的到来……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他们甚至未能降低一块碎片的速度。
这些碎片轻易地穿透了他们的铠甲，他们的血肉，他们的骨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这些战士的眼睛和嘴巴被轻易地刺透了。仅仅几秒钟之内，这些人便成了颤抖的马蜂窝。
尖叫声响彻云霄，但很快便平息下来。这场屠杀是如此迅速，几乎只在一次心跳之间，超过半数的战士依然呆呆站在那里。他们的尸体鲜血淋淋，他们的面孔支离破碎，可他们仍然站在那里。
随后，这些失去了魔法力支持的身体就像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轰然倒向肮脏的地面上。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了下来。
到此为止，艾纳利尤斯所派遣的军队只剩下极少一部分，那是混杂在艾迪伦之间的部分幸存者。不过他们的数量正在迅速下降，乌迪西安的追随者们在他们身上尽情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眼前的一切令乌迪西安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他停止了施法。他成功了，但却造成了更多人的伤亡。艾纳利尤斯幸存的战士们陆续被俘获，但乌迪西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待他们。
他在尸体间蹒跚地走过去，他的双眼一直处在警觉之中，他怀疑伟大先知可能会对这些人再动什么手脚。戴尔米迪斯之子突然留心到一个之前他没有注意到的身形。那是一个灰色头发的女祭司，之前曾经领着骑士们冲锋在最前面。和其他人不同，她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但她绝对已经死了。只是她大睁的双眼死死地望着他，其中似乎充满了谴责。
“乌迪西安大人？”
他本来还想检视一下这具尸体，不过现在已经被瘦高的乔纳斯打断了。这秃头的前盗贼试探性地向他走过来。
他右边的脸孔有好几道血水留下来，不过除此之外应该算是安然无恙。
“乔纳斯！你看到这具尸体上发生了什么吗？”
这名艾迪伦扫了一眼女祭司。“没。她有什么重要意义吗？”
乌迪西安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于是摇摇头道：“我也没发现。”
乔纳斯迅速扫了他一眼道：“乌迪西安大人！你看上去太累了！让我帮你一下……”
戴尔米迪斯之子发现自己几乎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可他现在不能示弱。他现在无论有任何虚弱的表现，都会严重削弱大家的斗志。他挥了挥手道：“没必要……”
“好吧， 乌迪西安大人。”这帕萨人生硬地回答道。随着一个同样简短的鞠躬，乔纳斯迅速向后面走去。“我去看看别人。”
正当他离开的时候，乌迪西安感觉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他转过身发现了门德恩。“你好了？”
乌迪西安的弟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的人差不多在这场战争中死了四分之一。”
“接近四分之一……”那么多条生命没有了。而更加糟糕的是，尽管为了对付大教堂已经付出这么多，可真正的敌人还没有到来。艾纳利尤斯完全没有把他这些仆从的生死当回事。
一想到这里，乌迪西安的怒火无法遏制地再次升腾起来。
门德恩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乌迪西安，不要再让你自己失控了！每次你任由自己的情绪爆发的时候，你都有可能面临完全失控的风险。好好想一下！你这样不是很容易落入艾纳利尤斯的圈套吗？”
弟弟说得很对，但乌迪西安只是直直地望着那些将生命丢失在此处的人们。就像他脚下这个女人，很显然她应该是伟大先知的某位首席助手，但她已经为这天使的疯狂丧了命。
“乌迪西安……听我说……”
不过他没有再注意门德恩说什么，就在此时，这具肌肉僵硬的尸体上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乌迪西安立刻弯下腰仔细检查了它的脸孔。随后，他带着惊恐将这女祭司的脑袋翻过来，想要查看得更仔细一些。
“门德恩，看这里。”
他那身穿黑袍的弟弟躬身看了一眼，登时发出一声喘息。“ 巨龙在上！”
靠近耳朵的部位有两个病变的黑斑，而这病变的起源非常明显。
“马利克！”门德恩低语道，“他之前就在我们中间！”
“你没有注意到他？”
年轻的弟弟摇了摇头。“我必须要靠近他，然后还得花点时间才能辨别出来。马利克……”
“艾纳利尤斯总有无穷无尽的诡计。”乌迪西安再次检查这具尸体，寻找着她真正的死因。他必须要找到原因。那里有一个伤口。在她的后脑处有一道裂缝。没有其他的了。
但这并不是致命伤。
乌迪西安看了看四周，不过最近的一名艾迪伦都离他们很远。“我们现在找不到原因，门德恩！我无法将精力集中到他和艾纳利尤斯身上——”
“马利克的问题都是我的错，”门德恩唏嘘地叹了口气，眼睛眯到了一起，他的口气中充满了自我厌恶感，“我真该死。因为我的鲁莽，让一个比任何恶魔都可怕的怪物回到了这个世界里。”他站直了身体。“我会解决他的。你必须将精力放到对付艾纳利尤斯一个人身上。”
他们都清楚有更迫在眉睫的威胁，这背叛了天堂的天使还不是最重要的。可艾纳利尤斯的确是他们手头最大的麻烦了，如果他们未能击败他的话，后面的麻烦根本都不能算是麻烦。
不过，乌迪西安还是禁不住去考虑他们的新麻烦——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他刚才在这里。刚才只有他自己在这附近。”
“谁？”
“乔纳斯。”当乌迪西安开始静下心来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终于回忆起刚才这帕萨人的奇怪举动。“是的……就是乔纳斯，这该死的！”
这显然正是门德恩想知道的。他举起象牙匕首，匕首闪烁着充满死亡味道的光芒。“我会找到他。他现在应该还不会逃走。”
他们两个都不希望告诉其他人，这骇人的东西就潜伏在他们中间。如果艾迪伦们知道马利克会夺走他们的躯壳，这势必会造成极大的恐慌。乌迪西安无法感知到这高阶祭司的存在，艾纳利尤斯肯定从中捣了什么鬼。这意味着其他人更不可能——也许门德恩可以做到——察觉到马利克的存在。
更糟糕的是，谁能确定这死灵一定会继续寄宿在乔纳斯体内呢？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乌迪西安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门德恩身上。门德恩不会让他失望的。
他忽然发现拉斯玛站在了自己面前。以乌迪西安现在沮丧的情绪而言，这上古的死灵法师突然出现在面前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况且这样的事情对戴尔米迪斯之子来说太寻常不过了。
“我有一个想法。”拉斯玛宣称道。
“我就没见过你有什么好想法。说来听听？”
拉斯玛昂起了头，然后告诉乌迪西安他的观点。“这次至少可以令事态变得稍微好一点……至少会好一些，我认为。”
“这和你上次拜访你父亲的成功率差不多吧？”乌迪西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口气。
“比那次强多了，”拉斯玛紧咬着嘴唇道，“但也可能差不多。”
乌迪西安更关心的是现在艾纳利尤斯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使出来。他扫了一眼北方，但只看到了大教堂上方闪耀的光芒。肯定有什么阴谋正在谋划中。艾纳利尤斯绝对没有闲着……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帮助你。”
拉斯玛将斗篷收紧了一下。他那远超凡人的英俊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没有指望你们帮忙。但这次必须试一下。”
这上古的死灵法师并没有说清楚他的真正想法，但乌迪西安希望了解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件事情如此重要，以至于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艾迪伦们。“你至少得告诉我们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还有，你到底这次要去哪里？”
艾纳利尤斯之子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地回答道：“我要去找一些对我有帮助的东西。我在召集一次家庭聚会。”
门德恩很快回到了艾迪伦中间，毫无疑问他要去寻找那个死灵马利克，他一定要阻止它残害更多的人。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他新的宿主，即便是他哥哥最得力的追随者也不可能幸免。他只告诉了哥哥的一名“学生”，而且立刻要求她对自己的任务严守秘密。
现在，乌迪西安的弟弟不可避免地要停下来询问一些人是否见到了那个帕萨人。大部分人都没看到，不过最后有两个人指出了他们最后见到他的地方。门德恩虽然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还能找到那个假冒的乔纳斯，但他还是兴冲冲地向那方向赶去。
他一直将匕首置于自己前方，但到目前为止，匕首并未给出任何发现那死灵的迹象。门德恩仔细看着每一个从他眼前经过的人，试图找出马利克的新宿主。
艾纳利尤斯的攻击与艾迪伦的防御弄得这一区域满目疮痍。大块大块的寒冰高速落到地面，令落点旁边的土地隆起很高，而现在它们虽然正在迅速融化，但还是造成了更多障碍和隐蔽的地方。
不过当门德恩靠近一座参差不齐的小山丘时，他敏锐的眼睛察觉到有一个苍白的东西正从废墟里向外窥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那个假冒的马利克就在自己附近。
乌迪西安的弟弟迅速准备好一段咒语，然后靠近那被砾石和尘土覆盖的地方。他小心地用一只空闲的手拂过那些砾石。
他看到一段露出白骨的肘部。正如他之前猜测的，它和乔纳斯的衣着并不相同。这很像那帕萨人——因为艾迪伦中没有浅色皮肤的凯吉人——门德恩只了解到这些。他迅速离开这尸体，意识到马利克肯定还没有走远。
他本来想询问一些附近的游魂，可自从乌迪西安和艾迪伦们进入这片草原后，所有的幽灵都离开了。即使是那些刚刚死去的人们的灵魂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停留在附近。就像它们根本不敢留在此处与他们对抗一样。门德恩对这种情况感觉非常沮丧。现在，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它们的眼睛，它们的认知。
从北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那听上去绝对不是什么圣诗的大合唱。他上方的天空出现了明亮的闪光，光亮再次被巨大的冰块反射，除了一些千疮百孔的地面，几乎一切都被照亮了。
门德恩愣在了那里。他知道这光亮与那声响代表的意义。
艾纳利尤斯终于加入了混战。
这一刻，门德恩不再关心马利克，他考虑得更多的是自己和乌迪西安，还有那天使的决战。
他想要冲回哥哥身边，即便他知道塞伦希娅和拉斯玛可能已经在那里了。他发誓当伟大先知出现的时候，他也一定要与这家伙正面对决。
但也不能忽略了马利克。
匕首突然开始闪光。
门德恩改变了方向。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反应如果稍微慢一点点的话，自己的头骨会不会裂成两块。即便如此，马利克手中的石头也震得门德恩脑子里嗡嗡作响。乌迪西安的弟弟轰然倒在了小山前面。
门德恩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乔纳斯那邪恶的面孔，那脸上的笑容正和他记忆中的马利克一模一样。
“粗鲁的办法，但很有效，”这死灵得意洋洋地说道，手中还拿着那块石头，“除非加强魔法屏蔽，否则我是不敢使用魔法。我们想要你注意到我，仅此而已……”
我们。这只能意味着艾纳利尤斯参与了这个计划。“你——”门德恩头疼欲裂，“现在是——”
“这一切早就安排好了，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这秃头丢掉石头，捡起了门德恩的匕首，“这个东西肯定会有用。”马利克把手伸进乔纳斯的腰袋，掏出来一块红色的石头。“就这两具身体而言，我现在肯定会选择你的。”
门德恩无法理解马利克为什么对自己这伤损如此严重的身体还如此青睐，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头部的伤并不致命。他只是受到了震荡，这对那死灵来说没什么影响。
至于为什么马利克想要他的身体，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门德恩·乌·戴尔密德站在他哥哥的身边，——然后伺机窃取乌迪西安的身体，同时也杀死了他的哥哥。
这样的话，伟大先知根本无需动一动指头，便彻底击败了他的对手。
门德恩试着集中所有的精力施放出一道咒语，不过他意识到这已经太迟了，高阶祭司对他的打击非常狠毒。马利克根本没有考虑要击中他什么地方，这死灵只是想把他击倒罢了，而门德恩则愚蠢地落入了他的圈套。如果乌迪西安的弟弟当时没有及时转身的话，恐怕马利克当时就已经把他杀了。
事实上，这也未必便是实情。马利克从来不曾如此莽撞。他盼望得到乌迪西安的身体，而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门德恩。
“你——你正在被利用！”戴尔米迪斯之子试图说服他，“艾纳利尤斯——那个天使——”
马利克裂开嘴笑了。“ 会发现庇护之地的命运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突然间，门德恩想起了塞伦希娅的发现，那支恶魔军团已经蓄势待发。不过它们再也不是艾纳利尤斯的联盟。相反地，它们准备和泰瑞尔的幕后主使一起进攻庇护之地的人们，尤其是这些艾迪伦。
高阶祭司肯定期望这一点，设想着——也许是错误的——烈焰地狱会取得最终胜利。乌迪西安的弟弟指出了这两面投靠的死灵所面临的风险，但它应该是别无选择。现在比马利克的阴谋更重要的是，门德恩终于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他一直试图捕捉的咒语重新回到了他的脑中。第一个单词在他口中不假思索地念出来——可他却发现马利克正将那红色的石头放在他眼前。门德恩立刻不由自主地开始盯着那石头。他的咒语停止了。
“你的眼神不可能逃离，”这死灵靠近了一些，轻蔑地笑道，“你的脑子不会再去考虑别的，只会听从我的话语。”
门德恩极力想要抗拒，但是失败了。他最后一丝清晰的想法，便是不可能有人会来救自己。所有人都在专注于艾纳利尤斯的到来。
马利克将匕首举起来，令它置于水晶的上方。他并没有打算用这匕首刺中门德恩，而仅仅是希望利用它所蕴含的魔法来对付它的主人。
“现在已经如此接近了……”这死灵的话语在门德恩麻木的心灵中回荡着，“很快——”
突然间，这具有催眠力的石头消失了。门德恩眨了眨眼睛，他的大脑和身体看上去互相失去了联系，不过他的耳朵还能工作，因为它们接收到了那些战斗的声音。乌迪西安的弟弟拼命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努力的结果，就是终于看到了乔纳斯——不，是马利克——有一个人正拼命握住高阶祭司的手腕。两个人正在拼命地抢夺着那支匕首，至于水晶，门德恩没有看到它去哪里了。
门德恩最关心的是到底谁会来营救自己，而这个人正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
阿奇里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