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席尔维的私人书房出乎艾琳的意料,竟然看起来真的像可以供人居住工作,而不是过于做作的舞台布景。长沙发虽然铺着华丽的红丝绒,却看得出有经常使用的磨损痕迹,其中一根椅脚上还带着某种小而凶猛的动物留下的齿痕。桃花心木大书桌上堆着好几迭文件,而不是戏剧化地空无一物,不过书桌角落的手铐倒是令人有点不安。有人把墙角的以太灯调暗了,装有绒布窗帘的房间因而笼罩在琥珀色的浓郁光线中。远程的角落摆着一座书柜,艾琳心痒难耐,很想晃过去仔细看看上头满满的都是些什么书,但她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只是望著书的主人。
席尔维本人懒散地躺坐在书桌后头的宽椅子上,他没穿大衣,领结松松地系在喉部。他看起来就像声名狼藉的浪荡子典范,一手还把玩着一杯白兰地。强森带着艾琳和韦尔进到书房时,他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表示:「我得说你们时间还真是掐得够紧。韦尔先生,我以为你和温特斯小姐会更早出现。」
韦尔拉开兜帽露出他的脸,艾琳也跟着做一样的动作。她和韦尔已经说好了,在对质时由韦尔来主导。他认识席尔维更久,或许能够刺激他讲出有用的信息。「先生,要和你约定会面之前,我肯定会再三迟疑。你不该讶异我迟到了──你反倒该讶异我来了。」
「但你收到那封信了吧。」席尔维小口抿着白兰地。
「收到了。」韦尔承认。
「你认为是我寄的。」
「我知道是你寄的。」
「你对我的动机有什么猜想?」
「不算是猜想,而是确知。」
「那向我解释一下,给我找点乐子吧。最近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我惊艳了。」
「好吧。」韦尔朝房间内多跨出几步。「众人皆知你和关提斯夫妇不合,我想你应该不会否认这一点。」
「亲爱的韦尔,我为了强化这一点还煞费苦心呢。你可以说下去了。」
艾琳注意到韦尔因为对方叫得这么亲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她把斗篷裹紧一些,避免露出脚踝,然后往后退入阴影里,看着两个男人交手。席尔维或许是使用魅惑力的个中翘楚,不过他把注意力放在韦尔身上的时候,没有在看她,而从阴影中观察别人是她的专业领域。
「你知道石壮洛克先生可能会被绑架,」韦尔说。「所以之前见到他和温特斯小姐的时候,试着对他说了一些可能可以美称为『警告』的话。也许有人在盯着你,让你没办法透露更多。」
席尔维耸耸肩。「我是在示警没错──我承认──这又没有犯法。我给你的忠告是不要再管我的闲事,否则你会后悔。」
「如果你继续管我的闲事,」韦尔的口气带着强烈的冰冷意味。「或是继续拿别人的命开玩笑,你也会后悔的。」
「可是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席尔维用一只指甲敲着水晶杯,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就现在的状况来说,你该问的是这个问题才对。」
韦尔暂停踱步,转身看着席尔维。「署名石壮洛克家人的那封信,信纸上沾满妖精的魅惑力。」
席尔维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谁都有可能做出那种事。强森?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先生,但我可以作证,大使馆里有很多人都可能做了那件事。」男仆低声说。
韦尔走上前,两手按在席尔维的桌子上,身体猛然倾向前,像是摆出攻击架势的猎犬。「我认为你是刻意要把我扯进这件事。那封信是为了提醒我,石壮洛克的失踪事有蹊跷。你处心积虑把我和温特斯引到这里──应该说引到你面前──在你的规画中,这是我们查案的下一阶段。问题在于为什么。这是你和关提斯夫妇之间的邪恶游戏吗?」
「一部分是。」席尔维坦承。他把酒杯放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艾琳好像看到强森的脸在杯子接触到没有保护的桃花心木时抽了一下──然后倾向前,眼神突然变得十分警醒。「大侦探,我很高兴你果然名不虚传。」
「你有没有派你的爪牙去骚扰温特斯,好让我们更无法置身事外?」韦尔质问。
「那未免太超过了。」席尔维说。「骚扰温特斯小姐的是关提斯夫人派出去的爪牙,而关提斯大人……已经离开这个球界了。」
他总算证实了这件事。「他把凯也带走了。」艾琳在阴影中低语。
「温特斯小姐说的没错。」席尔维目光不离韦尔地说道。「关提斯大人把龙一起带走了,现在他们在你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你低估了我能触及的范围。」韦尔说。
「大侦探,你的影响力或许遍及整个伦敦东区,但不超出这个球界。」
「或许他是不行,」艾琳上前一步说。「但关提斯大人准备好面对凯的父亲了吗?」
「这问题很有趣,」席尔维亲切地附和。「毕竟关提斯大人是凭他自己的心意行动。我相信只要能证明他举止不当,他和他的爱妻都得担起责任来。」他的话隐含着一丝愉悦,因为眼看着对手──或该说一颗棋子,艾琳心想──走向不利位置而幸灾乐祸。
「你是大使,」韦尔点出。「你能用职权压他。」
「他十分质疑我的权威,况且他又不在这里。」
「那他到底在哪里?」艾琳问。「在哪个球界?」
「别的地方。」席尔维说。「威尼斯。嗯,另一个平行的威尼斯,在一个充满面具和幻象的球界。告诉妳那个世界的名称也没有意义,那远远超出妳的理解范围。」
「那么,」艾琳试探地问。「这个地方应该比较偏向──嗯,宇宙中混沌程度较高的一端吧?」
「确实。」席尔维说。「如果有哪条高等的龙冒险去那里,无异于宣战。」
韦尔猛地吸了一口气。「你一定夸大了吧。既然石壮洛克先生是被强迫带到那里──」
「没差。」席尔维站起身,高度不输给韦尔。灯光似乎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吸引旁人的目光。「就算是真的,也没差。而且他的家人也知道。」
韦尔投向艾琳的目光带有歉意,她简短地点个头回应他。是啊,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如果你觉得我说的话不足以相信,现在得到证明了吧。
艾琳不理会光线变出的戏法,这只是席尔维又一次在炫耀他的魅惑力罢了。「言归正传吧,席尔维大人。你说高等的龙不能干预那个世界的事务,也暗示了你本人不会插手。然而,你却刻意引导我们注意凯的处境,还让我们彻底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听到自己振振有词。「你希望我们去那里,不是吗?」
席尔维的嘴角弯起,露出甜如冰酒、呛如伏特加的笑容。「嗳,温特斯小姐,我亲爱的小图书馆员,妳说对了,那正是我想要『妳』做的事。」
「她?」韦尔质问。他没漏掉席尔维强调的字眼,艾琳也是。
「大侦探,你不能去。」席尔维不以为意地说。「那个球界的混沌对你来说可能太强了,你也许承受不了它的力量。但这位小姐和她的大图书馆有强烈链接,她的本质不会受到影响。」
「让她一个人去?」韦尔说,同时艾琳则问:「你可以带我去?」
「确实。」席尔维作出肯定答复。他微笑,退离桌边伸了个懒腰。艾琳能够隔着衬衫看出他的身体线条,结果自己的血管突然危险地发热。她压抑着这种冲动。他的挑逗是假的,那泰然而笃定的笑容也是假的。藏在假象后头的是某种急切,某种不确定和慌张。
「若不是你这么明显地绝望,我应该不敢相信你。」艾琳轻声说。
席尔维僵了一下,把手臂垂放在身侧。「妳搞错了。」他冷冷地说。
「并没有。高等的龙并不能到关提斯大人躲藏的那个世界,不过可以来这里,而且肯定会因为有一个孩子失踪而勃然大怒。」艾琳吐出这些话,就像寂静房间中滴答走的时针。「也许他家人不会因为要摧毁那个威尼斯而发动战争,可是会对这个世界,也就是你的权力中心,做出什么事来呢?」
席尔维的脸颊失去血色。「妳只是瞎猜。」他没什么说服力地说。
「我不用猜。」艾琳平静地说。「我和他的家人谈过了,我知道是这样。」
「我才不把这个世界放在眼里!」席尔维嚷嚷,但艾琳并不相信他。
「那么关提斯大人呢?你把他放在眼里吗──阿真特大人?」
席尔维重重坐回椅子里,低下头埋在掌心。「他会毁了我,」他的声音模糊不清。「我们交手过很多次,而因为对我们的同类会产生太大的伤害,我们各自的主子禁止我们再互斗了。可是如果他的力量增强到远胜于我,他们不会反对他毁灭我。我能想象他俘虏一条龙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以及权力──就算我逃离这个世界,他也会把我搜出来。他甚至不想把我当对手,他想要消灭我。」
「可是为什么?」艾琳追问。「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斗成这样?」
「喔,事出必有因,」席尔维敷衍地说。「我玷污他妹妹,他攻击我母亲……之类的事。我不敢说自己还记得清楚,都是陈年旧事了。但妳要理解,复仇是必要的。他是谋士,是狡诈的操弄者,而他妻子更恶劣。他们两人完全没有艺术眼光,没有生活情趣。他们喜欢权力,眼里只有权力,而他们使用权力的手段毫无格调。我们根本无法互相理解──而我也没这个意愿。」他任性地补上一句。
「所以你就盘算给温特斯小姐安排可能有去无回的自杀任务,让她收拾因为你袖手旁观而产生的烂摊子。」韦尔不屑地说。「真可悲耶,即使对你这类人而言都是。」
席尔维放下手,抬头看着韦尔。「随便你怎么想吧,」他慢吞吞地说。「要侮辱我也无妨。但除非温特斯小姐听从我的建议,你们、我,还有你们的龙朋友,都将面临无可挽回的厄运。我向你们两个发誓,我现在并没有陷害或暗算温特斯小姐的企图。此事严重攸关我的利益,我需要她好好活着才能帮忙我实现那些利益。」
艾琳开始对席尔维的戏剧化感到不耐烦了。凯现在真真切切地处于险境,她很乐意之后闲来无事时再来和席尔维唇枪舌剑,但不是现在。既然他愿意发誓,至少是真心诚意。妖精或许会曲解他们正式立下的誓约,却不会违背誓言。「席尔维大人,说明一下你的计划吧,否则我们怎么判断?」
席尔维叹了口气。「好吧,那我说了。关提斯大人的力量,使他不但能穿越不同球界,还能带着你们朋友那个族类同行。我自己的力量没那么强大──充其量只能带着人类或是同类同行──而关提斯夫人的能力又在我之下。关提斯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凡是想要亲眼见证他胜利的人,都保证有交通工具去那个平行世界的威尼斯。他召唤了『骏马』和『骑士』,他们是我的族类中力量强大者,所以他们想带多少乘客同行都没问题。他们在这个世界会以火车的形体出现,因为那样最不会引起骚动。」他暂停下来思考。「我会带着几名仆人搭乘那列火车,这位小姐可以乔装一番之后混在其中。之后她再假装是从另一个转运站上车的,并且假装成是我的同类。我们到达威尼斯后,她就可以随自己的想法去拯救那条龙并逃走。」
「你觉得这也算是计划吗?」韦尔质问。
「我并不清楚我们这位图书馆员的能力如何。」席尔维高傲地说。「显然她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奇特力量。」
「所以说,我要自己一个人,」艾琳说,她想确认自己完全没有误解他的意思。「前往偏向你那一端的现实,被你的同类包围,而且在救凯的时候没有任何援助──我想你确实没办法帮我对吧?」
席尔维耸耸肩。「除非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妳,我的小老鼠。当然,强森可以提供妳寻常的服务──咖啡、茶、刷黑妳的靴子、擦亮妳的面具、帮妳的手枪装好子弹……等等。」
艾琳点点头。知道最坏的情况反而让她松了口气,她几乎有点晕眩。毕竟这个计划实在太荒唐了。如果这是席尔维对编故事的认知,她实在不敢恭维他对冒险文学的品味。不过这仍然是能救回凯的机会。她露出笑容。「然后我得逃离那个地方,可能还得搀扶着状况不佳的凯。」
「如果换作是我把他囚禁在那里,我会给他下药,」席尔维热心地提出意见。「不过当然那个球界的空气极度不适合他的体质,所以他可能没被下药也会不省人事。」
这绝对是最糟的情况。艾琳这时候除了忍着不笑出来之外,实在也不能有什么别的反应了。当事情走向变得不可思议地危险,最好的做法是顺势而为。「最后我得要把凯交回他家人手上,或至少安置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我很想说这个世界够安全了。」韦尔说。他看看周围,神情疲惫,似乎已经放弃了。「但显然事实胜于雄辩。」
「嗯。」艾琳深吸一口气。「火车什么时候出发?」
「温特斯,」韦尔开口。「妳不会真的打算一个人去──」
「韦尔。」艾琳打断他。她在试图解释他的世界面临什么危险时,他根本不相信,后来是席尔维说服了他。但现在她必须说服韦尔、阻止他自寻死路。他既不明白,也无法接受一个高度混沌的世界究竟有多危险。毫无防护的人会被妖精当下正在摆弄的任何叙事线给卷进去,他们的人格特质会被改写来配合妖精的需求。而且他们根本没这个闲工夫辩论。「你也看得出来吧,席尔维大人已经走投无路了。」这句话让席尔维愤怒地抖了一下。「不过,他也说那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只要对他的自保有任何一丝好处,他一定会很积极怂恿你和我一起去的。」
「嗯,对啊,还用说吗?」席尔维说,好像这是废话。「但请不要误以为我是善心大发才想救你,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娱乐性很高的对手,死了可惜。」
「很好,」艾琳挖苦地说。「你从妖精嘴里听到第一手消息了。」她扠起手臂,感觉怒气上升。「看看他是怎么对我的,又怎么会骗你呢?我……」她接下来想说的话,出乎意料地哽在喉咙里。「我很感激你想帮忙,但我不希望你害死自己,如果变成那样,凯也会怪我的。」
韦尔望着她一会儿,好像想说什么,然后却突然转身背向她。「温特斯,省省妳的口水吧,妳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不打算妨碍妳发挥所长,或是挡了妳的路。我只要从席尔维大人口中确认完细节,就会让妳自己去耍妳的小把戏。我只希望像石壮洛克这样的无辜之人能在妳的把戏中存活。」
艾琳感觉脸颊烧红了。他的话让她的心打了个颤,感觉很伤人,真的、真的很伤人。她是希望他能接受她的决定,可是像这样冷言冷语……她转回头看席尔维,选择把愤怒转化为专注。「看来韦尔先生那边已经没问题了。你说的火车什么时候出发?还有我该伪装成什么模样?」
席尔维用手指按在唇上,却仍掩饰不了艾琳向他屈服而引起的笑意。「我们一小时之内就要走,关提斯夫人也会在车站等车。我会安排让其他仆从也穿上斗篷,好让妳混在里头一起上车。至于服装嘛──妳得打扮成像是从别的球界来的人,我会看看我的柜子里有什么行头。」
艾琳懒得多费唇舌,只是干脆掀开斗篷,露出她不合时宜的套装。
「对,」席尔维说,他的目光从她的脚踝扫向膝盖。「这样可以。我会给妳一样蕴含我力量的小信物──力量没有强到会伤害妳,我的小图书馆员,只会让妳能为装成妖精。如果只是看妳一眼,是看不出妳是大图书馆的人的,而我的信物能确保没有人可以把妳当作玩具看待。强森就戴了一个。强森,给温特斯小姐看看。」
艾琳转过头,看到强森从口袋掏出一只很大的黄铜怀表。它的设计异常精致,表面覆满乍看之下容易忽略的图案。他朝艾琳点点头。
「也许要稍微调整一下发型、眼睛……」席尔维继续说。「可惜我们要带的人是妳而不是亲爱的韦尔,我的图书馆员。他的易容术比妳高明太多了。」他站起身,大步走向角落里的一座高柜,打开柜门,里头挂着一整排低胸礼服和连帽斗篷。他似乎一下子就从绝望转为亢奋。「我找个女仆来伺候妳。蓝色怎么样?也许我能找一顶金色假发?不,也许应该一开始就让妳打扮成女仆……」
看席尔维对服装这么执着,艾琳不禁开始揣测关提斯的计划比席尔维容易成功是不是其来有自。「火车从哪里出发?」她问。
「帕丁顿车站。」
「为什么是帕丁顿车站?」艾琳问。
「我们要走水路,所以要往西,所以是走大西部铁路线,而大西部铁路线就是从那里出发的。」席尔维理所当然般地滔滔不绝回答道。也许从妖精的角度来看,他说的话真的很合理吧。
韦尔深吸一口气,挺起肩膀。「回头见了,温特斯──假如妳冒险完还能全身而退的话。妳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就不赘述了。我只希望妳对石壮洛克的关心,能胜过妳对政治的着迷。」
艾琳对到他阴沉的目光,感觉火冒三丈。她真的没有料到韦尔会这么恶劣。他表现得就像席尔维才会有的量小器狭。「你很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这跟政治或是战争的威胁一点关系都没有。有时候我做的事,单纯只是因为我不希望看到别人死去。或是更糟──」
他比了个手势打断她。「女士,这些矫揉造作的话就不用说给我听了,我建议妳留着在舞台上发挥。二位,晚安。」他转身,再次戴上兜帽,艾琳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大步走出房间。
「强森,」席尔维圆滑地说。「送韦尔先生出去,要确定他没受到任何伤害。」
强森灵巧地由她身旁溜过去,像影子般无声无息。门悄悄打开又关上。
现在艾琳要面对暗自窃笑的席尔维,同时还要挂心凯。她并不乐意和不值得信任的席尔维独处,想到要和他合作进行冒险计划,实在令她兴趣缺缺。或者,如果他决定又对她施展妖精诡计,她的麻烦可能是被他魅惑了。
席尔维还在回味韦尔临走前撂下的话。「虽然他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但我想不会有人动他一根寒毛。妳希望他出意外吗?」他搧着睫毛打量她。「他对妳粗鲁又无礼,我的小老鼠,而妳现在已在我的保护下。」
「我比较关心凯的危险处境,更甚于韦尔可能施加或承受的羞辱。」艾琳犀利地说。
席尔维叹了口气。「要是我能多享受一会儿与妳相处的时光该有多好,可惜得准备上路了。关提斯大人的夫人就是专门发挥这种功能的,还有就是她能让他一次只专注在一项计划上。我无法理解她怎么能这么沉迷于细节问题。」他夸张地打了个呵欠。「强森马上就回来,然后他会带妳去给女仆打理,同时他会服侍我着装。其中一个行李袋给妳提。我想妳应该会提行李袋吧?我的老鼠。」
「我会用最端庄的姿势提的。」艾琳说。因为在想刚才席尔维对关提斯夫人的描述,她有点恍神。他说她能「让他一次只专注在一项计划上」,颇为耐人寻味。关提斯大人会不会像席尔维一样容易分心?她又能不能利用这一点?除了思考这件事之外,她的心思全放在咬紧牙关克制情绪上头。她暂时必须配合他演出。「不过既然你有你的办法,而我要和你去威尼斯,我想问一个问题。世界那么多那么大,他们为什么要把凯带到那个威尼斯呢?」
「这个嘛。」席尔维思考了一下。「他们要确保能限制住他的行动,又要让他能活着,同时符合这两项条件的地方很少。他还要选择一个能让不少妖精都能轻松到达的世界,要有充足的硬设备,能当作他为我们安排的华丽节目的展演场地。所以他才会提供火车让我们能到达那里,我的老鼠、我的图书馆员、我的小姐。所以才会有这趟远足。」
突然间,所有的紧张和愤怒都排山倒海地回来了,在艾琳肚里翻腾。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凯要被拍卖了,我的小宝贝。卖给出价最高的人。」席尔维把最后一点白兰地灌进喉咙,然后将杯子放下,发出叮的一声。「我们如果想赶上那场拍卖会,动作要快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