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然后艾琳做的第一件事，是吃东西、喝咖啡。
至少，她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但首先她得在新鞋子里塞鞋垫，才总算合脚，然后再用新的披巾裹住头和肩膀，藏好她(小而锋利)的新刀子和钱包，才能朝圣马可广场出发。那里应该有很多咖啡店，她需要查探一下玛西安图书馆附近的区域。
她再度用指尖轻拂玉坠。最后期限只到午夜。一直驱策着她的急迫感让她觉得浪费任何一秒都良心不安，即使只是停下来吃东西也是。但她和妖精不一样，还是个人类，有人类的生理需求。
圣马可广场离格瑞提皇宫酒店只有几百公尺。艾琳一走进圣马可广场就站定不动，差点被后头的人撞倒;她的反应恰足以证明她是初来乍到游客。这里……这里充满光线。在这广大公共广场一端的建筑，一定就是圣马可大教堂了，它的顶端有好几个硕大的圆顶，建筑物本身布满大理石和马赛克拼贴花纹。它宏伟而辉煌，而且美轮美奂。光线在建筑物周围流动，好像矗立在波涛之中，焕发着金色和五彩光芒。在大教堂右侧有另一栋相连的巨大建筑。它是方形的，虽然涂着粉嫩色彩，却显得朴素。它是用粉红和白色大理石建成，若是摆在英国阳光下，会显得平庸或像褪了色──但是在威尼斯晨光下，却焕发着自信而有魄力的光采。广场四周还林立着各种建筑，其中矗立着一座很高的钟楼，以有凹槽装饰的红砖建成，顶端则是大理石和青铜材质。这座钟楼至少有一百公尺高。嗯，也许没那么高啦，但看起来至少有一百公尺高。昨天晚上她感觉快要溺毙在无所不在的水和雾里，今天有阳光照耀，她又感觉自己飘浮在水和雾之上──好像整个威尼斯都浮了起来。
广场上人山人海。在这么多人之间，有人识破她真实身分的机率有多高?高到让人无法安心，她心想。
她的目标就在广场边缘，一侧是总督宫，另一侧则应该是玛西安图书馆。这里也有很多小咖啡馆，让她有借口坐下来喝咖啡配面包卷，并且思考。
艾琳从她坐的位置可以远眺舄湖，那片开阔的水域，一侧是威尼斯，另一侧则是丽都岛。火车是远处静止不动的一抹黑线，停在水面那不可能存在的铁轨上，车身熠熠发亮，像是灿烂阳光下一尾漆黑如夜的蜈蚣。
她观察人群，以及进出玛西安图书馆的人。她倾听周围对话，计划并侦察逃亡路线。她不能期望席尔维能提供更多帮助，不过如果运气不错，她也不需要他提供更多帮助。她应该能藉由玛西安图书馆回到大图书馆。所以接下来她要找到凯被关押的卡切里，再设法把他弄出来，然后逃之夭夭。
她盯着几乎空了的咖啡杯，让自己沉陷在四周起起伏伏的意大利语声浪中。这不是她拿手的语言，但专心融入其中是有帮助的。虽然她还是不太确定一些名词的精确意义，但她已经能听出有人在讨论当地某女子修道院的桃色新闻。
她抬头打量玛西安图书馆。它不像其他建筑那么高，她数了一下，看到一楼、二楼，还有微微倾斜的屋顶，屋顶下可能是三楼，或至少是阁楼──整栋楼都是以光滑的粉白相间大理石建成，还有镀金花纹。建筑物外面环绕着一圈柱廊，她看到二楼有阳台，阳台上有更多以拱门相连的柱子。璨亮的大理石雕出了带状装饰，图案是纹章式的野兽或是底下有大量树叶装饰的兽首。若想爬窗户或从屋顶进入都太明目张胆了，所以她得走大门。不过既然有很多人也走大门，她应该不会太醒目才对。
她朝图书馆大门走去，忍不住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爬过人类裸露皮肤的小甲虫。她在得知十人会在本市势力有多么庞大以后，不禁更加疑神疑鬼。的确，既然他们是法力更高一等的妖精，搞不好可以直接藉由城市路面来监看她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十人会有多敏锐?他们能感应到我吗?他们会在意我吗?还是一看到我就讨厌?我是不是令他们发痒?他们是不是会想抓痒?
艾琳跟着一群在高声讨论意大利诗人佩脱拉克的年轻学者后头进来，然后匆匆爬上一道灰泥材质的镀金大楼梯，经过一根根大理石柱和俯瞰圣马可广场的窗户。
人们三三两两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翻阅手稿页面，或是摊平卷轴作笔记。这景象让她看了很欣慰。这是建造来储存书本的地方，建造者想要保存书籍，使用者想要阅读书籍。我并不孤单。
最后她走进一间大阅览室。巨大而空旷的空间感突然向她袭来，她顿住，抬头望着高度超过两层楼的天花板。在上面那两层楼，周围环绕着开放式回廊，回廊前侧有栏杆。不过她能看到回廊后方摆着许多书架，还有通往建筑内部的一扇扇门。那就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十五分钟后，她总算成功找到上楼的路，到了书架间比较没有人的区域，还找到一间储藏室。真是太好了。这里是图书馆，那是一扇门──她就只需要这样，就能开启连接大图书馆的入口。
她松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然后集中精神，用语言说：「通往大图书馆。」
没有任何变化。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有点不快，这种反应常出现在瓶子挤不出沾酱，或是网页没有马上开成功之类的小事发生的时候。
「通往大图书馆。」她又说了一次，专心地念出每一个字。
她的声音像石沉大海。她感觉不到改变，感觉不到连结。
这次她的胃里有种惊慌在凝结。她从没到过任何连接不到大图书馆的平行世界。她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有可能发生。
不过她也不曾冒险到混沌程度这么高的地方。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大图书馆里，通往高度混沌平行世界的门都被隔离并用炼条封住。任何人都禁止进入，因为实在太危险了。既然那些门在大图书馆那一侧已经被封死了，是不是表示从这一侧也进不去?
「通往大图书馆!」艾琳厉声说，恐慌让她的声音变得尖锐。
没有回应。
她靠在右手边书架上，手指用力抠住木板，用力到发痛。我被困在这里了，她心想。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会有这种隐忧。这是恐怖的新灾难，像是在她的脚下突然有道裂开的深渊。
有人在她后头轻轻咳了一声。「这个地方非常壮观，」有个女人的声音说。「但我认为妳错过了最有趣的区域。」
艾琳转头看说话的人是谁，然后她的手指更用力地抠住书架。
站在那里的是关提斯夫人，她面容安详，身穿深绿色礼服，双手戴着白手套。她用一把手枪指着艾琳。这把枪就像所有曾经对准她的枪一样，看起来大得离谱。看来今天出师不利。关提斯夫人拿枪的姿势似乎专业到令人气馁，两只手都握着枪托。
我该假装我自己是个无辜的当地人吗?值得一试。
「我要提醒妳，我刚才可是说英语，」关提斯夫人说。「妳想说服我妳是个无辜的当地人之前，应该先把那一点考虑进去，温特斯小姐。」
艾琳一向认为在所有重要的策略中，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其中之一。「我就是抗拒不了好的图书馆的诱惑。」她也用英语说。「算是我的瘾头吧。妳也有这方面的困扰吗?」
「拜托妳不要自以为幽默了，依照逻辑推断，妳会跑来这座本地最大的图书馆求援，是意料中的事。」她手中的枪毫不动摇。「如果妳敢说任何异乎寻常的话，我敢保证我会开枪。」
这表示若她在任何情况下提到「枪」这个字，大概都会让自己立刻受伤。真可惜。若能说出「希望妳手中的枪爆炸」这类的话，可以解决人生中许多小问题。
双方沉默了一下。
「妳随时都可能射杀我，让我很难畅所欲言。」艾琳指出。「不过我猜妳不想杀我，否则应该早就动手了。」
「妳还真是置个人生死于度外。」关提斯夫人说。她和艾琳先前在火车站看到时所留下的印象一样，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又通情达理，不过现在她还显露出一种新情绪。紧张?她会紧张吗?因为我?
「危险有分不同等级。」艾琳说。如果她能不停说话，也许就能想出脱身之道。席尔维说关提斯夫人的力量比不上关提斯大人，不晓得和图书馆员相比又孰强孰弱?「有一种是立即死亡的危险，还有立即变得生不如死的危险，另外还有一种是也许会死的非立即性危险。各种情况应该个别处理，不能一概而论。我宁可好好谈一谈，也不要贸然做出无可挽回的事。妳也有同感吗?」
「妳是图书馆员。」关提斯夫人在讲到关键词时很含蓄地透露出鄙夷，就像有些人提起佣兵、大肠镜检查或是疯狗与英国人的时候一样。「让妳说话太危险了。」
「那妳至少可以说明一下妳想做什么吧。」艾琳提议。只要对方在说话，就不会开枪。
「妳说什么?」
「嗯，我相信妳来这里总有目的。」关提斯夫人是不是要拖住艾琳，等待后援出现逮捕她?还是她只是投机取巧，看到敌人在面前就拿枪指着对方，却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如果妳是我的话，难道不会好奇吗?」
关提斯夫人扬起一眉。「难道妳在暗示妳不排斥结盟?」
艾琳耸耸肩。「我要先知道利弊得失，还有现在的状况。妳听说过我们，也知道我们通常采取中立，只对书本有兴趣。所以妳到底为什么要派手下来攻击我?」
「妳是说哪一次?」
艾琳眨眨眼睛。「不只一次?」
「其实有两次。第一次是妳参加完书籍拍卖会之后，我想看看妳和那条龙会怎么应付突袭事件。那次之后，我确信必须先把你们分开，才能出手绑架他。第二次嘛，我承认是有点临时起意。」
至少这说明了那些混混为什么很不专业。「临时起意?当时感觉来势汹汹啊。」
关提斯夫人叹了口气。「要怪就怪妳自己了，妳和那个侦探反应太快了。如果事情照我的计划走，这里的拍卖会开始时，妳和韦尔先生应该还在琢磨那条龙的下落才对。他的家人会去他被绑架的世界调查案情，而妳身为他的上级，最后应该要为他的失踪负起全责。这会使大图书馆颜面无光、方寸大乱，在战争开始时只能采取被动守势。当然，龙族迟早会知道我们才是罪魁祸首，但等到那时候，我和我丈夫早就远离他们的接触范围了──他们一定很乐意找一、两个代罪羔羊。结果呢，我得匆匆忙忙雇几个打手，这不是我偏好的做事方法。要是我知道自己终究得杀了妳，就会事先就聘请狙击手，那样就干净利落多了。」
「如果那条龙的家人到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来调查，对那个世界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受到影响的人不会只有韦尔和我。」艾琳指出。
「反正我没打算再去。」
一丝恐惧的寒意沿着艾琳脊椎往下窜，不过其中也混杂着越来越强烈的愤怒，源自于这女人的言外之意。敖顺已经明白表示，如果他们判定凯失踪应该怪罪于韦尔的世界，他们就会摧毁它。而关提斯夫人显然也知道。艾琳几乎要敬佩起这女人彻底掩盖行迹的功力，同时却又对她的冷血极度反感。
而现在这女人亲口证实了她是绑架凯的主谋。我不是来报仇的，艾琳心想，但我绝对不介意确保她不能再做类似的事。「所以妳现在不想杀我。」她说，让声音保持稳定，忍着不让怒火爆发。
「嗯，这很明显不是吗?既然我已经制伏妳了，」关提斯夫人说。「妳活着比较有价值。」
「妳想拉我为盟友吗?」艾琳满怀期望地说。
「这也不无可能。」
「那不然……?」她让句子悬着，看看对方会不会响应。
「因为妳是图书馆员，某些人会对妳感兴趣。因为妳是『妳』，温特斯小姐，还有另外一些人对妳更感兴趣。」她的微笑暗示这不是个愉快的话题，像她们这样的好人不该再讨论下去。
艾琳眨了眨眼睛。「我很意外呢，」她说。「我都不知道我在这方面这么有名。事情上，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任何名气。」她是和妖精打过几次交道，当然还有驱逐妖伯瑞奇的事迹──而他确实是个危险而名声响亮的叛徒。但她没想过她的事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这使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关提斯夫人看起来有点困窘。「嗯，用『恶名昭彰』比较贴切一点。不过妳可别误会，这是一种赞美。」
「我真是受宠若惊。」
「所以我确实想不透妳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她再度用安详、善解人意的眼光看着艾琳。「自卫是一回事，但妳主动深入我们的领土，在我看来并不能称作理性。而妳看起来是理性的人，温特斯小姐。」
艾琳微微转移身体重心，对准她的枪口并没有因此出现任何反应。很好，她并不会因为我动一下就射杀我。「既然我们都是讲理的人──我想问妳做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
关提斯夫人毫不迟疑。「为大家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不会吧?但妳可能因此而挑起一场战争?」
「发动战争正是重点所在。」关提斯夫人坚定地说。她甚至没有试着用理性来包装自己，或是试着施展魅术，这都是你预期妖精会有的手段;她只是单纯地说出她自己的想法，彷佛那是唯一的解决之道。「我们这一方可能没办法立刻赢得胜利，可是等我们撑到休战期，将会有更多球界受我们影响。这对人类是好事，对我们也是好事。我们不打算干涉你们──我们很欢迎你们继续在不碍事的地方偷书。妳真的在乎龙族吗?我是指除了这一条龙以外的龙族?」
「我们不是要讲理吗?」艾琳说。「妳说妳要挑起战争，却影射我只是为了一条龙才来这里。妳认为我有这么不成熟吗?」
关提斯夫人耸耸肩。「确实，我认为我的同类中比较执着的一些人才会凭这么狭隘的动机做事。我们把视角拉宽一些好了。」她的手枪仍坚定地指着艾琳。「你们这些图书馆员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想偷书，听说与稳定世界有关。你们没兴趣和我们或龙族结盟，因为你们只想搜集故事。妳只要别来碍我们的事，就不会受伤。蹚这浑水对妳没有任何好处，温特斯小姐。」
她是真心想要说服我吗?如果她在拖时间，又是在等什么?「我还是不明白人类居住在类似这个威尼斯的世界中有什么好处。」艾琳回答。
「妳可以问问外面的人，」关提斯夫人说。「他们很快乐。」
「他们……」艾琳一时间迟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用这种语气谈论人类，好像她不是他们的一员。「但他们只是成为这个地方的故事配角啊。一旦妳的同类和他们互动，那些人类就会失去他们的意志、他们的自由、他们的人生。在你们的世界里，人类只是背景人物。」
「可是是很快乐的背景人物啊。」关提斯夫人反驳。「噢，我承认不是每个故事都有圆满结局，但人都偏好习惯的事物。如果妳真的去问他们，十个人有九个宁可选择活在故事书里，也不要活在可能永远没有圆满结局的机械化宇宙里。」
「真的吗?」
「妳相不相信我真的做过调查?」关提斯夫人看来得意洋洋。「不是在这个世界做的，但我想我的论点仍然站得住脚。人们想要故事，妳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们希望自己的人生有意义，希望参与比自己更伟大的事物。就连妳，温特斯小姐，也想当一个英勇的图书馆员──不是吗?如果妳说人们需要拥有不快乐的自由，需要被强迫施加这种他们未必想要的自由，我可要质疑妳的动机了。」她整整停顿了充满危险意味的一秒。「多数人并不想要美丽新世界，他们想要熟悉的故事。」
「感谢妳的说明，」艾琳客气地说。「真的帮助我了解妳对这个状况的看法了。」
「不客气。」关提斯夫人说。她动了一下并瞥向艾琳身后，但速度太快了，艾琳来不及利用这个机会脱身。
「基本上，妳对自己的正当性毫无疑问。」艾琳很快地说。如果关提斯夫人在等援兵，艾琳的时间所剩不多了。「妳是个自大的狂热分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毁灭整个世界。妳还想掌控人类，并说服自己他们这样比较快乐。但又是什么说服了妳执行这么有勇无谋的计划呢──是关提斯大人吗?」她往前跨出一步。
「待在原地!」关提斯夫人命令，她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隔着手套可以看出她的手紧绷到僵硬的程度。
「夫人，妳何必这么紧张?」艾琳尽力露出隐然带有优越感的笑容，借着这笑容表达她握有绝对的掌控权──尽管各种证据都显示事实相反。「妳的意思是妳和关提斯大人不是平起平坐的伙伴?他人在哪呢?」
「在与十人会协商。」关提斯夫人凶狠地说。「不要再靠近了!」
「而妳没有受邀?」艾琳刺激她。
关提斯夫人脸上闪过的愤怒说明一切。那种情绪稍纵即逝，但明确无误，就和强酸一样具有腐蚀性。「我没有必要出席。」她说。
「也许应该由我来派工作给妳。」艾琳又换了个姿势，借机再靠近一点。她几乎能构着对方了。「毕竟，席尔维说……」她没把话说完，吊她胃口。
「他说什么?」关提斯夫人质问。
「我们讨论过妳和关提斯大人的事，关于你们之间的权力失衡之类的。」艾琳佯装无辜地两手一摊。「他和我说，妳只不过是妳丈夫利用的工具──」
「那个败类根本不懂，而且永远都不会懂!」关提斯夫人打断她的话。愤怒使她脸颊泛红，艾琳总算踩到她的痛脚了。「他只会从他自己的角度看待所有事。他不明白，要是没有我，我丈夫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个计划。我丈夫了解这一点，也很看重我──」
艾琳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把枪管往旁边拨。
枪管击发，子弹射进艾琳右后方的一排书之间，发出一声闷响。
接下来几秒钟，她们陷入不怎么庄重的扭打。关提斯夫人或许是优秀的正规射击手，但艾琳在非正规的恶斗战方面经验丰富。最后枪落在艾琳手里，关提斯夫人则捧着扭伤的手指和被踩伤的脚。「我可以大叫喔。」她阴郁地喘着气说。
「妳是可以，」艾琳说。「但还是改变不了……」她瞥向走廊，没有任何人影。「我拿妳当人质的事实。关提斯夫人，妳对十人会来说有多重要?」
关提斯夫人沉默不语。显然不怎么重要。最后她说：「温特斯小姐，妳不该这么做。」
现在艾琳血管中流着纯粹的肾上腺素。「我现在是在进行危机处理。」她回答。我可以问她卡切里在哪里，但就算她知道，她会告诉我吗?即使我威胁要对她开枪?这不值得我泄露自己的底牌。「妳先待在原地几分钟，不要跟踪我，这对我们两人都好。」
关提斯夫人退后一步，做出投降的手势。她的嘴巴恶狠狠地绷着，艾琳走过那个妖精身边时，在肩胛骨之间有种新的麻痒感。她是不是有刀子，而且马上就要用在我身上了?但结果没有刀子，没有尖声恫吓，也没有隐藏的第二把枪所发出的枪声。不过艾琳走出图书馆的每一步都让她折损好几分钟寿命，她不断前后巡视看有没有追兵或妖精援军。
最后她终于走到外头的小广场上。耀眼的阳光洒落在她及人群身上，她刚融入人群，就听到从总督宫的方向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转头察看，因为每个人都在做同样的动作;她看到一队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小跑步穿过人群，路人纷纷让道。其中一个男人制服镶有金边，想必是小队长，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同行──是史特灵顿。
艾琳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好吧，看来她昨晚的伪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有说服力。她甚至不怪史特灵顿告发她，毕竟她自己也是来当间谍的。
既然藉由大图书馆逃离这个世界行不通，现在我被困住了……不，她不会允许自己绝望。她还有工作要做，有一条逃亡路线被删除了，并不表示就没有别的办法。
小巷的坡度往上延伸，通往一座跨越小水道的桥，她顺着水道眺望湖湾的开阔水域。那波光粼粼的宽阔水面似乎无止境地延伸，其上却横放着一条黑线，是停在不可能存在铁轨之上的火车。
我需要一条逃亡路线。「骑士」可能不愿意帮我……但「骏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