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好一会儿工夫,艾琳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弯着腰把手撑在大腿上,一口一口地呼吸。她裙子潮湿的布料缓解了她掌心被磨伤的痛,而她的心灵感到又痛又麻木的呆滞。她做到了。火车在动,他们三人都安全地在车上。
他们做到了。
车窗外尽是黑暗的水,水波震颤腾涌,浪尖白沫映照出远处灯光。希望回到韦尔的伦敦会比来时要快,火车上的大气对凯来说一定就和威尼斯一样毒。
她打开火车头的车门,然后顿住了。下一节车厢并不是她原本在的那节车厢。火车先前一定用某种方式自我调整过,好把她快速带到火车最前端来。「啊……」她开口,觉得用这种日常对话的语气对火车发言有点愚蠢。「可以麻烦你把我送回我同伴在的车厢吗?」
车厢一片静悄悄。
好吧,看来答案是「不行」,她得走上一段路了。大声斥骂火车是白费力气──不过甩门这个动作确实让她心情舒爽了一点。
和先前一样,每节车厢长得都不一样,而且豪华程度更胜之前。唯一寒酸的东西就是她。她沿着长长的火车往前走,感觉行进状态比之前来得不稳定,像是普通的蒸汽火车一样会震动和摇晃。艾琳每跨出一步都得左摇右摆地保持平衡。
第六个包厢乍看之下也空无一人,不过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有个人斜躺在黑丝绒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浅绿色的酒。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会看见这个人。
「札雅娜?」她愣愣地问。
「克莱瑞丝!」札雅娜想要把酒杯藏到沙发底下去,却不小心洒了一些出来,酒滴在地毯上留下嘶嘶作响的污渍。她换回了比基尼,古铜色的修长四肢风姿绰约地摆在深色沙发上,秀发蓬松地垂在一边肩膀上。「我正准备继续搜查……」她皱起眉头。「等一下,我要搜查的目标就是妳吗?」
「是吗?」艾琳试着捏造可信的谎言。「嗯,那妳找到我啦,妳可以不用担心了──」
这时她突然醒悟过来。札雅娜在火车上,显然是为了找她。这表示还会有其他人在找她。那韦尔和凯……她的胃直往下沉。
「妳为什么要找我呢?」她拚命祈祷什么答案都好,就是不要是她想到的那个。
「欸。」札雅娜无意识地用手指卷着一绺头发,但她也垂着眼皮谨慎地盯着艾琳。「有人在传,说妳救了那条龙,正带着他逃亡。亲爱的。而我们先前和妳在一起,所以被当作可能的共犯──直到我们答应帮忙搜索,好证明我们没有涉案也不是叛徒。亲爱的。」
艾琳敞开双臂。「我看起来身上像是藏了一条龙吗?」
「不像。」札雅娜彷佛早有答案。「那是因为有人在火车后面的车厢把他看住了。」
艾琳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她说,她很讶异自己的语气竟然这么正常。眼前又冒出另一个阻碍,该死的关提斯夫妇又在该死地阻挠她,她不是应该胃也痛、头也痛、又急又恼──不,应该说气炸了吗?「我只好想点办法来处理了。」
札雅娜皱起眉头。「克莱瑞丝,妳确定妳该告诉我吗?」
「换个角度来看好了。」艾琳说。她悄悄摸找着不知为何还藏在她湿答答裙子里的手枪枪托。枪里的火药应该早就湿透了,但札雅娜并不知道。「和像我这样一个有武器、能救龙的危险人物作对,真的对妳有好处吗?说真的,札雅娜,妳之前不是还在抱怨妳都没机会和英雄互动吗?」
「我抱怨的是我都没机会勾引英雄,亲爱的。」札雅娜微笑说道。她又绕了绕头发,牙齿白灿耀眼,而且有一点太尖了。「不过妳有在听,我觉得很窝心。」
「如果妳把我交给关提斯夫妇,妳就完全没机会了。」艾琳说,在心理上做好准备,顺从地配合有点碍事的诱惑戏码。不过如果札雅娜和席尔维有半分相似,就算艾琳拒绝她,大概也会同样得到满足──只要过程够煽情。但她首先要能脱身,才能谈下一步计划。「下一节车厢有人吗?」
「亚绰克斯菲洛克斯和阿森奈斯。」札雅娜说。她皱起眉头。「我们说的是正统诱惑吗?真正的激情产物?」
「如果事情落幕以后我们还活着,就很有机会。」艾琳说。她可能说得有点夸张,不过札雅娜似乎被说服了。不过她能怂恿对方到什么地步呢?「妳知不知道亚绰克斯菲洛克斯或阿森奈斯的恩主是比较想走稳定路线,还是想与龙族开战?还有妳的恩主又怎么想的?」
「亚绰克斯菲洛克斯的恩主是法官大人,他想要稳定。」札雅娜毫不迟疑、有问必答。「所以亚绰克斯菲洛克斯来这里是为了回报事件发展,而不是为了和好战的关提斯夫妇合作。亲爱的,法官大人是值得依靠的那种人,这没有疑问。但我不清楚阿森奈斯,或是他的恩主怎么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恩主。」
「那妳的恩主呢?」艾琳逼问。她听都没听过法官大人这号人物,但听起来他立场中立,让她士气大振。
札雅娜叹了口气,肩膀一垮,看起来真心泄气。「亲爱的,他根本不在乎。所以他才会派我来,而不是派他真正信任的那些代理人。他会和以前一样见风转舵,哪一边人数多就往哪边靠。当然他不希望我害他利益受损,所以我不想被人逮到犯任何错,不过除此之外,他根本不在乎这里在干嘛。」
这表示札雅娜不会为她出头……除非艾琳给她一个扮演角色的机会。「根据妳的说法,他对成为输家没有兴趣。」她若无其事地说。「要是关提斯夫妇失败了,他宁可不认识他们──甚至会否认曾经认识他们。」
「嗯,当然啊,」札雅娜说,她又瞇起眼睛。「有谁不是这样吗?」
「嗯。」艾琳说,她很清楚这么做风险极高。不过要是计划奏效,她就争取到一线生机了。她从滴着水的裙子里抽出湿淋淋的枪,然后交给札雅娜,枪托在前。「札雅娜,我需要妳帮忙。当我的战友,当我的朋友。在我说话的时候,我要妳站在我后面,利用我的身体遮住这把枪。如果谈得不顺利,我要妳用枪来威胁别人。」也许稍微暗示会有情感上的交流是个好主意。「拜托?」她用期待的语气说,还搧着眼睫毛,希望增加一点魅力。
札雅娜瞪大眼睛。「妳要我拿着上膛的武器站在妳后面?」
「对。」艾琳坚定地说。
「噢,亲爱的。」札雅娜扑向艾琳,把头依偎在她胸前,两手紧紧搂住她,毫不在意艾琳身上是湿的。「我这辈子还没有听过这么浪漫的话。」
艾琳轻轻把她推开,她手里的枪顶得她不太舒服。「咱们就这么做吧。」她说,在心里祈祷札雅娜说亚绰克斯菲洛克斯的立场中立,这件事没有说错。毕竟他也有枪。
艾琳打开下一节车厢的门时,他和阿森奈斯站在走廊上,一看到艾琳,立刻举起枪。那枪看起来很有未来感,枪身呈流线型,而且尺寸大得出奇──不过那可能是因为它正指着她的视觉效果。
她把手举到肩膀以上,同时意识到札雅娜站在她身后。「晚安,两位男士。」她愉快地说。
「克莱瑞丝。」亚绰克斯菲洛克斯打量她,瞇起黑眼珠。「还是叫妳别的名字更恰当?」
真是好极了,我在这个故事里被定型成间谍大师了。我宁可别人低估我。「我的真名不重要,」她刻意端架子地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在这里。」
「听说妳是来犯下重大叛国罪的。」阿森奈斯插嘴。他把一把鲁特琴斜背在胸前,两手紧绷地按在弦上,好像它是个武器。「难道还有别的诠释角度吗?」
艾琳慢慢垂下手。亚绰克斯菲洛克斯并没有射杀她的意思,而手一直举着也很累。「我个人会称之为阻止战争。要不要称之为重大叛国罪,大概要看你的政治立场为何了。」
「把话说清楚很有帮助,」亚绰克斯菲洛克斯说,他并没有把枪放下,但艾琳判定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开枪是好兆头。「诚实地说明会更有帮助。」
「绑架龙王的儿子,把他拍卖给出价最高的买家,真的是胆大包天,我不得不佩服他们。」艾琳说。她转头面向阿森奈斯,不过仍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亚绰克斯菲洛克斯。「这么做可能引发战争,你们甚至可能赢得战争的胜利。不过我们就别探究各个球界的普通人类会面临什么后果了,对吧?那太扫兴了。但是绑架了龙王的儿子,却又在威尼斯,也就是十人会的地盘上把他弄丢,还让他逃走?我对关提斯大人和夫人的表现可不怎么欣赏啊,一点都不。如果有人想发动战争,我希望是办事能力更牢靠的人。真正伟大的领导者不该这么容易出包。如果我是你,阿森奈斯,我不会把妨碍他们的诡计称为『重大叛国罪』。我会称之为能替你们省下一大堆麻烦的举手之劳。」
「我对战争的输赢并不关心,」阿森奈斯说。他的手指往下移动,擦过琴弦。「也许参与本身才是重点?为了名气,为了故事……所以我不确定我真的在乎妳的论点。我承认妳的说法很聪明,但还不足以救妳一命。」
「或许吧。」艾琳还没来得及想出新的说法来响应,札雅娜的声音就从艾琳背后传出来。「但这个可以。只要你敢弹一个音,我就会对你开枪。」
阿森奈斯吞了吞口水。「亚绰克斯!她也变成叛徒了──射她!」
「你如果射她,」艾琳面不改色地说。「就会把她的恩主也牵扯进来。你真的希望那样吗?」
「是她拿枪指着我,不是我拿枪指着她。」阿森奈斯厉声说道。「至于妳──我们根本不知道妳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就我们所知,妳是另一条乔装的龙。」
「我只是用了化名而已。」艾琳说,暗自琢磨在阿森奈斯呼叫援手之前,她还有多少时间。如果下一节车厢就有卫兵,他可能只要喊一声就够了。「这件事不值得你花时间处理,最好的做法就是袖手旁观,不要被卷进关提斯夫妇的失败中。人们会记得名气和故事没错,阿森奈斯,但他们也会记得失败。趁着能脱身时快脱身吧。」
她看到亚绰克斯菲洛克斯身体绷紧,她做好低头躲子弹的准备,可是他却往反方向移动,皮衣带动黑色钢铁转了半圈,用枪托狠敲阿森奈斯的头。阿森奈斯翻白眼瘫软下去,鲁特琴压在他身上,琴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艾琳深吸一口气,然后说:「谢谢。」
「妳的论点很有道理。」亚绰克斯菲洛克斯干脆地说。他用左手搂住阿森奈斯,让那个昏迷的男人靠在自己身上。「何必浪费力气去做一件必定失败的事呢?就算现在我们把囚犯抓回来,气势也早就损失大半了。关提斯这个姓氏已经没有原本的力量了。」
「对啊,」札雅娜附和。「他从歌剧院包厢跳出来,被大水冲过半个圣马可广场,然后又狂奔追火车──实在没有恩主的样子。他们应该不用亲自做这些事才对。」她停顿了一下。「克莱瑞丝,那些事和妳有关吗?」
「有一点。」艾琳尽可能若无其事地承认,暗自享受着关提斯大人像块湿抹布被冲过广场的想象画面。
亚绰克斯菲洛克斯仍保持他矜持的态度,但他睁大眼睛,明显看得出来他感到佩服。「我最后见到关提斯夫妇时,他们在四节车厢以外。他们手上有两个囚犯──那条龙,还有一个我不确定来头的人。那个车厢有人看守。另外还有人在追这列火车。」
「追?」艾琳警觉地说。她没想到事情还可能更糟,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好个锦上添花啊。
「我们强大的同类都想插一脚,」亚绰克斯菲洛克斯说。「就连对那条龙没兴趣的人,也想把火车占为己有──用新的封印约束它。『骑士』本人也在全力冲刺,他想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因此『骏马』没命地飞驰。」
「他们抓得到它吗?」
「大概一小时之内就会抓到吧。」亚绰克斯菲洛克斯耸耸肩,紧身服上的钢片映着灯光。「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时间还可能更短。」
艾琳忍着用手抓头发的冲动。「如果我说错了麻烦纠正我,现在关提斯夫妇在车上,他们挟持了两个人质,他们和这里隔了四节车厢,那里有──有多少个卫兵来着?」
「两个武装卫兵,」亚绰克斯菲洛克斯说。「还有史特灵顿。我暂时先把阿森奈斯放在没人会打扰他的地方。」他打开包厢的门,把他安置在奶油白的沙发上。
「那我们和他们之间,每节车厢各有多少卫兵?」艾琳想要评估对手的斤两,但不管怎么算,「妳输了」三个大字都一直跳到她眼前。
亚绰克斯菲洛克斯耸耸肩。「每节车厢六个人,他们再过去的车厢也是每节六个人。妳一定让他们如临大敌啊。」现在他的用语明显没那么正式了,夹杂着严肃与戏谑,艾琳不禁好奇他先前有多少装腔作势的成分。
札雅娜叹了口气,靠在艾琳背上,用双臂搂着艾琳的脖子。「亲爱的,我真不想说出来,但听起来实在不太妙啊。妳能对他们的眼睛下咒吗?」
「大概不行。」艾琳承认,对方人数太多了。她快速动脑思考别的策略。毕竟她读过《孙子兵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前提是亚绰克斯菲洛克斯没有设陷阱──再加上札雅娜,她目前只能选择信任她,如果她能信任任何人。
她得跳出框架思考。其中一种可能是让亚绰克斯菲洛克斯和札雅娜把她当作俘虏一样架过去,但她能想到太多种计划出错的可能。
有个念头在戳弄她的意识深处。跳出框架思考。火车基本上就是一连串框框,所以她必须到火车外面才行。但是她能不能……?她抬头看着包厢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两扇不起眼的活板门,包厢两端各有一扇。
好吧。
「克莱瑞丝?」札雅娜催她,艾琳这才发现他们都在等她说话。
「我有个主意了。」她说。真的很烂的主意。「我要把裙子弄短,还需要有人把我撑起来,我还需要一把枪。亚绰克斯菲洛克斯,你的枪可以借我吗?」
他考虑了一下,便把枪递出去。「如果有人问起,我会说妳把我打倒,从我身上硬抢走枪。」他警告她。
「听来很合理。」艾琳说。她从他手里接过枪,在手里掂了掂重量。「这枪里能装几发子弹?」
「十五发。这枪后座力很小,妳试了就知道。」
「妳刚才说把妳撑起来是指什么?」札雅娜问。「还有我们什么时候有戏分?」她从某处拿出一把刀──艾琳决定不去深究比基尼里哪里能藏刀──并交给艾琳。
艾琳把枪夹在腋下,然后开始用刀子粗暴地把裙子割到膝盖长度。「我指的是我要去火车车顶上。」
一片死寂。最后札雅娜才说:「亲爱的,妳真的彻底疯了吗?我是说,妳真的是超级勇敢,可是──」
「火车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试着阻止我。」艾琳说。刀子扯开她湿透的裙子,露出丝袜和鞋子。「我希望这表示我可以沿着车顶移动。我很感谢两位帮的忙,但我不想害你们惹上更多麻烦。」
她在撒谎,可是这么说总比承认她想甩掉他们有礼貌多了。「不过如果你们能帮忙分散注意力,我会很感激的。」
「这是我们分内之事。」亚绰克斯菲洛克斯一本正经地说。
札雅娜把指节抵在唇边,露出白白的牙齿啃着自己的手。「我会放声尖叫,」她保证道。「我们会把一些卫兵引开。噢,请妳一定要小心啊,克莱瑞丝。」
妳现在走的是典型「焦虑少女」路线,而不是「危险诱惑」模式,艾琳挖苦地想着。不过她只说:「妳也要小心,」同时把亚绰克斯菲洛克斯的枪塞进腰带。「你们两个都是,拜托了。」
他们点点头。然后亚绰克斯菲洛克斯单膝跪在最靠近的活板门底下,让她能够拿他垫脚。
艾琳在他肩膀上设法站稳,然后抬头。圆形活板门大到够让她通过,一侧有沉重的门闩,另一侧则是两个粗铰炼。这门的开关机制可谓一目了然。她现在再度因肾上腺素而充满能量,因此她趁自己还来不及改变心意,迅速拉开门闩并用力推那冰冷的金属门。铰炼处发出很响的磨擦声,门往上掀开,凄厉的风声立刻充满包厢。打开这门的过程并不算静悄悄──她到另一头时得记住这一点。
她抬头看看夜空,空中除了满天星斗就是一片漆黑。「就是现在,麻烦你了。」她说。
亚绰克斯菲洛克斯在她底下站直身体,顺畅地把她顶上去。她扭动身体爬上火车顶端,手指摸找着可以攀住的地方。
她都还没平衡好,就差点被强风扯离车顶;她惊险地趴在金属板上,在火车车顶上滑行,同时她底下的活板门咚地一声关上了。关门的力道震得她倒向车顶一侧装饰用的护栏,她在慌乱之际使尽全力抓住它。光滑的金属护栏非常冰,有一瞬间,她的手开始滑脱。她逼自己抓得更紧一点,嘴巴无声地发出灌饱了风的咒骂,语言在这个状况下帮不了她。最后她总算设法把屁股卡进护栏和火车车顶之间狭窄的空隙,才算是稳住了身体。
寒星下方有无数浅色沙丘,像雕刻品一般疾速掠过,她试着让自己再次开始移动。对死亡的恐惧非常实际也非常迫切,与她想要救朋友的心在角力。但是时间越来越紧迫了。她把自己推向前。
她好像在玩高速旋转的游乐设施,被气流紧压向车顶,但是只要保持平贴着金属表面的姿势,她就能稳当地继续往前爬。风声和火车车轮声塞满她的耳朵,让她全身震动,直透入骨头。
等她爬到这节车厢的末端,快要到把它和下一节车厢衔接起来的有篷部分时,她把头抬起来一下子,往火车后端望去。火车似乎还有几十节车厢一路延伸下去,像是穿越沙漠的一长条几乎没有尽头的水银与黑暗。在火车后方,已经到达她视野边缘的地方,是一群追兵,让她的胃揪紧了。她看不清楚,但有些是暗的,有些是亮的;有的可能是猎犬或野狼,其他可能是骑马或骑机车的人,甚至有人开车。但他们在地平线一字排开,全都无情地追着火车跑。位于最前方的是一个独行侠,他沿着铁轨狂奔。是「骑士」,他要夺回「骏马」,完成他自己的故事。
在那一刻,她看出自己将会失败。除非她能想起一件事。
她放弃一手所抓住的珍贵护栏,在车顶金属板接缝处用力磨刮她的手指,直到感觉锋利的边缘勾住她的皮肤,让她破皮流血。接着她伸手从紧身胸衣里摸出凯的叔叔给她的坠饰,把它从脖子上取下来。链子勾到她凌乱纠结的头发,她硬把它扯开。他是怎么说的?
……在这上头沾一滴妳的血,然后把它抛向风中……
艾琳用她破皮的手握住坠饰,但什么事都没发生。坠饰的温度没有戏剧性变化,没有发光──什么都没有。如果能有点征兆她会比较安心。
拜托有用吧,艾琳心想,并且把坠饰往黑暗中抛出去。它在她视线中闪了一下,也许是银链子的反光,然后就消失了。
她沿着火车继续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