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庇护所里，默萨蜜．帕特尔度过了一个不安的夜晚，但隔天上午她却和小孩们一起待在二楼的教室，度过一个更不安的早晨。她从另一个珊蒂那里听到前一夜发生的事故后——因为珊蒂的丈夫山姆天一亮就来了——默默作了决定。
这个想法出其不意地在她心中浮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早醒来，她就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产生了某些变化。这个推论其实简单明了，甚至就像数学演算那样清清楚楚。她就要有个宝宝了，宝宝是西奥．乔克森的孩子。因为孩子是西奥．乔克森的，所以西奥不可能死掉。
默萨蜜要去找他，告诉他说他们就要有个孩子了。
她可以溜出城的最佳时机是在晨钟即将响起之前，也就是守望员换班的时候。如此一来她既可以得到必要的掩护，又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徒步下山。到了山下，她就可以知道该往哪里去。最佳的潜出地点是断流闸上方，因为那里是视线的死角。一等珊蒂和其他人睡着之后，她就可以溜到店舍，找足这趟旅程所需要的装备，像是一条爬下高墙所需的强韧绳索、粮食与水、十字弓与刀、一双耐用的靴子、替换的衣物，以及可以装进这些东西的背包。
因为宵禁的关系，城里无人走动。她可以偷偷跑到断流闸那里，躲在阴影里，等待黎明来临。
随着计划在她心中成形，轮廓与细节逐渐浮现，默萨蜜开始明白自己在作什么：她在为自己的死亡安排场景。事实上她已经动手进行了好些日子。自从补给队回来之后，她身上就出现了伤心人的种种征兆。像是违反宵禁、像个疯子那样抑郁烦乱，搞得周围的人鸡飞狗跳，为她的安危担心。就算是刻意筹谋，也无法作得这么让人深信不移。就连那天被艾莉希亚勒令退出守望队、泪洒大门的那一幕，都可以在事后被其他人拿来穿凿附会，当成解释她最终命运的证据。我们怎么会没料到呢？他们会这么说，并哀伤地猛摇头。她明明就表现出种种迹象了。到了早晨，另一个珊蒂发现她的床是空的，或许会等了一两个钟头才开始觉得不对劲，终于呈报上去之后，垂在断流闸墙边的绳索就会被发现。这条绳子只可能代表一件事：一条通向虚无之境的绳子。大家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释。她，守望员默萨蜜．帕特尔．史特劳斯，葛蓝．史特劳斯之妻、尚杰与葛罗莉亚之女，首批家族成员，怀孕而且恐惧，选择放弃一切。
于是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人在这里，在庇护所里织着婴儿袜——几乎毫无进展——倾听另一个珊蒂在那边哇啦哇啦，忙着用游戏、故事和歌曲哄小孩。默萨蜜之死的新闻宛如一则延宕的事实，也像一枝箭，一旦离弓飞出，只有等到射中目标时才能彰显其原本的意图。她觉得自己像个鬼魂、觉得自己彷佛早已离去。她想过要去探望爸妈最后一次，但是见了面要说什么呢？她怎么能不说再见而道别呢？葛蓝的问题也要考虑，但是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一面了。他终究还是没到发电站去。另一个珊蒂已经来告诉她了，还以为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呢。葛蓝是逮捕艾莉希亚的守望员之一。默萨蜜怀疑，等事情发生之后，葛蓝会是他们第一个通知的人吗？还是第二个或第三个？他会伤心吗？他会哭吗？他想象得到她溜下城墙、会觉得如释重负吗？
她织着袜子的手停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八成是吧，一定是疯了，才会以为西奥还没死。可是她不在乎。
她跟另一个珊蒂说她要离开一下，珊蒂心不在焉地朝她挥挥手。珊蒂已经清出一块空间，要小孩坐下来围圈圈，想办法要他们安静下来，开始上今天的课。默萨蜜步出走廊，关上门，把孩子们的喧闹声隔绝在背后。陡然降临的寂静感觉上反而像是噪音，她在悄然无声的走廊上站伫立了好一会儿。在像这样的时刻，简直可以想象这个世界已非世界，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一个没有病鬼的世界，就像病鬼并不存在于小孩的世界里一样，孩子们活在往昔的梦里。或许这就是一开始会盖庇护所的原因，而迄至今日，庇护所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她穿过走廊，脚上的拖鞋啪啦啪啦踩在裂痕处处的油毡地毯上，经过一扇扇空教室的门步下楼梯。大房间里的臭味还是很浓，呛得她眼泪直流，然而默萨蜜还是带着她的毛线坐下，她知道她会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她会静静坐在这里，织完婴儿袜，好随身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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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出其不意地在她心中浮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早醒来，她就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产生了某些变化。这个推论其实简单明了，甚至就像数学演算那样清清楚楚。她就要有个宝宝了，宝宝是西奥．乔克森的孩子。因为孩子是西奥．乔克森的，所以西奥不可能死掉。
默萨蜜要去找他，告诉他说他们就要有个孩子了。
她可以溜出城的最佳时机是在晨钟即将响起之前，也就是守望员换班的时候。如此一来她既可以得到必要的掩护，又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徒步下山。到了山下，她就可以知道该往哪里去。最佳的潜出地点是断流闸上方，因为那里是视线的死角。一等珊蒂和其他人睡着之后，她就可以溜到店舍，找足这趟旅程所需要的装备，像是一条爬下高墙所需的强韧绳索、粮食与水、十字弓与刀、一双耐用的靴子、替换的衣物，以及可以装进这些东西的背包。
因为宵禁的关系，城里无人走动。她可以偷偷跑到断流闸那里，躲在阴影里，等待黎明来临。
随着计划在她心中成形，轮廓与细节逐渐浮现，默萨蜜开始明白自己在作什么：她在为自己的死亡安排场景。事实上她已经动手进行了好些日子。自从补给队回来之后，她身上就出现了伤心人的种种征兆。像是违反宵禁、像个疯子那样抑郁烦乱，搞得周围的人鸡飞狗跳，为她的安危担心。就算是刻意筹谋，也无法作得这么让人深信不移。就连那天被艾莉希亚勒令退出守望队、泪洒大门的那一幕，都可以在事后被其他人拿来穿凿附会，当成解释她最终命运的证据。我们怎么会没料到呢？他们会这么说，并哀伤地猛摇头。她明明就表现出种种迹象了。到了早晨，另一个珊蒂发现她的床是空的，或许会等了一两个钟头才开始觉得不对劲，终于呈报上去之后，垂在断流闸墙边的绳索就会被发现。这条绳子只可能代表一件事：一条通向虚无之境的绳子。大家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释。她，守望员默萨蜜．帕特尔．史特劳斯，葛蓝．史特劳斯之妻、尚杰与葛罗莉亚之女，首批家族成员，怀孕而且恐惧，选择放弃一切。
于是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人在这里，在庇护所里织着婴儿袜——几乎毫无进展——倾听另一个珊蒂在那边哇啦哇啦，忙着用游戏、故事和歌曲哄小孩。默萨蜜之死的新闻宛如一则延宕的事实，也像一枝箭，一旦离弓飞出，只有等到射中目标时才能彰显其原本的意图。她觉得自己像个鬼魂、觉得自己彷佛早已离去。她想过要去探望爸妈最后一次，但是见了面要说什么呢？她怎么能不说再见而道别呢？葛蓝的问题也要考虑，但是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一面了。他终究还是没到发电站去。另一个珊蒂已经来告诉她了，还以为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呢。葛蓝是逮捕艾莉希亚的守望员之一。默萨蜜怀疑，等事情发生之后，葛蓝会是他们第一个通知的人吗？还是第二个或第三个？他会伤心吗？他会哭吗？他想象得到她溜下城墙、会觉得如释重负吗？
她织着袜子的手停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八成是吧，一定是疯了，才会以为西奥还没死。可是她不在乎。
她跟另一个珊蒂说她要离开一下，珊蒂心不在焉地朝她挥挥手。珊蒂已经清出一块空间，要小孩坐下来围圈圈，想办法要他们安静下来，开始上今天的课。默萨蜜步出走廊，关上门，把孩子们的喧闹声隔绝在背后。陡然降临的寂静感觉上反而像是噪音，她在悄然无声的走廊上站伫立了好一会儿。在像这样的时刻，简直可以想象这个世界已非世界，还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一个没有病鬼的世界，就像病鬼并不存在于小孩的世界里一样，孩子们活在往昔的梦里。或许这就是一开始会盖庇护所的原因，而迄至今日，庇护所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她穿过走廊，脚上的拖鞋啪啦啪啦踩在裂痕处处的油毡地毯上，经过一扇扇空教室的门步下楼梯。大房间里的臭味还是很浓，呛得她眼泪直流，然而默萨蜜还是带着她的毛线坐下，她知道她会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她会静静坐在这里，织完婴儿袜，好随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