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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小默开口要求的第一件事,是要他们帮忙埋葬康洛伊。她原本应该自己动手的,她说,可是她就是分不了身。有西奥和宝宝需要照顾,从攻击事件过后,她只好把牠留在那里整整三天。彼德把那只可怜动物的余骸带到墓园,霍里斯和迈可在其他人的坟地旁挖了个洞,也同样替牠竖起一块石头当标记。如果不是有刚掘过土的痕迹,康洛伊的坟墓和其他人的看起来并无二致。
     他们那夜在谷仓里如何幸免于难,西奥和默萨蜜也无法完全解释清楚。默萨蜜抱着宝宝凯勒柏躲在汽车后座,脸贴在地板上,她听见枪响,等抬起头来,就看见病鬼躺在谷仓地板上,已经死了。她说是西奥杀了他。可是西奥说他完全不记得这回事,枪躺在几米外的地板上,靠近门边,他根本构不着。听见枪响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等回过神来,就看见默萨蜜的脸出现在他上方,在黑暗中叫唤他的名字。他说唯一说得通的解释是:开枪的是她。她不知怎么拿到了枪,开火救了他们一家三口。
     另一个可能性是还有第三个隐而未见的人——西奥在谷仓里发现的那组脚印。可是无法解释那人怎么能及时出现,又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溜走——而且更耐人寻味的是,他或她干嘛要这样作?实在无法说得通。他们后来没再在泥地上发现足迹,没有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人的存在。他们简直像是被鬼魂给救了。
     另一个问题是,病鬼既有机会杀他们,为什么不马上动手。攻击事件过后,西奥和默萨蜜都没再回到谷仓去;那具没晒到阳光的尸体还躺在里面。但是艾莉希亚和彼德一去查看,谜团就解开了。他们以前所见过的病鬼尸体都是死后几个钟头。而在不见天日的谷仓里躺了几天,让尸体产生了始料未及的效果:皮肤紧绷在骨头上,让病鬼的脸恢复成可以辨识的人形容貌。这只病鬼睁着眼睛,像大理石那样雾蒙蒙的,一只手的手指张开搁在胸口,摀着枪击的伤口——他似乎很意外,甚至是惊吓。彼德立时感到一股熟悉感,彷佛隔着远远的距离,或透过意外折射的表面,瞥见一个熟人。但是直到艾莉希亚喊出名字,他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谁,而在这一瞬间,他心中所有的疑惑也一扫而空。病鬼额头的曲线,脸上迷惑的表情,以及那茫然的眼睛和手摀伤口的姿势,彷佛在最后一刻还想确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无庸置疑,躺在谷仓地板上的这个人是葛蓝.史特劳斯。
     葛蓝怎么会到这里来?他是因为出来找他们而被抓到这里,还是恰恰相反?他想找的是默萨蜜或宝宝?他是来报仇的?来说再见的?
     哪里是葛蓝.史特劳斯的家?
     艾莉希亚和彼德把尸体裹在防水布里,拖出房子。他们想把尸体烧掉,可是默萨蜜反对。他或许是病鬼,她说,但他也曾经是我的丈夫,不应该碰上这样的事。他应该和其他人一起安葬。至少该让他这样安息。
     于是他们就这么办。
     来到农庄的第二天傍晚,他们安葬葛蓝。所有人都聚在院子里,只有西奥因为腿伤还躺在床上,而且还要躺上许多天。莎拉建议每个人说一个他们印象中葛蓝的小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挣扎,毕竟除了小默之外,大家都和他不太熟,甚至也不太喜欢他。最后他们还是想办法提起一些小故事,说葛蓝或作或说了一些有趣、亲切或义气的事。格瑞尔和艾美则静静旁观仪式进行。等大家都讲完之后,彼德意识到这一切意义深远,他知道凡走过就必定留下痕迹。他们所埋葬的尸体或许是曾一只病鬼,但他们所埋葬的这个尸体也曾是个人。
     最后一个讲话的是默萨蜜。她怀里的凯勒柏睡着了。她清清嗓子,彼德看见她眼角泛着泪光。
     「我只想说他的勇敢超乎任何人想象。其实,他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情况有多糟,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只是自尊心太强,所以不肯承认。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因为我欺骗了他。我知道他想当爸爸,或许这就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或许这样说有点怪,可是我想他会是个好爸爸。我真希望他有这样的机会。」
     她沉默下来,把宝宝举到肩头,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拭泪。「就这样了,」她说:「谢谢你们所作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独处一下。」
     大伙儿散开,留下默萨蜜一个人。彼德爬上楼梯到卧房,看见哥哥醒来坐在床上,绑着夹板的腿往前伸。除了断腿之外,莎拉认为他起码还断了三根肋骨。照这样看来,他还能活下来真是运气好。
     彼德走到窗边,望见底下的院子。小默还站在墓边,转开脸。宝宝已经醒了,开始骚动不安。小默身体前后摇晃,一手捧着贴在她肩上的宝宝小脸,试着想安抚他。
     「她还在那里?」西奥问。
     彼德转头看哥哥,西奥仰脸瞪着天花板。
     「没关系,如果她还在外面的话。」西奥说:「我只是......想知道。」
     「是啊,她还在那里。」
     西奥没说什么,表情看不出所以然。
     「腿怎么样?」彼德试探。
     「很惨。」西奥的舌头舔着断掉的牙齿。「可是最要命的是牙齿。好像应该有东西的地方却缺了东西。我没办法习惯。」
     彼德的目光再次飘向窗外,小默原本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人了。他听见底下传来厨房门关上的声音,然后又打开,格瑞尔带着来复枪走了出来。他站在那里一会儿,然后穿过院子,走到谷仓外面的柴堆旁,把枪靠在墙边,拎起斧头,开始劈柴。
     「听我说,」西奥说:「我知道我留在这里让你失望了。」
     彼德转身再次面对哥哥。他听见屋里传来其他人聚在厨房里讲话的声音。
     「没事的。」他说。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彼德早就已经把自己的失望摆在一旁了。「小默需要你。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作。」
     可是他哥哥摇摇头。「让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所作的事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不希望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可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不完全是。如果不鼓起勇气就会被杀的话,那勇气很容易,难的是希望。你看见了某个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而勇往直前。这是我永远作不到的。我试过,相信我,只因为爸爸一心渴望我这么作。可是那不是发乎我内心的。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我一想通之后,真的很高兴。」
     他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带着怒气,彼德想。然而哥哥的脸上却出现了愉悦的光彩。
     「什么时候?」彼德问。
     「什么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想通的?」
     西奥眼睛往上翻。「实话吗?我想我一直都知道,至少心里有数。不过在发电站的第一天晚上,我才真正发现你内心的特质。不是到外面去的那件事,因为我知道那一定是小艾的主意。是你脸上的神情,就像你在外面见到你的整个人生。我当然骂了你一顿,因为那是个蠢主意,很可能会害我们大家都没命,可是我却觉得如释重负。我知道我不必再保护任何人了。」他叹口气,摇摇头。「我从来就不希望像爸爸那样,彼德。我向来认为长征是很疯狂的事,甚至在他还没一去不返之前就这么认为,因为我看不出来那有什么道理。可是现在看着你,还有艾美,我知道有没有道理并不重要。你们所作的一切,是基于信念。我不嫉妒你,而且我知道终此一生,我每一天都会替你担心。可是我以你为荣。」他顿了一下。「想知道另一件事吗?」
     彼德惊诧得无法回答。他只能点点头。
     「我想救了我们的真的是鬼魂。你问小默,她也会这样告诉你。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是这个地方有点不太一样。当时我想我死定了,我们全都死定了。我不只这样想,而且我确信我就是知道。但这个地方彷佛守护我们,照顾我们。告诉我们说,只要待在这里就会很安全。」他若有所思的眼神迎向彼德。「你不必相信我。」
     「我没说我不相信。」
     西奥笑起来,因为缠着绷带的肋骨疼痛而皱起脸。「很好。」他头躺回枕头上说:「因为我相信你,老弟。」
     他们暂时哪里都不去。莎拉说西奥的腿至少需要六十天才能走动,而默萨蜜还很虚弱,因为漫长而痛苦的生产过程而体力大失。在所有人之中,宝宝凯勒柏似乎是最健康的一个,才出生几天,他就睁大明亮的眼睛,四处张望。他对每一个人都露出甜甜的笑容,特别是艾美。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或一感觉到她踏进房里,他就会发出尖锐愉快的叫声,手舞足蹈起来。
     「我想他喜欢妳。」有天默萨蜜在厨房想给宝宝喂奶时说。「如果妳想的话,可以抱抱他。」
     在彼德和莎拉的注视下,艾美坐在餐桌旁,默萨蜜轻轻地把凯勒柏放进她怀里。他一只手伸到毯子外面来,艾美把脸贴近他,让他用小小的手指抓住她的鼻子。「小宝宝。」她微笑说。
     小默苦笑。「他是个小宝宝啊,没事的。」她一只手掌贴在胸前,摀住疼痛的乳房,微微呻吟。「他是个男生。」
     「我从没见过小宝宝。」艾美凝视他的脸。他的每一分每一吋都这么新奇,彷佛全身漾满神奇的生命之水。「哈啰,宝宝。」
     这屋子不够大,无法容纳所有的人,而且宝宝需要安静的环境,所以他们拿出备用的床垫,挪到小径对面那些空屋子里。这里已经多久没有人烟了?这些房子已经多久没有人住了?河边有一丛丛的苦红莓结了果,因为阳光的滋润而变得甜美;水里鱼儿跳跃。艾莉希亚每天出门打猎,浑身尘土的微笑归来,斜挂在背上的束带甩荡着猎物,有长耳野兔,肥嘟嘟的负鼠,长得像松鼠和土拨鼠混血但尝起来却像鹿肉的东西。她不带枪也不带弓,只靠着一把刀。「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人饿着。」她说。
     这是快乐的时光,惬意的时光,粮食充裕,白昼温和且渐渐变长,夜晚平静安全无虞,穹苍缀满星光。然而,对彼德来说,心头仍悬着一抹焦虑的乌云。他隐隐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明白眼前的一切有多么短暂,他们终将离开,而等那一刻来临时,问题就来了——食粮、燃料、武器,甚至搭载空间的配置,都将是问题。他们只有一辆悍马,不够容纳所有的人,特别是还有一位带婴儿的母亲。此外,他们回去之后,在殖民地会碰上什么问题,也还在未定之天。那里的灯还亮着吗?尚杰会逮捕他们吗?仅仅几个星期之前都还显得遥远、不足以挂心的忧虑,这时似乎已近在眼前了。
     然而,这并不是最令他在意的问题。问题是病毒。还有十剂病毒装在闪亮的金属盒里,摆在他的背包中,收在他和格瑞尔、迈可共享的那个房间的柜子里。少校说得没错,蕾西之所以把病毒交给他,理由非常明显。那病毒已经救了艾莉希亚——不只是救了她。这就是蕾西所谓的武器,比刀比枪比弓更有力,甚至也比她自己用来杀巴柏寇克的炸弹威力更强大的武器。但是收在金属盒里,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过,格瑞尔有件事说错了,该如何决定并不是彼德自己说了算,他需要其他人同意。就他所打算作的事情而言,农庄是最好的地点。他们要把他绑起来。当然,他们可以找间空屋。如果情况变糟的话格瑞尔可以照顾他,彼德见多了。
     有天晚上他召集大家。傍晚时分,大伙儿围聚在院子的火堆旁边,只有默萨蜜还在楼上休息,有艾美陪在她身边帮忙照顾宝宝凯勒柏。这是他计划好的,因为他不想让艾美知道。不是因为她会反对——他很怀疑她会——而是他想保护她,不让她知道这个决定,以及这个决定所隐含的意义。霍里斯用零碎的木头作了一副拐杖,西奥勉强撑着下楼来。再过几天,夹板就可以拆掉了。彼德带着他的背包,病毒装在里面。只要大家同意,就没有必要拖延了。他们坐在火堆旁边的一圈石头上,彼德说明他的打算给大家听。
     迈可第一个发言。「我同意,」他说:「我想我们应该试试。」
     「嗯,我觉得这很疯狂。」莎拉打断他说。她扬脸看着其他人。「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没有人会说实话,可是我要说。这很邪恶,装在这盒子里的东西害死了几千万人?我不敢相信我们竟然会讨论这种事。要我说呢,最好丢到火里烧了。」
     「妳的话或许没错,莎拉。」彼德说:「可是我不认为我们可以什么都不作。巴柏寇克和众鬼或许是死了,可是那十二个的其他人还在。我们都见识过小艾的本领,艾美的本领。我们拿到这病毒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艾美来找我们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不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那可能会害死你,彼德。甚至更惨。」
     「我愿意承担风险。何况这也没害死小艾。」
     莎拉转头对霍里斯说:「告诉他,拜托,告诉他这个想法有多疯狂。」
     可是霍里斯摇摇头。「对不起,我想我赞成彼德的看法。」
     「你不是认真的。」
     「他说得没错。这一定是有理由的。」
     「理由为什么不能就是让我们大家都活着呢?」
     他伸手去拉她的手。「这个理由不够充分,莎拉。我们都活着,然后呢?我想和妳共度人生,过上真正的人生。不必有灯不必有墙,不必值班守夜。或许某一天,总有人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我们自己也许不可能。但是我不能反对彼德的要求,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不能反对。而且老实说,我也不认为妳心里真的反对。」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和他们对抗。我们会找出那十二个的其他几个,和他们奋战。为我们自己,为人类而奋战。」
     「我们会奋战到底,我保证。永远不会改变。」
     莎拉沉默不语。彼德感觉到两人之间有股沉默的谅解交流。等霍里斯转开视线,他已经知道他这位朋友要说什么了。
     「如果有效,就轮到我。」
     彼德瞥了一眼莎拉。可是他没看见她再反对,她已经接受了。
     「你不必这么作的,霍里斯。」
     这大个子摇摇头。「我不是为你这么作的。如果你希望我同意,那就必须如此。接受或放弃。」
     彼德转头看格瑞尔,格瑞尔点点头。他再转头看哥哥,西奥坐在圆圈另一端的一截木头上,绑上夹板的腿往前伸得直直的。
     「见鬼了,彼德。我怎么会知道?我告诉过你,这是你自己施展的机会。」
     「不,这不是,这是大家的事。」
     西奥沉吟一晌。「如果我没误会你的意思,你是打算用病毒让自己感染,然后你还希望我说,没问题,尽管作吧。而如果你在这个过程里没死或没杀了我们全部的人,霍里斯也要和你作一样的事。」
     这些字眼赤裸裸的,彼德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胆量这么作。他明白,西奥的问题是个测试。
     「是的,我要求你的就是这件事。」
     西奥点点头。「那好吧。」
     「就这样?好吧?」
     「我爱你,老弟。如果我认为我可以说服你改变心意,我一定会作。可是我知道我作不到。我告诉过你,我会时时担心你,现在或许才刚开始。」
     最后彼德转头看艾莉希亚。她已经摘掉眼镜,露出那双闪着橘色光芒、在火光中变得更形放大的眼睛。他最需要的是她的同意,没有她的赞同,他一无所有。
     「好吧。」她点点头说:「我很遗憾要这么说,可是好吧。」
     没有理由再拖下去了。彼德知道,花太多时间考虑后果,他的勇气可能会消散。他带他们到准备好了的空屋——在小径尽头的最后一间。这间屋子只比工具间大不了多少,内部的隔间墙差不多全拆掉了,留下裸露的梁柱,窗户已经钉上护板,这是彼德选择这间屋子的另一个原因——除了离主屋最远之外。霍里斯拿起彼德从谷仓带来的绳子;迈可和格瑞尔从旁边的屋子里拖来一张床垫。有人带了提灯过来。趁霍里斯把绳子绑在梁柱上时,彼德脱掉上身的衣服,仰躺下来。他突然紧张起来,对周遭一切的感觉鲜明到简直可以说是痛苦的地步,心脏在胸膛里狂乱跳动。他抬眼看格瑞尔。两人之间一阵静默的交流。万一发生了,不要迟疑。
     霍里斯把绳子绑在彼德的双臂双腿,让他四肢摊开躺在地板上。床垫闻起来有老鼠味。他深吸一口气,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莎拉,动手吧。」
     她怀里抱着那个装病毒的盒子,一手拿着还封在塑料套里的针筒。彼德看见她的手在颤抖。
     「妳可以动手了。」
     她把盒子交给迈可。「拜托。」她求他。
     「我要拿这东西怎么办?」他把盒子拿得离身体远远的,想交回给莎拉。「妳才是护士。」
     彼德很恼。再拖下去,他的决心也会消失。「谁来动手好不好,拜托。」
     「我来。」艾莉希亚说。
     她从迈可手中接过盒子,打开来。
     「彼德......」
     「又怎么了?见鬼了,小艾!」
     她伸出手来让他看。「这盒子是空的。」
     艾美,他想。艾美,妳作了什么?
     他们找到她时,她正跪在火堆旁边,把最后一瓶病毒丢进火焰里。宝宝凯勒柏用毯子绑在她肩上。火焰发出嘶嘶的声音,仅余的病毒液体沸腾起来,玻璃瓶随之粉碎。
     彼德在她旁边蹲下来。他震惊得连愤怒的情绪都没有。他连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都搞不清楚。「为什么,艾美?」
     她没看他,但凝神盯着火焰,彷佛要确认病毒全都消失了。她用手指轻轻搔着宝宝的一头黑发。
     「莎拉说得没错。」最后她说:「这是唯一能确保安全的方法。」
     她的目光离开火焰。彼德看见她眼底的神色,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作——她选择要代替他,替他们大家扛起重担,这就是所谓的慈悲。
     「对不起,彼德。」艾美说:「那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们没再提起那一夜——没提起病毒、火焰,或艾美作的事。偶尔,在某些时刻,回想起这些事情,彼德会有种奇异的感觉,彷那只是一场梦;就算不是梦,也是像梦一般的事,带有梦境那种无可回避的本质。而他也开始相信,到头来,摧毁病毒并不是如他原先所担心的大灾难,而是他们一起往旅程踏进的一大步。他们将一起踏上共同的旅程,前面有些什么在等待着,他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就像艾美的存在本身,是他会带着信念接受的事物。
     启程的那天早上,彼德和迈可、西奥一起站在门廊上,看着朝阳升起。哥哥腿上的夹板终于拆掉,可以走路了,但有点跛,而且很容易累。门廊下,霍里斯和莎拉正把最后的行囊搬上悍马。艾美还和小默一起待在屋里。小默在启程前最后一次给凯勒柏喂奶。
     「你知道吗?」西奥说:「我有种感觉,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回到这里来,这里一定还和现在一模一样。就像和其他的一切都不相干、就像没经过时间的洗礼那般。」
     「说不定你还会再回来。」彼德说。
     西奥没回答,目光飘过尘土飞扬的小路。
     「噢,是喔,老弟,」他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过,能这样想想也很好。」
     艾美和默萨蜜从屋里出来,所有的人都围在悍马车旁。另一次离别,另一次再会。拥抱,祝福,泪水。莎拉爬上驾驶座,霍里斯在他身边,西奥与默萨蜜和行李一起坐在后面。在悍马的载货厢里还有蕾西交给彼德的文件。交给他们就是了,彼德说,交给负责的人。
     艾美探进车里,给凯勒柏最后一次拥抱。莎拉发动引擎,格瑞尔走近敞开的驾驶座车窗。
     「记住我说的。从储油站直接开上一九一号公路往南。妳应该会在艾加接上六十号公路。那条是罗斯威尔路,会带妳直接通往营区。那边每隔大约一百公里,就有一座有防御设施的碉堡。我都标示在霍里斯的地图上了,注意红十字,妳不会错过的。没有什么精良设施,但是可以让你们撑完旅程。汽油啦,弹药,你们需要的东西都有。」
     莎拉点点头。「我知道。」
     「而且不论你们怎么作,都要避开阿布奎基,那地方病鬼横行。霍里斯?留神了。」
     大个子坐在前座,点点头。「留神了,少校。」
     格瑞尔往后退开,留出空间让彼德往前靠。
     「嗯,」莎拉说:「我想就是这样啰。」
     「我想也是。」
     「照顾好迈可,好吗?」她抽着鼻子,抹抹眼睛。「他需要......照顾。」
     「妳放心。」他伸手和霍里斯握手,祝他们好运,然后对着后座说:「西奥,小默?你们在后面都好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老弟。我们柯厄维尔见啰!」
     彼德退开。莎拉打档,让车子转个大圈,缓缓上路。他们五个——彼德、艾莉希亚、迈可、格瑞尔和艾美——默默站着,目送车子离去。一股热腾腾的尘土飞起,引擎声音逐渐远去,消失。
     「好了,」最后彼德说:「日子可不会还老返童喔。」
     「这算是笑话吗?」迈可说。
     彼德耸耸肩。「大概是吧。」
     他们拿出背包,扛到肩上。彼德从地上拎起来复枪时,不经意瞥见艾美还站在门廊边缘,目光紧随悍马车后的烟尘。
     「艾美?怎么了?」
     她转头面对他。「没事。」她说:「我想他们不会有事的。」她露出微笑。「莎拉是个很棒的驾驶。」
     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启程的时间迫在眼前。早晨的太阳已越过山谷。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在仲夏抵达加州。
     他们开始徒步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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