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镜中世界Ⅲ:命运纱线> 战争

战争

  雅各布和狐狸已经赶了三天的路。地平线上出现的山脉已经是乌克兰尼亚的领土,他

  们依旧没有追上威尔。然而就在边境不远处,狐狸在土路上的各种踪迹间发现了威尔的足

  迹。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威尔的新鲜足迹,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石人族在乌克兰尼亚边境停止了进攻,可这并不意味着乌克兰尼亚境内一派和平。统

  治该国的哥萨克王公贵族为了王位争战不休,雅各布和狐狸刚过边境就遇上了一场交火。

  雅各布发现自己第一次为威尔身边有内尔隆而安心,不过他依然想不通内尔隆为什么要跟

  着威尔。

  六月里依旧白雪皑皑的山坡,午后依旧浓雾弥漫的黑色针叶林山谷……喀尔巴阡山脉

  就坐落于边境之后,如一道城墙守护着乌克兰尼亚的沃土。居住在这片未开化的原始森林

  中的魔法居民,有一半雅各布都叫不上名字。可就算知道它们的名字,它们也不会对他更

  友好。蹲踞在树林间的利德雷克是一种幽灵般的生物,它们总是突然出现,仿佛是从雾气

  中幻化而来。和猫差不多大小的山侏儒被人类山民称为“玛诺克斯”,它们挖出陷阱,再在

  上边盖上树枝,雅各布和狐狸不得不用缰绳牵引着马匹。从树冠上朝他们扔乌鸦粪的是一

  种类似小矮人的小型生物,而那种和熊蜂差不多大小的精灵则是草精灵的近亲,巢穴遍布

  他们头顶的树梢。精灵成群结队地在湿滑的山路上翻飞,路过几个小时之后,还能在衣服

  上发现它们的踪影。

  在这难以通行的群山之间,狐狸是比“杂种”更好的向导。第三天接近尾声的时候,他

  们所追踪的足迹显示,威尔刚刚离开不到两个小时。

  狐狸依然很沉默。他们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争吵,却不谈论他们为之沉默的那件事。

  这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令他们很不好受。雅各布心情郁闷,一路上心不在焉,自然不会

  留意到那不知何时拂过他脸颊的异样暖风。

  狐狸坐骑的马蹄里进了块石头,于是她下了马。她浑然不觉地背对着那个隐身于岩石

  间的身影。十七号的灰衣服就如他周围的岩石一般,他的脸上映射出树叶和树枝。随后,

  他的脸变成了雅各布上次在镜外世界中见过的那张。雅各布高声警告狐狸,可为时已晚。

  十七号一边抓住狐狸,一边望着雅各布。他的嘴唇无声地组成了一个词:战争。他用手捂

  住狐狸的脸,当他放下手的时候,狐狸的脸变成了白银。

  雅各布跌跌撞撞地向他冲去,拔出手枪朝他射击,因为绝望而无助。他以为呢?“演

  员”会让自己的造物无法对人类的武器免疫?十七号的皮肤如同液态玻璃般吸收了那些子

  弹。

  狐狸一动不动。雅各布站在那儿,仿佛他的四肢也和她的一样僵硬。她一动不动。

  十七号放开了狐狸僵硬的身体,朝雅各布走去。

  “我们又见面了。”他将手按到雅各布的胸口,“他警告过你,不是吗?”

  雅各布感觉就连自己的呼吸也变成了白银。白银凝固了他的肺部,在他的血液中漫

  延,让他的心脏碎裂成千百个银片。可他最后想到的是狐狸,他没能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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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

  战争,是啊,战争。

  “演员”擦了擦小圆盒中的镜子,他还是喜欢称之为“玻璃眼”。镜子向他展示的那些画

  面来源于小矮人、飞鸟、昆虫……它们有些是误食了赤杨精的玻璃,有些则把这种玻璃当

  作饰品或护身符随身携带。有时候赤杨精需要用一些银饰来诱使对方戴上玻璃,成为他们

  的眼线。漫长的流亡使这种监视系统变得不再可靠,不过这一回它显示出来的正是“演

  员”想要看到的画面。那两具变成了白银的躯体看起来很美。谁让他们要和他对着干!因

  为雅各布是罗莎蒙德的大儿子,所以他原谅了,可他的宽容是有限的。“演员”合上圆盒。

  八百年的等待让一个永生者也会变得不耐烦。

  赤杨精曾经寄托在雅各布身上的希望,如今由罗莎蒙德的小儿子代为实现。“武士”多

  年前曾经建议向雅各布透露他们的计划,以便他有朝一日执行任务。如今,他们把这项任

  务交给了他的弟弟。“演员”反对“武士”的提议,因为罗莎蒙德的大儿子天性叛逆,不愿听

  从建议,更遑论遵循指示。他们必须暗暗利用雅各布,而他们就是这样诱使他带来了那把

  十字弓。威尔则不同,他很容易被影响和引导,因为他想要去相信、去信任、去付出。

  好吧,其实引诱威尔穿过镜子的计划一开始并不容易。虽然威尔希望找出他崇拜的哥

  哥经常消失去了哪里,可他从未因此而抛下母亲。直到罗莎蒙德去世之后,威尔才终于忍

  不住跟着雅各布来到了镜中世界。在那之后,赤杨精的心愿当然只剩一个:利用石人让他

  染上黑女妖的诅咒,进而对女妖的魔法产生免疫。在镜外世界,人们称这种行为为“轮盘

  赌”。“演员”承认,即便在他最大胆的梦境中,他也不曾奢望过威尔成为石人族的传奇化

  身——玉战士。预言家自然会说,他早在多年之前就从某只乌鸦的内脏中看到了玉石。可

  这几百年来,预言家从内脏和脏水晶中看到过很多东西。而且他曾经警告过他们要小心女

  妖的诅咒吗?不提也罢。

  “演员”闭上眼睛,在记忆中搜索着罗莎蒙德的脸。威尔和她长得很像。她从不曾明白

  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明白伴随她终身的那种渴望来自何处。或许她本该请求大儿子替她找

  出答案,可是已经太晚了。死亡是一种奇怪的宿命。不过在她的脸变得枯槁疲惫之前,他

  至少把它偷了过来。他已经把她的脸给了三个镜鬼,他制造出的镜鬼……

  多亏了法布罗的帮助,那些镜鬼越来越符合他的预期。“演员”能让玻璃听话,但法布

  罗能让它们高歌。他是赤杨精中唯一爱以丑态示人的,有时是个驼背,有时少了只眼睛,

  怎么丑陋怎么来。法布罗说服他们,不要只偷漂亮的面孔。为了提高镜鬼的智商,需要给

  它们上百张脸,而黏土脸最多只需要三张脸。他们用了很久才悟出这个道理。然而智商还

  不是唯一的问题。要赋予泥土生命并非难事,可玻璃和白银只能通过每一个赤杨精最大的

  秘密——他们真实的脸——才能化为人形。并没有多少赤杨精愿意做出这种牺牲,尤其当

  他们发现镜鬼无法对女妖的诅咒免疫之后。第一批镜鬼进入镜中世界后,连一天都活不

  过。而目前这一批已经在镜中世界待了数周。十六号和十七号把那张赋予他们生命的赤杨

  精面孔藏在了两百张人类面孔之后。他派出镜鬼,并不是让他们去抓草精灵或替“武士”采

  他最爱的花,而是去守护那件能结束赤杨精流亡生涯的武器和那个带着这把武器的人。

  吉斯蒙德、罗伯斯庇尔、斯通、赛麦尔维斯……那些曾经背叛赤杨精、偷走镜子和十

  字弓的人类帮手足够列出一张长长的名单,只有迪曾经试图完成他的任务。不会再犯同样

  的错误了。他们将派出镜鬼去监视那个如今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年轻人。

  “演员”走到那尊雕塑前。这是他在三百多年前委托全世界最负盛名的一位雕塑家雕刻

  的,为了纪念那些没能成功脱逃的同胞。雕塑家极为生动地展现了女妖诅咒的后果。“演

  员”向雕塑家描述了他的一个老朋友,作为这尊赤杨精变身雕塑的原型。每当他审视这尊

  雕塑的时候,他都想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见到那个老友和其他所有族人。有人提议只在

  幸存的赤杨精之间瓜分镜中世界,不要去管那些被诅咒困住的蠢货。“武士”甚至想砍了那

  些银赤杨树,而不是把困在里面的同族放出来。“演员”不确定自己对这些意见持怎样的态

  度。当年他和另外二十二个赤杨精逃了出来,共同度过的八百多年流亡生涯并没有让他们

  成为密友。或许有一天,他会感激自己在那些因为低估了女妖的愤怒而未能及时逃出生天

  的同族中有盟友。

  一个黏土脸来报,说有客人。这次又是哪位?“邮差”?“武士”?自从他们知道新救星

  已经上了路,就没法淡定了。他们频频来访,这会让人注意到他的岛屿!“演员”曾经在镜

  外世界的许多地方生活过,最喜欢的还是这座北兄弟岛。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义无反顾地离

  开了那个旧世界,所以对这个新世界有所偏爱。其他赤杨精依然乘坐马车出行,这实在是

  太荒谬了。他们从未把这个世界当作一个机会。

  有时候,“演员”会想象自己是唯一从镜中世界逃出来的赤杨精。这种想象十分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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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的把戏

  黑女妖面前的这条河流向南流经潮湿的草地。她听说过许多关于它的故事。石人族称

  之为格勒博济河,石人语中“深河”的意思,因为有几条地下河为它提供了水源。石人害怕

  这条河,就如同他们害怕所有的水域……在离这儿稍北一些的地方,年轻时的卡米恩差点

  淹死。

  为了忘记他的名字,她必须继续远行。

  清晨的太阳映在宽阔的河水中,苍白得仿佛月亮。黑女妖站在岸边,聆听着水流的诉

  说。河水记得所有曾经倒映在波涛中的往事,每一滴水珠都包含着无限生机和无数被遗忘

  的故事。黑女妖让潺潺的水声充盈着她那无心的胸膛,只为忘却爱情在她心中埋下的苦

  涩。

  她脱掉了那双平常用来行走于人类街道的鞋子,向冰冷的河水中走去,直到带着晨光

  的水流淹没了她的衣裙。

  河水爱抚着她,这拥抱虽然冰冷,却并不要求她在它的怀抱中忘却自我。黑女妖想起

  了遇见卡米恩之前的自己。水流潺潺,低语着:“像我这么做吧。”河水不断翻涌,直到黑

  女妖和卡米恩之间的羁绊开始出现裂痕。是啊,或许她不必付出代价,这羁绊也会断裂。

  西提拉卸下马身上的套具。他轻声呼唤着自己为马儿起的名字,然后放它们去吃草。

  马儿与岸边的草丛融为一体,就仿佛它们是黑女妖用青草做成的。在这个国度里,世界依

  然平静,只有一只云雀在歌唱,仿佛要以一己之力唤来天明。

  黑女妖涉水回到岸边,看到唐纳斯马克正站在马车旁。他依然无惧于直视她。他当然

  对她怀有欲望,可这并不令他害怕,黑女妖喜欢他这一点。况且,唐纳斯马克并不想要控

  制她。他把碾碎的鹿角撒在食物上,他的手臂伤痕累累。他用阿玛莉御赐的军装换了件大

  衣,把伤痕藏在大衣下,可这瞒不过黑女妖的眼睛。他体内的雄鹿蠢蠢欲动,想要通过人

  类的身体复活,这让唐纳斯马克痛苦不堪。一个战士如何能够明白,有时候投降比抵抗更

  好?

  “它的力量越来越强了。你承诺过会帮助我。”

  黑女妖抬起手,唐纳斯马克的影子变成了一头雄鹿的形状。“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

  可以帮助你们两个,可你必须停止对它的恐惧。”

  唐纳斯马克想要逃离那个影子,可黑女妖让他和影子站在一起。而黑女妖自己也有想

  要逃离的影子,她一直抑制着让那个影子显形的欲望。

  女妖飞蛾在那几株长在潮湿河岸上的杨柳间组成了黑如暗夜的网,这些小柳树让黑女

  妖想起了那个夜晚。拜她那位红女妖姐姐所赐,她险些变成一株柳树。从那之后,她明白

  了那些盗取女妖湖水制造镜子的窃贼所遭受的惩罚是何等残酷。

  西提拉在他为黑女妖准备好的营地上用鲜花摆出了一个图案。这是一个来自遥远国度

  的欢迎仪式,黑女妖只通过西提拉的眼睛看到过那个国度。西提拉的存在让唐纳斯马克很

  不自在。他像区分人类和动物那样,把生与死分得一清二楚。有时候,当西提拉的脑海中

  出现了班加尔的宫殿和他那奢华的童年,他便会猝不及防地穿过唐纳斯马克的身体,通过

  他脸上的疑惑神情来取乐。黑女妖禁止他频繁做出这样的举动,可即便是死去的王子,也

  并不乐意对别人言听计从。

  西提拉在飞蛾的黑网外面和几个水妖聊天。黑女妖听见了她们的笑声,就如泛着水泡

  的河水。水妖比石人皇家堡垒附近那条河里的人鱼要和善很多。皇家堡垒是卡米恩最喜欢

  的地方,可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那儿了。卡米恩并非为爱而生,对于他而言,有很多比

  爱情更重要的事。可黑女妖也是很晚才明白了这一点。

  黑女妖跪坐在西提拉的鲜花地毯上,赶走了那只想要停到她胸口的飞蛾。飞蛾红色的

  翅膀暴露了它的主人。几周来,黑女妖的姐妹一直在向她遣送这些飞翔的信使。恐惧,她

  的姐妹依然心怀恐惧。一片枯叶,一张漂浮在女妖湖里的卡片,一个死去国王的十字

  弓……她们以为她还没有看见这些。“回到我们身边来,只有在岛上你才是安全的。你把

  我们所有人都置于险境之中!”或许吧。可她不想把自己藏起来。她想要自由。卡米恩曾

  经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对自由的渴望。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黑女妖拍死了飞蛾,姐妹的训斥和祈求粘在了她的手指上。“只有在岛上你才是安全

  的。”安全什么?一定无法逃脱被背叛的痛苦。难道她应该和红女妖一起坐在杨柳树下叹

  息吗?还是该像红女妖对付她那位不忠的情郎一样,给卡米恩以致命一击?

  一个水妖在网外欢笑。可忽然之间,一阵喧嚣声穿透了这张飞蛾织成的保护网。那是

  马蹄踏在潮湿草叶上发出的闷响,声音盖过了那只依然在歌唱着天明的云雀。

  一瞬间,黑女妖有了某种荒谬的期待。她期待着走出网去的时候,看到的是被侍卫簇

  拥着的卡米恩,不过她明明知道,他有多讨厌骑马。卡米恩怕马,这是他精心隐藏的众多

  恐惧中的一个。这种期待中隐藏着的希冀让黑女妖感觉羞耻,而这种羞耻令她想起了自出

  逃以来一直压抑的欲望。

  那些穿过河岸草丛向她逼近的骑士并不是石人。他们约有五十人,穿着祖先在战斗中

  穿过的同款花哨长袍。哥萨克骑兵。亨茨奥经常讽刺说,只有当哥萨克骑兵意识到军装在

  战斗中比他们的阔腿裤便利时,他们才值得一惧。虽然石人和哥萨克人都骁勇善战,但与

  石人族不同,哥萨克人对现代化不屑一顾。他们选举首领,不屑与妇人为伍。为了和他们

  那些喜欢留大胡子的瓦兰吉亚宿敌相区别,他们把下巴剃得很干净。和金子比起来,他们

  更喜欢用肥沃土地上出产的作物来交换马匹。那群人的首领所骑的那匹黑马可能比卡米恩

  爱乘的火车还要昂贵,而且那匹马绝对比火车漂亮多了。马鞍上的骑手高傲得宛如一只年

  轻的雄鸡,用响亮的鸡鸣声宣告这清晨、这河流、这土地以及这个轻率渡河的女妖都归他

  所有。

  轻率?不,他觉得她不过是个被国王抛弃的情妇,和所有女人一样愚蠢。

  爱情让她变得如此渺小。

  他的手下用那种一贯混杂着欲望和恐惧的目光凝视着她。他们总是标榜自己多么与众

  不同,可其实所有男人都一个样。

  年轻雄鸡的身旁有一位盲眼的游吟诗人。哥萨克骑兵出征时总要带上游吟诗人。只有

  盲人才能从事这一行,仿佛只有看不到现在的人,才能更好地看见他们所吟诵的过往。游

  吟诗人在游历过程中大多以乞讨为生,有些比较好运,能够和士兵同行——如果这也能被

  称为“好运”的话。哥萨克骑兵喜欢用歌曲的形式让自己的功绩永垂不朽,可当游吟诗人唱

  错了词,就会被枪毙。

  首领不愿屈尊直接与黑女妖对话。那个被派去黑女妖跟前的手下还算聪明,知道畏惧

  她的魔法,可他为自己的这种畏惧而羞耻。他的头顶没有头发,脑后留着楚布头——这是

  一种长长的卷发,只有经验丰富的哥萨克战士才有资格留这种发型……就连阿玛莉的宫廷

  里也流传着他的故事:德米安·拉辛从土克马拉苏丹的囚禁中逃了出来,面对酷刑毫不畏

  惧。一年之前,拉辛试图向石人购买武器,卡米恩婉言拒绝并把他打发回家。石人敬佩哥

  萨克人的勇猛,可与他们东边的邻居——沙皇、狼王、蒙古匈奴可汗——相比,他们的力

  量太过弱小。或许这只年轻的雄鸡想通过这次清晨的拜访来改变这个局面。

  拉辛紧张地摸了摸嘴唇上的小胡子,这才从马鞍上跨了下来。哥萨克人对胡子的精心

  呵护与卡米恩的玩偶妻子打理她那头金发的劲头有得一拼。

  拉辛不敢看黑女妖。

  唐纳斯马克用毫不遮掩的鄙夷眼光打量着他,可黑女妖对这位老骑兵颇为同情。对战

  士而言,没有什么比无法拿起武器去战斗更让他们恐惧的了。

  “我的主人,尊贵的叶摩尔言·齐莫费耶维奇王子,欢迎您莅临他父亲的王国。”

  哦对,她听卡米恩手下的将领们提起过这个姓氏。黑女妖经常列席他们的磋商会议。

  阿玛莉也有样学样,可将领们对此十分不满。

  拉辛手握佩剑,一边望着脚下的青草,一边等待着黑女妖的回答。哥萨克骑兵和石人

  一样偏爱佩剑,不过他们的佩剑是双刃的,称为“萨布拉弯刀”。卡米恩也有一把很漂亮的

  萨布拉弯刀。她的大脑一直在寻找各种借口想起他。

  “尊贵的叶摩尔言·齐莫费耶维奇……”拉辛终于敢飞快地朝黑女妖看上一眼。欲望像

  皮疹一般让他满脸通红。欲望,以及对这种欲望的羞耻。“向您转达他父王的问候,欢迎

  您莅临他的国度。”他的国度?据黑女妖所知,他父亲正和几个王公贵族为了王位打得不

  可开交。“齐莫费耶维奇王子将会为您提供庇护。他的士兵就是您的士兵,这些森林、河

  流都属于您,每一头动物、每一朵花……”

  唐纳斯马克用询问的目光看了黑女妖一眼。明白了,该由他来和他们交涉。所有那些

  骄傲,那些对权力的渴望,那些不知疲倦地想要自相残杀的欲念,那些无法抑制的征服

  欲……凡人啊,她烦透了他们。

  “用来交换什么?”唐纳斯马克的声音很冷酷,拉辛和王子都皱起了眉头。

  哥萨克人比石人擅长骑马,但他们的勇武也让他们掉以轻心。唐纳斯马克从军多年,

  对这些一清二楚。如果卡米恩要和他们开战,他会赢得轻而易举。可哥萨克人永远不会投

  降,他们会源源不绝地从幽暗的森林和山间的雾气里冲出来与石人作战。凡人皆怕死,可

  又是什么让他们总是在战场之外的地方自寻死路?

  王子厌倦了通过老骑兵来传话。他策马向她走去,在离黑女妖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勒

  住了马。

  “我们前来,是为了护送你去我父王的宫殿。”他用石人语说。这些东方的王公贵族一

  直明白,和石人和平相处比与他们为敌要容易。卡米恩常常对黑女妖讲述那些古老的石人

  城市,用琥珀、孔雀石和玉石建造的地下堡垒。它们坐落在更遥远的东方,因为瘟疫而人

  口锐减。他曾想带她看看那些城市。

  我们前来,是为了护送你去我父王的宫殿。

  她这是怎么了?一个小小领主的儿子也敢这样对她说话?他的目光比他的话更具侮辱

  性。他打量着她,仿佛在打量某个他父亲豢养的情妇。“瞧瞧这个黑女妖。她为了自己爱

  的男人什么都肯做。现在,她的情郎抛弃了她,她要给自己找一个新相好。”没错,这就

  是他们的想法。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附属品,滥用她的法术来满足凡人的心愿。她变得如

  此渺小,这全是她咎由自取。

  “真是个慷慨的提议。”黑女妖用哥萨克语答复王子。

  那个年轻的蠢货沾沾自喜,没有注意到她的讽刺和愤怒。拉辛不像他那么没有眼力。

  他走到主人身旁,可他保护不了他。黑女妖从王子那光滑的额头上看到了他被野心所迷惑

  的欲望:为什么他就该满足于乌克兰尼亚的王位?如果他身旁有个女妖,他将强大如石人

  国王。不,比他更加强大!因为他不会蠢到放女妖离开。

  黑女妖环顾四周。这个国家的魔法和它的农田一样,散发着黄绿交织的色彩,可这种

  魔法还没有强大到能剪断她和卡米恩之间的羁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可到她那儿

  的路途还十分遥远。

  “回去吧!”她对年轻的蠢货王子说,“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她已经厌倦了他们的话语,都是些噪声罢了。凡人皆有局限,他们就像身披华服的苍

  蝇,嗡鸣着权力和永恒。

  厌倦至极。

  作为回应,年轻的雄鸡自然抓起了佩剑。他害怕她把拒绝给他的东西赐予沙皇或狼

  王。他觉得比起挡她的道,那才更加危险。他眼里只看到一个女人和两个保护她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苍白得像个死人,而且手无寸铁。

  “要么跟我们走,要么转身回去。”

  拉辛迟疑地拔出了佩剑,仿佛知道这个举动将决定他的命运。其他士兵也纷纷效仿。

  黑女妖怒火中烧,仿佛那一晚又重现了。

  她明白这和眼前的骑兵无关。这几个月来的痛苦、嫉妒、孤独、背叛……这一切让她

  的愤怒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甚。

  黑女妖召唤来的雨水变成钻石从云间坠落,刺破他们的皮肤,剥去他们脸上的欲望。

  当钻石落入青草丛中的时候,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她放过了马匹、拉辛和那个盲眼游吟诗人。他应该歌唱那些自以为能命令她的人的下

  场。她让河水冲走了尸体。

  唐纳斯马克站在原地,望着被染红的水流。河水同样带走了黑女妖的怒火,只留下一

  片空虚。

  她这是怎么了?

  “他们会追捕您的。”唐纳斯马克说。

  “你肯定见过更糟糕的局面。”黑女妖答道。

  “没错,”唐纳斯马克回道,“可如果是我们凡人间自相残杀,我们倒更容易原谅彼

  此。”

  西提拉站在水中,望着从他身边漂过的尸体渐渐远去。衰老和死亡真是太奇怪了。黑

  女妖常常承诺卡米恩,永远不会让他死去。她不知道他是否依然相信这个诺言。他并不怕

  死,即使怕,也没有把自己的恐惧展现出来。

  西提拉采集了水面上的黑色花朵,蹚着水走到了岸边。

  “我不该称你为‘提毗’。”他说着,把花洒到了黑女妖脚边。

  “那该称我为什么?”

  “‘迦梨’。”

  黑女妖对印度教和石人族的神明都一无所知,不过她更喜欢之前的那个名字。她望着

  那些黑色的花朵。这就是她种下的东西?死亡之花和黑暗……

  她抚摸着自己的秀发,直到数十只飞蛾将她团团围住。从现在起,她要隐身前行,不

  让人类或她的姐妹看到,否则她会为自己内心的黑暗而窒息。她轻声对飞蛾说了些什么,

  它们将把她的话散布到市集广场上的闲聊中,散布到车夫和士兵的嘴边。人们会把那些流

  言当真,因为它们诉说的正是西方国家的恐惧和东方国家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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