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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如果你问阿什麦茨·奇乌拉克,他为什么给石人做了多年的眼线,他会说起一个动人

  的故事:一个长着紫水晶皮肤的少女在他年轻时告诉过他,如何用石头制作出让同行都嫉

  妒的发光颜料……很感人,感人到亨茨奥一个字都不信。奇乌拉克既说不出他的缪斯女神

  后来怎么样了,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知道了这些秘密之后,他依然是个如此蹩脚的画家。

  不,亨茨奥怀疑奇乌拉克的出身才是他的真实动机。毕竟他来自切尔克西亚,一个数百年

  来惨遭瓦兰吉亚劫掠的地区。在亨茨奥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充分的叛国理由。

  奇乌拉克的出身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这次卖给他们的情报损害的不是瓦兰吉亚,而是阿

  尔比恩。阿尔比恩不久前刚刚在一场血腥的战役中占领了他的故土。此外还有那个狼人的

  原因。布鲁内尔的营救者显然并不知道,奇乌拉克的弟弟因为一个狼人而残疾了。若没有

  这些前因后果,这世上哪来的谍报人员?私仇、嫉妒、野心——每一个间谍都声称他们的

  叛国行为是出于崇高的理由,可亨茨奥还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能让他相信这种论调的间

  谍。

  奇乌拉克事无巨细地描述了被送到他工作室里的那几个犯人有多臭,那个狼人是头怎

  样的怪物,最后才绕回到他偷听来的内容。看来布鲁内尔会很快被送出城去。亨茨奥很想

  立刻派一个小分队去奇乌拉克的工作室,可那样会暴露石人在莫斯科瓦最重要的一个间

  谍。而且就连沙皇的秘密警察也只有鼓起勇气,才敢勉强进入奇乌拉克生活的那个破败街

  区。不,更好的方法是,在营救者送布鲁内尔出城的地方设下圈套。

  要说出那个地方在哪儿,奇乌拉克提出了两个条件:他们要放走除狼人以外的营救

  者;瓦兰吉亚的秘密警察不能参与其中。亨茨奥不打算遵守第一个条件,不过很乐意满足

  第二个条件。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脱逃的囚犯送回给那群傲慢的蠢货,以此来再一次证明,

  石人族比任何一个人类种族都要优越,无论他们来自瓦兰吉亚、阿尔比恩还是其他地方。

  至于奥兰多·坦南特,亨茨奥盘算着把他留下来,他肯定能为石人族提供关于阿尔比恩谍

  报网的珍贵情报。

  “你说,还有一个来自阿尔比恩的陌生人。他长什么样子?”

  奇乌拉克耸耸肩,打量着自己拇指上的一个金色斑点。“年轻,二十来岁。深色头

  发。”

  没错,听起来就是他。除非来自扶桑,不然很少有人知道熔斧的用法。这么多鱼一网

  打尽。亨茨奥很想知道,雅各布·雷克里斯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如果他认出来的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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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灵公园

  距离他们闯入魔法收藏馆已经过去了四天。午夜刚过,狼人招手示意雅各布和其他两

  个莫斯科瓦头号通缉犯走到外面一条昏暗的马路上,两架灵车正在那里等待着。雅各布的

  衣服依然散发着臭气,和垃圾车相比,他觉得灵车好多了。布鲁内尔却没那么振奋,他认

  为躺在棺材里躲过街道封锁的主意十分荒唐,直到穿着丧服的露德米拉·阿卡玛托娃从灵

  车后面的出租马车里走出来,向他保证夜间下葬在莫斯科瓦是常事,而且没有更好的办法

  了。自那次营救行动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露面。她让狼人展示了其中一口棺材,里面真的

  有一具尸体,就是为了让掩护万无一失。雅各布问她是否还有个做入殓师的情人,她意味

  深长地笑了。

  多亏了矮人医生的医术,遭受瓦兰吉亚秘密警察严刑逼供的奥兰多恢复得很好。他兴

  致勃勃地钻进了他的那口棺材里。他们在斗室中朝夕相处的这些天里,雅各布常常问自己

  是不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那么喜欢奥兰多·坦南特。他们畅聊各种话题,从阿

  尔比恩和里奥尼亚的政治形势到危险及其带来的乐趣。只有一个话题是他们小心翼翼避免

  的,那个萦绕在他们两人心头的话题。

  狼人赶着露德米拉乘坐的那辆马车打头阵,黑色的面纱让她的美貌格外迷人。雅各布

  真想和她同乘一车,只为一睹她是如何用一个蒙着面纱的眼神就让街上的哨兵相信她是无

  辜的。

  这场与莫斯科瓦城的告别十分不同寻常:躺在棺材里的红色丝绸上,感觉着身下的鹅

  卵石,问自己他们正驶过哪条街道。这的确是一次难忘的旅程。每当马车停下时,雅各布

  就镇定地准备好装死。狼人用粉末把他们的脸抹成了白色,除了布鲁内尔马车里的那具尸

  体,为了让气味逼真,他们还在棺材里塞了三只死猫。可雅各布的棺材盖一次也没有被打

  开过。

  雅各布说得很明白,只有带上夏努特和西尔万,才能用沙皇的飞毯协助布鲁内尔逃

  亡。夏努特通过一名联络人知会露德米拉,他和西尔万在那场纵火事件中毫发无伤地逃了

  出来,不过他们在城里的藏身之处离约定的会合点很远,贸然见面十分危险。因此,露德

  米拉不太情愿地接受了雅各布的条件。她对雅各布而言是个谜,他很想问她,既然她如此

  热爱自己的祖国,为什么要替阿尔比恩从事谍报工作,可他还是抑制住了提问的冲

  动。“海象国王出手很大方。”奥兰多是这么回答的,可雅各布不相信这就是全部的事实。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所有人都有秘密,并且很擅长保守秘密。只有狐狸知道,雅

  各布并不打算让布鲁内尔和奥兰多飞回阿尔比恩。他们所有人今夜是自由还是入狱,再一

  次取决于狐狸,取决于她是否收到了他的消息。

  露德米拉对卫兵所说的目的地是莫斯科瓦东郊的一个墓地。可是警戒刚一减少,车夫

  就改变了方向。藏在棺材里的雅各布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路况变差了,很快,他就再也猜不

  出他们身处何地了。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狼人打开了雅各布的棺材。他看到了古树、宽阔的草坪和路旁风

  化的长椅。长椅看起来鲜有人坐。

  “幽灵公园。”露德米拉一边掀起面纱,一边低声说,“两百年来,这里是莫斯科瓦最

  受欢迎的决斗地点,城里的许多名人都命丧于此。传说死在幽灵公园里的人会永远留在这

  儿,他们的确依然在这里。”

  是的,他们就在这里。没有路灯照亮幽暗的小路,古树间依稀可见有身影在漫步。他

  们身上是鲜血的颜色,证明他们死于暴力。

  布鲁内尔惊愕地望着他们。

  “别让他们穿过您的身体,”雅各布低声对他说,“除非您希望分享死者的回忆。其他

  情况下,他们是无害的。”

  布鲁内尔慌张地往后捋了捋头发,恼怒地望着染白了他手指的粉末。“一个晚上有太

  多关于死亡的联想了。”他说,“我很难面对自己的死亡,在场的其他人似乎没有这个困

  扰。”

  一个幽灵在马车旁站住了,仿佛他们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葬礼。露德米拉拍了拍手,红

  色的身影立刻便消失了。雅各布发觉自己下意识地期待能看到玻璃的剪影,可吹动马车黑

  色帷幕的那阵风依然是冷的。

  夏努特和西尔万依然没有出现。雅各布想起了所有那些会合点,他曾在那些地方白白

  等待自己的老师傅。夏努特对星期几没有概念,更别提几点钟了。令人惊讶的是,虽然他

  曾经是镜中世界最成功的寻宝人,却很容易迷路。雅各布只能希望西尔万能靠点谱。

  “我能问问我们在等什么吗?”他听见身后的布鲁内尔问道。

  “等一张飞毯。”露德米拉·阿卡玛托娃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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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吧,飞毯,飞吧!

  警察粗鲁地询问她的来历和来莫斯科瓦的理由;哨兵一脸狐疑地望着那辆简陋马车上

  的名贵地毯;军官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手里的通缉令,最终一言不发地示意放行……今晚穿

  越莫斯科瓦的旅途中,狐狸有足够的理由害怕。可是与被捕的恐惧或哨兵举枪瞄准她和赶

  车少年时的恐惧相比,狐狸更害怕再见到雅各布和奥兰多,害怕他们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

  她更爱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话虽如此,见到雅各布在信里提到的那座公园的铸铁大门出现于夜色中时,狐狸还是

  很高兴。公园因幽灵而得名,其中几个幽灵闻声立刻到大门后等待着,仿佛对今夜的消遣

  活动很是感激。狐狸从年轻的车夫手中接过缰绳,马儿这才敢从幽灵身旁经过。在寻宝之

  外,她也见过很多幽灵。儿时的她经常看到溺死者的幽灵,他们和那片淹死了他们的海洋

  一样,都是灰色的。不过她和雅各布在某个古战场上遇到的幽灵士兵和这座公园暗处的幽

  灵一样,都是血红色的。对这些不愿离开人世的幽灵,狐狸唯一害怕他们的原因就是他们

  的忧伤。

  一群活人正在一块方尖碑前等待着,这块碑是为了纪念一位在决斗中被妻子的情人射

  杀的诗人。狐狸下了马车,琢磨着那位妻子对此做何感想。雅各布的身旁站着露德米拉·

  阿卡玛托娃和一个男人。那男人闻起来很像狼人,她体内的狐狸竖起了狐毛。奥兰多靠在

  方尖碑上,他身旁的那个男人狐狸从未见过,可能是布鲁内尔。很奇怪,他的气味和他的

  脸并不匹配。

  奥兰多不等她决定好先拥抱谁,便向她走来,抱住了她,仿佛他曾经以为再也无法拥

  抱她了,然而他说出的第一个词却是雅各布的名字。若不是雅各布,他已经被埋在了莫斯

  科瓦的某个无名墓穴中了。

  狐狸从未如此拘谨地拥抱过雅各布。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吗?她能从雅各布的眼

  睛里看出来,他担心她因为安眠粉的事还没有原谅他。而当她为了那些他写下却永不会宣

  之于口的话而更紧地抱住他时,感觉到了他的如释重负。

  夏努特和西尔万还没有来,雅各布十分担心。狐狸疑心自己知道夏努特迟迟不现身面

  对雅各布的原因,可她什么也没说。即便雅各布亲自从夏努特那儿得知真相,要接受起来

  也很困难。

  他们刚铺开飞毯,飞毯就开始发光,仿佛星光给它重新上了色。飞毯很大,载二十个

  人肯定不成问题。然而当狐狸问露德米拉是否和他们一起走时,她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在天上,”她说,“矮人是大地的造物。不过我会离开莫斯科瓦一段时间。

  他哥哥,”她指了指狼人,“替堪察加的一个狼王办事。我相信他会需要一个好间谍的。谁

  知道呢?说不定我在那儿反而替沙皇打探情报。一个女人永远站在爱情这边,狐狸妹

  妹。”她露出了一个狡黠如狐的微笑,“男人却总是站在权力那边,就连黑女妖也得学会明

  白这一点。为了权力,他们随时可以背叛我们,为什么我们不能做同样的事呢?要是长此

  以往不会让人心寒就好了。”

  她朝狐狸伸出了戴着手套的手。“但愿我们能再见面。小心你的心,那条金色纱线是

  一种痛苦的羁绊。”

  露德米拉会心地看了雅各布一眼。

  两个人影犹豫不决地穿过大门,仿佛等待着他们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雅各布朝他们

  迎了过去,他松了一大口气,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反常。他嚷嚷着催夏努特倒是动作快点,

  语气中自然听不出他的如释重负。

  夏努特把雅各布拉到一旁,西尔万则向狐狸走去。他走得一瘸一拐,看样子那个假装

  无政府主义者的夜晚并没有让他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不过他看起来还是乐在其中。

  “你觉得他能接受吗?”西尔万忧心忡忡地沉声问狐狸。

  很难接受。不然呢?狐狸听不见夏努特说的话,可她能从雅各布的脸上看出夏努特说

  了什么。他努力隐藏自己的失望、惊讶、痛苦和对西尔万的嫉妒……可还是失败了。

  为了安慰雅各布,抑或是为了保护夏努特,狐狸走到了雅各布身旁。

  “那食人魔酒馆怎么办?”没错,他生气了,像个因为最好的朋友被抢走而倍感屈辱的

  少年。夏努特自然假装对此一无所知。

  “我给温策尔拍了电报,他可以接手酒馆。你等着瞧吧,我们会带着装满金子的口袋

  回来的!”

  雅各布努力不去看西尔万。他喜欢西尔万,可眼下他只希望西尔万见鬼去,或者滚回

  赤杨精的囚室里。

  露德米拉走到他们身旁。

  “你们得出发了!”

  雅各布只是点了点头。你知道他们的计划吗?他用眼神询问狐狸。他肯定从她脸上

  看出了真相。

  西尔万紧紧拥抱他们。他连能让自己放松心情的脏话都骂不出来。

  “你们平安到达之后,给食人魔酒馆拍份电报。”她对夏努特说。无论到达的是哪个地

  方。

  “电报?胡说八道!你们会在每一份报纸上读到我们的冒险事迹!”每当夏努特感伤的

  时候,他的嗓门就会变大。他和西尔万一样紧紧抱住了狐狸。

  “照顾好他。”他低声对她说,“你知道的,他照顾不好自己。”

  是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可如果她继续“照顾”他,她迟早会心碎。

  奥兰多已经站到了飞毯上打量着那些图案。或许他认识其中隐藏的文字,可他对雅各

  布输入到飞毯中的回忆一无所知。他要过多久才会发现飞毯并非飞往阿尔比恩呢?一只公

  鹅肯定和一只母狐狸一样,擅长从星空中解读出飞行的方向。

  露德米拉和狼人把四匹马牵到了飞毯上。布鲁内尔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飞毯,他肯定更

  想要一架自己设计的飞机。狐狸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他,这种情况很少出现。

  飞毯很柔软,好像一张铺满苔藓的石子床。你得不紧不慢地走上去,以便让它熟悉你

  的重量。“你必须像祈祷那样跪在飞毯上。”一个老人曾在马格里布这样向狐狸解释道,他

  从四岁开始就用手指在飞毯上打彩色的绳结,“它们有灵魂,需要尊重和坚定的信念,相

  信它们能够突破重力升到空中。没有这种信念,它们和吸灰尘的擦鞋垫无异。”

  雅各布依然站在夏努特身边。最终,他拥抱了老人,仿佛再也不想放开。对雅各布而

  言,没有人比阿尔伯特·夏努特更当得起“父亲”的称呼。布鲁内尔表情古怪地望着他们。

  露德米拉说得没错,他们得出发了。

  奥兰多跪在狐狸身旁。他又重回她身边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虽然他们共度的时间屈指

  可数,可她觉得他无比熟悉和亲近,这种感觉依然很不真实。他的手上布满了烧伤的伤

  口,脖子上有被勒过的痕迹,眼神里有狐狸从未见过的疲惫。他握住了狐狸的手,她也捏

  了捏他的手,可这种姿态感觉像是一种背叛。狐狸用目光寻找着雅各布。

  雅各布看到了狐狸身旁的奥兰多,犹豫片刻后,他在飞毯上离她尽可能远的图案边缘

  跪了下来。狐狸的心被分成了两半。

  夏努特一面退回到西尔万身旁,一面从胡子拉碴的脸颊上抹去几滴眼泪。直到狼人冲

  布鲁内尔颔首,示意他跪到飞毯上,布鲁内尔这才照做了。露德米拉望着天空。不过,即

  使沙皇的飞行密探在搜寻他们的踪迹,那些人也不会往幽灵公园看。

  雅各布念出了密文,一阵颤动传遍飞毯。狐狸和雅各布一样认识密文,她跟着轻声念

  道:

  “乘着风

  直到我的手

  触到天空。

  飞吧,飞毯,飞吧!”

  飞毯仿佛受到雅各布声音的指引,平稳地升了起来。飞毯离开地面,越飞越高,可就

  连马儿也并未受惊。夜色吞没了露德米拉和狼人、夏努特和西尔万……还有公园里的幽

  灵。

  奥兰多在飞毯上伸展着四肢,闭上了眼睛。莫斯科瓦的灯火被他们抛在身后。奥兰多

  睡着了。如果布鲁内尔看一眼星空,就会知道雅各布并没有让飞毯驶往阿尔比恩,可他并

  没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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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误的尸体

  在亨茨奥看来,墓地是最能显示人类这一物种荒谬性的地方。把正在腐烂的身体装进

  同样易朽的木头箱子里下葬,坟头的石碑与雕塑哀叹着肉身的易逝……实在荒谬。石人死

  得更有尊严。地下亡者大道的两旁堆满了英雄的头颅,无论生前死后,石头都不会改变。

  无论他们死在何处,留下的身躯都会与孕育了他们的岩石和大地融为一体……这才是死得

  其所。

  如果那个圣像画家的话可信,布鲁内尔的营救者想从这个墓地把他送出莫斯科瓦。士

  兵们踏进墓地的时候,亨茨奥看出了他们脸上的不安。奇乌拉克没法解释为什么是这个墓

  地,但他发誓,那个指挥整个行动的狼人多次把这个墓地称为会合点。

  亨茨奥怀疑有一条地下的逃亡通道——对石人而言,这个猜想再自然不过了——或是

  一辆阿尔比恩情报部门的马车。汽车肯定太显眼了。然而他们只找到了坟墓。

  他们已经在那些蹩脚的石雕和造作的塑像后埋伏了两个钟头。换作任何一个石人雕塑

  家,都会羞愧难当地把那些石雕和塑像砸个粉碎。忽然,一只白鸽落到了一块墓碑上。它

  的脚上绑着一个镀金的盒子,莫斯科瓦的富人用这种盒子传送宴会和舞会的邀请。

  娜瑟尔抓住鸽子,把盒子递给了亨茨奥。

  盒子里的消息是用石人族的文字写的。

  画家知道得不多。他是个容易轻信的人,使起间谍的那套把戏来就像使画笔一样

  笨拙。留他一命吧。祝您下次更好运,亨茨奥上尉。

  露·阿

  亨茨奥派他的手下冲进了工作室,里面自然空空如也,只剩下那个瑟瑟发抖的无能画

  家。

  虽然阿什麦茨·奇乌拉克说不出“露·阿”是谁,但亨茨奥还是留了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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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谎的山

  就算有一身黑玛瑙皮肤,要在绵延几公里的草原上追踪而又不被发现,也并非易事。

  内尔隆只敢在夜间跟踪视线范围之内的威尔,他不止一次希望自己能有十七号的镜子皮

  肤。这段日子以来,威尔似乎像个石人一样只需要极少的睡眠。他就是个石人,内尔

  隆,虽然他看着像一杯牛奶。所有那些如威尔保姆一般的日日夜夜都别再去想了。他被

  两兄弟骗了……可为什么他更容易原谅弟弟一些?一想到威尔的那两个保镖,他的石头皮

  肤上就会掠过白银激起的寒战,可为什么他依然策马跟在威尔身后?

  行了,去他的为什么吧。

  “哦,对,镜子。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看到那些镜子和那些在镜子那头等待着的

  人。”是吗?他想要属于他的东西!过去几个月来,他的战利品总是被夺走!

  周围的青草终于被石头所取代。群山高耸入云,越来越高,直到山坡上积起了白雪,

  投下了可供内尔隆隐蔽的阴影。跟随那个想要杀死永生女妖的小子穿过如黑玛瑙般幽暗的

  峡谷……如果他找得到她的话。

  如果他成功了怎么办?卡米恩会为他的老情人而哭泣吗?会有人想念她和她的姐妹

  吗?那些相思成疾、为了女妖把自己淹死的傻瓜,那些如死去般昏睡的公主,女妖那致命

  的飞蛾群……让他杀了她吧,内尔隆,就算他杀了黑女妖,你也还是能报你的仇。那时

  镜鬼将不再保护他,而黑女妖会带走什么?

  是啊,带走什么……

  玉石。

  内尔隆讨厌自己一想到这个词,就会感到敬畏和渴望。渴望什么?

  到底渴望什么?

  他周围的山坡越来越陡峭,威尔只能缓缓前进。他的保镖不喜欢这种进度,就像他们

  不喜欢群山投下的越来越潮湿的阴影。尽管如此,内尔隆还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威

  尔越来越接近黑女妖了。盛开在岩缝间香气馥郁的黑色花朵,盘旋在山谷上空的兴奋鸟

  群,一再出现的雄鹿的蹄印……内尔隆并不理解这些迹象,可这的确常常预示着某种强大

  魔法的存在。如果他趁威尔找到黑女妖之前把十字弓偷过来会怎么样?他的皮肤能替他抵

  挡镜鬼几秒钟,而镜鬼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让他们很是不满。内尔隆想象着自己如何折

  断他们那变成了木头的手指,把他们的玻璃眼睛扔进火里,朝他们凝成树皮的脸做鬼脸。

  在这个崎岖难行的地段,他或许可以截断他们的去路,故意激怒威尔,以此唤回玉石。威

  尔说自己不喜欢玉石皮肤,这是个谎言,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杂种……杂种……杂种……”

  内尔隆勒住了马。

  有声音。

  他听到这些声音回荡在地下街道上,回荡在孔雀石宫殿中,回荡在绿如夹竹桃叶的广

  场和台阶上。

  内尔隆下了马。

  “杂种……杂种……杂种……”

  这些声音是哪儿来的?

  他攀着岩石向上爬,直到看见地平线上的群山。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吗?

  它们越来越响,仿佛是风儿给他送来的一曲合唱。

  它们来自远方,是的,来自那映衬在无边苍穹下、如绿宝石般的连绵山脉。

  失落的石人城市!不可能。那些城市位于更北的地方。

  “杂种……杂种……杂种……”

  内尔隆仿佛看到了远方的山脉变成了他皮肤的颜色。他看到它们长出了柱子、塔楼,

  看到“杂种”坐在宝座上,亨茨奥、驼子国王、海象国王跪在他的面前,四个美貌如黑女妖

  的公主环绕在他的身旁。他越爬越高,滑倒了,擦破了皮,却依然继续攀爬着。

  “这么久以来你在哪儿,杂种?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顶多只要五天就能到达那儿,或许用不了这么久。

  慢着。

  慢着,内尔隆。

  站住,该死的!

  他气喘吁吁地靠在满是缺口的岩石上。

  他的脑子是蝙蝠脑吗?

  说话的不是那些山脉,而是风。

  是风!

  是镜鬼送给这只贸贸然继续跟踪他们的流浪狗的塞壬之歌!

  他钻进了他们的银色陷阱里。

  他取下腰带上的望远镜。

  威尔果然不见了踪影。

  唉,他真想把自己吊死在最近的那棵树上,把自己拿去喂那些在他头顶盘旋的秃鹫。

  振作起来,内尔隆。

  他扇自己耳光。一下,两下,直到他的石头皮肤火辣辣地疼。

  他会再找到威尔的,他会的。

  威尔不可能走远。

  他会找到威尔的。他们越激怒他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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