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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破碎之战

  “不!”伊格莲看到那堆羊皮纸的最后一页时抗议道。

  “不?”我礼貌地问。

  “你不能讲故事讲一半!”她说,“后来怎么了?”

  “我们自然脱身了。”

  “啊,德瓦!”她扔下羊皮纸,“厨佣都比你会讲故事!告诉我你们怎么逃脱的,快说!”

  于是我告诉了她。

  那时已近黄昏,厚如羊毛的浓雾笼罩,我们设法爬下石头,在石丘顶部的草地上集合,只需再下一步,就有丧命的风险。梅林让我们排成一列,每个人都抓住前面人的披风,以单列蹑手蹑脚地下山,而圣锅就绑在我的背上。梅林伸直手臂举着手杖,带领我们穿过了包围着的血盾战士,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们。我能听见丢尔纳赫冲他们大喊,叫他们散开,但黑衣骑手们知道这是巫师的雾,他们更愿意待在火堆附近,但那最初的几步确是我们旅程中最凶险的一段。

  “但传说中,”我的王后固执地说,“你们都消失了。丢尔纳赫的人号称你们从岛上飞走了。这可是个有名的故事!我母亲告诉我的。你怎么能说你们就是这么走出来的呢!”

  “可我们就是走出来的。”我说。

  “德瓦!”她用斥责的口吻说。

  “我们既没有消失,”我耐心道,“也没有飞翔,不管您母亲是怎样告诉您的。”

  “那接下去发生了什么?”她问,语气中依旧透出对我这平淡无奇故事版本的失望。

  我们步行了数个小时,跟随妮慕,她拥有在黑暗和浓雾中找到道路的神秘能力。勒格溪谷前夜,也正是她为我们的军队领路,而现在,在莫岛浓重的冬雾中,她带领我们走到了先民造就的一大片草丘中。梅林认得这地方,他说自己在多年前曾于此处安睡,他命令我的三名手下拖开挡住入口的石头,那入口正横陈于两座突出如兽角的草丘之间。随后,一个接一个,我们手脚并用,爬进了土丘黑暗的中心。

  那土丘是一座坟墓,由巨石堆成,有一条中央的通道,两侧延展出六间小墓室。在这一切都造完后,先民用石板作屋顶,盖住了走道和墓室,之后又在石头上堆起了泥土,他们不像我们一样火葬,也不像基督徒那般在冰冷的泥土中掩埋死者,只被财宝一同放置在石室中,至今仍躺在那里,身边是角杯、鹿角、石枪头、燧石匕首、青铜盘子和用现已腐坏的筋腱穿着的珍贵黑石项链。梅林坚称我们不应该打扰死者,因为我们是他们的客人,只在中央通道里挤成一团,没有进入石室。我们唱歌,讲述故事。梅林告诉我们,在不列颠人到来前,先民是如何守护着不列颠,他说,他们仍活在某处。他曾走访那些迷失的荒野深谷,学到了一些他们的魔法。他告诉我们,他们是怎样将每年新出生的第一头羊羔,用柳条绑住,埋于牧草地,以确保其他的羊羔都能健康强壮地出生。

  “我们仍那么干。”伊撒说。

  “那是你们祖先从先民处学来的。”梅林说。

  “在贝诺克,”加拉哈特说,“我们会剥下第一头羊的皮,将它钉在树上。”

  “那也管用。”梅林的声音在冰冷黑暗的通道中回响。

  “可怜的羊羔。”夏汶的话让所有人大笑起来。

  雾气蒸腾,但在山丘的深处我们几乎不知日夜,除非是打开入口让人爬出去的时候。我们必须时不时这么做,如果我们不想活在自己的粪便中。若拉开石头的时候是白天,那我们就躲在山丘的泥土之间,观察黑衣骑手们在田野、洞穴、沼泽、岩石、小木屋和小树林中搜查我们。他们搜查了整整五天,在那段时间中,我们就吃残余的干粮,饮渗进土丘中的水,然而,最终丢尔纳赫认定我们的魔法比他的更加高深,放弃了搜索。我们又等了两日,确保他不是在诱骗我们离开藏身之处,随后,我们总算离开了。我们将黄金添加入死者的宝藏作为接纳我们容身的报酬,堵住身后的入口,在寒冬暖阳下向东行去,一到海岸,便以武力强征两艘渔船,远远驶离了这个圣岛。我们一路向西,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破烂船帆将我们拖入安全之地时,圣锅的黄金装饰和白银厚腹上闪烁的阳光。航行途中,我们编了首歌谣,《圣锅之歌》,直至今日它依旧不时被传唱,虽然与吟游诗人们的歌曲相比,那是一首拙劣之作。我们在康诺瓦登陆,从那里南行,穿越艾尔蒙特进入了友邦波伊斯。“殿下,”我总结道,“那就是所有传说中梅林消失的真相。”

  伊格莲皱眉。“黑骑手没有搜查土丘吗?”

  “两次,”我说,“但他们不知道入口能打开,又或是他们害怕其中亡者的鬼魂。当然,梅林也为我们施了隐蔽的咒语。”

  “我倒希望你们是飞走的,”她发着牢骚,“那故事才更精彩呢。”她为失去的幻想而叹气。“但圣锅的故事还没结束,是吗?”

  “唉,是的。”

  “所以……”

  “所以我之后会按照顺序告诉你。”我打断了她。

  她噘起嘴。今日,她穿着镶有水獭皮毛的灰色羊毛披风,看上去很美。她还没有怀孕,我不由推测,要么是她注定无子,要么是她的丈夫布洛奇维尔国王在情妇耐维丽身上花了太多时间。今日天气很冷,狂风击打窗户,拉扯着壁炉中的微弱火焰,壁炉很大,足以容纳十倍于桑森主教允许我升的火堆。我听见圣人正斥责修道院的厨子阿荣教友。今早的稀粥太烫,伤了圣特博的舌头。特博是我们修道院的一个孩子,主教侍奉耶稣基督时最亲近的同伴,去年主教宣布特博为一位圣徒。在追寻真正信仰的道路上,魔鬼总会设下重重陷阱。

  “所以,是你和夏汶。”伊格莲用谴责的语气对我说。

  “是什么?”我问。

  “你是她的爱人。”伊格莲说。

  “至死不渝,殿下。”我坦言直承。

  “你们没有结婚?”

  “一直没有。她守着她的誓言,还记得吗?”

  “那她有没有生过孩子,被撕成两半?”伊格莲问。

  “第三个孩子几乎要了她的性命,”我说,“但其余的都很顺利。”

  伊格莲蹲坐在火旁,苍白的双手在小小的火焰旁取着暖。“你很幸运,德瓦。”

  “是吗?”

  “感受过那样的爱情。”她看上去充满渴望。王后并不比我第一次见到的夏汶年长,同夏汶一样,伊格莲美丽并渴求着如同吟游诗人口中歌谣般的爱情。

  “我的确幸运。”我承认道。窗外,马格文教友正处理着修道院的柴堆,用木槌劈碎树干,边干活边唱着歌。他唱着赖泽赫与莫拉格的爱情故事,这意味着,等桑森主教辱骂完阿荣之后,便会给马格文一顿责罚。我们是因爱而相连的基督教友,圣人如是说。

  “昆格拉斯的妹妹和你私奔,他没生气吗?”伊格莲问我,“哪怕是一点儿。”

  “完全没有,”我说,“他希望我们搬回司乌思城堡,但我们都更喜欢住在伊萨夫山谷。夏汶也一直不喜欢她的嫂子。要知道,赫拉德是个爱抱怨的人,而且有两名特别刻薄的姑姑。她们都不认同夏汶,也正是她们编造了那些谣言丑闻,但我们从未做过什么丑事。”我停顿片刻,回忆起那些过往岁月。“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很友善,”我继续说,“你看,波伊斯还对勒格溪谷之战心怀怨恨。太多人失去了父亲、兄弟和丈夫,夏汶的反抗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补偿。他们乐见亚瑟和兰斯洛特受辱,所以除了赫拉德和她那烦人的姑姑之外,人人都善待我们。”

  “兰斯洛特没有为了她向你挑战吗?”伊格莲惊讶地问。

  “我倒希望他来,”我冷冷道,“我应该会很享受。”

  “夏汶就这么自己下了决定?”伊格莲问,一个女人敢于做出此事这个想法本身就让她大为震惊。她站起身,走向窗边,听了一会儿马格文的歌声。“可怜的格温维奇,”她突然开头,“你口中的她那么相貌平平,肥胖而呆板。”

  “她确实如此,唉。”

  “不是每个人都能生而美丽的。”她似乎是想到了某个这样的人。

  “是,”我赞同道,“但您想要的不是平凡的故事。您想要亚瑟的不列颠充满鲜活的激情,而对于格温维奇我感受不到任何热情。您不能命令一个人去爱,殿下,只有美丽和欲望能够。您希望这个世界人人平等?那就想象一个没有国王、没有王后、没有贵族、没有激情,也没有魔法的世界吧。您希望生活在那样一个平淡的世界中吗?”

  “那跟美貌没关系。”伊格莲回嘴。

  “那一切都跟美貌有关。您的出身高贵不仅仅是凑巧吗?您的美丽不又是另一个巧合吗?如果诸神,”我停顿片刻,纠正了自己,“如果上帝希望我们生而平等,那他就会将我们造成人人平等,而若是我们都一样,那您的浪漫故事又在哪儿呢?”

  她放弃了争论。“你相信魔法吗,德瓦教友?”她向我质疑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是的。”我说,“即使身为基督徒,我们也可以相信魔法。奇迹是什么,不正是魔法吗?”

  “那梅林真的能造出迷雾?”

  我皱眉。“殿下,梅林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另外的一种解释。迷雾来自大海,每天都可能找到失落之物。”

  “死而复生呢?”

  “拉撒路便是,”我说,“我们的救世主也一样。”我画了一个十字。

  伊格莲乖乖地也画了十字。“但梅林真是死而复生的吗?”她追问。

  “我不知道他之前有没有死。”我谨慎地回答。

  “不过夏汶很确定?”

  “终其一生,殿下。”

  伊格莲手指绕着长袍的编织腰带。“可那不是圣锅的魔法吗?它能让人重获生命?”

  “传说确然。”

  “夏汶发现圣锅总一定是魔法了吧。”伊格莲说。

  “也许。”我说,“但可能只是常识。梅林已花费数月调查关于莫岛的每一丝线索。他知道德鲁伊们曾经的神圣中心,那正位于林-克雷格湖旁,而夏汶只是带领我们去了有可能藏有圣锅的最近地点。不过她确实做了梦。”

  “你也做了,”伊格莲说,“在多佛汶。梅林给你喝的是什么?”

  “就是妮慕在林-克雷格湖给夏汶喝的相同的东西,”我说,“大概是红帽汤剂。”

  “那种蘑菇!”伊格莲声音惊恐。

  我点头。“就因为那样,我才会扭曲抽搐,无法站立。”

  “但你可能会死的!”她说道。

  我摇了摇头。“因红帽蘑菇而死的人并不多,再说了,妮慕很擅长做这类事情。”我决定不告诉她,最安全服用红帽的方法是巫师自己吃下蘑菇,然后让做梦者喝一杯他的尿液。“或者她用的是生了疫病的黑麦?”我说,“但我觉得是红帽。”

  听见桑森圣人命令马格文教友停止歌唱他的异教徒歌曲时,伊格莲皱起眉。圣人这些天比以往更暴躁。他小解时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或许是因为结石。我们为他祈祷。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伊格莲无视桑森的大声叫嚷,问道。

  “我们回家,”我说,“回到波伊斯。”

  “回到亚瑟身边?”她急切地问。

  “也回到亚瑟身边。”我说,此为他的故事——我们亲爱的首领,我们的统治者,我们的亚瑟。

  伊萨夫山谷的那个春日美好似梦,又或者当你身处爱河之时,万物看来都更完美更明亮,然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从未如此美妙:充盈黄色九轮草与山靛,风铃草与紫罗兰,百合花与大丛大丛的峨参。蓝色蝴蝶在缀满粉花的苹果树下,绕着草地飞舞。啄木鸟在花间歌唱,溪边栖息着矶鹞,一只鹡鸰在伊萨夫山谷的屋檐下筑巢。我们有五头牛犊,全都健康、贪吃,有着温柔的眼神,而且夏汶有了身孕。

  从莫岛归来后,我为我们两个人打了情人指环。那是刻着十字的戒指,但不是基督教的十字,女孩们总是在变成女人后戴着它们。大多数女孩会从她们的爱人那里拿一圈缠绕起来的稻秆,佩戴作为标志,战士们的女人通常会戴上刻有十字的战士指环,而贵族女子则很少会戴戒指,嫌弃它们过于粗俗。一些男人也会佩戴,就像死于勒格溪谷的波伊斯首领韦拉伦所佩戴的那种十字情人指环。韦拉伦曾经是格温薇儿的未婚夫,在她遇见亚瑟之前。

  我们的戒指是用撒克逊斧头改做的战士指环,但在我离开继续南下前往怀君岛的梅林之前,我偷偷从圣锅的装饰上掰下了一片,那是战士手持的长枪上一枚很小的黄金枪头,很容易就弄了下来。我把金片藏在小袋中,一回到伊萨夫山谷,我就拿着这片黄金和两枚战士指环,找了名金匠,看着他将黄金熔化,重新铸成两枚十字,焊在了铁指环上。我站在他身后,确保他没有替换成别的黄金,然后将其中一枚给了夏汶,自己戴着另一枚。夏汶看见戒指时大笑:“一根稻秆也一样管用啊,德瓦。”

  “圣锅的黄金会更管用。”我回答。我们总是佩戴这两枚指环,让赫拉德王后很不喜。

  亚瑟在那个可爱的春天前来探访。他见到我时,我正裸着上身拔茅草,这活儿就跟绕羊毛一般无休无止。他穿着灰布衬衫,黑色紧身长裤,没有携带武器。“我乐于见到一个男人劳作。”他取笑我。

  “拔茅草比战斗还辛苦。”我双手插着腰抱怨,“您来帮忙不?”

  “我来见昆格拉斯,”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一块圆石上坐下,旁边有一棵苹果树,这样的树星星点点地分布在这片牧场上。

  “战争?”我问,就仿佛亚瑟来波伊斯还有除此之外的别的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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