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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那个夏日的德莫尼亚如同一块巨大的棋盘,兰斯洛特已走下一步好棋,一步便占领了半块棋盘。他将泰晤士河谷割让于撒克逊人,但剩余的国土如今都归属于他,只因他的盾上绘着他们那神秘的鱼的标志,基督徒便盲目为他而战,这便是他仰仗之物。我怀疑兰斯洛特并不比莫德雷德更像一名基督徒,但桑森的传教士悄悄散布消息,德莫尼亚这些可怜的基督徒被蒙骗,在他们看来,兰斯洛特便是耶稣的使者。

  兰斯洛特并没有全盘皆胜。他杀死亚瑟的阴谋破产,只要亚瑟还活着,兰斯洛特便身处险境,在我到达格兰温的第二天,他试图扫荡整个棋盘。他想要赢得一切。

  他派了一名骑兵,倒拿盾牌,枪尖上绑着槲寄生枝条前来。骑手宣召亚瑟前去敦希纳赫,一座古老的土堡,它的后山在格兰温要塞的南面,距离仅几英里。口信要求亚瑟在当日便前去那座古堡,宣称保障他的安全,也允许他随自己的意愿带领枪兵同去。口信盛气凌人的语气简直就是自讨没趣,但它在结尾处承诺会告诉亚瑟关于格温薇儿的消息,兰斯洛特一定清楚那承诺会让亚瑟离开格兰温。

  他在一个小时后便离开。我们二十人与之同行,所有人都在烈日下身着全副盔甲。塞文宽阔山谷的东面耸立起陡峭的山丘,大片白云于其上飘过。我们本可以沿这些山丘之间的蜿蜒小道走,但它们会经过太多利于伏击之处,于是我们取道山谷旁南下的大路,那是一条穿过田野的罗马大道,田野中种植着黑麦和大麦,罂粟花点缀其间。一小时后,我们转向东行,驱马慢跑于一道密布白色山楂花的树篱之侧,然后穿越一片草场,那里的牧草已几乎可以收割,随后来到通往古堡的草地斜坡。我们爬上斜坡,羊群四散,面对过于陡峭的斜坡,我更愿意牵马步行。粉色和棕色的角蜂眉兰在草间盛开。

  一行人在距离山顶一百步处停下,我独自爬上去,确保古堡长草掩埋的城墙后没有埋伏。登上城墙顶时,我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没有敌人俯身于墙后。这古堡看起来已荒废,只有两只野兔因为我的突然出现而逃走。山顶的安静让我警惕,随后独有一名骑手在古堡北部生长的低矮树木间现身。他手持长枪,刻意夸张地将它扔下,反转盾牌,下马。十几人随他步出树林,同样扔下长枪,仿佛是在向我保证,停战的承诺是真诚的。

  我招手示意亚瑟上来。他骑马上坡,又下马与我一同前去。亚瑟身着他最精美的盔甲。他并不是作为一名祈求者前来,而是一名头戴白羽头盔,身穿银色鱼鳞甲的战士。

  两人前来与我们会面。我本以为会见到兰斯洛特本人,来的却是他的表亲兼国王勇士鲍斯。鲍斯是个高大黑发男子,有着浓密的胡子、宽阔的肩膀,是一名善战的勇士,杀人犹如一头公牛,而他的主人则狡猾似一条蛇。我并不讨厌鲍斯,他也不讨厌我,但我们效忠的对象决定了我们是敌人。

  鲍斯随意地点了下头算是招呼。他身着盔甲,但他的同伴穿的是神父长袍。那是桑森主教。这让我很惊讶,桑森惯于掩饰自己效忠的对象,我心想,如果他如此公开表明他与兰斯洛特的同盟,那我们这位小耗子神必定对胜利很自信。亚瑟冷淡地瞥了桑森一眼,随即看向鲍斯。“你有我妻子的消息。”他直截了当地说。

  “她活着,”鲍斯说,“很安全。你的儿子也一样。”

  亚瑟闭上双眼,无法掩饰自己的如释重负,片刻之间他甚至无法言语。“他们在哪里?”收拾自己的心情后,他问道。

  “在她的海宫,”鲍斯说,“在护卫之下。”

  “你们囚禁女人?”我以讽刺的口吻问。

  “护卫他们,德瓦,”鲍斯回以轻蔑的口气,“是因为德莫尼亚的基督徒正在屠杀他们的敌人。而那些基督徒,亚瑟殿下,对你的妻子没有好感。我们兰斯洛特国王陛下将你的妻儿置于他的保护下。”

  “那你们的兰斯洛特国王陛下,”亚瑟的语气中仅带着一丝嘲讽,“可以派人护送他们北上。”

  “不。”鲍斯说。他是光头,阳光的热度让汗水从他那满是疤痕的宽脸流下。

  “不?”亚瑟语带威胁之意。

  “我有一条给你的口信,殿下。”鲍斯挑衅道,“口信如下:我的国王陛下允许你和你的妻子生活在德莫尼亚,你会得到善待,但必须发誓效忠我的国王。”他停顿片刻,望了望天空。今天是那种日月同存于天空的凶兆之日,他指向介于半圆与正圆之间的月亮。他说道:“月圆前,你要来卡丹城堡觐见国王陛下。你不能带超过十人,你要宣誓效忠,然后老实地生活在他的统治下。”

  我对他的应答就是一口唾沫,但亚瑟抬起一手,平复我的怒火。“如果我不去呢?”他问。

  换别人传递这口信,也许会感到羞愧,但鲍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如果你不来,”他说,“国王陛下会假定你决定与他开战,那么他会需要所有的兵力,包括那些如今正保护你妻儿的士兵。”

  “然后他的基督徒,”亚瑟将下巴冲桑森指了指,“就会杀死他们?”

  “她随时都可以接受洗礼!”桑森插嘴道。他握紧挂在黑袍外的十字架。“如果她受洗,我一定会保障她的安全。”

  亚瑟盯着他,随即故意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主教向后退了退。我注意到,鲍斯似乎看得挺乐,我怀疑兰斯洛特的国王勇士与王室神父对彼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感。亚瑟重又看向鲍斯。“告诉我莫德雷德的事。”他要求道。

  鲍斯似乎惊讶于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可说的,”他停顿片刻后说,“他死了。”

  “你看见了他的尸体?”亚瑟问。

  鲍斯再次迟疑,随后摇头。“凶手是被他强暴的一个女孩的父亲,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国王陛下就是为平息这场谋杀之后的暴乱而来的德莫尼亚。”他停顿片刻,似乎是期待亚瑟再说些什么,然而亚瑟没有开口,于是鲍斯只抬头望着月亮。“月圆之前。”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等等!”我的呼喊让鲍斯转过身。“我呢?”我问。

  鲍斯用残酷的双眼盯着我。“你怎么?”他轻蔑地说。

  “杀害我女儿的凶手要求我宣誓效忠吗?”我问。

  “国王陛下对你没有任何要求。”鲍斯说。

  “那告诉他,”我说,“我对他有要求。告诉他,我要迪纳思和拉韦纳的命,就算要我的性命去换,我也要他们俩死。”

  鲍斯耸肩,仿佛他们的性命于他无关紧要,重又看向亚瑟。“我们会在卡丹城堡恭候大驾,殿下。”他言毕走开,桑森还留在原地冲我们大喊,告诉我们,基督将荣光归来,在这个幸日前,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异教徒和有罪者都将被清除干净。我冲他啐了一口,转身跟在亚瑟身后。桑森尾随我们,冲我们的脚后跟继续叫喊,突然间喊到我的名字。我无视了他。“德瓦阁下!”他再次呼唤,“你这个婊子的主人!你这个婊子的情人!”他知道这些言语会让我愤怒转身回来,他并不想承受我的怒火,却想引起我的关注。“我的话请不要当真,”我转身向他走去时,他匆忙说道,“我必须和您谈谈。就几句!”他朝后一瞥,确认鲍斯听不到我们的谈话,随即又大声叫我忏悔,仅为确保鲍斯以为他是在骚扰我。“我以为您和亚瑟都死了。”他低语道。

  “我们的死是你安排的。”我指责他。

  他吓得脸色苍白。“以我的灵魂发誓,德瓦,不!不是的!”他画了一个十字,“如果我对你撒谎,就让天使拔下我的舌头,喂给魔鬼。以天父的名义发誓,德瓦,我一无所知。”说完这个谎言,他四下打量一番,随后看向我。“迪纳思和拉韦纳,”他小声说,“在海宫看守格温薇儿。请您记住,阁下,这件事是我告诉您的。”

  我笑了。“你不想鲍斯知道你透露这个消息给我,是吗?”

  “是的,阁下,拜托您了。”

  “那这个能让他相信你是无辜的。”我给了耗子神一拳,打在他的耳朵上,这估计让他的脑袋里响得仿佛他教堂中的大钟。他倒地,尖声咒骂我,我则转身离开。我现在终于明白桑森为何要今日来此高堡。耗子神很清楚亚瑟的存活威胁到了兰斯洛特的新王位,没有人能无所顾忌地全然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亚瑟的敌人身上。桑森亦正如他的妻子,希望确保我欠他人情。

  “那是怎么回事?”我赶上亚瑟时,他问我。

  “他告诉我迪纳思和拉韦纳在海宫。他们在那里看守格温薇儿。”

  亚瑟哼了一声看向头顶在太阳照射下泛白的月亮。“还有几晚满月,德瓦?”

  “五晚?”我估算道,“六晚?梅林会知道的。”

  “那就还有六天时间考虑。”他停下脚步,凝视着我,“他们敢杀她吗?”

  “不,殿下。”我希望自己是对的,“他们目前还不敢与您为敌。他们想要您去宣誓效忠,然后杀了你。之后他们才可能会杀她。”

  “如果我不去,”他轻声说,“他们会继续扣押她。只要他们以她为人质,我便无能为力。”

  “您有一把剑,殿下,还有一柄长枪和一面盾。没人能说您无能为力。”

  我们身后,鲍斯和他的人上马离开。我们多留片刻,站在敦希纳赫的城墙上望着西面。那是全不列颠最美的景致之一,可以朝西俯瞰塞文,一直深入遥远的瑟卢瑞亚。高处的景致是如此明媚、鲜绿、美丽。那是一个值得为之战斗的地方。

  满月之前,我们尚余六晚。

  “七晚。”梅林说。

  “你确定吗?”亚瑟问。

  “也许六晚,”梅林承认道,“你们不是指望我算这个吧?这事儿可烦了。我以前老替乌瑟算,基本上每次都算错。六晚或七晚。或者八晚。”

  “马莱因会搞清楚的。”昆格拉斯说。我们从敦希纳赫返回时,发现昆格拉斯从波伊斯来了。马莱因陪夏汶和其他女人北上见过昆格拉斯之后,便与后者一同前来。波伊斯国王拥抱我,向我发誓他也要向迪纳思和拉韦纳复仇。他带来六十名枪兵,告诉我们另一百名也已经准备好跟随他南下。且还有更多的士兵会来。昆格拉斯预测会发生战事,他慷慨地愿意提供手下的每一份战力。

  他的六十名战士如今与亚瑟的人一同蹲坐于格兰温大厅的墙边,首领则在大厅中央会谈。只有塞格拉莫缺席,他正与他剩余的人马在科里尼翁附近对付策尔迪克的军队。莫里格出席,无法隐藏他对于梅林在桌首最大椅子上就座的恼怒。昆格拉斯和亚瑟分坐梅林左右,莫里格面对梅林而坐,库尔威奇和我则坐在余下两座上。库尔威奇与昆格拉斯一同来到格兰温,他的到来犹如在烟熏火燎的大厅中引入了一股新鲜空气。他等不及要开战了。他宣布,莫德雷德既已死,那亚瑟便是德莫尼亚国王,库尔威奇已准备好为保护他表亲的王座大开杀戒。昆格拉斯和我同样想要战斗,莫里格尖声叫我们谨慎,亚瑟一言不发,而梅林似乎是睡着了。他面露微笑双眼紧闭,但我怀疑他是装睡,假装丝毫不在意我们说了什么。

  库尔威奇对鲍斯的口信不屑一顾。他坚持兰斯洛特永远不会杀死格温薇儿,亚瑟只需要率领人马南下,王位就自然而然可以到手。“明天!”库尔威奇对亚瑟说,“我们明天就去。两天内就能完事。”

  昆格拉斯更谨慎些,建议亚瑟等他的波伊斯战士到齐,但一等那些人来,我们就应该宣战南下。“兰斯洛特有多少人马?”他问。

  亚瑟耸肩。“不算策尔迪克的人?也许三百。”

  “算个屁!”库尔威奇咆哮道,“早饭前就能把他们都干掉。”

  “还有很多暴躁的基督徒。”亚瑟提醒他。

  库尔威奇对基督徒发表了一个观点,让身为基督徒的莫里格怒火中烧、气急败坏。亚瑟安抚了格温特的年轻国王。“你们都忘记了一件事,”他平静地说,“我从来不想做国王。现在也依旧不想。”

  桌边霎时寂静一片,倒是有墙边的一些战士喃喃反对亚瑟之语。“无论您想要什么,”昆格拉斯打破沉默,“已无关紧要。诸神似乎已为您做下决定。”

  “如果诸神要我为王,”亚瑟说,“他们会安排我的母亲嫁给乌瑟。”

  “那您到底想要什么?!”库尔威奇失望大吼。

  “我想要格温薇儿和格温德瑞安全回来,”亚瑟轻声说,“以及击败策尔迪克。”他补充之后便低头盯着裂缝的桌面。片刻后,他继续道:“我想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妻子、儿子、房子、农场。我想要和平。”这一次他说的不再是整个不列颠,仅仅是他个人。“我不想困在誓言中,我不想永远跟人的野心打交道,我不想再作为人们幸福与否的仲裁者。我只想要像图锥克国王那样。我想找一个绿水青山的地方居住生活。”

  “然后烂在那里?”梅林放弃装睡。

  亚瑟微笑。“有太多东西可学,梅林。为什么同一个人用同样的金属在同一炉火中打造两把剑,一把坚实,另一把却会在首战就弯折?太多事情可去探寻。”

  “他想做个铁匠。”梅林对库尔威奇说。

  “我想要格温薇儿和格温德瑞回来。”亚瑟坚定地宣布。

  “那你就必须宣誓效忠兰斯洛特。”莫里格说。

  “如果他去卡丹城堡宣誓效忠兰斯洛特,”我愤愤地说,“他会遇上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男人,像条狗般被杀死。”

  “如果我与国王们一同去,就不会。”亚瑟温和地说。

  我们都盯着他,他似乎对我们对于他言语的困惑而感到吃惊。“国王们?”库尔威奇终于打破沉默。

  亚瑟微笑。“如果昆格拉斯国王陛下和莫里格国王陛下愿意与我同去卡丹城堡,那我想兰斯洛特便不敢杀我。如果他面对的是不列颠诸王,他就必须谈判,如果他愿意谈判,那我们就能达成一个共识。他害怕我,但如果他知道没什么可怕,他会让我活下来。他会让我的家人活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我们需要时间消化他的话,随后库尔威奇咆哮着反对。“你要让那个杂种兰斯洛特当国王?”大厅墙边的一些战士也怒吼着赞同库尔威奇。

  “表亲啊表亲!”亚瑟劝慰库尔威奇,“兰斯洛特不是个坏人。我认为,他意志薄弱,但并不邪恶。他没有计划,没有梦想,只有贪婪的目光和急切的手段。他发现有好东西便会去抢,然后藏起来等着下一个好东西的出现。他如今想要我死,是因为他害怕我,但如果他发现我死亡的代价太高,那他会接受现状。”

  “他会接受你的死亡,蠢货!”库尔威奇用拳头捶着桌子,“他会告诉你一千个谎话,背信弃义,你的国王们一走就朝你的肋骨里插上一剑。”

  “他会对我说谎,”亚瑟平静地赞同道,“所有国王都会说谎。没有一个王国不是靠谎言统治的,谎言是我们建立名声的基石。我们付钱给吟游诗人,将我们卑劣的胜利歌颂为伟大的功绩,有时甚至连我们自己都相信他们唱诵的谎言。兰斯洛特想要所有那些歌谣,但真相是,他很弱,极度渴望强大的朋友。他现下惧怕我,因为我是他的假想敌,但等他发现我不是敌人,就会发现自己需要我。他将需要能找到的每一个人——如果他想要将策尔迪克赶出德莫尼亚。”

  “是谁邀请策尔迪克进入德莫尼亚的?”库尔威奇抗议道,“是兰斯洛特!”

  “他很快就会后悔,”亚瑟冷静道,“他利用策尔迪克抢到胜果,但以后会发现策尔迪克是个危险的同盟。”

  “您会为兰斯洛特作战?”我陷入震惊。

  “我会为不列颠作战。”亚瑟坚定地说,“我不能要求人们为了让我登上我不想要的位子而死,但我能要求他们为他们的家园、他们的妻子和他们的孩子而战。那也正是我为之战斗的东西。为了格温薇儿。为了打败策尔迪克,等打败了他,兰斯洛特做不做德莫尼亚的国王又有何妨?总得有人做,我敢说他会是个比莫德雷德更好的国王。”我们又沉默了。一条猎狗在大厅墙边呜咽,一个士兵打了个喷嚏。亚瑟看向我们,见我们依旧迷茫。“如果我向兰斯洛特开战,”他对我们说,“那我们就倒退回了勒格溪谷之前的不列颠;我们不列颠人自相残杀,而非联手对抗撒克逊人。这里只有一条原则,那就是乌瑟的坚持——撒克逊人必须被赶出塞文海。如今,”他语气强硬,“撒克逊人前所未有地接近塞文。如果我为了王位而战,那就会给策尔迪克夺取科里尼翁以及这座城市的机会。如果他真的占领格兰温,他会将我们的国土一分为二;如果我与兰斯洛特开战,那撒克逊人便会赢得一切。他们会夺去德莫尼亚和格温特,在那之后还会北上侵略波伊斯。”

  “没错。”莫里格对亚瑟的话表示赞同。

  “我不会为兰斯洛特而战!”我愤怒地说,库尔威奇也表示赞同。

  亚瑟冲我微笑。“我亲爱的朋友德瓦,我不指望你会为兰斯洛特而战,但我希望你的人马与策尔迪克作战。我帮助兰斯洛特抵抗策尔迪克的报酬,就是让他将迪纳思和拉韦纳交给你。”

  我凝视着他。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他考虑得有多深远。我们其他人只看见了兰斯洛特的背叛,但亚瑟考虑的只有不列颠,只有将撒克逊人赶出塞文的迫切需求。他会放下对兰斯洛特的敌意,迫使我为复仇投身对抗撒克逊人的事业。

  “那基督徒呢?”库尔威奇语带嘲弄,“你觉得他们会让你回德莫尼亚?你觉得那些混蛋不会烧了你?”

  莫里格尖叫反对,亚瑟示意其安静。“基督教狂热会自己燃尽的,”亚瑟说,“那就像某种疯病,一旦耗完,人们就会回家重拾生活。一旦策尔迪克被击败,兰斯洛特就可以让德莫尼亚平静下来,我就能与家人生活在一起,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昆格拉斯之前一直靠在椅背上,盯着大厅天花板上残余的罗马壁画。这时他坐直身体,看向亚瑟。“再告诉我一遍,你想要什么。”他轻声说。

  “我想要不列颠人活在和平中。”亚瑟耐心道,“我想击退策尔迪克,我想要我的家人。”

  昆格拉斯看着梅林,“阁下,您说呢?”他询问这位老者的意见。

  梅林先前一直在将自己的两簇胡子打成结,现下却仿佛又惊讶又仓促地在解开胡子。“我怀疑诸神并不认同亚瑟的想法,”他说,“你们都忘记了圣锅。”

  “这事和圣锅毫无关系。”亚瑟坚定地说。

  “这事的一切都和圣锅有关系。”梅林突然间变得异常严肃,“圣锅带来混乱。你渴望秩序,亚瑟,你认为兰斯洛特会听从你的道理,策尔迪克会投降于你的利剑,但你那些合乎情理的秩序在未来不会有用的,就如同过去它也不曾派上用场。你真觉得人们会因为和平而感谢你?他们只会厌烦你的和平,制造他们自己的麻烦来填补这种无聊。人们不想要和平,亚瑟,他们想要摆脱乏味的生活,而你却渴望乏味,如同一个口渴的人渴望蜜酒。你的道理无法打败诸神,诸神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你觉得你可以躲进农庄,玩扮铁匠的游戏?不。”梅林露出邪气的笑容,拾起他的黑色长手杖。“即使在此刻,”梅林说,“诸神都在给你制造麻烦。”他用手杖指向大厅的前门。“迎接你的麻烦吧,乌瑟之子亚瑟。”

  我们转过头看见加拉哈特站在门口。他身着锁甲,身侧佩剑,胸口沾着泥点。而同他一起出现的,是一个悲惨的、瘸脚、塌鼻、圆脸、胡子稀疏、一头乱发的人。

  莫德雷德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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