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千钧一发
乌鲁普坐在倒地的树干上，眼睛凝视着火堆。一簇簇跳跃的火苗照亮了周围的丛林。
他那高大可怕的黑色影子在卡拉帐篷旁古怪地游来荡去。不情愿的太阳崇拜者女祭司痛苦地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习惯可怕的丛林夜晚，知道巨大的觅食野兽会在黑色的阴影中徘徊游荡。
今晚猎豹的呼啸声、狮子的咆哮声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就如同第一次听到时那样让人害怕;还有自己落入这群人设置的陷阱时的那种恐惧，久久难以消散。
在她的脑海中，相同的徒劳且绝望的逃跑计划预演了无数次。她曾经想象了上千次，然而又上千次地放弃了。当她躺在床上，看到乌鲁普的影子在摇摇欲坠的帐篷外游荡跳跃时，逃跑的计划又再次涌上心头。乌鲁普凝视着火苗，混沌的大脑也在不停地运转着。大部分时间，他想到的是害怕和仇恨——这也是盖伦姆的心中所想。乌鲁普知道，盖伦姆不喜欢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祭祀品的话，他很有可能就会被献祭的屠刀永远地结束生命。
乌鲁普是一个丑陋怪异、沉默寡言、无知狭隘的人，经常半饿半饱，炎热、寒冷和爬虫都会让他坐卧不安。生活似乎没有给予乌鲁普太多的幸运，但是他仍然顽强生活着，他热爱生活，并且用满腔热情面对生活。在这一点上，他和命运的宠儿毫无差别。
换句话说，乌鲁普并不想死。坐在木头上，火光照亮了他扭曲多毛的身体和丑陋的毛脸。他正在绞尽脑汁，期望混乱的脑袋可以想出一些挫败盖伦姆对他的血腥企图的计划。
如果他能找到太阳神接受的其他祭品，那么盖伦姆就会满意。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大祭司也不希望把自己的成员献给太阳神，这样毫无疑问会减少自己队伍的人数。对乌鲁普而言，找到一个合适替代品的希望是非常渺茫的。盖伦姆避免与当地土著人正面交锋，因为他深知以自己这二十个缺乏武装的微弱力量，根本无法对抗黑人武士。
另一个可能性在乌鲁普的脑海中逐渐凸显出来。他坚信如果不是由女祭司亲自挥舞祭刀，将祭品献给神的话，神是不会接受的。因此他反过来推断如果没有女祭司，那么将祭品供奉给神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怎样能在不引起别人疑心、自己又免受惩罚的前提下，把这个小小的女祭司给处理掉呢?他不禁转向帐篷，怒视着那里——新一代卡拉就躺在那里。在远处，传来狮子的咆哮声。乌鲁普想，如果饥饿的狮子在寻觅食物的过程中，被引导至女祭司的帐篷边，那将是多么幸运——至少对乌鲁普而言。
他把这个事情从头到尾认真地想了一遍，甚至还想到了在次日早晨，当发现狮子将小卡拉带走后，他将编造一个绝妙的故事来告诉盖伦姆。
当他沉浸在自己的种种想法中、编织着自己的希望时，两个身影从空地边缘的树上慢慢爬下来。他们朝着静坐沉思的乌鲁普相反的方向，在灌木丛中匍匐前进。
幽暗的丛林中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狮子越来越近了。一想到自己的祈祷极有可能实现，乌鲁普一阵狂喜。
乌鲁普并不是唯一听到森林之王声音的人，小卡拉也听到了。她躺在简陋的草床上，浑身瑟瑟发抖。在灌木丛中慢慢爬行的两个人也听到了，突然停了下来。他们挤在一起，躲在粗壮的树干后。
“天哪，”迪克小声嘀咕，“最后一吼，感觉已经非常近了。”
“听起来这么近，简直是为我而吼。”多克答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缘于兴奋和紧张的气氛。“它肯定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我们最好爬到树上待一会儿。”迪克建议，“等到这家伙走了再说。”
“听你的。”多克小声说。他们像两只灵活的小猴子，爬到了刚才逗留的那棵大树上。
乌鲁普从蹲坐的木头上缓慢地站了起来，将脸转向狮子吼声传来的方向。位于乌鲁普和狮子之间的，就是小卡拉——太阳神女祭司的帐篷。此刻，乌鲁普充满阴谋的眼睛正停留在此处。
乌鲁普的大脑还没有进化到快速思考的水平，但是他已经长时间地思考了这种可能性。现在的决定不是突然之间做出的，而是他大脑缓慢思考的自然产物。
虽然他不具备快速思考的能力，却至少可以快速行动，现在他做到了。他弯下腰，蹑手蹑脚地爬到女孩的帐篷旁边。卡拉站了起来，害怕得差点尖叫起来。但是她没有，因为乌鲁普的话让她安心了。
“不要害怕，卡拉，”他说，“我是来帮助你的。”
“你想要做什么?”女孩问，“你怎么帮助我呢?”
“你不想和我们待在一起。你打算逃跑，回到你自己的地方。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的。”女孩承认。
“那么让乌鲁普来帮助你。乌鲁普讨厌盖伦姆——那个要杀我的人。乌鲁普会把你带走，我不会伤害你。我会把你带到你们族人那里。今晚，我就会采取行动。”
“哦，乌鲁普，只要你愿意!”女孩热切地嘀咕。
“来吧!”乌鲁普说着，在帐篷后部撕了一个洞。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卡拉问。
“我打算从这里把你带走，藏到丛林里。”乌鲁普回答，“然后我再返回来，告诉盖伦姆一头狮子闯进了帐篷，把你抢走了。盖伦姆肯定会勃然大怒。我要告诉他，我会带着棍棒，到丛林中寻找你，把你从狮子那里带回来。其实我将和你会合，一起逃跑，盖伦姆会以为我们两个都被狮子吃掉了。这样的话，他将不再追赶我们，我们就安全了。”
小卡拉相信乌鲁普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诚的。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穿过帐篷后面的破洞，一起走到了空地的边缘，停在一棵大树下。
“你就等在这里，”乌鲁普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我听到了狮子的吼声。”女孩说，“我很害怕。”
“不要害怕。”乌鲁普说，“这声咆哮显然是狮子站在猎物旁边时发出的。如果猎物没有吃光，狮子不会再次狩猎。再过一天，或者两天，它才会再次感到饥饿。”
“你怎么知道呢?”卡拉问。
“我能听懂狮子的语言。”乌鲁普回答，“那头狮子正在享用自己的猎物。它在警告丛林中的其他野兽，不要靠近它的猎物。”
“不要去太久。”小女孩可怜巴巴地请求。
“不论你做什么，”乌鲁普警告道，“都不要动。即使狮子马上就要靠近你了，也不要动。一动不动地站着，这样它就听不到你的存在了。”
“我会尽量做到的。”女孩回答，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了。
乌鲁普快速地返回营地，再次坐在那块木头上。如他所承诺，他没有叫醒盖伦姆，他只是在等待，等待空地边缘的大树那里发出某种声音。听到尖叫声和咆哮声后，乌鲁普才会叫醒盖伦姆，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情。
狮子的吼声再次响起，丛林里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乌鲁普知道，它越来越近了——实际上已经近在咫尺了。卡拉听到这个声音，吓得浑身冰冷，对她而言，狮子仿佛就在身旁。狮子已经捕捉到了人肉的气味，它悄无声息地穿过丛林，不再发出警告的咆哮声。
营地的篝火随风摇曳，即使空地最边缘处也被照亮了，形成了很多奇形怪状、朦朦胧胧的影子。所以当多克和迪克看到两个真正的人影从帐篷里出来，走向他俩藏身的大树时，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有可能是由于火苗蹿上蹿下，看上去有很多影子在不断地走来走去。
最后终于可以确定这的确是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是扭曲变形的人，另一个则是那个被俘获的小女孩。
当乌鲁普和卡拉直接停在他们所在的树底下时，两个男孩紧紧地抓住自己的矛，做好迎接一切不测的准备。
两支矛直接对准了乌鲁普——他可以说是命悬一线。只要他对小卡拉做出一点点伤害，两支矛会即刻深深地插进他毛茸茸的身体。
两个男孩听到了乌鲁普和卡拉之间的对话，但是却没有听懂一个字。这个男人把女孩留在树下，自己返回营地时，他们感到非常费解。
片刻之后，狮子再次发出了咆哮。不论是对于两个男孩，还是对于没有任何保护、缩成一团的女孩来说，它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了。
“天哪，”多克嘀咕着，“我们必须得让她到我们这里，不然狮子就会吃掉她。”
卡拉听到头顶的树上发出一些声响。那会是什么呢?她知道猎豹经常从大树的低枝上跳下来，扑到自己的猎物身上。女孩还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伴随着“沙沙”的摩擦声，两人落在了女孩旁边。当他们抓住女孩的时候，她不禁惊声尖叫。
“我们是朋友，”多克用法语小声说，然后对迪克说，“快，把她拉上来。我相信狮子马上就要来了。”
多克抓住较低的树枝，弹回到树上。迪克用手把女孩向上托起，多克则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上拉。然后迪克爬到他旁边，帮忙往上拉。但是看起来，把这个惊恐的女孩拉到高处，远离地面的危险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附近的灌木丛中突然发出撞击声，转瞬间一头硕大的狮子跳进了他们下面的空地里。它朝上看了看，然后跳跃起来，想用有力的爪子抓住他们其中的一个，把他拖下来。幸好此时男孩们已经成功地把小女孩拖到了够高的地方，狮子失败了，怒火中烧。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再次打破了丛林的寂静，声音里满是受挫后的狂躁和愤怒。
乌鲁普坐在木头上，听到了女孩的尖叫和狮子愤怒的吼叫声，微微一笑。他站起来，匆忙跑到盖伦姆那里，摇醒了大祭司。
“醒醒，盖伦姆!”他大喊。盖伦姆吃了一惊，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乌鲁普?”他咆哮着。
“太阳神来到了盖伦姆的营地，带走了卡拉。”乌鲁普激动地喊道。
“你在说什么?”盖伦姆立即站起来，发疯一般地跑向了帐篷。
“我说的都是真的。”乌鲁普坚持道，“太阳神自己来的，伴随着耀眼的光，乌鲁普的眼睛都要瞎了。神用一只手撕开了卡拉的帐篷，另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钻入了丛林深处。伴随着卡拉的尖叫声和狮子的咆哮声，太阳神的光消失不见了，一切很快陷入了寂静。”
盖伦姆怀疑地看着乌鲁普。
“你亲眼看到太阳神了?”他问道。
“是的。”乌鲁普承认。
“神是什么样子?”盖伦姆对此充满怀疑。
“我只看到了光。那光极为炫目，我用手掌遮住了眼睛。”
“那么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太阳神呢?”盖伦姆问。
“我听到了神的话。”乌鲁普回答。
“神说了什么?”
“他说：‘我是太阳神。我为卡拉——我的女祭司而来，我要把她带到我空中的神殿。在那里我拥有很多贡品。在我的祭坛之上，卡拉会将它们供奉给我。’”
盖伦姆咕哝着说：“神就说了这些?”
在此之前，乌鲁普从未享受过由天马行空的想象所带来的快感。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和神对话的喜悦之中，他发觉很多先知的启示录无疑仅仅是为了满足个人的需要而已。
“是的，”他说，“太阳神直接对乌鲁普说的。神让我给盖伦姆传话。”
“神传的话是什么?”
“神说盖伦姆应该建造一所新的神庙。他不需要提供任何祭品，除非太阳神亲自到来，自己提出要求。”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盖伦姆来到为卡拉搭建的帐篷里。他发现卡拉已经不见踪迹，后墙也确实有一个大洞。走出帐篷后，他直直地站着，用手挠着自己的头。
“乌鲁普，我之前觉得你在说谎。现在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这里确实有一个太阳神偷走女祭司时留下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