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下事情麻烦了，瓦西尔站在诸神宫廷围墙顶部的阴暗处，心想。
这又怎么了？夜血问。那些叛徒的确是把公主送来了。可你的计划不会改变。
瓦西尔等待在墙头，看着新王后的马车缓缓驶上斜坡，然后消失在宫殿的庞然巨口之内。
怎么？夜血追问道。就算那么多年过去了，这把剑在很多方面还是像个小孩子。
她会被人利用，瓦西尔心想。如果想渡过这次难关，我们恐怕就必须设法应付她。他原先并不认为伊德里斯人会真的让王室血脉回归特泰利尔。他们放弃了一颗价值惊人的棋子。瓦西尔转过头去，用挂在墙壁外侧的旗帜之一裹住自己穿着便鞋的脚。然后释放了灵息。
“放我下去。”他命令道。
那块硕大的羊毛挂毯从他体内吸走了数百口灵息。它不具备人类的外形，尺寸也很大，但瓦西尔如今的灵息足以完成这样奢侈的唤醒。
挂毯像活物那样扭动起来，卷成手的形状，抓起瓦西尔。就像以往那样，唤醒物会尝试模仿人类的形体——如果仔细打量织物的曲折起伏，就能看到肌肉甚至是血管的轮廓。只是它们不过虚有其表：驱使织物活动的是灵息，而非肌肉。
挂毯小心翼翼地抓着瓦西尔，捏住他一边的肩膀，将他的双脚放在地面上。“汝息归吾。”瓦西尔命令道。那面硕大的旗帜——或者说挂毯——立刻失去了活化形体，生命迹象逐渐消失，也重新贴回墙壁上。
几个行人停下了脚步，好奇多于震惊。这里是特泰利尔，诸神的家乡。拥有上千口灵息的人不常见，但也算不上罕见。他们张大了嘴巴——就像其它王国的农夫停下脚步，看着领主的马车经过那样——但很快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种关注无可避免。虽然瓦西尔仍旧穿着平时的服装——破破烂烂的裤子、磨损不堪的斗篷（虽然天气很热），还有在腰上缠了几圈用来充当腰带的绳子——但如今的他会让周围的色彩发生剧烈变化。这种改变就连普通人都能注意到，对于达到初阶强化的人来说更是异常显眼。
躲躲藏藏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他必须再次习惯受人瞩目的感觉。这也是他庆幸自己身在特泰利尔的理由之一。这座城市很大，怪人也屡见不鲜——从无命者士兵到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唤醒物件——所以他多半也不会太过显眼。
当然了，前提是他的手里没有夜血。瓦西尔在人群中穿行，单手拿着那把沉得要命的剑，剑鞘的尖头几乎碰到地面。有些人会主动闪避。还有人的目光在剑上停留了太久。或许是时候把夜血收回行囊里了。
哦，这可不行，夜血说。想都别想。我已经被你藏了很久了。
那又怎样？瓦西尔心想。
我需要新鲜空气，夜血说。还有阳光。
你是剑，瓦西尔在脑海里回应，不是棕榈树。
夜血沉默下来。他的智慧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人类，但他并不喜欢面对这个事实。这会让他闷闷不乐，却正合瓦西尔的意。
他朝着距离诸神宫廷几条街远的一家餐馆走去。这也是他想念特泰利尔的理由之一：这儿有餐馆。在大多数城市里，食物的选择面很窄。如果你打算多住一阵子，可以花钱让当地的女人给你做饭。如果你只想逗留几天，就只能在旅店里凑合下。
但特泰利尔有充足的人口——以及财富——来支撑像样的餐饮业。在世界的其它地方，餐馆还未普及，在特泰利尔却已司空见惯。瓦西尔事先订好了座位，侍者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入座。瓦西尔坐进卡座里，将夜血靠在墙上。
仅仅一分钟过后，他的剑就失窃了。
瓦西尔没去理睬。当侍者为他端上温热的柑橘茶时，他正陷入沉思。瓦西尔喝了一口香甜的茶，吮吸着茶里的小块柑橘皮，同时思索这些住在热带低地区域的人偏好热茶的原因。又过了几分钟，他的生命感应能力提醒他，有人正在暗处窥视。终于，那种感应力开始提醒他，有人正在接近。瓦西尔用一只手抽出腰带上的短刀，另一只手仍然端着茶杯，继续品茶。
那名祭司在瓦西尔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穿着的并非祭司长袍，而是便服。然而——或许是下意识的吧——他仍旧选择了他的神灵对应的颜色。瓦西尔把短刀收回刀鞘，同时喝了一大口茶，盖过了刀刃与皮鞘摩擦的声音。
那个名叫贝比德的祭司紧张地四下张望。从他的灵光可以看出，他已经达到了初阶强化。大多数人——那些买得起灵息的人——都会止步于此。这种程度的灵息能将他们的寿命延长十年左右，还能提升他们的生命感应能力。他们会因此看到灵光，分辨出其他唤醒者，以及——在紧要关头——进行程度有限的唤醒。这笔开销足够一户农家五十年衣食无忧了。
“怎样了？”瓦西尔问。
听到他的话声，贝比德差点跳了起来。瓦西尔叹了口气，闭上双眼。这位祭司并不习惯这种秘约。要不是瓦西尔向他施加了某种……压力，他恐怕根本不会来。
瓦西尔睁开双眼，看着那位祭司，这时侍者端上了两盘五香米饭。这家餐馆的特色就是特克崔斯式餐点——霍兰德伦人对异国香料的喜爱堪比他们对奇异色彩的热衷。这些菜是瓦西尔事先点好的，另外他还多付了一笔钱，包下了附近的卡座。
“怎样了？”瓦西尔重复了一遍。“我……”贝比德说，“我不知道。我没能查到太多东西。”
瓦西尔严厉地看着对方。“你得多给我点时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朋友，”瓦西尔说着，喝完了最后一口茶，突然有些火大，“我们不希望消息走漏出去，对吧？”你就非得让我重复那些话吗？
贝比德沉默了一会。“你这根本是强人所难，瓦西尔，”他说着，凑近身子，“我是‘真实者’明视的祭司。我不能背弃自己的誓言！”
“幸好我并没有要求你背弃誓言。”“我们不能泄露和宫廷政治相关的消息。”“呸，”瓦西尔厉声道，“哪怕是那些回归者放个屁，不出一个钟头都会传得满城风雨。”“你该不会是在暗示——”贝比德说。瓦西尔气得用手指掰弯了勺子，又咬牙切齿地说：“贝比德，够了！你我都知道，你们的誓言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他身体前倾，“而我最痛恨的就是游戏。”
贝比德脸色苍白，碰都没碰自己的餐盘。瓦西尔恼火地看了看他的勺子，然后把它掰直，同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舀了一勺米饭，香料让他的嘴里像是着了火。看着食物不碰可不是他的风格——毕竟谁也不知道突发状况什么时候会来。
“的确有一些……流言，”贝比德终于开了口，“这可不是单纯的政治，瓦西尔——也不是神灵间的游戏。这消息千真万确，而且隐秘至极。就连最敏锐的祭司也只能打听到蛛丝马迹。”瓦西尔继续吃着饭。“宫廷里有个派系主张攻打伊德里斯，”贝比德说，“虽然我不能理解他们的动机。”“别犯傻了，”瓦西尔说着，有些后悔没多点一杯茶下饭，“我们都知道霍兰德伦有充分的理由杀掉高地上的每一个人。”“他们可是王族。”贝比德说。
瓦西尔点点头。伊德里斯人是他们口中的叛徒，但那些“叛徒”却是货真价实的霍兰德伦王室成员。他们也许只是些凡人，但其血脉却威胁着诸神宫廷。每一位称职的君王都知道，想要巩固王位，首先要做的就是处决所有比你更有继承权的人。而在这之后，明智的做法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所以说，”瓦西尔说，“只要打仗，得胜的就是霍兰德伦。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这是个坏主意，”贝比德说，“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卡拉德的幽灵啊！无论宫廷里的人怎么说，伊德里斯都不是个软杮子。这跟消灭沃赫那时候不一样。伊德里斯人有群山那边的盟友，还有数十个王国的支持。他们所谓的‘镇压弱小反叛势力’很可能演变成另一场不息战争。你希望看到那种结果吗？看到成千上万的牺牲者？看到王国覆灭，再无复兴的可能？而我们最后能够得到的，只是一小块没人真正想要的冻土而已。”
“那些贸易路线很有价值。”瓦西尔指出。
贝比德嗤之以鼻。“伊德里斯人可没蠢到在关税上漫天要价。问题不在于金钱，而在于恐惧。宫廷里的人总是在说，伊德里斯人可能会封锁关口，又或者假设我们的敌人，让特泰利尔城遭受围攻。如果问题真在于金钱，我们就不可能会开战。霍兰德伦的繁荣来自于染料与纺织品贸易。你觉得战争对生意有好处吗？到那时候，经济没有全面崩溃就是万幸了。”“你觉得我会在乎霍兰德伦的经济局势么？”瓦西尔问。“噢，是啊，”贝比德冷冷地说，“我都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了。那你究竟想知道什么？直说吧，我们好把这事快点了结。”“跟我说说那些叛徒的事，”瓦西尔说着，又吃下一口米饭。“伊德里斯人？我们刚刚才说过——”“不是他们，”瓦西尔说，“我是说城里的那些叛军。”“现在沃赫死了，他们已经是一盘散沙了，”那祭司说着，摆了摆手，“顺带一提，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也许是他们自己人。我猜他们不怎么乐见他被俘，对吧？”
瓦西尔未置一词。“你想知道的就这些？”贝比德不耐烦地问。“我需要跟你提到的那个派系联络，”瓦西尔说，“就是主张攻打伊德里斯的那些人。”“我可不会帮你触怒——”“别以为你有资格教我怎么做，贝比德。只要把说好的那些信息告诉我，你就自由了。”
“瓦西尔，”贝比德说着，身体凑得更近了些，“我帮不了你。我侍奉的那位女神对这些政治活动不感兴趣，而我跟他们的圈子也没什么交集。”
瓦西尔又吃了几口，在心里判断着他这番话的可信程度。“好吧。那就告诉我，我该去找谁？”贝比德松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我不清楚，”他说，“也许你可以去找慈星的某位祭司？我猜蓝手指那边也可以试试。”“蓝手指？以神灵来说，这个名字还真够怪的。”“蓝手指可不是神，”贝比德说着，吃吃笑了起来，“那只是个绰号。他是高阶总管兼首席书记官。可以说，是他在维持宫廷的正常运作：如果说有谁了解那个派系的底细，他肯定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既死板又正直，想撬开他的嘴可不容易。”
“你会大吃一惊的，”瓦西尔说着，把最后一点米饭舀进嘴里，“你就着了我的道，不是吗？”
“我想是吧。”
瓦西尔站起身来。“走的时候记得付账。”他说着，取下挂在挂钩上的斗篷，不紧不慢地走出餐馆。他能感觉到从右方传来的某种……黑暗。他沿着街道向前，然后转进一条小巷，在那里找到了夜血——尚在鞘中的剑身刺穿了偷剑贼的胸膛。另一个扒手倒在小巷里，早已断气。瓦西尔把它拔出来，将仅仅出鞘一寸的剑刃收回鞘里，随后扣好搭扣。
你刚才有点情绪失控，夜血用责怪的语气说。我想你应该反省。
我猜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瓦西尔心想。
夜血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你从最开始就没有不病过。
“不病”根本不是个词儿，瓦西尔想着，走出了小巷。
那又怎样？夜血说。你太在乎词语了。那个祭司——你跟他说了那么多词语，然后就这么放他走了。换成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干。
是啊，我知道，瓦西尔回应道。你多半会再制造几具尸体。
噢，我毕竟是一把剑，在他的脑海里，夜血的语气有些恼火。
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光歌坐在天井里，看着新王后的马车驶进王宫。“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天。”他对自己的大祭司说。几杯葡萄酒下肚后——再靠回想那些被剥夺灵息的孩子来打发时间——他开始觉得平时的自己又回来了。
“您是因为新王后的到来而高兴么？”莱瑞玛问。
“我高兴的是多亏了她，我今天不用去听请愿了。我们对她了解多少？”
“不太多，大人，”莱瑞玛说着，站到光歌的椅子旁边，看向神王的宫殿，“伊德里斯人的行为出人意表：他们送来的并非长女，而是幺女。”
“有意思。”光歌说着，从某个仆人手里接过另一杯酒。
“她今年才十七岁，”莱瑞玛说，“在她那个年纪，我可没法想象自己嫁给神王的样子。”
“不管你在哪个年纪，我都想象不出你嫁给神王的样子，瞎转悠。”光歌说。接着，他故意做出颤抖的样子。“不，我能想象得到。那条裙子穿在你身上真是不太雅观。记得回头赏我的想象力一顿鞭子，因为它胆敢让我看到那样的光景。”
“我会对把它的处罚安排在您的礼节后面的，大人。”莱瑞玛冷冷地说。
“别傻了，”光歌说着，抿了一口酒，“我跟礼节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了。”
他靠向椅背，试图判断伊德里斯人送来另一位公主的用意。两棵盆栽棕榈在风中摇曳，而光歌的注意力被海风中的盐味吸引了过去。也许我曾在那片海上扬帆航行，他心想。生前的我是航海家？这就是我的死法么？这就是我梦到那条船的原因么？
他如今只能依稀记得那个梦了。红色的海洋……
烈火。死亡，杀戮和战斗。在震惊中，他想起了关于梦境的那些更残酷、也更生动的细节。那片海洋之所以是红色，是因为它映出了雄伟的特泰利尔城陷入火海的景致。他几乎能听到人们的惨叫声，也几乎听到了……那是什么声音？是士兵在街道上行军和搏斗的声音么？
光歌摇摇头，试图赶走那些虚无飘渺的记忆。现在他想起来了：他在梦里看到的那条船也在燃烧。这些未必有什么意义，毕竟噩梦谁都会做。但光是想到自己的噩梦会被视为预言和预兆，他就觉得很不自在。
莱瑞玛仍旧站在光歌的椅子旁边，看着神王的宫殿。“噢，坐下吧，别再这么居高临下了，”光歌说，“你都让那些秃鹫嫉妒了。”莱瑞玛抬起一边眉毛。“大人，您说的秃鹫是指？”“那些一直怂恿我们开战的家伙。”光歌说着，摆了摆手。
大祭司坐在天井的一张睡椅上，放松下来，脱掉了头上的大祭司帽。莱瑞玛的黑发被汗水粘在了头皮上。他用手指梳理起来。在刚开始服侍光歌的几年里，莱瑞玛时刻保持着僵硬而正式的姿态。但光歌终究还是耗光了他的耐性。
毕竟，光歌才是神灵。在他看来，如果光歌可以偷懒，他的祭司当然也可以。“我也说不好，大人，”莱瑞玛揉搓着脸颊，缓缓地说，“但我不喜欢这样。”“你是说多出个王后？”光歌问。莱瑞玛点点头。“这三十年来，诸神宫廷里都没有王后。我也不知道那些派系会怎么对付她。”光歌揉了揉额头。“又是政治话题么，莱瑞玛？你知道我最烦这些事了。”莱瑞玛瞥了他一眼。“大人，不管在谁的眼里，您都是位政客。”“拜托，不要提醒我。我宁愿置身事外。你觉得我能不能贿赂某个神灵，让他们接管我的无命指令？”“我想这恐怕不太明智。”莱瑞玛说。
“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确保在我死去——我是说再次死去——的时候，我对这座城市而言多余且无用。”莱瑞玛昂起头来。“多余且无用？”
“当然。光是无用还不够——我怎么说也是个神啊。”他从仆人的托盘里取出一串葡萄，同时努力把令人心烦的梦中景象赶出脑海。那些毫无意义。只是梦而已。
虽然如此，他还是决定明早向莱瑞玛和盘托出。也许莱瑞玛会用他的梦为契机，主张与伊德里斯讲和。由于老戴德林送来的不是长公主，这在宫廷里恐怕会引发更多反对的声音。会有更多人希望开战。公主的到来会暂时平息争论，但他知道，神灵之中的好战分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莱瑞玛用仿佛自言自语的口气说，“他们的确送来了一位公主。这当然是个好兆头。直接拒绝的话，战争就是必然的了。”
“不管这个‘必然’是谁，我们恐怕都不该把战争交给他，”光歌打量着一颗葡萄，懒洋洋地说，“在我这样一个神灵看来，战争比政治还要糟糕。”
“有人认为这两者其实是一回事，大人。”
“胡说八道。战争要糟糕多了。至少在有政治的地方，通常都有美味的开胃小菜。”
就像以往那样，莱瑞玛没有理睬光歌的俏皮话。但光歌不以为意：他很清楚，有三位低阶祭司此时正站在天井后面，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录下来，并在其中寻找道理与意义。
“您觉得那些伊德里斯叛徒会怎么做？”
“记住，瞎转悠，”光歌说着，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感受着晒在脸上的阳光，“伊德里斯人可不觉得他们是叛徒。他们不会傻坐在山上，等待着胜利主动回归霍兰德伦。这儿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乡了。”
“那几座山很难称得上是王国。”
“他们拥有附近最丰富的矿藏，四个通向北方的重要隘口，还有霍兰德伦王朝的正统王室血脉，这些足够让他们自称王国了。我的朋友，他们并不需要我们。”
“据说伊德里斯密探已经潜入了这座城市，煽动民众对抗诸神宫廷。”
“只是谣言罢了，”光歌说，“但如果事实证明我是错的，等那些下层社会的民众冲进我的王宫，把我捆在火刑柱上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们，你是对的。你会笑到最后。或者说……噢，是叫到最后，毕竟你多半会被捆在我旁边的火刑柱上。”
莱瑞玛叹了口气，而光歌睁开双眼，看到大祭司正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打量着他。他没有因为光歌的轻浮言论而责骂他。莱瑞玛只是伸出手，把大祭司帽戴回头上。他是祭司，光歌才是神灵。他不会质疑他的动机，更别提指责了。只要光歌给出命令，他们就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有时候，这会让他心怀不安。
但不是今天。他很恼火。不知为何，王后的到来让他谈论起了政治——他今天的好心情已经一去不回了。
“再来点酒。”光歌说着，举起了杯子。
“您又喝不醉，大人，”莱瑞玛评论道，“您的身体能免疫任何毒素。”
“我知道，”在仆人倒酒的时候，光歌说，“不过相信我——我可是很擅长伪装的。”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这又怎么了？夜血问。那些叛徒的确是把公主送来了。可你的计划不会改变。
瓦西尔等待在墙头，看着新王后的马车缓缓驶上斜坡，然后消失在宫殿的庞然巨口之内。
怎么？夜血追问道。就算那么多年过去了，这把剑在很多方面还是像个小孩子。
她会被人利用，瓦西尔心想。如果想渡过这次难关，我们恐怕就必须设法应付她。他原先并不认为伊德里斯人会真的让王室血脉回归特泰利尔。他们放弃了一颗价值惊人的棋子。瓦西尔转过头去，用挂在墙壁外侧的旗帜之一裹住自己穿着便鞋的脚。然后释放了灵息。
“放我下去。”他命令道。
那块硕大的羊毛挂毯从他体内吸走了数百口灵息。它不具备人类的外形，尺寸也很大，但瓦西尔如今的灵息足以完成这样奢侈的唤醒。
挂毯像活物那样扭动起来，卷成手的形状，抓起瓦西尔。就像以往那样，唤醒物会尝试模仿人类的形体——如果仔细打量织物的曲折起伏，就能看到肌肉甚至是血管的轮廓。只是它们不过虚有其表：驱使织物活动的是灵息，而非肌肉。
挂毯小心翼翼地抓着瓦西尔，捏住他一边的肩膀，将他的双脚放在地面上。“汝息归吾。”瓦西尔命令道。那面硕大的旗帜——或者说挂毯——立刻失去了活化形体，生命迹象逐渐消失，也重新贴回墙壁上。
几个行人停下了脚步，好奇多于震惊。这里是特泰利尔，诸神的家乡。拥有上千口灵息的人不常见，但也算不上罕见。他们张大了嘴巴——就像其它王国的农夫停下脚步，看着领主的马车经过那样——但很快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种关注无可避免。虽然瓦西尔仍旧穿着平时的服装——破破烂烂的裤子、磨损不堪的斗篷（虽然天气很热），还有在腰上缠了几圈用来充当腰带的绳子——但如今的他会让周围的色彩发生剧烈变化。这种改变就连普通人都能注意到，对于达到初阶强化的人来说更是异常显眼。
躲躲藏藏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他必须再次习惯受人瞩目的感觉。这也是他庆幸自己身在特泰利尔的理由之一。这座城市很大，怪人也屡见不鲜——从无命者士兵到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唤醒物件——所以他多半也不会太过显眼。
当然了，前提是他的手里没有夜血。瓦西尔在人群中穿行，单手拿着那把沉得要命的剑，剑鞘的尖头几乎碰到地面。有些人会主动闪避。还有人的目光在剑上停留了太久。或许是时候把夜血收回行囊里了。
哦，这可不行，夜血说。想都别想。我已经被你藏了很久了。
那又怎样？瓦西尔心想。
我需要新鲜空气，夜血说。还有阳光。
你是剑，瓦西尔在脑海里回应，不是棕榈树。
夜血沉默下来。他的智慧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人类，但他并不喜欢面对这个事实。这会让他闷闷不乐，却正合瓦西尔的意。
他朝着距离诸神宫廷几条街远的一家餐馆走去。这也是他想念特泰利尔的理由之一：这儿有餐馆。在大多数城市里，食物的选择面很窄。如果你打算多住一阵子，可以花钱让当地的女人给你做饭。如果你只想逗留几天，就只能在旅店里凑合下。
但特泰利尔有充足的人口——以及财富——来支撑像样的餐饮业。在世界的其它地方，餐馆还未普及，在特泰利尔却已司空见惯。瓦西尔事先订好了座位，侍者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入座。瓦西尔坐进卡座里，将夜血靠在墙上。
仅仅一分钟过后，他的剑就失窃了。
瓦西尔没去理睬。当侍者为他端上温热的柑橘茶时，他正陷入沉思。瓦西尔喝了一口香甜的茶，吮吸着茶里的小块柑橘皮，同时思索这些住在热带低地区域的人偏好热茶的原因。又过了几分钟，他的生命感应能力提醒他，有人正在暗处窥视。终于，那种感应力开始提醒他，有人正在接近。瓦西尔用一只手抽出腰带上的短刀，另一只手仍然端着茶杯，继续品茶。
那名祭司在瓦西尔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穿着的并非祭司长袍，而是便服。然而——或许是下意识的吧——他仍旧选择了他的神灵对应的颜色。瓦西尔把短刀收回刀鞘，同时喝了一大口茶，盖过了刀刃与皮鞘摩擦的声音。
那个名叫贝比德的祭司紧张地四下张望。从他的灵光可以看出，他已经达到了初阶强化。大多数人——那些买得起灵息的人——都会止步于此。这种程度的灵息能将他们的寿命延长十年左右，还能提升他们的生命感应能力。他们会因此看到灵光，分辨出其他唤醒者，以及——在紧要关头——进行程度有限的唤醒。这笔开销足够一户农家五十年衣食无忧了。
“怎样了？”瓦西尔问。
听到他的话声，贝比德差点跳了起来。瓦西尔叹了口气，闭上双眼。这位祭司并不习惯这种秘约。要不是瓦西尔向他施加了某种……压力，他恐怕根本不会来。
瓦西尔睁开双眼，看着那位祭司，这时侍者端上了两盘五香米饭。这家餐馆的特色就是特克崔斯式餐点——霍兰德伦人对异国香料的喜爱堪比他们对奇异色彩的热衷。这些菜是瓦西尔事先点好的，另外他还多付了一笔钱，包下了附近的卡座。
“怎样了？”瓦西尔重复了一遍。“我……”贝比德说，“我不知道。我没能查到太多东西。”
瓦西尔严厉地看着对方。“你得多给我点时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朋友，”瓦西尔说着，喝完了最后一口茶，突然有些火大，“我们不希望消息走漏出去，对吧？”你就非得让我重复那些话吗？
贝比德沉默了一会。“你这根本是强人所难，瓦西尔，”他说着，凑近身子，“我是‘真实者’明视的祭司。我不能背弃自己的誓言！”
“幸好我并没有要求你背弃誓言。”“我们不能泄露和宫廷政治相关的消息。”“呸，”瓦西尔厉声道，“哪怕是那些回归者放个屁，不出一个钟头都会传得满城风雨。”“你该不会是在暗示——”贝比德说。瓦西尔气得用手指掰弯了勺子，又咬牙切齿地说：“贝比德，够了！你我都知道，你们的誓言只是游戏的一部分，”他身体前倾，“而我最痛恨的就是游戏。”
贝比德脸色苍白，碰都没碰自己的餐盘。瓦西尔恼火地看了看他的勺子，然后把它掰直，同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舀了一勺米饭，香料让他的嘴里像是着了火。看着食物不碰可不是他的风格——毕竟谁也不知道突发状况什么时候会来。
“的确有一些……流言，”贝比德终于开了口，“这可不是单纯的政治，瓦西尔——也不是神灵间的游戏。这消息千真万确，而且隐秘至极。就连最敏锐的祭司也只能打听到蛛丝马迹。”瓦西尔继续吃着饭。“宫廷里有个派系主张攻打伊德里斯，”贝比德说，“虽然我不能理解他们的动机。”“别犯傻了，”瓦西尔说着，有些后悔没多点一杯茶下饭，“我们都知道霍兰德伦有充分的理由杀掉高地上的每一个人。”“他们可是王族。”贝比德说。
瓦西尔点点头。伊德里斯人是他们口中的叛徒，但那些“叛徒”却是货真价实的霍兰德伦王室成员。他们也许只是些凡人，但其血脉却威胁着诸神宫廷。每一位称职的君王都知道，想要巩固王位，首先要做的就是处决所有比你更有继承权的人。而在这之后，明智的做法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所以说，”瓦西尔说，“只要打仗，得胜的就是霍兰德伦。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这是个坏主意，”贝比德说，“甚至可以说糟糕透顶。卡拉德的幽灵啊！无论宫廷里的人怎么说，伊德里斯都不是个软杮子。这跟消灭沃赫那时候不一样。伊德里斯人有群山那边的盟友，还有数十个王国的支持。他们所谓的‘镇压弱小反叛势力’很可能演变成另一场不息战争。你希望看到那种结果吗？看到成千上万的牺牲者？看到王国覆灭，再无复兴的可能？而我们最后能够得到的，只是一小块没人真正想要的冻土而已。”
“那些贸易路线很有价值。”瓦西尔指出。
贝比德嗤之以鼻。“伊德里斯人可没蠢到在关税上漫天要价。问题不在于金钱，而在于恐惧。宫廷里的人总是在说，伊德里斯人可能会封锁关口，又或者假设我们的敌人，让特泰利尔城遭受围攻。如果问题真在于金钱，我们就不可能会开战。霍兰德伦的繁荣来自于染料与纺织品贸易。你觉得战争对生意有好处吗？到那时候，经济没有全面崩溃就是万幸了。”“你觉得我会在乎霍兰德伦的经济局势么？”瓦西尔问。“噢，是啊，”贝比德冷冷地说，“我都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了。那你究竟想知道什么？直说吧，我们好把这事快点了结。”“跟我说说那些叛徒的事，”瓦西尔说着，又吃下一口米饭。“伊德里斯人？我们刚刚才说过——”“不是他们，”瓦西尔说，“我是说城里的那些叛军。”“现在沃赫死了，他们已经是一盘散沙了，”那祭司说着，摆了摆手，“顺带一提，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也许是他们自己人。我猜他们不怎么乐见他被俘，对吧？”
瓦西尔未置一词。“你想知道的就这些？”贝比德不耐烦地问。“我需要跟你提到的那个派系联络，”瓦西尔说，“就是主张攻打伊德里斯的那些人。”“我可不会帮你触怒——”“别以为你有资格教我怎么做，贝比德。只要把说好的那些信息告诉我，你就自由了。”
“瓦西尔，”贝比德说着，身体凑得更近了些，“我帮不了你。我侍奉的那位女神对这些政治活动不感兴趣，而我跟他们的圈子也没什么交集。”
瓦西尔又吃了几口，在心里判断着他这番话的可信程度。“好吧。那就告诉我，我该去找谁？”贝比德松了口气，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我不清楚，”他说，“也许你可以去找慈星的某位祭司？我猜蓝手指那边也可以试试。”“蓝手指？以神灵来说，这个名字还真够怪的。”“蓝手指可不是神，”贝比德说着，吃吃笑了起来，“那只是个绰号。他是高阶总管兼首席书记官。可以说，是他在维持宫廷的正常运作：如果说有谁了解那个派系的底细，他肯定是其中之一。不过他既死板又正直，想撬开他的嘴可不容易。”
“你会大吃一惊的，”瓦西尔说着，把最后一点米饭舀进嘴里，“你就着了我的道，不是吗？”
“我想是吧。”
瓦西尔站起身来。“走的时候记得付账。”他说着，取下挂在挂钩上的斗篷，不紧不慢地走出餐馆。他能感觉到从右方传来的某种……黑暗。他沿着街道向前，然后转进一条小巷，在那里找到了夜血——尚在鞘中的剑身刺穿了偷剑贼的胸膛。另一个扒手倒在小巷里，早已断气。瓦西尔把它拔出来，将仅仅出鞘一寸的剑刃收回鞘里，随后扣好搭扣。
你刚才有点情绪失控，夜血用责怪的语气说。我想你应该反省。
我猜我的老毛病又犯了，瓦西尔心想。
夜血沉默了片刻。我觉得你从最开始就没有不病过。
“不病”根本不是个词儿，瓦西尔想着，走出了小巷。
那又怎样？夜血说。你太在乎词语了。那个祭司——你跟他说了那么多词语，然后就这么放他走了。换成我的话，肯定不会这么干。
是啊，我知道，瓦西尔回应道。你多半会再制造几具尸体。
噢，我毕竟是一把剑，在他的脑海里，夜血的语气有些恼火。
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光歌坐在天井里，看着新王后的马车驶进王宫。“真是令人愉快的一天。”他对自己的大祭司说。几杯葡萄酒下肚后——再靠回想那些被剥夺灵息的孩子来打发时间——他开始觉得平时的自己又回来了。
“您是因为新王后的到来而高兴么？”莱瑞玛问。
“我高兴的是多亏了她，我今天不用去听请愿了。我们对她了解多少？”
“不太多，大人，”莱瑞玛说着，站到光歌的椅子旁边，看向神王的宫殿，“伊德里斯人的行为出人意表：他们送来的并非长女，而是幺女。”
“有意思。”光歌说着，从某个仆人手里接过另一杯酒。
“她今年才十七岁，”莱瑞玛说，“在她那个年纪，我可没法想象自己嫁给神王的样子。”
“不管你在哪个年纪，我都想象不出你嫁给神王的样子，瞎转悠。”光歌说。接着，他故意做出颤抖的样子。“不，我能想象得到。那条裙子穿在你身上真是不太雅观。记得回头赏我的想象力一顿鞭子，因为它胆敢让我看到那样的光景。”
“我会对把它的处罚安排在您的礼节后面的，大人。”莱瑞玛冷冷地说。
“别傻了，”光歌说着，抿了一口酒，“我跟礼节已经有好些年没见了。”
他靠向椅背，试图判断伊德里斯人送来另一位公主的用意。两棵盆栽棕榈在风中摇曳，而光歌的注意力被海风中的盐味吸引了过去。也许我曾在那片海上扬帆航行，他心想。生前的我是航海家？这就是我的死法么？这就是我梦到那条船的原因么？
他如今只能依稀记得那个梦了。红色的海洋……
烈火。死亡，杀戮和战斗。在震惊中，他想起了关于梦境的那些更残酷、也更生动的细节。那片海洋之所以是红色，是因为它映出了雄伟的特泰利尔城陷入火海的景致。他几乎能听到人们的惨叫声，也几乎听到了……那是什么声音？是士兵在街道上行军和搏斗的声音么？
光歌摇摇头，试图赶走那些虚无飘渺的记忆。现在他想起来了：他在梦里看到的那条船也在燃烧。这些未必有什么意义，毕竟噩梦谁都会做。但光是想到自己的噩梦会被视为预言和预兆，他就觉得很不自在。
莱瑞玛仍旧站在光歌的椅子旁边，看着神王的宫殿。“噢，坐下吧，别再这么居高临下了，”光歌说，“你都让那些秃鹫嫉妒了。”莱瑞玛抬起一边眉毛。“大人，您说的秃鹫是指？”“那些一直怂恿我们开战的家伙。”光歌说着，摆了摆手。
大祭司坐在天井的一张睡椅上，放松下来，脱掉了头上的大祭司帽。莱瑞玛的黑发被汗水粘在了头皮上。他用手指梳理起来。在刚开始服侍光歌的几年里，莱瑞玛时刻保持着僵硬而正式的姿态。但光歌终究还是耗光了他的耐性。
毕竟，光歌才是神灵。在他看来，如果光歌可以偷懒，他的祭司当然也可以。“我也说不好，大人，”莱瑞玛揉搓着脸颊，缓缓地说，“但我不喜欢这样。”“你是说多出个王后？”光歌问。莱瑞玛点点头。“这三十年来，诸神宫廷里都没有王后。我也不知道那些派系会怎么对付她。”光歌揉了揉额头。“又是政治话题么，莱瑞玛？你知道我最烦这些事了。”莱瑞玛瞥了他一眼。“大人，不管在谁的眼里，您都是位政客。”“拜托，不要提醒我。我宁愿置身事外。你觉得我能不能贿赂某个神灵，让他们接管我的无命指令？”“我想这恐怕不太明智。”莱瑞玛说。
“这是我计划的一部分，为的是确保在我死去——我是说再次死去——的时候，我对这座城市而言多余且无用。”莱瑞玛昂起头来。“多余且无用？”
“当然。光是无用还不够——我怎么说也是个神啊。”他从仆人的托盘里取出一串葡萄，同时努力把令人心烦的梦中景象赶出脑海。那些毫无意义。只是梦而已。
虽然如此，他还是决定明早向莱瑞玛和盘托出。也许莱瑞玛会用他的梦为契机，主张与伊德里斯讲和。由于老戴德林送来的不是长公主，这在宫廷里恐怕会引发更多反对的声音。会有更多人希望开战。公主的到来会暂时平息争论，但他知道，神灵之中的好战分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莱瑞玛用仿佛自言自语的口气说，“他们的确送来了一位公主。这当然是个好兆头。直接拒绝的话，战争就是必然的了。”
“不管这个‘必然’是谁，我们恐怕都不该把战争交给他，”光歌打量着一颗葡萄，懒洋洋地说，“在我这样一个神灵看来，战争比政治还要糟糕。”
“有人认为这两者其实是一回事，大人。”
“胡说八道。战争要糟糕多了。至少在有政治的地方，通常都有美味的开胃小菜。”
就像以往那样，莱瑞玛没有理睬光歌的俏皮话。但光歌不以为意：他很清楚，有三位低阶祭司此时正站在天井后面，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录下来，并在其中寻找道理与意义。
“您觉得那些伊德里斯叛徒会怎么做？”
“记住，瞎转悠，”光歌说着，靠向椅背，闭上双眼，感受着晒在脸上的阳光，“伊德里斯人可不觉得他们是叛徒。他们不会傻坐在山上，等待着胜利主动回归霍兰德伦。这儿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乡了。”
“那几座山很难称得上是王国。”
“他们拥有附近最丰富的矿藏，四个通向北方的重要隘口，还有霍兰德伦王朝的正统王室血脉，这些足够让他们自称王国了。我的朋友，他们并不需要我们。”
“据说伊德里斯密探已经潜入了这座城市，煽动民众对抗诸神宫廷。”
“只是谣言罢了，”光歌说，“但如果事实证明我是错的，等那些下层社会的民众冲进我的王宫，把我捆在火刑柱上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他们，你是对的。你会笑到最后。或者说……噢，是叫到最后，毕竟你多半会被捆在我旁边的火刑柱上。”
莱瑞玛叹了口气，而光歌睁开双眼，看到大祭司正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打量着他。他没有因为光歌的轻浮言论而责骂他。莱瑞玛只是伸出手，把大祭司帽戴回头上。他是祭司，光歌才是神灵。他不会质疑他的动机，更别提指责了。只要光歌给出命令，他们就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有时候，这会让他心怀不安。
但不是今天。他很恼火。不知为何，王后的到来让他谈论起了政治——他今天的好心情已经一去不回了。
“再来点酒。”光歌说着，举起了杯子。
“您又喝不醉，大人，”莱瑞玛评论道，“您的身体能免疫任何毒素。”
“我知道，”在仆人倒酒的时候，光歌说，“不过相信我——我可是很擅长伪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