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破战者> 第八章

第八章

塞芮呻吟一声,翻过身来。她背痛,胳膊痛,头也很痛。事实上,她难受到无法入睡——虽然她累得要命。她坐起身,抱住脑袋。
她在神王卧室的地板上过了一夜——算是睡着了吧。阳光照进房间,没铺地毯的那部分大理石地板反射着光芒。
黑色的地毯,她坐在凌乱的蓝色礼裙上——她同时用它充当了毯子和枕头——心想。黑色地板上的黑色地毯,外加黑色的家具。这些霍兰德伦人显然知道什么叫主题。
神王不在房间里。塞芮看了看那张超大号黑色皮椅,他昨晚就是在那儿坐了很久。她不清楚他是何时离开的。
她打了个呵欠,然后站起身,从堆成小山的衣物里找出内衣,穿在身上。她抽出内衣里的头发,甩到身后。她得花点时间才能习惯这么长的头发。长发披散在她的背上,颜色则是鲜艳的亚麻色。
不知为何,她活过了昨晚,而且没人碰过她。
她光着脚走向那张皮椅,手指拂过光滑的椅面。她昨晚的态度很不恭敬。她睡着了。她蜷曲身体,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她甚至瞥了这张椅子好几眼。但不是出于蔑视,也并非不愿服从:她只是困得厉害,不记得自己不该直视神王了。而他并没有下令处死她。蓝手指害得她以为神王反复无常又暴躁易怒,但即便真是如此,他昨晚也压下了火气。他还能怎么办?霍兰德伦人等待了好几十年,才等到一位嫁给神王的王族公主。她笑了。我也是有力量的。直到得偿所愿之前,他都不能杀死她。
这力量算不上多,但却为她增添了少许自信。她绕过椅子,留意着它的大小。房间里的每件东西都有点大得过头,影响了她的判断,让她觉得自己格外矮小。她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不由得思索起来:为什么他没碰她?是她做错了什么吗?是她欠缺魅力吗?
傻姑娘,她对自己说,然后摇摇头,走到仍旧整齐的床榻边。这趟旅途的大半时间里,你都在担心新婚之夜会发生的事。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她知道自己并非自由之身。他早晚会占有她的——这场婚姻的目的就在于此。只是不在昨晚而已。她笑了笑,打了个呵欠,然后爬到床上,缩进被单里,渐渐沉入梦乡。
她再一次醒来时,身体比上次舒服了很多。塞芮伸了个懒腰,然后注意到了一件事。
她的裙子,她留在地板上、堆成一团的礼裙不见了。而且有人给壁炉重新生了火——尽管她看不出有何必要。今天很暖和,她在梦中还踢掉了被单。
我要负责烧掉床单,她想了起来。所以他们才会重新生火。
她穿着内衣坐了起来。黑色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些仆人和祭司不可能知道她整晚都睡在地板上,除非神王告诉他们。但像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会把隐私告诉祭司么?
塞芮缓缓地爬下床,扯下床单。她把床单卷起来,走到硕大的壁炉前,丢了进去,然后看着炉火吞噬了它。她还是不知道神王为什么没碰她。但在知道原因之前,还是让其他人认为他们已经顺利圆房的好。
烧完床单之后,塞芮扫视房间,却找不到可以替换的衣物。她叹了口气,走到门边,身上只穿着内衣。她拉开门,然后略微吃了一惊。二十来个年龄各异的侍女正跪在门外。
色彩之神啊!塞芮心想。她们在这儿跪了多久了?突然间,她对昨晚的事没那么生气了。
侍女们站起身,垂着头走进房间。塞芮退开几步,昂起头,发现有些侍女把几口大箱子搬了进来。她们衣服的颜色跟昨天不一样了,塞芮心想。式样倒是没什么分别——开衩的裙子,看起来就像是会随风飘荡的长裤,上身是无袖衬衣和小帽子,头发垂在身后。只是颜色从银蓝相间换成了黄褐相间。
侍女们打开箱子,取出一叠叠衣物。每一件衣物都色彩鲜艳,式样也截然不同。她们把衣服铺在塞芮面前的地上,然后跪下等待。
塞芮犹豫起来。她生来就是国王之女,不至于缺衣少食。但伊德里斯人的生活是很简朴的。她有五条裙子,这个数字几乎称得上铺张了。其中一条是白色的,而另外四条都是同样的淡绿色。
所以面对着如此多的色彩和式样,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试着想象这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样子。其中几件的领口低得可怕,甚至比这些侍女的衬衣还要低——而后者以伊德里斯的标准已经算得上不体面了。
最后,塞芮犹豫着指了指其中一叠。那是一套两件式的装束,红色的裙子配上红色的衬衣。看到塞芮的指示,侍女们站起身来,其中几个收起没被选中的衣物,其余那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脱下塞芮的内衣。
仅仅几分钟过后,塞芮便穿戴整齐。她困窘地发现,尽管这套衣服非常合身,衬衣却是露腰的样式。不过领口没有那些侍女来得低,裙子也长及腿肚。红色的柔滑面料比她平时穿的羊毛和亚麻轻上许多。她转了个身,裙子飘荡起来,闪闪发光,塞芮甚至怀疑它是透明的。穿着这身衣服,她几乎觉得自己和昨晚一样全身赤裸。
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她讽刺地想。那些侍女退到一旁,另外几个抬来了一张凳子,而她坐了下来,让那些女人用温暖的织物擦拭她的脸和胳膊。等结束后,她们为她重新化妆,梳理头发,又给她喷了些香水。
等香水喷雾散去之后,她睁开眼睛,只见蓝手指正站在房间里,那个侍童端着墨水、羽毛笔和纸,乖乖地站在他身后。“噢,太好了,”蓝手指说,“您这么早就起床了。”
早?塞芮心想。都过了中午好久了!
蓝手指打量着她,自顾点头,然后看了床那边一眼,显然是要确认床单已经烧掉了。“好了,”他说,“我相信这些仆人会满足您的需要的,容器大人。”说完,他迈开惯于繁忙之人特有的急切步伐,转身离去。
“等等!”塞芮说着,站起身来,推开了身边的几名侍女。蓝手指迟疑了片刻。“容器大人?”塞芮慌张起来,不清楚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你知道……我该做什么吗?”“做什么?”书记官问,“您是说,有关……”他看了眼那张床。塞芮脸红了。“不,不是的。我是说该怎么打发时间。我的职责是什么?你们期望我做些什么?”“为王国带来一位继承人。”“除此之外。”
蓝手指皱起眉头。“我……噢,说实话,容器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得说,您的到来想必在诸神宫廷引发了某种程度的混乱。”我的人生也一样,她想着,面孔微微发烫,头发也转为了红色。“当然了,我不是在怪您,”蓝手指连忙补充道,“只不过……呃,我还是希望有人事先提醒我一下。”“提醒?”塞芮问,“这桩婚事可是在二十年前的和约里就安排好的!”“是啊,好吧,但谁能想到……”他止住了话头。“咳。总之,我们会尽力帮助您适应神王宫殿的。”
他想说什么?塞芮心想。谁能想到……这桩婚事会成真?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们觉得伊德里斯王国不会遵守约定?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是啊,可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她说着,又坐回凳子上,“我是不是只能坐在宫殿里,盯着炉火发呆?”
蓝手指轻声笑了起来。“噢,当然不是!女士,这里可是诸神宫廷!您会找到很多消遣的。每天都会有江湖艺人获准进入宫廷,为神灵们展示自己的才艺。您可以找几个来专门为您表演。”
“噢,”塞芮说,“可以的话,我能不能去骑马?”蓝手指揉了揉下巴。“我想我们可以带几匹马到宫廷里。当然了,我们得先等婚礼庆典结束。”“婚礼庆典?”她问。“您……这么说您还不知道?您事先什么准备也没做?”
塞芮脸红了。
“无意冒犯,容器大人,”蓝手指说,“婚礼庆典为期一周,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会庆祝神王的新婚。在此期间,您不能离开王宫。等庆典结束后,您会正式成为诸神宫廷的一员。”
“噢,”她说,“在那之后,我就可以出城去了么?”“出城!”蓝手指叫道,“容器大人,您不能离开诸神宫廷!”“什么?”“您本身不是神灵,”蓝手指续道,“但您是神王的妻子。让您出去太危险了。不过别担心——无论您想要什么,有任何要求,我们都会满足您。”自由除外,她想着,有些想吐。“我向您保证,等婚礼庆典结束后,您就会打消这个念头。您想要的东西这儿都有:任何一种嗜好,任何奢侈品,任何消遣。”塞芮麻木地点点头,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另外,”蓝手指说着,抬起一根沾着墨渍的手指,“这里还有宫廷议会,他们作出的决定会向民众公开。全体会议每周一次,不过每天都会举行小规模会议。当然了,您现在还不能参与会议,不过等到庆典结束以后,您就可以出席了。如果这些您都不喜欢的话,还可以在神王的祭司里找一位艺术家来为您服务。他虔诚的祭司里包括来自任何领域的杰出艺术家:音乐家、画家、舞蹈家、诗人、雕塑家、傀儡师、戏剧演员、沙画师,以及所有不那么重要的领域。”
塞芮眨了眨眼睛。色彩之神啊!她心想。在这儿,就连消磨时间的方式都多得可怕。“难道就没有需要我做的事吗?”“不,恐怕没有,”蓝手指说,“容器大人,您看起来不太高兴。”“我……”她要怎么解释才好?从她出生起,就有人对她寄予厚望——而在迄今为止的大半人生里,她都在刻意避免实现他们的期望。但现在和从前不同了。她不能违抗命令,否则不但会害死自己,还会让伊德里斯卷入战争。这一次,她愿意担负职责,愿意尝试去服从。但讽刺的是,她能做的事似乎并不存在。当然了,生儿育女除外。
“很好,”她叹了口气,说,“我的房间在哪?我这就去那儿坐着。”“您是说您的房间么,容器大人?”“是的。我想我不应该留在这里。”“是啊,”蓝手指说着,轻笑出声,“受孕室?当然不应该。”“那我该去哪儿?”塞芮问。“容器大人,”蓝手指说,“在某种程度上,整座王宫都是你的。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需要特定的房间。如果您想吃东西,您的仆人会负责布置餐桌。如果您想休息,他们就会给您搬来睡椅或者座椅。如果您想找乐子,他们就会为您找来表演家。”
突然间,仆人们的那些怪异举动——拿各式各样的衣服让她挑选,再就地给她化妆和梳头——似乎也说得通了。“我懂了,”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那我带来的那些士兵呢?他们服从我的命令了吗?”
“是的,容器大人,”蓝手指说,“他们是今早离开的。您的决定很明智:他们并非虹彩音调的忠实仆从,因此没有资格留在宫廷里。他们不能再为您效命了。”
塞芮点点头。
“容器大人,能否允许我……?”蓝手指问。
塞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蓝手指匆匆走开,留下她去思考自己究竟有多孤独。还是别想这些的好,她心想。于是她转过身,看着侍女之一——那是个年轻女孩,和塞芮年纪相仿。
“噢,可他还是没告诉我该怎么打发时间,对吧?”
那侍女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我是说,如果我愿意的话,好像有很多事可以做,”塞芮说,“也许太多了点。”
女孩又点了点头。
真不知道我还能忍多久,塞芮这么想着,咬紧了牙关。她本考虑做出些惊人之举,看看这些仆人会有什么反应,但她知道那只是犯傻而已。事实上,她的很多本能反应和做法在霍兰德伦都不适用。因此,为了避免自己做出蠢事,塞芮站起身来,决定好好看看她的新家。她走出这个黑得过头的房间,把脑袋探进走廊。她转过身,看着顺从地在她身后排成一队的仆人们。
“这儿有哪里是禁止我出入的么?”她问。
她面对着的侍女摇摇头。
那好吧,她心想。我最好小心点,别碰巧撞上正在洗澡的神王。她穿过走廊,打开门,走进昨天到过的那个黄色房间。她用过的座椅和长凳已经被人搬走,取而代之的是几张黄色的睡椅。塞芮扬起一边眉毛,然后走进前方的浴室。
浴缸不见了。她吃了一惊。这儿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房间,墙壁也是同样的红色。但那些倾斜的瓷砖平台和内嵌的浴缸都不见了。这整套装置肯定设计成了可拆卸式,在她入浴前搬来,又在其后搬走。
他们真的能把房间改造成任何用途,她惊讶地想。肯定有些房间里堆满了各种颜色的家具、浴缸和布帘,以备在他们的神灵突发奇想的时候更换。
她好奇地离开了没有浴缸的房间,漫无目的地前进。每个房间的颜色都不一样,但她还是很难看出它们之间的分别。无穷无尽的房间,装饰全都遵循单色主题。很快,她就彻底迷了路——但这似乎没什么关系。毕竟,从某种角度上说,每个房间都跟别的房间一样。
她转过身,看着侍女们。“我想吃早餐。”
她们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得多。几名侍女转身离开房间,回来时搬着一张绿色的柔软座椅,正好与她目前的房间相衬。塞芮坐下等待,看着她们不知从何处拿来的桌椅和食物。才不过十五分钟,她的面前就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她犹豫着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饿。这顿饭的主题是搭配各种蔬菜的香肠。香料的味道比她习惯的要浓郁许多。然而,她吃得越多,就越是喜欢这种霍兰德伦式的味道。
无论饿不饿,在沉默中进食都是件陌生的事。塞芮习惯了在厨房里和仆人们一起吃饭,又或者在餐桌边跟她父亲、父亲手下的将军们,以及当晚受邀来做客的本地百姓和僧侣们共进晚餐。用餐从来都与沉默无缘,但在霍兰德伦——在这片声色犬马的土地上——她却在这个充斥明亮装饰却仍显阴沉的房间里,她独自在寂静中用餐。
她的仆人们看着她,没有人开口说话。她们的沉默代表尊敬,她心知肚明,但塞芮只觉得这样很吓人。她几次尝试和她们交谈,得到的却只有简短的回应。
她嚼着一块加了香料的腌渍续随子花蕾。这就是我从今以后的生活了吗?她心想。在被我的丈夫视作无物的夜晚过后,我又要在仆人的包围下孤独地度过好些天么?
她发起抖来,顿时没了胃口。她放下叉子,食物在她面前的桌上渐渐变冷。她看着那些饭菜,忽然希望自己还留在那张舒适而宽大的黑床上。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