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她左方的壁炉里火势正旺，不断变幻的橘色光芒照亮了宽大的房间。黑色的墙壁仿佛吸走了光线，在房间的边缘处投下深色的阴影。
塞芮穿着华丽的丝绒礼裙，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心脏狂跳，额头也渗出了汗珠。她能看到右边有一张硕大的床榻，床单和被单都是黑色的，与房间的其他布置相称。床上看起来没有人。塞芮凝视着黑暗，双眼渐渐习惯了这里的光线。
火堆劈啪作响，将一缕光线投射到床边那张王座一般的高大椅子上。有个身穿黑衣的人影坐在黑暗笼罩的椅子里。他看着她，双眼闪闪发光，在壁炉的火光中一眨不眨。
塞芮惊呼一声，垂下目光，想起了蓝手指的警告，心跳得更快了。应该让薇雯娜来才对，塞芮绝望地想。我应付不了这种事！父亲不该送我来！
她紧闭双眼，呼吸更加急促。她用颤抖的手指去拉扯礼裙侧面的束带，手心满是汗水。她脱衣服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他会不会发怒？他会在今夜结束前就杀死她吗？
也许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不，她坚定地告诉自己。不。我必须这么做。为了伊德里斯。为了田野，也为了那些从我手里接过花儿的孩子。为了我父亲，为了玛布，为了王宫里的每一个人。
她终于解开了束带，礼裙一举滑落，她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过来，这条礼裙正是为此而设计。她把礼裙放到地上，然后看着自己的内衣，犹豫起来。白色的面料反射着缤纷色彩，就像通过棱镜之后的光线。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思索着引发这种古怪现象的原因。
但这不重要。她太紧张了，没法去思考这种事。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脱下衬裙，全身赤裸。她飞快地跪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蜷缩身子，额头贴着地面，耳中传来心脏的狂跳声。
除了劈啪的爆裂声之外，房间里一片死寂。霍兰德伦气候温暖，本无生火的必要，但一丝不挂的她却很感激它的存在。
她等待着，发色纯白，抛开了傲慢和顽固，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毫无遮掩。这就是她的结局——这儿就是她的“独立”和自由化为乌有的地方。无论她说过什么，无论她有怎样的感受，到头来，她还是要向强权低头。就像其他人那样。
她咬着牙，想象着神王坐在那儿，看着赤身裸体、卑躬屈膝的她。她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却注意到了他的体格——他比她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高上一尺，肩膀更宽，肌肉也更发达。他比其他人显眼得多。
他是个回归者。
身为回归者并非罪孽。毕竟，伊德里斯也存在回归者。但霍兰德伦人却选择让回归者活下去，让他们以农夫的灵魂维生，每一年都夺走数百人的灵息……别想这些了，塞芮在心里警告自己。但就在她努力赶走这些念头的时候，神王的眼睛却浮现于她的脑海。在壁炉的火光中，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闪着光芒。她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像她跪着的石头地板一样冰冷的目光。
炉火劈啪作响。蓝手指说过，神王会轻叩床柱，示意她上前。万一她听漏了怎么办？她不敢抬头张望。虽然只是个意外，但她的确曾和他对视过。她不能再冒险了。她就这么继续跪在地上，手肘贴着地面，背脊也隐隐作痛。
他为何什么都不做？
他对她不满意么？也许她不如他预想中漂亮？还是说刚才的对视和她脱衣的时间已经让他生气了？如果说她如此压抑轻率无礼的本性，却仍旧触怒了他，那可就太讽刺了。还是说出了什么别的岔子？伊德里斯国王答应送来的是他的长女，可真正前来的却是塞芮。他知道其中的不同么？他会介意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炉火吞噬着木柴，房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他在玩弄我，塞芮心想。纯属一时兴起。让她以这种难受的姿势跪在地上，或许是在传达某种讯息——关于尊卑的讯息。他想什么时候占有她都行，这件事由不得她决定。
塞芮咬着牙，继续等待。她还要这么跪着多久？一个钟头？或许更久？而且她仍旧听不到任何声响——没有敲门声，没有咳嗽声，甚至没有神王的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也许这是一次考验，为的是知道她能以这个姿势支撑多久。也许她只是想太多了。总之，她强迫自己继续等待下去，直到无法支撑时才动一动身体。
薇雯娜受过训练。薇雯娜有她所不具备的镇定和文雅。但塞芮有的只是顽固。只需要回顾她缺席的那许多次课程和工作就能看出这一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甚至能让她父亲气急败坏。他放任她，只是不想把自己逼疯而已。
夜色渐浓，而赤裸的她在木炭的火光中继续等待。
烟火朝上方放射出喷泉似的火花。有几颗落在光歌所坐之处附近，它们熊熊燃烧，迸射出强烈的光芒，直到最后熄灭。他躺在露天下的一张睡椅上，看着烟火表演。等候在他周围的仆人们，再加上阳伞、用来擦手和脸的冷热毛巾，还有许多其他的奢侈品：这些对光歌来说再普通不过了。
他兴致缺缺地看着烟火。烟火师们紧张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旁边是光歌召来的一群吟游诗人，但他尚未要求他们开始表演。诸神宫廷里永远都有提供消遣的江湖艺人，而今晚——他们的神王的新婚之夜——比往常更加热闹。
当然了，苏斯布隆本人并未出席。参与这样的庆祝不符合他的身份。光歌转过头，看向高高耸立的神王宫殿。但最后，他又摇摇头，将注意力转回庭院。诸神的宫殿构成了一个圆环，而每一座宫殿都有下方的天井和上方的露台，而且都面对着中央的庭院。光歌坐在稍稍离开天井的位置，置身于广阔庭院的繁茂青草之间。
另一座火焰喷泉向着天空喷出火花，也将阴影投射在庭院里。光歌叹了口气，从一名仆人手里接过另一杯果汁。夜晚凉爽宜人，正适合神灵——或者说神灵们——享受。光歌能看到其他神灵在各自宫殿前摆开的阵仗。一群群江湖艺人聚集在庭院的各个方向，等待着取悦某位回归神灵的机会。
烟花渐渐止息，烟火师们朝他看去，在火光中露出期待的笑容。光歌点点头，换上尽可能和善的表情。“我很满意，”他说，“再放些烟花吧。”三个烟火师兴奋地耳语了几句，然后朝他们的助手招了招手。
在他们布置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光歌这边的火把光芒中。那是莱瑞玛，像以往那样穿着祭司袍。即使在进城的日子——比如今晚——他也必须代表光歌和光歌的祭司们。
“瞎转悠？”光歌说着，坐直身子。
“大人，”莱瑞玛说着，躬身行礼，“您喜欢这些庆典活动吗？”
“当然。这里的欢快气氛感染了我。可你为什么会在宫廷里？你应该去城里陪你的家人才对。”
“我只是想确认一切都合您的意。”
光歌揉了揉额头。“你真让我头疼，瞎转悠。”“您是不可能头疼的，大人。”“是啊，你总喜欢这么告诉我，”光歌说，“我猜神圣监狱以外的狂欢应该跟我们这儿差不多精彩吧？”
听到光歌对这座神圣庭院的轻蔑称呼，莱瑞玛皱起眉头。“城里的庆典也很棒，大人。特泰利尔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进行这么盛大的庆典了。”
“那么我再重复一遍：你应该去城里好好享受庆典。”“我只是——”“瞎转悠，”光歌说着，向他投去严厉的目光，“如果说有什么事是我一个人能搞定的，那就是享受了。我以十二分的严肃地向你保证，我会痛饮美酒，欣赏这些好人儿点燃的东西，度过一段令人沉醉的美妙时光。好了，去见你的家人吧。”
莱瑞玛犹豫片刻，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去。这家伙，光歌喝着手头混合了果肉的果汁，心想，对工作认真过头了。
这个念头让光歌露出了笑容，他靠向椅背，欣赏着烟花。然而，另一个人的到来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确切地说，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带着另一群不太重要的人来到了他面前。光歌又抿了一口果汁。
那个人很美。不管怎么说，她可是女神——富有光泽的黑发，苍白的皮肤，玲珑有致的身体。她穿的衣服要比光歌少得多，但在诸神宫廷里，这是女神的典型装束。她银绿相间的纤薄丝绸礼裙在两侧开衩，露出髋部和大腿，领口开得非常低，几乎不留任何遐想的余地。
她是诚实女神，“美丽者”织晕。
这下有趣了，光歌想着，不由得露出微笑。
她的身后跟着约莫三十名仆从，外加她的女性大祭司和六名低阶祭司。烟火师们激动起来，因为眼下观赏烟火表演的神明变成了两位。他们的学徒连忙四处奔走，布置起一连串火花的喷泉。织晕的一群仆人飞奔上前，抬着一张装饰华丽的睡椅，放在光歌身边的草地上。
织晕用惯常的优雅动作躺了下来，交叠完美无瑕的双腿，侧过身子，摆出充满诱惑却不失淑女气质的姿势。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烟花表演，但她的注意力显然落在光歌身上。
“我亲爱的光歌，”她说话的时候，有个仆人捧着一串葡萄走上前，“你连招呼都不想跟我打么？”又来了，光歌心想。“我亲爱的织晕，”他说着，把杯子放到一旁，十指交扣在身前，“我为什么要做那种粗鲁的事？”“粗鲁？”她失笑。“当然。你显然是下定决心要成为焦点——顺便说一句，细节方面相当出色。你的大腿是化了妆么？”她笑了笑，咬下一颗葡萄。“这是油彩。图案是我的祭司里几位最有天赋的画家设计的。”
“请代我向他们送上赞美，”光歌说，“总之，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跟你打招呼。好吧，让我们按照你的意思来。当你出现的时候，你希望我热情地和你说话？”
“自然。”
“你希望我指出你穿着那条礼裙让人神魂颠倒？”
“我的确不会介意。”
“再提到你迷人的双眼在烟火下仿佛未息的余烬那样闪闪发光？”
“可以的话就太好了。”
“接着表示你的唇色如此完美，能让任何男人无法呼吸，却又让他每次回想都能谱写出最华丽的诗歌？”
“我会受宠若惊的！”
“你想看到的就是这些反应？”
“是的。”
“别傻了，女人，”光歌说着，拿起他的杯子，“如果我被你迷得既神魂颠倒，又难以呼吸，那我还怎么跟你打招呼？我应该目瞪口呆才对吧？”她大笑起来。“噢，你现在倒是滔滔不绝了[1]。”“舌头还在我嘴里，这点的确出人意料，”他说，“我总是忘记确认这点。”“可舌头不是就应该在嘴里吗？”“亲爱的，”他说，“你认识我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舌头几乎没有做过该做的事么？”
织晕笑了笑，与此同时，烟花表演再次开始。在两位神灵的灵光范围内，火花的色彩变得格外强烈。远处的几颗火星落到了灵光之外，顿时相形失色——它们看上去冰冷又不起眼，仿佛能捡起来收进口袋似的。
织晕转过目光。“也就是说，你的确觉得我很美喽？”
“那当然。噢，亲爱的，你无疑是个美人。毫不夸张地说，你甚至是‘美’这个词的定义之一——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的头衔里就有这个字。”
“我亲爱的光歌，你这是在取笑我吧。”
“我从不取笑女士，织晕，”光歌说着，又拿起了他的果汁，“嘲笑女性就像酗酒。你会开心一阵子，之后的宿醉却会让你痛不欲生。”
织晕迟疑起来。“但我们不会宿醉，因为我们不可能喝醉。”“是吗？”光歌问，“活见鬼，那我还喝这些酒做什么？”
织晕扬起一边眉毛。“有时候，光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认真，什么时候又是在胡扯。”“噢，关于这件事，我应该帮得上你的忙，”他说，“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是认真的，那你肯定是想太多了。”
“我懂了。”她说着，在睡椅上翻了个身，面孔朝下。她用手肘拄着上半身，双乳呼之欲出，烟花的光芒在她裸露的背脊上舞动，将彩色的影子投射在她耸起的肩胛骨之间。“也就是说，你承认我美丽动人。那你介不介意跟我离开这儿？我们去找些……别的消遣？”
光歌犹豫起来。不能生儿育女的缺陷并没有阻止神灵们寻欢作乐，尤其是和其他回归者。事实上，根据光歌的猜测，无法生育的事实反而让诸神宫廷在这方面更加开放。许多神灵找了凡人做爱人——众所周知，织晕的祭司里就有她的几个情人。在神灵们看来，与凡人亲热算不上不忠。
织晕懒洋洋地趴在睡椅上，曲线优美动人。光歌张开了嘴巴，但他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她。他的幻景中的那个女子，出现在他梦中，而他也向莱瑞玛提到过的那张脸。她是谁？
也许什么人都不是。他或许只是在前世与她有一面之缘，又或者这只是他的潜意识制造出来的形象。甚至可能像那些祭司所说的那样，代表了某种预兆。他不应该为那张脸犹豫的。毕竟，他此时面对的可是完美。
“请……容我拒绝，”他听到自己在说，“我必须欣赏烟花。”“烟花的吸引力比我大么？”“并非如此。只是烟花灼伤我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她大笑起来。“好吧，那我们就等到烟花结束，然后再离开？”“唉，”光歌说，“还是容我拒绝。我太懒了。”“懒得做爱么？”织晕说着，侧过身子，打量着他。“我真的很懒。作为神灵，我是个坏榜样。我经常这么告诉我的大祭司。但似乎没人当回事，所以我必须证明这一点。不幸的是，和你亲热对我的论证有害无益。”
织晕摇摇头。“有时候你真让我搞不懂，光歌。要不是你声名在外，我肯定会以为你是在害羞。为什么你能跟静知上床，却从来不理会我？”
静知是这座城市里最后一位真正高尚的回归者，光歌这么想着，抿了一口果汁。她的正派无人能及。也包括我在内。
织晕沉默下来，看着烟火师的新一轮演出。这场表演越来越铺张，光歌开始考虑叫停，免得他们在这儿用完所有的烟火：否则等另一位神灵召唤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该有心无力了。
织晕没有丝毫返回自己宫殿的意思，光歌也一言不发。他怀疑她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跟他斗嘴，甚至也不是想跟他上床。织晕永远都有自己的打算。以光歌的经验，这个女人绝不是虚有其表的人。
最后，他的预感应验了。她转过头来，看了看神王的黑色宫殿。“我们有了一位新王后。”“我注意到了，”光歌说，“不过我得承认，这是因为我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
他们沉默下来。
“你怎么看？”织晕最后问。
“我想避免有任何看法。看法会带来另一些看法，而如果你不够小心，看法就会导致行动。行动会让你疲倦。这番话是别人从书上看到的，我认为很有道理。”织晕叹了口气。“你回避思考，回避我，回避努力……你还有什么不回避的么？”“早餐。”织晕毫无反应，这让光歌有些失望。她专注地看着神王的宫殿。平时的光歌会对那座高大的黑色建筑视而不见：他不喜欢它高高在上的样子。“也许你应该破个例，”织晕说，“思考一下现在的状况。这位王后代表了某种意义。”
光歌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他知道织晕的祭司是宫廷议会里狂热的主战派之一。他没有忘记之前的噩梦：那个特泰利尔城陷入火海的场景。那景象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他从未说过任何支持或是反对开战的话。他压根不想牵扯进去。
“我们以前也有过王后。”他最后说。“但没有一位王后出身王族，”织晕答道，“至少从篡位者卡拉德开始就没有了。”
卡拉德。正是他发动了不息战争，也是他运用生物染色气息的知识创建了一支庞大的无命者大军，夺取了霍兰德伦的统治权。他用军队保护了这个王国，但也是他迫使王族逃往高地，让王国支离破碎。
现在王族回来了。至少是其中之一回来了。“这次可是吉凶难料啊，光歌，”织晕平静地说，“如果那个女人怀上的孩子不是回归者，会发生什么事呢？”“不可能的。”光歌答道。“噢？你这么有信心？”
光歌点点头。“在回归者之中，只有神王才能生儿育女，而且每一个儿女都是死胎。”
织晕摇摇头。“这些话是我们从宫殿里的祭司那里听来的。但我也听说过……与记录矛盾的说法。就算我们没必要担心这些，也还有很多别的事要考虑。我们真的需要王族血统来让我们的王权‘合法化’么？诸神宫廷三百年的统治还不够让王国成为正统么？”
光歌没有答话。“这场婚姻意味着我们仍然承认王族的权威，”织晕说，“万一高地上的那位国王决定夺回他的土地呢？万一我们的这位王后怀着其他男人的骨肉呢？谁才是继承人？谁才是统治者？”“神王是统治者。这点毋庸置疑。”“他在三百年前可不是统治者，”织晕说，“那时的统治者是王族。他们之后是卡拉德——然后是赋和。改变只在眨眼之间。或许在邀请那个女人进入这座城市的同时，霍兰德伦的回归者王朝也走向了灭亡。”
她沉默下来，陷入深思。光歌打量着这位美丽的女神。她是在十五年前回归的——对回归者来说，她算得上年长。年长，睿智，而且无比狡猾。
织晕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像卡拉德夺权时的王族那样，毫无防备地束手就擒。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做打算了，光歌。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加入。”
“亲爱的，你知道的，”他叹了口气，“我痛恨政治。”
“你是勇气之神。我们用得上你的自信。”
“眼下来说，我只对一件事有自信：我对你们毫无用处。”
她神情僵硬，努力掩饰自己的沮丧。最后她叹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再次展示她完美的曲线。“你早晚得选择阵营的，光歌，”她说，“你对民众来说可是神啊。”
“亲爱的，这可不是我自己选的。”她笑了笑，然后俯下身，献上温柔的一吻。“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吧。你是个优秀的人，只是太低估自己了。你以为我那么随便？”他犹豫片刻，随后皱起眉头。“说实话……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她大笑着转过身去，而她的仆人连忙抬起她的躺椅。“噢，得了吧！至少有那么三个神，我是不会让他们近身的。好好享受庆祝吧，也别忘记我们的国王正在自己的卧室里对我们的传统做些什么，”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你能想想自己错过了什么。”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去。
光歌坐回睡椅上，用几句称赞打发走了那些烟火师。当吟游诗人开始奏乐的时候，他试图把织晕充满不祥意味的话语——以及出现在梦中的战争幻景——赶出脑海。
但这两者都徘徊不去。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左方的壁炉里火势正旺，不断变幻的橘色光芒照亮了宽大的房间。黑色的墙壁仿佛吸走了光线，在房间的边缘处投下深色的阴影。
塞芮穿着华丽的丝绒礼裙，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心脏狂跳，额头也渗出了汗珠。她能看到右边有一张硕大的床榻，床单和被单都是黑色的，与房间的其他布置相称。床上看起来没有人。塞芮凝视着黑暗，双眼渐渐习惯了这里的光线。
火堆劈啪作响，将一缕光线投射到床边那张王座一般的高大椅子上。有个身穿黑衣的人影坐在黑暗笼罩的椅子里。他看着她，双眼闪闪发光，在壁炉的火光中一眨不眨。
塞芮惊呼一声，垂下目光，想起了蓝手指的警告，心跳得更快了。应该让薇雯娜来才对，塞芮绝望地想。我应付不了这种事！父亲不该送我来！
她紧闭双眼，呼吸更加急促。她用颤抖的手指去拉扯礼裙侧面的束带，手心满是汗水。她脱衣服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他会不会发怒？他会在今夜结束前就杀死她吗？
也许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不，她坚定地告诉自己。不。我必须这么做。为了伊德里斯。为了田野，也为了那些从我手里接过花儿的孩子。为了我父亲，为了玛布，为了王宫里的每一个人。
她终于解开了束带，礼裙一举滑落，她吃了一惊，这才明白过来，这条礼裙正是为此而设计。她把礼裙放到地上，然后看着自己的内衣，犹豫起来。白色的面料反射着缤纷色彩，就像通过棱镜之后的光线。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思索着引发这种古怪现象的原因。
但这不重要。她太紧张了，没法去思考这种事。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脱下衬裙，全身赤裸。她飞快地跪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蜷缩身子，额头贴着地面，耳中传来心脏的狂跳声。
除了劈啪的爆裂声之外，房间里一片死寂。霍兰德伦气候温暖，本无生火的必要，但一丝不挂的她却很感激它的存在。
她等待着，发色纯白，抛开了傲慢和顽固，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毫无遮掩。这就是她的结局——这儿就是她的“独立”和自由化为乌有的地方。无论她说过什么，无论她有怎样的感受，到头来，她还是要向强权低头。就像其他人那样。
她咬着牙，想象着神王坐在那儿，看着赤身裸体、卑躬屈膝的她。她没能看清他的样子，却注意到了他的体格——他比她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高上一尺，肩膀更宽，肌肉也更发达。他比其他人显眼得多。
他是个回归者。
身为回归者并非罪孽。毕竟，伊德里斯也存在回归者。但霍兰德伦人却选择让回归者活下去，让他们以农夫的灵魂维生，每一年都夺走数百人的灵息……别想这些了，塞芮在心里警告自己。但就在她努力赶走这些念头的时候，神王的眼睛却浮现于她的脑海。在壁炉的火光中，那双黑色的眼睛仿佛闪着光芒。她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像她跪着的石头地板一样冰冷的目光。
炉火劈啪作响。蓝手指说过，神王会轻叩床柱，示意她上前。万一她听漏了怎么办？她不敢抬头张望。虽然只是个意外，但她的确曾和他对视过。她不能再冒险了。她就这么继续跪在地上，手肘贴着地面，背脊也隐隐作痛。
他为何什么都不做？
他对她不满意么？也许她不如他预想中漂亮？还是说刚才的对视和她脱衣的时间已经让他生气了？如果说她如此压抑轻率无礼的本性，却仍旧触怒了他，那可就太讽刺了。还是说出了什么别的岔子？伊德里斯国王答应送来的是他的长女，可真正前来的却是塞芮。他知道其中的不同么？他会介意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炉火吞噬着木柴，房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他在玩弄我，塞芮心想。纯属一时兴起。让她以这种难受的姿势跪在地上，或许是在传达某种讯息——关于尊卑的讯息。他想什么时候占有她都行，这件事由不得她决定。
塞芮咬着牙，继续等待。她还要这么跪着多久？一个钟头？或许更久？而且她仍旧听不到任何声响——没有敲门声，没有咳嗽声，甚至没有神王的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也许这是一次考验，为的是知道她能以这个姿势支撑多久。也许她只是想太多了。总之，她强迫自己继续等待下去，直到无法支撑时才动一动身体。
薇雯娜受过训练。薇雯娜有她所不具备的镇定和文雅。但塞芮有的只是顽固。只需要回顾她缺席的那许多次课程和工作就能看出这一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甚至能让她父亲气急败坏。他放任她，只是不想把自己逼疯而已。
夜色渐浓，而赤裸的她在木炭的火光中继续等待。
烟火朝上方放射出喷泉似的火花。有几颗落在光歌所坐之处附近，它们熊熊燃烧，迸射出强烈的光芒，直到最后熄灭。他躺在露天下的一张睡椅上，看着烟火表演。等候在他周围的仆人们，再加上阳伞、用来擦手和脸的冷热毛巾，还有许多其他的奢侈品：这些对光歌来说再普通不过了。
他兴致缺缺地看着烟火。烟火师们紧张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旁边是光歌召来的一群吟游诗人，但他尚未要求他们开始表演。诸神宫廷里永远都有提供消遣的江湖艺人，而今晚——他们的神王的新婚之夜——比往常更加热闹。
当然了，苏斯布隆本人并未出席。参与这样的庆祝不符合他的身份。光歌转过头，看向高高耸立的神王宫殿。但最后，他又摇摇头，将注意力转回庭院。诸神的宫殿构成了一个圆环，而每一座宫殿都有下方的天井和上方的露台，而且都面对着中央的庭院。光歌坐在稍稍离开天井的位置，置身于广阔庭院的繁茂青草之间。
另一座火焰喷泉向着天空喷出火花，也将阴影投射在庭院里。光歌叹了口气，从一名仆人手里接过另一杯果汁。夜晚凉爽宜人，正适合神灵——或者说神灵们——享受。光歌能看到其他神灵在各自宫殿前摆开的阵仗。一群群江湖艺人聚集在庭院的各个方向，等待着取悦某位回归神灵的机会。
烟花渐渐止息，烟火师们朝他看去，在火光中露出期待的笑容。光歌点点头，换上尽可能和善的表情。“我很满意，”他说，“再放些烟花吧。”三个烟火师兴奋地耳语了几句，然后朝他们的助手招了招手。
在他们布置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光歌这边的火把光芒中。那是莱瑞玛，像以往那样穿着祭司袍。即使在进城的日子——比如今晚——他也必须代表光歌和光歌的祭司们。
“瞎转悠？”光歌说着，坐直身子。
“大人，”莱瑞玛说着，躬身行礼，“您喜欢这些庆典活动吗？”
“当然。这里的欢快气氛感染了我。可你为什么会在宫廷里？你应该去城里陪你的家人才对。”
“我只是想确认一切都合您的意。”
光歌揉了揉额头。“你真让我头疼，瞎转悠。”“您是不可能头疼的，大人。”“是啊，你总喜欢这么告诉我，”光歌说，“我猜神圣监狱以外的狂欢应该跟我们这儿差不多精彩吧？”
听到光歌对这座神圣庭院的轻蔑称呼，莱瑞玛皱起眉头。“城里的庆典也很棒，大人。特泰利尔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进行这么盛大的庆典了。”
“那么我再重复一遍：你应该去城里好好享受庆典。”“我只是——”“瞎转悠，”光歌说着，向他投去严厉的目光，“如果说有什么事是我一个人能搞定的，那就是享受了。我以十二分的严肃地向你保证，我会痛饮美酒，欣赏这些好人儿点燃的东西，度过一段令人沉醉的美妙时光。好了，去见你的家人吧。”
莱瑞玛犹豫片刻，鞠了一躬，随后转身离去。这家伙，光歌喝着手头混合了果肉的果汁，心想，对工作认真过头了。
这个念头让光歌露出了笑容，他靠向椅背，欣赏着烟花。然而，另一个人的到来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确切地说，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带着另一群不太重要的人来到了他面前。光歌又抿了一口果汁。
那个人很美。不管怎么说，她可是女神——富有光泽的黑发，苍白的皮肤，玲珑有致的身体。她穿的衣服要比光歌少得多，但在诸神宫廷里，这是女神的典型装束。她银绿相间的纤薄丝绸礼裙在两侧开衩，露出髋部和大腿，领口开得非常低，几乎不留任何遐想的余地。
她是诚实女神，“美丽者”织晕。
这下有趣了，光歌想着，不由得露出微笑。
她的身后跟着约莫三十名仆从，外加她的女性大祭司和六名低阶祭司。烟火师们激动起来，因为眼下观赏烟火表演的神明变成了两位。他们的学徒连忙四处奔走，布置起一连串火花的喷泉。织晕的一群仆人飞奔上前，抬着一张装饰华丽的睡椅，放在光歌身边的草地上。
织晕用惯常的优雅动作躺了下来，交叠完美无瑕的双腿，侧过身子，摆出充满诱惑却不失淑女气质的姿势。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烟花表演，但她的注意力显然落在光歌身上。
“我亲爱的光歌，”她说话的时候，有个仆人捧着一串葡萄走上前，“你连招呼都不想跟我打么？”又来了，光歌心想。“我亲爱的织晕，”他说着，把杯子放到一旁，十指交扣在身前，“我为什么要做那种粗鲁的事？”“粗鲁？”她失笑。“当然。你显然是下定决心要成为焦点——顺便说一句，细节方面相当出色。你的大腿是化了妆么？”她笑了笑，咬下一颗葡萄。“这是油彩。图案是我的祭司里几位最有天赋的画家设计的。”
“请代我向他们送上赞美，”光歌说，“总之，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跟你打招呼。好吧，让我们按照你的意思来。当你出现的时候，你希望我热情地和你说话？”
“自然。”
“你希望我指出你穿着那条礼裙让人神魂颠倒？”
“我的确不会介意。”
“再提到你迷人的双眼在烟火下仿佛未息的余烬那样闪闪发光？”
“可以的话就太好了。”
“接着表示你的唇色如此完美，能让任何男人无法呼吸，却又让他每次回想都能谱写出最华丽的诗歌？”
“我会受宠若惊的！”
“你想看到的就是这些反应？”
“是的。”
“别傻了，女人，”光歌说着，拿起他的杯子，“如果我被你迷得既神魂颠倒，又难以呼吸，那我还怎么跟你打招呼？我应该目瞪口呆才对吧？”她大笑起来。“噢，你现在倒是滔滔不绝了[1]。”“舌头还在我嘴里，这点的确出人意料，”他说，“我总是忘记确认这点。”“可舌头不是就应该在嘴里吗？”“亲爱的，”他说，“你认识我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舌头几乎没有做过该做的事么？”
织晕笑了笑，与此同时，烟花表演再次开始。在两位神灵的灵光范围内，火花的色彩变得格外强烈。远处的几颗火星落到了灵光之外，顿时相形失色——它们看上去冰冷又不起眼，仿佛能捡起来收进口袋似的。
织晕转过目光。“也就是说，你的确觉得我很美喽？”
“那当然。噢，亲爱的，你无疑是个美人。毫不夸张地说，你甚至是‘美’这个词的定义之一——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的头衔里就有这个字。”
“我亲爱的光歌，你这是在取笑我吧。”
“我从不取笑女士，织晕，”光歌说着，又拿起了他的果汁，“嘲笑女性就像酗酒。你会开心一阵子，之后的宿醉却会让你痛不欲生。”
织晕迟疑起来。“但我们不会宿醉，因为我们不可能喝醉。”“是吗？”光歌问，“活见鬼，那我还喝这些酒做什么？”
织晕扬起一边眉毛。“有时候，光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认真，什么时候又是在胡扯。”“噢，关于这件事，我应该帮得上你的忙，”他说，“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是认真的，那你肯定是想太多了。”
“我懂了。”她说着，在睡椅上翻了个身，面孔朝下。她用手肘拄着上半身，双乳呼之欲出，烟花的光芒在她裸露的背脊上舞动，将彩色的影子投射在她耸起的肩胛骨之间。“也就是说，你承认我美丽动人。那你介不介意跟我离开这儿？我们去找些……别的消遣？”
光歌犹豫起来。不能生儿育女的缺陷并没有阻止神灵们寻欢作乐，尤其是和其他回归者。事实上，根据光歌的猜测，无法生育的事实反而让诸神宫廷在这方面更加开放。许多神灵找了凡人做爱人——众所周知，织晕的祭司里就有她的几个情人。在神灵们看来，与凡人亲热算不上不忠。
织晕懒洋洋地趴在睡椅上，曲线优美动人。光歌张开了嘴巴，但他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她。他的幻景中的那个女子，出现在他梦中，而他也向莱瑞玛提到过的那张脸。她是谁？
也许什么人都不是。他或许只是在前世与她有一面之缘，又或者这只是他的潜意识制造出来的形象。甚至可能像那些祭司所说的那样，代表了某种预兆。他不应该为那张脸犹豫的。毕竟，他此时面对的可是完美。
“请……容我拒绝，”他听到自己在说，“我必须欣赏烟花。”“烟花的吸引力比我大么？”“并非如此。只是烟花灼伤我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她大笑起来。“好吧，那我们就等到烟花结束，然后再离开？”“唉，”光歌说，“还是容我拒绝。我太懒了。”“懒得做爱么？”织晕说着，侧过身子，打量着他。“我真的很懒。作为神灵，我是个坏榜样。我经常这么告诉我的大祭司。但似乎没人当回事，所以我必须证明这一点。不幸的是，和你亲热对我的论证有害无益。”
织晕摇摇头。“有时候你真让我搞不懂，光歌。要不是你声名在外，我肯定会以为你是在害羞。为什么你能跟静知上床，却从来不理会我？”
静知是这座城市里最后一位真正高尚的回归者，光歌这么想着，抿了一口果汁。她的正派无人能及。也包括我在内。
织晕沉默下来，看着烟火师的新一轮演出。这场表演越来越铺张，光歌开始考虑叫停，免得他们在这儿用完所有的烟火：否则等另一位神灵召唤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该有心无力了。
织晕没有丝毫返回自己宫殿的意思，光歌也一言不发。他怀疑她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跟他斗嘴，甚至也不是想跟他上床。织晕永远都有自己的打算。以光歌的经验，这个女人绝不是虚有其表的人。
最后，他的预感应验了。她转过头来，看了看神王的黑色宫殿。“我们有了一位新王后。”“我注意到了，”光歌说，“不过我得承认，这是因为我已经听到过好几次了。”
他们沉默下来。
“你怎么看？”织晕最后问。
“我想避免有任何看法。看法会带来另一些看法，而如果你不够小心，看法就会导致行动。行动会让你疲倦。这番话是别人从书上看到的，我认为很有道理。”织晕叹了口气。“你回避思考，回避我，回避努力……你还有什么不回避的么？”“早餐。”织晕毫无反应，这让光歌有些失望。她专注地看着神王的宫殿。平时的光歌会对那座高大的黑色建筑视而不见：他不喜欢它高高在上的样子。“也许你应该破个例，”织晕说，“思考一下现在的状况。这位王后代表了某种意义。”
光歌把玩着手里的杯子。他知道织晕的祭司是宫廷议会里狂热的主战派之一。他没有忘记之前的噩梦：那个特泰利尔城陷入火海的场景。那景象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他从未说过任何支持或是反对开战的话。他压根不想牵扯进去。
“我们以前也有过王后。”他最后说。“但没有一位王后出身王族，”织晕答道，“至少从篡位者卡拉德开始就没有了。”
卡拉德。正是他发动了不息战争，也是他运用生物染色气息的知识创建了一支庞大的无命者大军，夺取了霍兰德伦的统治权。他用军队保护了这个王国，但也是他迫使王族逃往高地，让王国支离破碎。
现在王族回来了。至少是其中之一回来了。“这次可是吉凶难料啊，光歌，”织晕平静地说，“如果那个女人怀上的孩子不是回归者，会发生什么事呢？”“不可能的。”光歌答道。“噢？你这么有信心？”
光歌点点头。“在回归者之中，只有神王才能生儿育女，而且每一个儿女都是死胎。”
织晕摇摇头。“这些话是我们从宫殿里的祭司那里听来的。但我也听说过……与记录矛盾的说法。就算我们没必要担心这些，也还有很多别的事要考虑。我们真的需要王族血统来让我们的王权‘合法化’么？诸神宫廷三百年的统治还不够让王国成为正统么？”
光歌没有答话。“这场婚姻意味着我们仍然承认王族的权威，”织晕说，“万一高地上的那位国王决定夺回他的土地呢？万一我们的这位王后怀着其他男人的骨肉呢？谁才是继承人？谁才是统治者？”“神王是统治者。这点毋庸置疑。”“他在三百年前可不是统治者，”织晕说，“那时的统治者是王族。他们之后是卡拉德——然后是赋和。改变只在眨眼之间。或许在邀请那个女人进入这座城市的同时，霍兰德伦的回归者王朝也走向了灭亡。”
她沉默下来，陷入深思。光歌打量着这位美丽的女神。她是在十五年前回归的——对回归者来说，她算得上年长。年长，睿智，而且无比狡猾。
织晕瞥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像卡拉德夺权时的王族那样，毫无防备地束手就擒。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做打算了，光歌。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加入。”
“亲爱的，你知道的，”他叹了口气，“我痛恨政治。”
“你是勇气之神。我们用得上你的自信。”
“眼下来说，我只对一件事有自信：我对你们毫无用处。”
她神情僵硬，努力掩饰自己的沮丧。最后她叹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再次展示她完美的曲线。“你早晚得选择阵营的，光歌，”她说，“你对民众来说可是神啊。”
“亲爱的，这可不是我自己选的。”她笑了笑，然后俯下身，献上温柔的一吻。“好好考虑我说的话吧。你是个优秀的人，只是太低估自己了。你以为我那么随便？”他犹豫片刻，随后皱起眉头。“说实话……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她大笑着转过身去，而她的仆人连忙抬起她的躺椅。“噢，得了吧！至少有那么三个神，我是不会让他们近身的。好好享受庆祝吧，也别忘记我们的国王正在自己的卧室里对我们的传统做些什么，”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你能想想自己错过了什么。”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去。
光歌坐回睡椅上，用几句称赞打发走了那些烟火师。当吟游诗人开始奏乐的时候，他试图把织晕充满不祥意味的话语——以及出现在梦中的战争幻景——赶出脑海。
但这两者都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