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光歌在织晕宫殿后方的草坪上找到了她。她正在欣赏城里一位园艺大师的作品。
光歌大步穿过草坪，他的随从在周围徘徊，举着一把硕大的阳伞为他遮挡阳光，其他方面的服侍也没有丝毫懈怠。他从数以百计、装满各种植物的花盆与花瓶旁边走过——这些容器整齐地成排摆放，组成复杂的图案。
临时花圃。诸神太过神圣，不能离开宫廷去探访城市里的花园，所以他们只能把花园带来给他们看。如此庞大的工程要动用数十名工人和好些辆马车。对诸神来说，怎样都算不上奢侈。
当然了，自由除外。
织晕伫立在那儿，欣赏着花瓶组成的图案之一。她注意到了朝她走来的光歌：他的生物染色灵光让花朵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鲜艳。织晕穿着一条端庄得惊人的长裙。裙子没有袖子，看起来是一整块绿色丝绸制成的，只是重要部位——还有不那么重要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
“光歌，我亲爱的，”她笑着说，“你竟然会亲自登门拜访一位女士？真是可喜的进步。好了，闲聊就到这里吧。该回卧房休息了。”他笑了笑，朝他走去，举起手里的一张纸。她犹豫片刻，然后接了过去。纸上满是彩色的圆点——那是工匠体。“这是什么？”她问。“我想我知道这场对话会如何展开，”他说，“所以我为我们俩省去了这些麻烦。我已经事先写下来了。”
织晕扬起一边眉毛，然后读了起来。“‘首先，织晕说了些略微挑逗的话。’”她瞥了他一眼。“略微？我邀请你去的可是卧室。要我说的话，应该是‘露骨’才对。”
“我低估了你，”光歌说，“请继续吧。”
“‘然后光歌说了些话让她分心，’”织晕读着，“‘那番话迷人又机智，让她为他的睿智所慑，哑口无言了好几分钟……’噢，说真的，光歌，你就非得让我读下去么？”
“这可是杰作，”他说，“是我迄今为止最优秀的作品。拜托，下面那段很重要。”
她叹了口气。“‘织晕说起了无聊得可怕的政治话题，不过她胸前波涛汹涌，聊以自慰。在那之后，光歌为自己最近的冷淡道了歉。他解释说他有些问题要想明白。’”她顿了顿，看着他说：“这是不是代表你终于准备参与我的计划了？”
他点点头。旁边的一组园丁搬走了花儿。他们依次返回，将种在大花盆里的开花小树围绕在织晕和光歌身旁，构成了以两位回归神灵为中心的万花筒图案。
“我不认为王后与夺取王位的阴谋有关，”光歌说，“虽然我只跟她说过几句话，但我可以确信这一点。”“那你为什么要来协助我？”他在沉默中伫立了片刻，欣赏着那些花朵。“因为，”他说，“我要确保你不会害死她。或者害死我们其余的人。”“我亲爱的光歌，”织晕说着，抿住绯红色的双唇，“我向你保证，我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他扬起一边眉毛。“我很怀疑。”“好了好了，”她说，“你不该指出女性的夸大其辞。总之，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们有些工作要做。”“工作？”他说，“听起来像是……工作。”“当然了，亲爱的。”她说着，迈开步子。园丁们立刻向前跑去，搬开那些小树，为他们清出一条路来。园艺大师本人站在一旁，指示着图案的变化，就像一支植物管弦乐队的指挥。光歌匆忙跟了上去。“工作，”他说，“你知道我对这个词语的看法吗？”“不知为什么，我隐约觉得你并不喜欢它。”织晕说。“噢，我可不会这么说。工作——我亲爱的织晕——就像肥料。”“所以它很臭？”
他笑了。“不，我是觉得工作就像肥料，它的存在让人高兴，但我完全不想沾上一星半点儿。”“这就太不幸了，”织晕说，“因为你刚刚已经答应要工作了。”他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嗅到了什么。”
“别抱怨了，”她说着，对一群正将花瓶摆放在道路两边的工人笑了笑，“你不会无聊的，”她转身看着他，双眼闪闪发光，“慈星昨晚被人袭击了。”
“噢，我亲爱的织晕。这真是太悲惨了。”
光歌扬起一边眉毛。慈星是个非常撩人的女子，与织晕相映成趣。当然了，她们两个都是女性之美的完美范例。只不过织晕身形苗条（但胸部丰满），而慈星曲线动人（胸部也同样丰满）。慈星躺在奢华的躺椅上，几名男仆正在用硕大的棕榈叶为她扇凉。
她没有织晕那种微妙的时尚感。那是一种特别的技艺，让她能选出鲜艳却不俗气的衣服。光歌本人就不具备这种技艺——但他的仆人有。看起来，慈星甚至不知道这种技艺的存在。
但无可否认，他心想，要把橘色和金色穿出高贵感确实不容易。
“慈星，我亲爱的。”织晕温柔地说，在慈星身边作势欲坐。仆人之一搬来一张配有软垫的凳子，恰到好处地放在织晕身下。“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是吗？”慈星问，“你真的理解吗？这太可怕了。某个……某个恶棍溜进我的宫殿，还攻击我的仆人！这儿可是女神的宫殿！什么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的确，他肯定是疯了。”织晕安慰道。光歌站在她身边，露出同情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午后的凉风穿过庭院，吹进这座凉亭。织晕的几名园丁带来了花卉和树木，摆放在凉亭周围，空气里充斥着它们交织的香气。
“我不明白，”慈星说，“大门的守卫本该杜绝这种事的！如果人们可以随意入侵我们的住处，那还要墙壁做什么？我现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我敢肯定，那些守卫将来会更勤勉些的。”织晕说。
光歌皱起眉头，看向慈星的宫殿，仆人们正像被捅了蜂窝的蜜蜂那样到处乱窜。“你觉得，那个入侵者的目的是？”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是艺术品？可相比起来，打劫商人应该比较简单。”
“我们也许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织晕柔声道，“但至少知道跟他们有关的一件事。”
“是吗？”慈星来了精神。
“是的，亲爱的，”织晕说，“胆敢闯入神灵住所的，只有那些完全不尊重传统、礼节和宗教的人。只有那些卑劣、无礼又缺乏信仰……”
“比如伊德里斯人？”慈星问。
“你有没有想过，亲爱的，”织晕说，“为什么他们送来神王这里的不是长女，而是幺女？”
慈星皱起眉头。“是吗？”“是的，亲爱的。”织晕说。“这就相当可疑了，对吧？”“有阴谋正在诸神宫廷酝酿，慈星，”织晕说着，凑近过去，“神王很可能正面临威胁。”“织晕，”光歌说，“能跟你说句话吗？”
她恼火地瞥了他一眼。他坚定地对上她的目光，而她最后叹了口气。她拍拍慈星的手，然后和光歌一起离开凉亭，他们的仆人和祭司们尾随在后。
“你在做什么？”等走到慈星听不到的地方以后，光歌立刻发问。“招募，”织晕说着，双眼闪闪发光，“我们用得上她的无命者指令。”“我还是不太相信我们真的需要那些指令，”光歌说，“战争也许是可以避免的。”“我已经说过了，”织晕答道，“我们必须保持谨慎。我只是想以防万一。”“好吧，”他说。她这番话颇有些睿智。“但我们并不知道闯进慈星宫殿的是伊德里斯人。你为何要这么暗示她？”“你以为这只是巧合吗？你觉得开战在即的眼下，有人溜进诸神之一的宫殿，却只是个巧合？”“只是巧合。”“那入侵者碰巧就选中了四个持有无命者指令的回归者之一？如果我要跟霍兰德伦开战，首先要做的就是设法找出那些指令。比如看看它们是不是被记在了什么地方，又或者是杀掉那些持有指令的神灵。”
光歌回头看向那座宫殿。织晕的论点有些道理，但还不够充分。他有种古怪的冲动，想要刨根问底。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工作。他实在不想改变平时的习惯，何况这么一来，他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这会是个糟糕的先例。因此他只是点点头，然后跟着织晕回到凉亭里。
“亲爱的。”织晕说着，迅速坐回慈星身边，露出略带忧虑的表情。她身子前倾，说：“我们讨论过了，最后决定信任你。”慈星站起身。“信任我？你们要告诉我什么？”“情报，”织晕低声道，“我们之中的一些人担心，伊德里斯人不满足于只拥有群山，还决心将低地区域也纳入掌握。”“但我们就快是一家人了，”慈星说，“拥有王族血统的神王将会坐上霍兰德伦的王位。”“噢？”织晕说，“这也能解释成有霍兰德伦血统的伊德里斯人坐上王位，不是么？”慈星动摇了。不知为何，她看向了光歌。“你怎么看？”为什么人们总是唯他马首是瞻？他已经尽力去打消类似的念头了，可这些人还是视他为道德权威。“我认为，做些……准备是明智之举，”他说，“不过当然了，这话同样适用于晚餐。”
织晕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但等她转头望向慈星的时候，又是一脸宽慰。“我们明白你今天过得很辛苦，”她说，“但请考虑一下吧。我们希望能和你一起采取预防措施。”
“哪种预防措施？”慈星问。“简单的那种，”织晕连忙说，“思考，谈话，打算。等我们有把握的时候，再禀明神王。”这番话似乎让慈星放下了心。她点点头。“嗯，我明白。做好准备。这是明智之举。”
“现在休息吧，亲爱的。”织晕说着，站起身，领着光歌离开凉亭。他们从容地穿过修剪得宜的草坪，朝织晕的宫殿走去。但他却不太乐意。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真可爱。”织晕说着，面露微笑。“你这么说只是因为她容易操纵罢了。”“那当然，”织晕说，“我的确喜欢明智的人。‘明智’的定义是‘我认为最好的’。”“至少你很坦白。”光歌说。“亲爱的，在你面前，我就像一本摊开的书那样。”
他哼了一声。“也许这本书还没翻译成霍兰德伦语呢。”“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从没试着解读过我，”她说着，对他露出微笑，“但我必须承认，关于慈星，有一件事是让我非常恼火的。”“哪件事？”“她的军队，”织晕说着，交叠双臂，“作为仁善女神，她为什么会拥有能够支配上万名无命者的指令？议会的判断显然出现了严重错误。更何况，就连我都没有军队。”“织晕，”他不禁感到好笑，“你是诚实、沟通和人际关系的女神。他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你管理军队？”“与军队相关的人际关系有很多，”她说，“说到底，两个人用剑拼杀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的确。”光歌说着，回头看向慈星的凉亭。“好了，”织晕说，“我想你应该认同我的观点，毕竟从本质来说，人际关系和战争并无分别。就像我们的关系一样，亲爱的光歌。我们……”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然后戳了戳他的肩膀。“光歌？认真听我说话！”
“嗯？”她生气地交叠双臂。“我得说，你今天的笑话实在不好笑。看来我该重新找个玩伴了。”“噢，是啊，”他盯着慈星的宫殿说，“真不幸。好了，我们说回那个闯入者。他是孤身一人么？”
“看起来是的，”织晕说，“这不重要。”
“有人受伤吗？”
“有几个仆人吧，”织晕说着，摆了摆手，“我记得有个死了。你应该认真听我的话，而不是——”光歌愣住了。“有人被杀了？”她耸耸肩。“据说是的。”他转过身。“我要回去再跟她说几句。”
“好吧，”织晕怒气冲冲地说，“但我是不会陪你去的。我还有花园要欣赏。”“没关系，”光歌说着，转过身去，“我回头再找你谈。”织晕气愤地吐出一口气来，双手叉腰，看着他离去。但光歌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只顾着关心……关心什么呢？不过是几个仆人受了伤。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卷入罪案导致的骚乱。可他却径直回到了慈星的凉亭，他的仆人和祭司们一如既往地跟在后面。
她仍旧躺在睡椅上。“光歌？”她皱起眉头。“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刚才听说你的一名仆人在袭击中被杀了。”“噢，是啊，”她说，“那个可怜人。真是太不幸了。我想他现在一定在天国享福呢。”“真有趣，他们总会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光歌说，“告诉我，这场谋杀是如何发生的？”
“事实上，这件事很怪，”她说，“门口的两个守卫被打昏了。入侵者穿过仆从走廊的时候，被我的四个仆人发现了。他跟他们搏斗，打昏了一个，杀死了一个，还有两个逃跑了。”
“那人是怎么死的？”慈星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清楚，”她说着，摆了摆手，“我的祭司们可以告诉你。恐怕我受惊过度，没能记住那些细节。”“我可以找他们谈谈么？”“如果有必要的话，”慈星说，“难道我没说过自己有多难受吗？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陪陪我呢。”“我亲爱的慈星，”他说，“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就该明白，把你留在这里是我最大的温柔了。”她皱着眉抬起头来。“我在说笑，亲爱的，”他说，“不幸的是，我对说笑很不在行。瞎转悠，你要来么？”莱瑞玛一如既往地站在其他祭司之中，此时看向他。“大人？”“没必要继续麻烦别人了，”光歌说，“我想这件事只需要你和我就足够了。”
“遵命，大人。”莱瑞玛说。光歌的仆人们再次面临了被迫与神灵分开的窘境。他们犹豫不决地聚集在草地上，就像一群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您究竟想做什么，大人？”两人走向宫殿的时候，莱瑞玛轻声发问。“我真的不知道，”光歌说，“我只是觉得不太对劲。那次闯入，还有那个人的死——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莱瑞玛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怎么？”光歌问。“没什么，大人，”沉默片刻之后，莱瑞玛说，“只是这实在不像平时的您。”“我知道，”光歌说着，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信心，“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动机。我猜是好奇吧。”“这好奇甚至盖过了您……无所事事的意愿？”光歌耸耸肩。他走进宫殿，感到精力充沛。他平时的睡意消退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兴奋。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他发现几个祭司正在仆从走廊里闲聊。光歌径直走了过去，而他们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噢，很好，”光歌说，“你们应该可以跟我详细说说那个闯入者吧？”“大人，”三个祭司同时低头行礼，其中一个说，“我向您保证，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中。您和您的人不会有危险。”“是啊，是啊，”光歌说着，看向走廊，“这么说，那个人就是在这儿被杀的？”他们面面相觑。“是在那边。”祭司之一不情不愿地说着，指了指走廊的一处转角。
“真棒。劳驾跟我过来吧。”光歌朝他指的位置走了过去。一组工人正在拆卸地板，大概是要换新的。无论擦洗得多干净，沾了血的木头都配不上女神的住所。
“唔，”光歌说，“看起来够乱的。这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也不清楚，大人，”祭司之一说，“入侵者打昏了门口的人，但并没有伤害他们。”
“是啊，慈星提到过，”光歌说，“可他接着又跟四个仆人搏斗了一场？”
“噢，用‘搏斗’这个词恐怕不太准确。”那祭司说着，叹了口气。虽然光歌不是他们的神，但他毕竟也是神。根据誓言，他们必须回答他的问题。
“他用唤醒后的绳索束缚了其中一个，”那祭司续道，“接着，一个仆人留下来拖延入侵者，而另外两个跑去求援。那入侵者迅速打昏了留下的那个仆人。这时候，被捆住的那人还活着。”那祭司看了看他的同僚们。“等到帮手终于赶来时——他们因为一只无命动物引发的混乱而耽搁了——他们发现后一个人依旧昏迷不醒。但被绑着的那人已经死了——被一把决斗剑刺穿了心脏。”
光歌点点头，跪在破碎的木板旁边。正在拆卸地板的仆人们低头行礼，退到一旁。他也不清楚自己希望找到什么。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又被拆得四分五裂。但就在不远处，有个奇怪的斑点。他走过去，跪在地上，仔细打量。没有任何色彩，他心想。他抬起头，注视着那些祭司。“你说那人是唤醒者？”
“毫无疑问，大人。”他再次看向那个灰色斑点。他意识到，这不可能是伊德里斯人干的。因为他是个唤醒者。“你提到的那个无命生物是？”“一只无命松鼠，大人，”祭司之一说，“入侵者用它转移了帮手的注意力。”“制作精良么？”他问。
他们点点头。“从它的行动来判断，用的是现代的指令语，”祭司之一说，“甚至用灵液-酒液体系代替了血液。我们花了大半个晚上才抓住那东西！”
“我明白了，”光歌说着，站起身来，“但入侵者逃走了？”
“是的，大人。”祭司之一说。
“你们认为他的目的是？”
祭司们犹豫起来。“我们也不能肯定，大人，”其中之一说，“我们在他达成目标之前就吓走了他——有人看到他沿着来时的路逃了出去。也许他觉得自己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吧。”
“我们认为他也许只是个普通夜贼，大人，”祭司之一说，“想要潜入画廊，偷窃艺术品。”“听起来确实很有可能，”光歌说着，站起身来，“你们做得很好。”他转过身，沿着走廊前往入口。他有种虚幻不实的直觉。那些祭司在对他撒谎。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知道。但他的确知道——他的内心藏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本能。这些谎言并未令他心烦，反而让他兴奋。“大人，”莱瑞玛说着，匆忙上前，“您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闯入者不是伊德里斯人。”他们走进阳光下的时候，光歌平静地说。莱瑞玛扬起一边眉毛。“伊德里斯人来霍兰德伦后购买灵息的例子也是有的，大人。”“那你听过哪个伊德里斯人会制造无命者么？”莱瑞玛沉默下来。“没有，大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承认。
“伊德里斯人痛恨无命者。他们把无命者看作对神的亵渎，或者类似的妄言。不管怎么说，伊德里斯人都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意义何在？暗杀回归诸神的其中之一？他们只会找另一位神灵来代替，确保无命者大军尽快恢复秩序。与可能的报复相比，这点好处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您相信这是盗贼干的？”
“当然不是，”光歌说，“‘普通的夜贼’会在无命者身上浪费金钱和灵息，只为了引开注意力吗？那个闯入者已经很富有了。另外，他何必要去仆从走廊？那儿可没什么贵重玩意儿。宫殿内部的东西值钱多了。”
莱瑞玛又沉默下来。他看向光歌，脸上带着先前那种好奇的表情。“您的推论非常合理，大人。”“我知道，”光歌说，“我的确不太像平时的自己。也许我应该去喝个烂醉。”“您是不可能喝醉的。”“噢，但我很乐意试试看。”
他们朝他的宫殿走去，在路上跟他的仆人们会合。莱瑞玛看起来心神不宁。光歌却觉得很兴奋。发生在诸神宫廷的谋杀，他心想。的确，死者只是个仆人——但我应该是所有人的神，而不只是某些要员的神。不知道宫廷里上一次有人被杀是多久以前的事？肯定是在我这辈子之前。
慈星的祭司们有所隐瞒。如果入侵者只是为了逃跑，又何必去分散仆人们的注意力？更何况还是如此昂贵的手段。回归诸神的仆人并非士兵，也不擅搏斗。所以他为何又半途而废？
这些问题都很关键。只是在所有人之中，他是最不该为这些问题费神的人。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在返回宫殿的路上，在吃那顿丰盛晚餐的时候，甚至在夜深人静之时，他都在思考。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光歌大步穿过草坪，他的随从在周围徘徊，举着一把硕大的阳伞为他遮挡阳光，其他方面的服侍也没有丝毫懈怠。他从数以百计、装满各种植物的花盆与花瓶旁边走过——这些容器整齐地成排摆放，组成复杂的图案。
临时花圃。诸神太过神圣，不能离开宫廷去探访城市里的花园，所以他们只能把花园带来给他们看。如此庞大的工程要动用数十名工人和好些辆马车。对诸神来说，怎样都算不上奢侈。
当然了，自由除外。
织晕伫立在那儿，欣赏着花瓶组成的图案之一。她注意到了朝她走来的光歌：他的生物染色灵光让花朵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鲜艳。织晕穿着一条端庄得惊人的长裙。裙子没有袖子，看起来是一整块绿色丝绸制成的，只是重要部位——还有不那么重要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
“光歌，我亲爱的，”她笑着说，“你竟然会亲自登门拜访一位女士？真是可喜的进步。好了，闲聊就到这里吧。该回卧房休息了。”他笑了笑，朝他走去，举起手里的一张纸。她犹豫片刻，然后接了过去。纸上满是彩色的圆点——那是工匠体。“这是什么？”她问。“我想我知道这场对话会如何展开，”他说，“所以我为我们俩省去了这些麻烦。我已经事先写下来了。”
织晕扬起一边眉毛，然后读了起来。“‘首先，织晕说了些略微挑逗的话。’”她瞥了他一眼。“略微？我邀请你去的可是卧室。要我说的话，应该是‘露骨’才对。”
“我低估了你，”光歌说，“请继续吧。”
“‘然后光歌说了些话让她分心，’”织晕读着，“‘那番话迷人又机智，让她为他的睿智所慑，哑口无言了好几分钟……’噢，说真的，光歌，你就非得让我读下去么？”
“这可是杰作，”他说，“是我迄今为止最优秀的作品。拜托，下面那段很重要。”
她叹了口气。“‘织晕说起了无聊得可怕的政治话题，不过她胸前波涛汹涌，聊以自慰。在那之后，光歌为自己最近的冷淡道了歉。他解释说他有些问题要想明白。’”她顿了顿，看着他说：“这是不是代表你终于准备参与我的计划了？”
他点点头。旁边的一组园丁搬走了花儿。他们依次返回，将种在大花盆里的开花小树围绕在织晕和光歌身旁，构成了以两位回归神灵为中心的万花筒图案。
“我不认为王后与夺取王位的阴谋有关，”光歌说，“虽然我只跟她说过几句话，但我可以确信这一点。”“那你为什么要来协助我？”他在沉默中伫立了片刻，欣赏着那些花朵。“因为，”他说，“我要确保你不会害死她。或者害死我们其余的人。”“我亲爱的光歌，”织晕说着，抿住绯红色的双唇，“我向你保证，我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他扬起一边眉毛。“我很怀疑。”“好了好了，”她说，“你不该指出女性的夸大其辞。总之，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们有些工作要做。”“工作？”他说，“听起来像是……工作。”“当然了，亲爱的。”她说着，迈开步子。园丁们立刻向前跑去，搬开那些小树，为他们清出一条路来。园艺大师本人站在一旁，指示着图案的变化，就像一支植物管弦乐队的指挥。光歌匆忙跟了上去。“工作，”他说，“你知道我对这个词语的看法吗？”“不知为什么，我隐约觉得你并不喜欢它。”织晕说。“噢，我可不会这么说。工作——我亲爱的织晕——就像肥料。”“所以它很臭？”
他笑了。“不，我是觉得工作就像肥料，它的存在让人高兴，但我完全不想沾上一星半点儿。”“这就太不幸了，”织晕说，“因为你刚刚已经答应要工作了。”他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嗅到了什么。”
“别抱怨了，”她说着，对一群正将花瓶摆放在道路两边的工人笑了笑，“你不会无聊的，”她转身看着他，双眼闪闪发光，“慈星昨晚被人袭击了。”
“噢，我亲爱的织晕。这真是太悲惨了。”
光歌扬起一边眉毛。慈星是个非常撩人的女子，与织晕相映成趣。当然了，她们两个都是女性之美的完美范例。只不过织晕身形苗条（但胸部丰满），而慈星曲线动人（胸部也同样丰满）。慈星躺在奢华的躺椅上，几名男仆正在用硕大的棕榈叶为她扇凉。
她没有织晕那种微妙的时尚感。那是一种特别的技艺，让她能选出鲜艳却不俗气的衣服。光歌本人就不具备这种技艺——但他的仆人有。看起来，慈星甚至不知道这种技艺的存在。
但无可否认，他心想，要把橘色和金色穿出高贵感确实不容易。
“慈星，我亲爱的。”织晕温柔地说，在慈星身边作势欲坐。仆人之一搬来一张配有软垫的凳子，恰到好处地放在织晕身下。“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是吗？”慈星问，“你真的理解吗？这太可怕了。某个……某个恶棍溜进我的宫殿，还攻击我的仆人！这儿可是女神的宫殿！什么人才会做出这种事？”
“的确，他肯定是疯了。”织晕安慰道。光歌站在她身边，露出同情的微笑，双手背在身后。午后的凉风穿过庭院，吹进这座凉亭。织晕的几名园丁带来了花卉和树木，摆放在凉亭周围，空气里充斥着它们交织的香气。
“我不明白，”慈星说，“大门的守卫本该杜绝这种事的！如果人们可以随意入侵我们的住处，那还要墙壁做什么？我现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了。”
“我敢肯定，那些守卫将来会更勤勉些的。”织晕说。
光歌皱起眉头，看向慈星的宫殿，仆人们正像被捅了蜂窝的蜜蜂那样到处乱窜。“你觉得，那个入侵者的目的是？”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是艺术品？可相比起来，打劫商人应该比较简单。”
“我们也许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织晕柔声道，“但至少知道跟他们有关的一件事。”
“是吗？”慈星来了精神。
“是的，亲爱的，”织晕说，“胆敢闯入神灵住所的，只有那些完全不尊重传统、礼节和宗教的人。只有那些卑劣、无礼又缺乏信仰……”
“比如伊德里斯人？”慈星问。
“你有没有想过，亲爱的，”织晕说，“为什么他们送来神王这里的不是长女，而是幺女？”
慈星皱起眉头。“是吗？”“是的，亲爱的。”织晕说。“这就相当可疑了，对吧？”“有阴谋正在诸神宫廷酝酿，慈星，”织晕说着，凑近过去，“神王很可能正面临威胁。”“织晕，”光歌说，“能跟你说句话吗？”
她恼火地瞥了他一眼。他坚定地对上她的目光，而她最后叹了口气。她拍拍慈星的手，然后和光歌一起离开凉亭，他们的仆人和祭司们尾随在后。
“你在做什么？”等走到慈星听不到的地方以后，光歌立刻发问。“招募，”织晕说着，双眼闪闪发光，“我们用得上她的无命者指令。”“我还是不太相信我们真的需要那些指令，”光歌说，“战争也许是可以避免的。”“我已经说过了，”织晕答道，“我们必须保持谨慎。我只是想以防万一。”“好吧，”他说。她这番话颇有些睿智。“但我们并不知道闯进慈星宫殿的是伊德里斯人。你为何要这么暗示她？”“你以为这只是巧合吗？你觉得开战在即的眼下，有人溜进诸神之一的宫殿，却只是个巧合？”“只是巧合。”“那入侵者碰巧就选中了四个持有无命者指令的回归者之一？如果我要跟霍兰德伦开战，首先要做的就是设法找出那些指令。比如看看它们是不是被记在了什么地方，又或者是杀掉那些持有指令的神灵。”
光歌回头看向那座宫殿。织晕的论点有些道理，但还不够充分。他有种古怪的冲动，想要刨根问底。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工作。他实在不想改变平时的习惯，何况这么一来，他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这会是个糟糕的先例。因此他只是点点头，然后跟着织晕回到凉亭里。
“亲爱的。”织晕说着，迅速坐回慈星身边，露出略带忧虑的表情。她身子前倾，说：“我们讨论过了，最后决定信任你。”慈星站起身。“信任我？你们要告诉我什么？”“情报，”织晕低声道，“我们之中的一些人担心，伊德里斯人不满足于只拥有群山，还决心将低地区域也纳入掌握。”“但我们就快是一家人了，”慈星说，“拥有王族血统的神王将会坐上霍兰德伦的王位。”“噢？”织晕说，“这也能解释成有霍兰德伦血统的伊德里斯人坐上王位，不是么？”慈星动摇了。不知为何，她看向了光歌。“你怎么看？”为什么人们总是唯他马首是瞻？他已经尽力去打消类似的念头了，可这些人还是视他为道德权威。“我认为，做些……准备是明智之举，”他说，“不过当然了，这话同样适用于晚餐。”
织晕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但等她转头望向慈星的时候，又是一脸宽慰。“我们明白你今天过得很辛苦，”她说，“但请考虑一下吧。我们希望能和你一起采取预防措施。”
“哪种预防措施？”慈星问。“简单的那种，”织晕连忙说，“思考，谈话，打算。等我们有把握的时候，再禀明神王。”这番话似乎让慈星放下了心。她点点头。“嗯，我明白。做好准备。这是明智之举。”
“现在休息吧，亲爱的。”织晕说着，站起身，领着光歌离开凉亭。他们从容地穿过修剪得宜的草坪，朝织晕的宫殿走去。但他却不太乐意。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真可爱。”织晕说着，面露微笑。“你这么说只是因为她容易操纵罢了。”“那当然，”织晕说，“我的确喜欢明智的人。‘明智’的定义是‘我认为最好的’。”“至少你很坦白。”光歌说。“亲爱的，在你面前，我就像一本摊开的书那样。”
他哼了一声。“也许这本书还没翻译成霍兰德伦语呢。”“你这么说只是因为你从没试着解读过我，”她说着，对他露出微笑，“但我必须承认，关于慈星，有一件事是让我非常恼火的。”“哪件事？”“她的军队，”织晕说着，交叠双臂，“作为仁善女神，她为什么会拥有能够支配上万名无命者的指令？议会的判断显然出现了严重错误。更何况，就连我都没有军队。”“织晕，”他不禁感到好笑，“你是诚实、沟通和人际关系的女神。他们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你管理军队？”“与军队相关的人际关系有很多，”她说，“说到底，两个人用剑拼杀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的确。”光歌说着，回头看向慈星的凉亭。“好了，”织晕说，“我想你应该认同我的观点，毕竟从本质来说，人际关系和战争并无分别。就像我们的关系一样，亲爱的光歌。我们……”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然后戳了戳他的肩膀。“光歌？认真听我说话！”
“嗯？”她生气地交叠双臂。“我得说，你今天的笑话实在不好笑。看来我该重新找个玩伴了。”“噢，是啊，”他盯着慈星的宫殿说，“真不幸。好了，我们说回那个闯入者。他是孤身一人么？”
“看起来是的，”织晕说，“这不重要。”
“有人受伤吗？”
“有几个仆人吧，”织晕说着，摆了摆手，“我记得有个死了。你应该认真听我的话，而不是——”光歌愣住了。“有人被杀了？”她耸耸肩。“据说是的。”他转过身。“我要回去再跟她说几句。”
“好吧，”织晕怒气冲冲地说，“但我是不会陪你去的。我还有花园要欣赏。”“没关系，”光歌说着，转过身去，“我回头再找你谈。”织晕气愤地吐出一口气来，双手叉腰，看着他离去。但光歌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只顾着关心……关心什么呢？不过是几个仆人受了伤。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卷入罪案导致的骚乱。可他却径直回到了慈星的凉亭，他的仆人和祭司们一如既往地跟在后面。
她仍旧躺在睡椅上。“光歌？”她皱起眉头。“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刚才听说你的一名仆人在袭击中被杀了。”“噢，是啊，”她说，“那个可怜人。真是太不幸了。我想他现在一定在天国享福呢。”“真有趣，他们总会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光歌说，“告诉我，这场谋杀是如何发生的？”
“事实上，这件事很怪，”她说，“门口的两个守卫被打昏了。入侵者穿过仆从走廊的时候，被我的四个仆人发现了。他跟他们搏斗，打昏了一个，杀死了一个，还有两个逃跑了。”
“那人是怎么死的？”慈星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清楚，”她说着，摆了摆手，“我的祭司们可以告诉你。恐怕我受惊过度，没能记住那些细节。”“我可以找他们谈谈么？”“如果有必要的话，”慈星说，“难道我没说过自己有多难受吗？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陪陪我呢。”“我亲爱的慈星，”他说，“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话，就该明白，把你留在这里是我最大的温柔了。”她皱着眉抬起头来。“我在说笑，亲爱的，”他说，“不幸的是，我对说笑很不在行。瞎转悠，你要来么？”莱瑞玛一如既往地站在其他祭司之中，此时看向他。“大人？”“没必要继续麻烦别人了，”光歌说，“我想这件事只需要你和我就足够了。”
“遵命，大人。”莱瑞玛说。光歌的仆人们再次面临了被迫与神灵分开的窘境。他们犹豫不决地聚集在草地上，就像一群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您究竟想做什么，大人？”两人走向宫殿的时候，莱瑞玛轻声发问。“我真的不知道，”光歌说，“我只是觉得不太对劲。那次闯入，还有那个人的死——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莱瑞玛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古怪的表情。“怎么？”光歌问。“没什么，大人，”沉默片刻之后，莱瑞玛说，“只是这实在不像平时的您。”“我知道，”光歌说着，对自己的判断有了信心，“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自己的动机。我猜是好奇吧。”“这好奇甚至盖过了您……无所事事的意愿？”光歌耸耸肩。他走进宫殿，感到精力充沛。他平时的睡意消退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兴奋。这种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他发现几个祭司正在仆从走廊里闲聊。光歌径直走了过去，而他们转过头，吃惊地看着他。
“噢，很好，”光歌说，“你们应该可以跟我详细说说那个闯入者吧？”“大人，”三个祭司同时低头行礼，其中一个说，“我向您保证，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中。您和您的人不会有危险。”“是啊，是啊，”光歌说着，看向走廊，“这么说，那个人就是在这儿被杀的？”他们面面相觑。“是在那边。”祭司之一不情不愿地说着，指了指走廊的一处转角。
“真棒。劳驾跟我过来吧。”光歌朝他指的位置走了过去。一组工人正在拆卸地板，大概是要换新的。无论擦洗得多干净，沾了血的木头都配不上女神的住所。
“唔，”光歌说，“看起来够乱的。这是怎么发生的？”
“我们也不清楚，大人，”祭司之一说，“入侵者打昏了门口的人，但并没有伤害他们。”
“是啊，慈星提到过，”光歌说，“可他接着又跟四个仆人搏斗了一场？”
“噢，用‘搏斗’这个词恐怕不太准确。”那祭司说着，叹了口气。虽然光歌不是他们的神，但他毕竟也是神。根据誓言，他们必须回答他的问题。
“他用唤醒后的绳索束缚了其中一个，”那祭司续道，“接着，一个仆人留下来拖延入侵者，而另外两个跑去求援。那入侵者迅速打昏了留下的那个仆人。这时候，被捆住的那人还活着。”那祭司看了看他的同僚们。“等到帮手终于赶来时——他们因为一只无命动物引发的混乱而耽搁了——他们发现后一个人依旧昏迷不醒。但被绑着的那人已经死了——被一把决斗剑刺穿了心脏。”
光歌点点头，跪在破碎的木板旁边。正在拆卸地板的仆人们低头行礼，退到一旁。他也不清楚自己希望找到什么。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又被拆得四分五裂。但就在不远处，有个奇怪的斑点。他走过去，跪在地上，仔细打量。没有任何色彩，他心想。他抬起头，注视着那些祭司。“你说那人是唤醒者？”
“毫无疑问，大人。”他再次看向那个灰色斑点。他意识到，这不可能是伊德里斯人干的。因为他是个唤醒者。“你提到的那个无命生物是？”“一只无命松鼠，大人，”祭司之一说，“入侵者用它转移了帮手的注意力。”“制作精良么？”他问。
他们点点头。“从它的行动来判断，用的是现代的指令语，”祭司之一说，“甚至用灵液-酒液体系代替了血液。我们花了大半个晚上才抓住那东西！”
“我明白了，”光歌说着，站起身来，“但入侵者逃走了？”
“是的，大人。”祭司之一说。
“你们认为他的目的是？”
祭司们犹豫起来。“我们也不能肯定，大人，”其中之一说，“我们在他达成目标之前就吓走了他——有人看到他沿着来时的路逃了出去。也许他觉得自己应付不了这么多人吧。”
“我们认为他也许只是个普通夜贼，大人，”祭司之一说，“想要潜入画廊，偷窃艺术品。”“听起来确实很有可能，”光歌说着，站起身来，“你们做得很好。”他转过身，沿着走廊前往入口。他有种虚幻不实的直觉。那些祭司在对他撒谎。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知道。但他的确知道——他的内心藏着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本能。这些谎言并未令他心烦，反而让他兴奋。“大人，”莱瑞玛说着，匆忙上前，“您找到要找的东西了吗？”“闯入者不是伊德里斯人。”他们走进阳光下的时候，光歌平静地说。莱瑞玛扬起一边眉毛。“伊德里斯人来霍兰德伦后购买灵息的例子也是有的，大人。”“那你听过哪个伊德里斯人会制造无命者么？”莱瑞玛沉默下来。“没有，大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承认。
“伊德里斯人痛恨无命者。他们把无命者看作对神的亵渎，或者类似的妄言。不管怎么说，伊德里斯人都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意义何在？暗杀回归诸神的其中之一？他们只会找另一位神灵来代替，确保无命者大军尽快恢复秩序。与可能的报复相比，这点好处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您相信这是盗贼干的？”
“当然不是，”光歌说，“‘普通的夜贼’会在无命者身上浪费金钱和灵息，只为了引开注意力吗？那个闯入者已经很富有了。另外，他何必要去仆从走廊？那儿可没什么贵重玩意儿。宫殿内部的东西值钱多了。”
莱瑞玛又沉默下来。他看向光歌，脸上带着先前那种好奇的表情。“您的推论非常合理，大人。”“我知道，”光歌说，“我的确不太像平时的自己。也许我应该去喝个烂醉。”“您是不可能喝醉的。”“噢，但我很乐意试试看。”
他们朝他的宫殿走去，在路上跟他的仆人们会合。莱瑞玛看起来心神不宁。光歌却觉得很兴奋。发生在诸神宫廷的谋杀，他心想。的确，死者只是个仆人——但我应该是所有人的神，而不只是某些要员的神。不知道宫廷里上一次有人被杀是多久以前的事？肯定是在我这辈子之前。
慈星的祭司们有所隐瞒。如果入侵者只是为了逃跑，又何必去分散仆人们的注意力？更何况还是如此昂贵的手段。回归诸神的仆人并非士兵，也不擅搏斗。所以他为何又半途而废？
这些问题都很关键。只是在所有人之中，他是最不该为这些问题费神的人。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在返回宫殿的路上，在吃那顿丰盛晚餐的时候，甚至在夜深人静之时，他都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