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偷了一具新身体，在这里看起来颇为自在，而且认识那些人。这绝对是好事吧，艾琳试着说服自己，并努力不惊慌失措。这是个搜集信息的难得机会──也许甚至可以在此时此地终结整个威胁。她应该从乐观角度思考。
但是冰冷的恐惧在她的血管里逆向奔流，让她的整颗心都像结冻了。这也是弄丢性命──或遭遇更可怕下场的难得机会。妖伯瑞奇优于她，就像她优于他们刚进入这个世界时遇到的那些恶汉。他已经好几百岁了。他背叛了大图书馆，探知了妖精最黑暗的秘密。他为了消遣和利益而剥下图书馆员的皮，再穿上他们的皮作为伪装。他并不粗心。既然艾琳认出他来，有很高的机率他对此早有准备。
「艾琳。」凯喃喃道，提醒她他还在。她手臂底下他的肌肉绷得很紧。「我该把他打倒吗?如果我趁他来不及反应之前冲到他身边……」
「太明显了。」艾琳懊恼地说。「他知道你是龙，凯，他并不笨。」
「噢，对了，妳确实说过他把关于我的信息卖给妖精──害我被绑架。」凯的眼睛有如黑色的冰。「但他可能过度自信了。我要测试看看吗?」
艾琳衡量着各种可能。在这个充满士兵和巫师的大厅里，公开攻击防御能力高强的妖伯瑞奇，不啻为自杀行为。而她并不想送命。然而另一方面，如果这么做能除掉他、终结大图书馆受到的威胁，也许还是值得的。她拒绝布菈达曼缇把她们自己当作诱饵的提议，是因为她们没有能接触妖伯瑞奇的好方法。嗯，现在他就在她面前，她打算怎么做呢?
她伸手握住一个年长女性的手臂，对方是个华丽而俗气的壮女人，身穿紫色绸缎、佩戴钻石。「不好意思，夫人，」她趁着那女人还来不及甩开自己的手时赶紧问道，并朝妖伯瑞奇点点头。「请问那位绅士是谁?」
女人脸色一下子刷白，脸颊上的胭脂成了两块殷红的圆斑。「妳一定是指尼可莱‧伊利奇伯爵吧，」她试着若无其事地说，却失败了。「我以为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谁。」
「我们才刚从巴黎来，我谁也不认识。当然，除了女皇之外啦。」艾琳勉强发出笑声。「他是重要人物吗?」
「他是特辖军的首领，如果妳有脑子的话，就会离他远远的。」女人甩掉艾琳的手，在保持尊严的范围内用最快的速度从她身边飘开。
妖伯瑞奇还在看，不过他并没有接近的意思。艾琳和凯周围的空隙也越来越大了，大概是因为人们顺着妖伯瑞奇的眼光望过去，不想和他锁定的目标扯上关系。
艾琳深吸一口气。「凯，我要做件莽撞的事，」她说。「我需要你站在附近当作后援。」
「不行，」凯断然拒绝。「没这种事，我不会让妳这样做。」
「你以为我很想这么做吗?」这样讲实在太轻描淡写了。她宁可爬上一座即将爆发、正在喷溅小股岩浆的火山。「但他和我一样善于使用语言，甚至比我更强。而你知道我能做什么……」
凯皱起脸，根本没有试图掩饰他的愤怒。「所以妳要我待在他声音的影响范围之外。」
「我可能需要你来救我。」她捏了捏他的手臂。「你知道，我可不放心让随便哪个人来救我。」
「除此之外，在这种公开场所，他如果不想曝露自己的身分，就不能对妳做出太夸张的事情。」凯说，想到了和艾琳同样的结论。
「嗯，我正是这么希望。」她赞同。「如果你听到他在喊『卫兵，逮捕这些叛军间谍!』之类的话──那就是该逃命的信号了。」
她不让凯有机会继续拖住她，转身直接走向妖伯瑞奇。
她客气地微微低身、拉开裙襬，这是年轻女子向地位较高的男人应该展现的适当礼仪。动作背后绝对没有真诚的敬意。妖伯瑞奇知道，艾琳也明白他知道。但她不能冒险让人察觉异状，还不能。
「好有礼貌啊。」妖伯瑞奇说。他的嗓音与上回见面时有着不同的音色，但是当然，他当时穿的是另一个人的皮。另一个为了让他能窃用身分伪装而死的受害者。「我还担心妳会试着混到人群里呢，蕾。」
艾琳露出甜美笑容，不想让他看出他叫她的本名时她有多不快。「但是那样一来我可能会跟丢你啊，妖伯瑞奇。你太危险了，我不能不盯着你。」
「妳连一杯香槟都没有帮我拿呢。」
「噢，少来了，你知道我会在里面下毒的。」
「妳一定有很多疑问。」他薄薄的嘴唇扯出微笑，像是割过脸上的一道疤。「妳何不挑几个来问?」
「让我们坦诚以对，行吗?」她无法判断他会不会说实话。他甚至可能故意拖时间，让她有事可忙，直到陷阱把她困住。但是有可能──只是有可能──他虚荣到会吹嘘，或是无所顾忌到会泄露一些线索。「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要找妳说话啊。」他两手一摊，假装招供。「大老远跑来，就只为了和一个小小的图书馆员讲话。希望妳不会浪费我的时间。」
艾琳不理会他的威胁。她已经刻意忽略太多其他潜在危险，因此往那迭「故意把头埋进沙子里，希望它们都自动消失」上再堆一件东西，相对来说算容易。「我不明白的是，如果要我老实说──」
「噢，请妳务必老实说吧。」妖伯瑞奇打岔。
艾琳再度微笑，因为不这么做她会想怒瞪着他。她的恐惧并没有消失，它像是在她脑袋后侧持续不断的低语。但她的愤怒让她保持镇定，可以用目光反击他，搜寻破绽。到目前为止，面对某些致命的罪恶，这是她所能想到最佳的解决方法。「我不确定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她把话说完。
妖伯瑞奇一脸得意。「这确实是个聪明的问题。妳想在决定采取哪种行动前，先搞清楚我知道多少。」
「唔，谁不会这样呢?」
他看似悲伤地摇摇头。「说出来妳会吓一大跳。不过我的回答嘛……」他瞥向目前占据中央区域的一对对宾客，他们正随着波兰舞曲的音乐踩着舞步。「我想跳舞。」
艾琳一时间愕然。「为什么?」她质问。
「主要是因为这样可以打乱妳的步调，并激怒妳的同伴。」妖伯瑞奇回答。「妳现在不高兴只是因为妳没先想到这个提议。」
艾琳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到舞池中去似乎并不比站在这里讲话更危险。她早已深入危险区域了，还不如干脆配合他，看看会怎么发展。「好啊，」她同意。「所以，你到底怎么知道要来这里?」
「一旦我得知妳要到哪一个世界──我的天，这妳也没料到，对吧?我很确定这件事。」妖伯瑞奇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人心，把她的反应分类归档。「总之，我一知道妳要来这里，就亲自过来，选了个有公权力的身分。毕竟特辖军首领能听到所有消息。当我收到报告，得知雪橇站的骚动，就知道妳来到圣彼得堡了。而当今晚冬宫上空突然刮起了暴风雨，嗯……」
艾琳气得七窍生烟。事后看来，她是留了一条明显的足迹，让任何知道该观察什么迹象的人能追踪。她唯一的借口是她没料到这里会有人在找她。但是就和所有借口一样，当你实际去检验，就会发现它不堪一击。她对专业的自豪被刺伤了。「这真是太尴尬了，」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一点都不知道──」
「嗯，这是当然。」妖伯瑞奇说。「现在，我们都同意了──去跳舞吧。他们在演奏华尔兹。妳会跳华尔兹吧?」他朝她伸出手。
「当然。」艾琳说，牵住他的手。他碰触到她的时候，尽管中间隔着手套的蕾丝，她的皮肤还是感觉像有东西爬过。她看到凯在较远的人群中，克制着紧绷的身体。她对上他的眼神，微微摇头。什么都别做，还不到时候。「但是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
「我亲爱的蕾，妳太容易信任别人了。」他带着她进入舞池，她能感觉到聚在周围的显贵都在盯着他们。
「我会后悔答应你跳这支舞吗?」恐惧又开始蔓延，就像她心里和喉咙里的冰，但她转身面向他时，却勇敢地迎视他的目光。
妖伯瑞奇顿了一下，恰好久到能让恐惧上升为惊恐，然后他对她露出微笑。「妳以为我是说妳太信任我了吗?嗯，是没错，不过不是指此时此地。我需要答案，而当对方不够信任你、不肯和你谈条件时，是很难得到答案的。刑求不像别人说的那么有效。」
「我相信你很了解。」艾琳说，尽可能保持轻快的语气。乐师加快了华尔兹舞曲的速度，舞池周围都是互相微笑的舞伴。妖伯瑞奇把另一只手也扶上她的腰，她很勉强地弯起嘴角，直视他的眼睛。「可是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该信任谁呢?」
「我的意思是有人告诉我妳被派往B—1165世界。」他早就预料到她的脚步会顿一下，因而流畅地领她回到最初的舞步。「妳总不会天真到以为所有图书馆员都像妳一样忠于自己的天命吧?」
艾琳让微笑钉在脸上，但思绪在兜小圈子。他在暗示大图书馆里的某个人背叛了我。但他说的是实话吗?还是故意掩饰，以免我怀疑另一个人?还是这是虚实并用之计，因为他「知道」我会假设他在撒谎……「没有人是完美的，」她终于说。「就连我也一样。」
「所以妳考虑过我所说的了。」他们照着华尔兹的舞步同时流畅地转圈。
「嗯，我可不笨。」除非把这整个状况看成是彻底的愚蠢，那样的话艾琳已经输掉她的主张──或许还有性命。「但是在我做出无可弥补的决定前，我想更了解你对大图书馆做的威胁。」
「这很简单啊。」他们和其他舞者间总是保持一定距离，好像他们两人被一个气泡包围着。没人想离特辖军首领太近。「除非大图书馆臣服于我，否则它将被摧毁。而除非妳给我我要的信息……」
「否则我也会被摧毁?」艾琳臆测地说。
「妳挺能接受事实的。」
「我是见多了，」艾琳遗憾地说。「这年头似乎一个星期会冒出两次死亡威胁，我正在努力跳过惊恐阶段，直接升级到谈条件阶段。」
「我就知道我喜欢妳是有道理的。」妖伯瑞奇赞许地说。他们姿态优美地搭配转圈，艾琳趁这个机会越过人群找到凯。他还在那里。事后回想起来，也许她应该叫他趁妖伯瑞奇分心时去偷那本书。但她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留她和妖伯瑞奇在一起。
「我们先前对话的时候──嗯，应该说你传威胁讯息给我的时候──你说你想知道『书里』写了什么。我猜你指的是那本《格林童话》吧?」毕竟他为了那本书想杀了她，要是这场风波还牵涉到另一本书，事情的复杂度可是又往上提升到新的层次了。
「对。那个版本包含一个破格的故事。」她正考虑要装作不知情时，妖伯瑞奇一定看出她眼神在闪烁了。「省省吧，蕾，我俩都知道妳读过了。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去读的。像妳这样的人绝对会。」
「『像我这样的人』?」艾琳问，故意拖时间。
「擅长当图书馆员的人。注意，我说的不是『好图书馆员』。」他们同时舞动，脚步平衡而精准。「妳是能把工作做好的人──而不只是对大图书馆哲学观全心奉献的人。所以我才想挖角妳。」
艾琳的第一个直觉反应是颇为愚昧的骄傲。毕竟，有多少人能被大图书馆的头号叛徒赞美，而且他对自己的欣赏还足以让他亲自出马来游说自己加入他的阵营?第二个直觉反应是纯粹的反感。在他做了那些事之后，如果他还以为我会替他工作，那他到底把我看成什么了?但是第三个直觉反应，让她的脚继续移动、脸继续微笑的反应，是很单纯而冷静的算计。我能如何利用这一点?
「我不能信任你。」她说。他应该会预期她抱持怀疑的。「也许我应该赶紧逃命。」
「皇宫守卫森严。」他带着她又转了一圈，扶在她腰后的手很温暖，那只手像戴手套一样套着死人皮。「而且我指的不是一般卫兵，我指的是警觉心很强的卫兵，他们已经收到警告，知道可能会有革命者──那些卫兵已经准备好一开枪就取人性命，事后再让巫师通灵问话。现在就连屋顶上都有卫兵了，语言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他说的是真话吗?她不确定。但有可能吗?是的，非常可能。「那如果我回答你的问题，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呢?」
「那么我会把妳拘押在这里，直到大图书馆被击败为止。但妳能活命。」
「凯呢?」
「他可以住妳隔壁的牢房。」妖伯瑞奇慷慨地说。
「你很确定大图书馆会被击败啊。」
「要是我有丝毫的怀疑，我就不会停下来，和妳在这里对话了。」
艾琳希望妖伯瑞奇这话是在撒谎，但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虚假，甚至犹疑。他是认真的。「你要怎么做?」她问。
妖伯瑞奇摇摇头。「妳加入我以后就会知道了。」
嗯，她并不是真的预期这问题会得到答案。现在她真的开始惊慌了，以一种谨慎控制的方式惊慌。他甚至没有得意忘形、配合地提供信息。她试图问出端倪的计划彻底失败了，除了他是怎么追踪她到这里的之外，什么都没问到。
也许该是采用极端手段的时候了。
「不要。」妖伯瑞奇说。他的笑容消失了，现在他的表情冷冷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什么不要?」艾琳佯装无辜地说。该死，如果他猜到她想干什么……
「妳在考虑用语言剥掉我的皮，让我曝露在大众目光下。」他握紧她的手。「妳已经对我做过一次那种事了，蕾。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已经采取了预防措施。」
他可能说的是实话，也可能在虚张声势。这个状况真是不可思议。但如果他是在虚张声势，他在那方面其实脆弱不堪，那么他应该一开始就不会主动提起了。艾琳在心里咒骂，要是能成功的话该有多好。妖伯瑞奇被引开注意力，所有人都在看他，她和凯就能趁乱逃走。「我要你保证我父母能安全无虞。」她说。
「我何必在乎妳父母?」现在妖伯瑞奇的语气就像她在大图书馆的导师们。「蕾，妳很擅长跳出框架思考，但妳的问题是眼界太小了。妳的父母又没有碍我的事，我对他们没有恶意。我不是会拿妳的家人来为难妳的那种虐待狂。当妳在为我办事的时候，妳可以尽管保障他们的安全。」
他不知道。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深处炸开，制造出有如太阳般眩目的强光。他不知道我父母是图书馆员，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同意。他以为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大图书馆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知道我父母是图书馆员。因此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不管是谁叫他来这里找我，都「不是」图书馆员。
她突然如释重负的心情一定显露在脸上了，因为妖伯瑞奇和蔼地点点头。「是不是?妳需要学着信任我，蕾。我不是妳的敌人。」
跳着华尔兹的人群构成一个圆圈，绕着隐形的轴心转动，把妖伯瑞奇和艾琳送到房间一端，也就是女皇坐的位置，她被一群皇室顾问簇拥着，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宴会进行。
「你很擅长让我忘记你的真面目。」艾琳说。她真的这么认为。她可以像这样和他共舞，交换侮辱和疑问，感觉几乎……很有趣。很有挑战性。很刺激。也许是因为在这种公共场所，有这么多其他人在场，让她很有安全感吧。但这安全感是虚幻的，就像她的假身分一样破绽百出，她仍处于弱势。
「我们都必须重新定义自我。」妖伯瑞奇的语气异常严肃，好像这件事比大图书馆的存亡、或她自身的性命都来得更重要。「妳必须自问：我只是个图书馆员吗?我现在是如此，以后也都只是如此吗?还是我可以让自己蜕变成更高等的样貌呢?」
「听起来像超人类主义的主张，」艾琳说。「演化到下一个阶段。」
「他们现在这样称呼它吗?这不是什么新概念。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很难想象出完全新颖的概念，我们运用过去的词汇和定义来塑造我们的想法。真正属于演化下一阶段的事物，不太可能和我们能够想象出来的任何事物相似。就连这方面最好的书也有其局限。」
她没想到妖伯瑞奇是科幻迷。「关于想象力的局限，也许你说得对──而且这不光是对人类而言。几个月前我和一位年长的妖精谈过，她鼓励年轻人把人性抛下，转而让故事来定义自己。她从未考虑过那个球界以外的事。」
「这就是妖精和龙族都失败的地方了。」妖伯瑞奇又露出那种饥渴的眼神，不过对象不是艾琳，它的目标是全世界。「他们若非由叙事口吻来定义，就是由现实来定义。他们无法超越这两者。能够为你设下界限的人，应该只有你自己。」
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但从艾琳的角度来看，妖伯瑞奇是个杀人狂兼叛徒这件事，显示出他的哲学是有问题的。「可是你与妖精结盟……」她说。
「我是利用妖精。在这场争斗中，最终两方人马都注定要以失败收场。龙族、妖精──两方都被自身的局限蒙住了眼睛，没有能力达成共识。他们缺乏生气，蕾，已经濒临死亡了。保存一个没有赢家的系统有什么意义呢?你能获得的最高成就，就是每个人都继续在这僵持状态，直到永恒。」
「而事实上两边都不在意夹在中间的人类……」艾琳看得出这项论述要往什么方向发展。几个月前，当凯被绑架时，这项论述才具体地展示在她眼前过。这两边的人差一点就开战了，而似乎谁也不特别关心夹在中间的世界。他们最可能的做法，是主张人类由他们这一方来掌控，基本上会过得更好。
妖伯瑞奇点点头。「妳懂我的重点。人类就是未来，大图书馆应该成为那个未来的领导者，而非只是搜集书而已。我们应该让各个世界团结一致，不要对它们隐瞒秘密。建立同盟，招募最优秀、最聪明的人，运用语言改善事物。支持现状要如何实际帮助任何人呢?」
她原本可以说「我在阻止事情恶化」，但她相信他也有话能反驳。这就像是在和一个年老的图书馆员争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输，唯一的问题是如何……
理智突然觉醒了。她究竟为什么要试着和想摧毁大图书馆的人，辩论逻辑问题?她难道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说服妖伯瑞奇改变心意吗?现在的重点不是辩赢，而是从他身上挖掘信息。自尊不重要，重要的是阻止他。
当然，现在直接从他身边逃开，就等于胜负已定了。「我确实了解。」她回答，她的声音很轻，在宴会宾客喃喃的说话声和音乐声中几乎听不见。让他以为她在考虑吧。随便他怎么想，只要她能有片刻行动的时间都好。因为她已经想到一个拖慢他的办法了，哪怕只是稍微拖慢。
她在旋转到一半时从他手里挣脱──她好像觉得被他碰过的皮肤有种黏黏的感觉?不行，她现在不能去想这种事。她选好了方位──他们离女皇几乎只有十公尺远。
不死的女皇陛下从她位于高台上的座椅低头看着艾琳，对这公然失礼的举动扬起一眉。簇拥女皇的顾问们穿着华丽的长袍和缀满勋章的军服，也都望着她。就连趴在王座边的两头白老虎都抬起头，用黄色的大眼睛瞄着艾琳。
「女皇陛下，」艾琳喊道。「那个人是假扮的!」妖伯瑞奇伸手抓她，她闪过后，又朝高台跌跌撞撞地前进几步。音乐在发出不和谐的杂音后停了下来，整座大厅充满震惊的窃窃私语声，许多只手握住礼服佩剑的剑柄。
这招最好管用。
艾琳集中心力使用语言。「女皇陛下必须认为我说的是实话!」
精致华美的大理石地板飞上来砸向她的脸。